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哲学视野中的闽南文化意义结构研究

2014-11-14 08:34李晓元
闽台文化研究 2014年3期
关键词:闽南精神世界

李晓元

(闽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文化哲学视野中的闽南文化意义结构研究

李晓元

(闽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闽南文化的意义问题即闽南文化是什么的问题,包括概念意义、价值意义、精神意义等方面。研究闽南文化意义是什么须立足闽南文化的历史,须研究闽南文化意义的历史生成问题。如此,闽南文化意义的生成—闽南文化的概念意义—闽南文化的价值意义—闽南文化的精神意义,就构成了闽南文化的意义结构。而工作世界意义是闽南文化意义生成的基础,亦是闽南文化概念、价值和精神意义的本质和核心。闽南文化形成的标志必是其文明文化形成的标志,而闽南文明文化形成的标志非开漳建州的开漳圣王文化莫属。闽南文化的特质不在于其内蕴,而在于其外显。从闽南文化的空间张力看,闽南文化是闽南区域或闽南人文化,也是普遍世界或普遍人类文化。

闽南文化;意义;结构;工作世界;工作创造

学界对闽南文化的历史生成、概念蕴含、价值意义以及精神向度等问题已有诸多论说,并显露着各种有价值的真知灼见,但尚缺失对闽南文化意义结构的关联分析,特别是缺失文化哲学视角的工作世界意义阐释与建构。本文用文化哲学方法考察闽南文化意义的历史生成及其工作世界基础,进而提出闽南文化概念的新界说,阐明闽南文化的价值意义和精神意义。文化哲学是研究文化世界意义结构的理论体系。文化哲学认为,文化就是主体化,就是主体造化的世界,就是主体化世界,主体化世界就是文化世界,其总体是生活世界,其本质是工作世界,工作世界居于文化世界或生活世界的核心。闽南文化生成的工作世界基础注定了闽南文化的生活世界总体意蕴和工作世界本质意义,注定了以工作世界为核心的闽南文化的意义结构,从而也注定了闽南文化教育、建构的实质是生活世界总体和工作世界本质意义的教育与建构,而不只是简单的历史叙事。

在考察文化世界历史过程中,无论是历史学、历史文化学、文化社会学还是历史哲学,无论是唯物史观还是其他的社会历史观,无论是人类文化哲学、实践文化哲学、生活世界文化哲学还是工作世界文化哲学,其面对的世界都是一个世界,即文化世界,只是由于考察的对象视域、方法、价值取向、概念范式与逻辑分析结构以及身边的质料和手上的资料不同,才产生了上述各种学说的不同、各种学科及学科内部的差异。而这些观念、方法和话语体系互相映照,就构成一个文化世界的多元、多样、多重认知体系和逻辑框架。文化哲学方法是生活世界总体方法和工作世界本质方法的统一,而工作世界是这一方法的核心价值取向。工作世界是人的存在与生活世界的基础,是生产活动或实践活动的主体化、具体化和实体化。以工作世界为核心范式的文化世界哲学不同于一般的文化哲学,它是一种主体化的工作世界分析结构,是对侧重于社会生产结构或社会基本矛盾结构分析的实践文化哲学或唯物史观的主体化拓展。

一、闽南文化行进的工作世界基础

有学者用历史学和唯物史观的方法探究了自然地理环境、生产方式以及闽南文化与中华文化的互动对闽南文化历史生成的作用。这里,笔者用文化哲学方法从生活世界总体特别是工作世界本质视角,透析闽南文化意义的历史生成理路,并使这种方法和话语体系与学界已有的方法和话语体系互相映照。

闽南文化意义的生成经历了一个从远古蒙昧时期到唐代开漳建州的文明时代的漫长历史过程,这一过程的动态谱系是:原始旧石器时代的氏族文化—原始后期新石器时代的“七闽”部落文化—闽越融合部落文化—闽越文化与中原文化的融合文化—开漳建州的开漳圣王文化。这一过程或轨迹演进的基础是工作世界。

