在中国众多的乡村都能看到地窖,或竖或横,幽深莫测,蔬菜瓜果皆为所藏。时间长了,一些瓜果不免要散发出腐烂的气息,它们在开启窖门后漏进来的一点的光照里升腾成蛇一般的形状,凉凉地舔舐着你的后背。但我儿时常惊恐之余,也为散落在土墙一角的红薯和土豆所吸引。在黑暗中,他们竟然从身体上坑坑洼洼的所在生出光洁的芽。那些芽有些钻入泥土,有些往虚空中生长,有些还互相砥砺在一起。如果这是一则寓言,那么在我看来,它与中国的当代青年的诗歌写作状态存在着某种深层次的对应关系。“中国青年诗会”希望能在这种关系的审视中,做一些平凡而朴素的努力。
什么样的诗才是好诗?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邹静之先生借电影《一代宗师》说到了武术的“三重境界”——“见自我,见天地,见众生”。邹静之先生是绝顶聪明的诗人,我知道他其实说的是诗歌的境界。问题是当下的许多所谓“著名诗人”,你却从其作品里连“自我”都见不到,更遑论见“天地”和“众生”了。所以对写作者而言,“为什么写诗”仍然是一个需要不断扪心自问的问题。作为读者,我偏爱那些源于内心,敞开自我,而又能达于现实的诗篇。它们总能一遍遍地冲开并洗涤我的高傲和卑微,一如本期《汉诗·地方主义》闪亮登场的是三位湖北籍青年诗人和他们的热气腾腾的作品。
一九九一年出生的莫小闲,比起她的前辈们来,有着丝毫也不逊色的直抵真实的力量,即便如组诗标题的拟定,也是迎头劈下,一击而中的。我想,在说出“所有的女孩都会老去”时,我已经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光芒和悲伤。在《背离是另一种抵达》一诗里,她通过大量的不可复制的细节,所轻语道出的,几乎全部是对母亲的“怨”。但通过这“怨”,我们看到的却是她对自我及两代女人命运的审视和怀疑。是的,在生活的风雨里,所有人都是“倔强”的姐妹花,没有谁愿对命运低头,但谁又能在多舛命运面前昂起头来呢?所以我说,这“怨”何尝不是更深的爱。
大头鸭鸭写下的也是生活之诗。在《大雪和乌鸦》里,他首先强化的是大雪的“威”和“猛”,但大雪却奈何不了一只小小的乌鸦。即使乌鸦是恶作剧地“在世界洁白的脸上/留下污点”。大头鸭鸭是在说大雪和乌鸦吗?他一定说的还有其他什么。这是一个深谙“以少胜多”的诗人。
叫懒懒的女诗人其实一点也不懒。她不但善于发现生活,更善于发现生活深藏的“真相”和“荒诞”。她“看到”,然后“说出”,然后“戛然而止”。她有一双平静而敏锐的只属于女性的慧眼,她的“小心思”里,隐藏着真正的“大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