闽南文化的工作世界基础首先从其自然基础说起,即工作世界基础蕴含了自然基础,蕴含了人与自然的共同造化关系。闽南位于我国东南沿海,地处亚热带,气候温暖,雨量充沛,而且多山,森林茂密,物产丰富,是适宜古人类早期生活的区域之一。摩尔根的研究表明,早期人类主要集中在热带和亚热带,且为了躲避野兽的袭击,很可能居住在树上。闽南的自然条件一方面使得闽南有可能存在早期人类,另一方面也使得闽南文化能独立存在下来。福建背山面海,北与浙江接壤,西与江西为邻,南与广东相连其平原面积只占全省10%,主要有漳厦、福州、莆仙、泉州四大平原,地形的主要特征是西北高、东南低,即西北崇峦叠嶂,东南丘陵起伏,素有“东南山国”之称,这种自然地形决定了古代福建与内地省份的交往困境。在唐代之前,中原人士视福建为“蛮荒之地”。而闽南更是处在福建的南端沿海,在船舰技术不发达的古代社会特别是远古社会,中原文化对闽南的侵润和同化比闽北更有难度、更有时空的间隔性,即要经过闽北、闽中的跳板才能到达闽南。这种自然环境就为闽南文化的独立存在和运行提供了条件,使得闽南文化在远古和古代时期能够独立存活下来。总之,闽南的自然条件为闽南早期文化提供了发生与存活的双重可能性。但这还仅仅是一种可能性,那么,有没有闽南早期文化的实际证据呢?当然有,而且可以一直追溯到旧石器时代。

1987年初,东山县铜陵镇渔民打捞起一件古人类遗骨化石,经鉴定为距今1万年左右的旧石器时代人类化石;随后,在清流沙芜乡、漳州北郊、龙岩适中镇等地相继发现旧石器时代的人类遗骨化石和文物,时间也都在距今1万年左右。特别是1990年发现的漳州莲花池山遗址存有不同时期的旧石器时代遗物,石器类型丰富。莲花池山是漳州平原一个相对独立的孤丘,毗邻九龙江,附近是平原,古人居住于此,可以捕鱼采贝、狩猎、采果,是一处自然条件优越的地方,适合古人类的资源型生存。当时古人使用石器主要用于撬贝壳、切树皮、割兽皮。考古人员采集到的刮削器、石核、石片、尖状器等,不少是功能齐全的复合工具,可“一石多用”。此次莲花池山出土的旧石器,下层文化出土的石器,存在于距今40万年的网纹红土层中,是福建史前考古的重大发现,可将福建人类史推前20万年。旧石器时代考古学家贾兰坡教授认为“台湾的古人类是福建过去的,不可能不在福建留下遗迹”。1990年发现的莲花池山旧石器,年代比台湾的“长滨文化”早。通过这次发掘可看出史前“漳州文化”与台湾“长滨文化”的整体相似性。这些考古材料充分证明早在十几万、几十万年前,闽南和整个福建区域有古人类活动和存在。如此,再加上适宜的自然条件,闽南的旧石器时代过渡到新石器时代就成为一种必然。

1954年福建考古工作者发现的福州市闽侯昙石山文化遗址,距今大约4千多年,出土了计有石、玉、骨、陶等上千种福建原始社会文物,其中大多数是劳动工具。同时还发现有几十座的墓葬、一处陶窑群以及厚3米的海贝壳。昙石山遗址是目前福建发现类似遗址中面积最大、文物最多的一处新石器时代晚期的遗址,分上、中、下三个文化层。有学者据此提出了昙石山下层类型、中层类型、上层类型的区分,下、中层处于新石器时代,上层处于商周青铜时代,统称为“昙石山文化”。昙石山文化遗址大体上可以反映出福建原始后期“七闽”部落的生活和工作技术。从石头工具中石锄、石刀、石镰等可以看出,他们已有了原始农耕文化。但当时的农业生产还无法满足人们的日常食用,仍需要狩猎与采集作为获取食物的重要手段,这一点也可从发现的堆积海贝壳和部分野兽遗骨得到证明。这时也有了初步的手工作坊,能够制作出各种原始的陶器,以满足生活上的需要。在工作和生活关系上,他们合群而居,共同劳作,死后都葬在公共墓地,而且基木上均为单人葬。在闽侯县白沙溪头遗址中,还发现有男女合葬的墓址,这表明存在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关系。总之,昙石山文化时期的七闽部落生活时代已处在原始社会父系氏族晚期,而当时中原已进入夏代奴隶制社会,其文明程度远远高于福建地区,这是由于福建相对独立的封闭状态抑制了与其它区域交往互动的发展关系,即这个时期主要是区域内部氏族与氏族、部落与部落的交往融合。但也表明原始文化从分散的氏族文化世界进展到以“七闽”为标志的较为集中的部落文化世界。而在这个进展的过程中,工作技术、工作世界的进步以及内部占有、分配和交往关系的发展是基础和根本动力。

福州市闽侯昙石山文化遗址是福州地域或闽中的文化遗址,还不是关于闽南区域的新石器时代文化的直接考古证据。但是考古学没有证明的历史,不等于这种历史就没有历史的存在。那么,福州市闽侯昙石山文化遗址能不能证明闽南当时也处在这个文化阶段呢?既然昙石山文化遗址是七闽时期的文化遗址,那么只要证明了七闽的分布区域包括闽南就证明了闽南当时也处在这样一个新石器时代。

七闽虽隶属于周,但文化上却处在原始后期的部落阶段,技术文化处于新石器和青铜器时代,与当时的中原文明有一定的交流,曾向周朝进贡,但历史典籍上对他们的记载极其有限。中原人士对福建等地的部族迟至商周还不甚了解。有关福建部族的最早名称,始见先秦典籍《周礼》中的两条记载。《周礼·秋官司寇》记载:“象胥掌蛮夷、闽、貉、戎、狄六国”。这里谈到周朝管理边疆几个有别于中原的部族名称,其中有闽这个部族。《周礼·夏官司马》记载:“职方氏,掌天下之国,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这里,把“闽”部族称为“七闽”。东汉经学家郑玄对“七闽”的解释是:“闽”为“蛮”的别种,而“七”乃周所服的国数。即指闽部族有七个互不相属的部落。闽部族活动的区域,先秦典籍《山海经·海内南经》说:“闽在海中”。点出闽部族是生活在南方靠海边的地方。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里对闽字注释:“闽,东南越,蛇种。”即七闽部族是生活在东南沿海一带,周代的“七闽”就是秦汉时期南方百越族中的一种。从上述典籍记载可知,七闽是属于周朝的七个部族,生活在东南沿海,属于蛮荒部落,并有崇拜蛇的习俗或以蛇为图腾。那么七闽的生活地域是否包括闽南呢?

首先,从陈元光自述看,七闽包括闽南。这在陈元光当年写的《请建州县表》里已说得很清楚了。他叙说自己屯戍的地域“地极七闽,境连百越”,居住在这里的蛮獠都是断发文身,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对付这样化外的野蛮民族,征伐十年,结果“元凶既诛,馀凶复起。法随出而奸随生,功愈劳而效愈寡,抚绥未易,子育诚难”。他总结经验教训,认为政府若把蛮獠编入版籍,看作子民,授予土地,施以教化,让他们得安生,则民心自知感激。因而创议“其本则在创州县;其要则在兴庠序”,若令蛮獠诚心归附,就要在政策上一视同仁,才能使中原移民与本地土著和睦相处,共同开发闽南。“地极七闽,境连百越”即是说他所在的漳州、闽南一带是七闽地域的一部分,也是百越族地域的一部分。由此可见,居于闽南的蛮獠部落,是七闽的一部分,从来不曾真正“臣服于周”,也从未真正接受过秦、汉、唐的辖制。自唐代陈元光“平闽南十八峒”,才使蛮獠肯服王法,归唐化里。

其次,从“八闽”说看,八闽和七闽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但这一说法还是承袭了闽地的七闽划分方法,即把闽地划分为八个不同的部分,尽管这八个部分与七闽的七个部落毫不相干。“七闽”指七个种类的“闽人”,“八闽”是八个府郡的“闽地”。“八闽”是宋之后对福建省的称谓。明洪武元年(1368年)福建省置福建等处承宣布政使司,领福州、建宁、泉州、漳州、汀州、延平、邵武、兴化八府。建宁府、汀州府、延平府、邵武府,俗称“上四府”;福州府、兴化府、泉州府、漳州府,俗称“下四府”,计八府,因此福建还称“八闽”。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新置台湾府,隶属于福建省。福建省辖有“九府”,但习惯上仍称福建为“八闽”。既然八闽是对整个福建的一种地域划分,那么七闽也应该是对整个福建地域或部落的一种划分,二者虽在划分内容上毫不相干,但在划分形式上即将整个福建划分为若干区域的意义上应该是一致和相通的。这就是说,八闽说包括了闽南地域和闽南人,那七闽之说也应该包括闽南地域和闽南部落。

再次,2010年漳州市普查队在对龙文区朝阳镇虎林山遗址周围区域进行专项文物调查、考古勘探时,同时发现了商周、宋代及明清三个历史时期的文化遗存。经专家考证,本次出土的商周石锛等石器,证明3000多年前在此周围已有大规模的生活区。既然周朝时七闽是附属周朝的七个部落,那么漳州商周石锛的发现足以证明漳州、闽南是七闽部落的聚居地之一,七闽的新石器文化覆盖了闽南。

复再次,从图腾崇拜看包括闽南。汉代许慎编的《说文解字》中说:“闽,东南越,蛇种。”古人称蛇为长虫,可见福建古时因多蛇,当地氏族以蛇作为图腾崇拜而被称为“闽”地。如今,福建的南平市延平区樟湖镇和漳州、长汀等一些地方仍有崇蛇风俗。这就表明从有了闽部落的那天起,包括漳州在内的闽南就是闽部落的聚居地之一,这样就造成了先祖对蛇的图腾崇拜延续至今。

最后,20世纪80年代以来漳州和泉州地区新石器时代贝丘遗址的发现,则进一步为闽南地区新石器时代的历史存在提供了直接的证据。贝丘(Shell Mound)是古代人类居住遗址的一种,主要由包含大量古代人类食贝后抛弃的贝壳构成,大都属于新石器时代,有的则延续到青铜时代或稍晚。贝丘遗址多位于海、湖泊和河流的沿岸,在世界各地有广泛的分布。在贝丘的文化层中夹杂着贝壳、各种食物的残渣以及石器、陶器等文化遗物,还往往发现房基、窖穴和墓葬等遗迹。漳州现已发现古文化遗址近百处、古窑址几十处,其中新石器时代贝丘遗址5处。泉州地区新石器、青铜时代的遗址,各县市均有发现,多达77处。据考古发掘资料,泉州地区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以“贝丘”居多,分为早期贝丘遗存较典型的金门富国墩遗址和晚期的惠安涂岭镇蚁山遗址。据考古学者描述,泉州地区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石器制作较为简单,打磨粗糙;陶器多为夹砂陶,泥质陶少见,都为手制,火候不高,纹饰都有绳纹、刻划线纹、贝印纹等。考古学者还发现,泉州地区单纯新石器时代遗存较少,更多的是新石器时代含青铜时代遗存的遗址,一般分布于河流两岸的丘陵或山麓坡地。泉州青铜文化典型代表有南安丰州狮子山遗址、永春五里街附近诸山遗址、南安大盈遗址等,从这些遗址中发掘出来的文化遗物有青铜器、陶器、石器、玉器。磨制石器仍是这个时期的主要生产工具,青铜器数量有限,主要是一些工具或兵器,陶器以几何印纹硬陶为主,还伴有零星釉陶和原始瓷。这些考古发现表明,闽南文化新石器时代的石器技术与青铜技术的连贯性及工作技术的持续性,同时表明闽南原始人类历史文化和生活世界的连续性与持续性。

通过上述考古资料和分析可知,闽南文化始于原始早期旧石器时代的氏族文化,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过渡到原始后期新石器时代的“七闽”部落文化,这一演进的基础是工作世界的进展,特别是工作技术由旧石器向新石器的进展和工作关系从氏族关系向部落关系的跃升。闽南文化的最初亦是工作世界意义上的文化,随着工具和技术的进步才创造了生活世界文化,并推动氏族生活向部落生活的进展。那么,七闽部落文化又如何进展呢?否定七闽文化的是随之而来的闽越文化,而这种否定从根本上讲,亦是先进工作世界对落后工作世界的否定和扬弃。上述论证已表明,闽侯昙石山新石器文化亦折射闽南新石器文化,从石头工具中石锄、石刀、石镰等可以看出他们已有了原始农耕文化,但由于农耕技术和多山的自然环境,当时的农业生产还无法支撑人们的生活世界,还需狩猎与采集工作支撑生活。这样一种工作世界生态,无法与处在青铜和铁器时代的越文化和中原文化抗衡,随着相互的生命空间的拓展,七闽部落文化就进入一个与越文化和中原文化互构的时代,而这种互构或融合仍是源于工作世界的互构和融合,源于先进工作世界对落后工作世界的接替、侵入和同化。

这种闽南内生文化与外生文化的互构、融合意义与生成过程,应由下面的内容来表征。

二、闽南文化生成的内生与外生意义

闽南文化生成的基础是工作世界文化,同时也是内生文化与外生文化的互构过程,这一互构的基础仍是工作世界文化。工作世界生态注定了闽南文化的意义是内生与外生文化不断融合生长的过程,闽南文化不仅是闽南区域文化,还是普遍世界文化。闽南文化生成的内生与外生意义,一方面表明闽南文化是闽南区域文化,又是普遍世界文化;一方面表明交往关系特别是工作交往关系对文化世界的催生作用,即一个文化世界不只是受其内部工作世界的推动,还受外部工作世界的驱动,而后者对于工作世界相对滞后于中原文化的闽南文化来说尤为重要和值得关注。闽南文化是闽南区域主体与其他区域主体或普遍世界主体共同造化的过程或结果。闽南文化的产生、形成和发展都是具有区域特质的闽南内生文化与具有普遍世界意蕴的闽南外生文化互动融合的结果,这恰好说明了闽南文化从来就不是只有区域特色的区域文化,而是具有闽南区域特质和普遍世界意蕴相融合的双重内涵。

每个人的文化都是主体间的共同造化关系或社会关系的总体,不存在纯粹的孤立的个人文化,同样,每个区域的文化也是不同区域主体之间的共同造化或共同体关系,不存在纯粹的封闭、孤立的区域文化。人与人、民族与民族、区域与区域的交往和融合就是文化的交往和融合。窥探、侵占、征服、同化、布道、施爱,一切的一切,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人天生就是爱交往和融合的动物,就是文化动物,就是社会关系、区域关系或主体间性关系的动物,就是文化世界即主体化世界。那种“老死不相往来”或绝对封闭的田园境界只存在于一些哲学的虚幻和诗歌的意化境界中。无论是人类历史文化的发端还是某种现实文化形态,文化世界的最初总是工作世界意义的文化,然后逐渐拓展到生活世界的总体。从闽南文化的历史演进看,闽南文化是闽南内生文化与外生文化融合过程,是区域文化更是普遍世界文化,而其融合共生的基础是工作世界文化。闽南文化不是闽南外生文化的复制或机械承传,而是嵌入了闽南区域文化风土和人文因子;也不只是祖祖辈辈繁衍生息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所创造、演进和传承的文化,它还是普遍世界的普遍人们的创生与建构的文化,如开漳圣王文化的原创者就不是居于闽南地的祖辈,而是来自闽南区域之外的作为当时普遍世界的唐朝社会的陈元光及其将士与闽南地的闽南人共同创造的。而这种创造的本质就是工作创造,是工作共同体的创造。

从逻辑上讲,闽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互构和融合,不可能一下就指向中原文化的中心,而是要从最接近的福建区域开始,而福建区域也要从接近中原或其他区域的地域开始,历史的行进也恰好是这样一个符合逻辑的过程,即福建北方先汉化,逐渐向南推进;先与周边的越文化互动,再与中原文化总体互动。

旧石器时代,闽南就有人类活动。大约在5000~4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原始人类已经广泛分布在闽江、汀江、九龙江、晋江流域和边海岛屿地区,其经济生活以渔猎、采集、农业为主要形式,手工业主要有陶瓷业、纺织业和造船业,但锄耕农业没有向犁耕农业过渡,畜牧业不发达,工作创造力特别是技术创造力落后于中原主体社会。3000年以前的夏商时期,居住福建的原始人类已经创造出独具特色的原始文化——闽文化。闽文化即是七闽文化,它是包括闽南的福建文化的原始社会后期形态,是原始部落人与人、群体与群体共同交往、融合和创造的文化。与“七闽”关系较密切的是浙江的于越族。在越王允常时代,于越族有人进入福建定居。周显王三十五年(前334年),越为楚所灭,不愿臣服于楚的于越贵族和平民向福建迁移。于越首领无诸统一“七闽”,自称闽越王。原先比较落后的七闽迅速发展成为百越诸族中最强大的一支。七闽和于越族融合而形成闽越族。江浙越国部分遗族的迁入,带进江浙先进的生产工具,秦汉时期与中原交往增多,不但普遍使用青铜器,而且也开始使用铁器,但铁器不多,冶铁业不发达;手工业中已能制造麻、丝、帛等纺织品,并作为礼品、贡品与中原交流,造船业更为发达,善于水战和用舟。这些史料表明,从七闽到闽越族的形成,就是闽越文化的形成,这个过程就是闽文化(包括闽南文化)与其它区域文化即于越族文化的融合过程。闽越文化一开始就既是福建或闽南区域文化,又具有其它区域文化的蕴含。

从最初的闽文化主体与主体的融合到部落与部落的融合再到闽越文化区域与区域的融合,这是闽文化历史演进的一个进展,但这对于文化的世界品性来说还远远不够,闽越文化逻辑上还要与普遍世界文化融合,而这也是现实文化世界的使然。中原文化的世界意义的张力必然要向这些区域文化绵延。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秦统一中国,将全国划分为36郡,随后派兵南下平百越。大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平南越后,秦兵打到福建,削去无诸等王号,置闽中郡,设郡县制,从此福建正式纳入中央版图,但秦王朝并没有实施实际的统治。秦二世时期爆发农民起义,无诸和摇率领闽越军参加反秦队伍,接受鄱阳令吴芮的领导。后又佐刘邦攻楚,表现得非常勇敢。刘邦称帝后,分封无诸为闽越王,恢复闽越人封王称号,自治其地。闽越国由此建立,与西汉时期的其他“同姓王国”比较,在政治上要接受汉高祖的封赐,但在与中央王朝的行政关系上,闽越国享有较高的独立性,其国内不实行郡县制,仍然施行闽越人旧有的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部落联盟式的治理方式。这种落后的政治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闽越国的不稳定。于是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封立另一个闽君长织为“南海王”。封地大约在江西、广东、福建三省交界之处。惠帝三年(前192年),分封另一个闽君长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今浙江永嘉县)。这样西汉王朝就通过分封诸王的策略将秦代的闽中郡一分为三,自然造成东越内部的分崩离析,闽越、南海、东瓯三国鼎立,互相猜疑,彼此攻击,不断发生冲突和交战,给西汉王朝分而治之创造了条件。最先亡国的是南海王,在汉文帝时就被淮南厉王刘长所灭。属众被迁往上淦(今江西清江县)。第二个消亡的是东瓯国,东海王惧于朝廷的威严以及忧于闽越国的不断骚扰,主动提出弃于内迁,汉武帝自然求之不得,即令其部迁徙到江淮一带。闽中故地只剩下闽越一国,势单力薄,汉武帝于元封元年(前110年),令攻占南越的大军,挥师入闽,很快就击败闽越人的抵抗。为了防止闽越人东山再起,杜绝后患,汉武帝下令将其民迁移江淮地,闽越国不复存在。可以说,闽越国的消亡源于其落后的工作世界,包括落后的生产工作世界以及政治和精神文化工作世界。这也表明,文化的融合或先进文化对落后文化的接替,并不都是和风细雨的和谐过程,而是经常伴随着对抗、冲突,但总体上文化世界在矛盾冲突中趋向不断融合或异质并存的和谐世界。

汉代闽越之地虽然仍被中原人称之为“方外之地”,但闽越文化与汉文化的融合进一步加速了。汉晋至五代,中原汉人开始不断向东南沿海迁徙。不断南徙入闽的中原汉族移民,逐渐成为社会的人口主体,随着中原移民由闽北逐渐进入闽南,也把中原文化带入闽南,汉族的生产、生活习俗以及行为礼仪、宗教信仰等文化逐渐融入闽越土著居民文化或闽越文化。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无论闽南社会和文化,还是包括闽南在内的福建社会和文化,在汉晋以后都是来自中原地区的移民社会和文化,都具有中原文化的普遍世界文化意义。闽南文化就是这样一个区域化和普遍世界化的融合发展过程。这种融合一开始就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一方面,汉文化由于其文明时代的先进性成为闽越文化的重要甚至主导因子;一方面,闽越土著文化一些生活习俗由于其原生力量以及生活环境的适应性,也在这种融合中适当承传下来。

闽越文化的生成过程也是闽南闽越文化的生成过程。闽南文化是一个动态的发生、形成和发展过程,而不只是某个历史节点的文化。自汉晋或汉唐以来北方汉人大量迁移入闽之后,汉族文化逐渐取代土著文化而占主导地位,这个地位的奠定基础应首推开漳圣王文化。唐朝陈政、陈元光父子入闽平乱,实现了中原文化的技术、制度、教育和观念的全面统治、同化和融合,这就标志着闽南文化进入文明文化时代,因为在这之前闽越文化总体上还是处在尚未开化的战乱频繁的野蛮历史时代,这一点已得到考古学或历史学的证明,即开漳建州之前的七闽文化和闽越融合文化主要处在新石器时代或含有青铜器的新石器时代,闽越融合时代以及闽越与唐朝之前的中原移民文化融合时代,虽然也有铁器但极少,总体上都未形成文明时代的技术、制度和教育以及精神意识形态等文化。而史料也明确记载漳州未设治前,仍处于“刀耕火种”的游耕农业时代,是“蛮荒之地”,民以渔猎为生,战乱不断。开漳建州使得闽南有了以铁器为标志的技术、制度、观念、教育和思想意识形态的文明文化。如此,开漳圣王文化构成闽南文明文化的逻辑起点和闽南野蛮文化时代的逻辑终点,标志闽南文明文化的形成。而闽南文化的生成、形成又必须以闽南文明文化的生成、形成为标志,而不能以野蛮文化或蒙昧文化形成为标志,因为文明文化才具有生活世界的总体意义和以工作创造力为根本的工作世界共同体本性。在此之前的闽南文化可视为闽南文化的前史,包括闽南原始蒙昧阶段或旧石器时代的氏族文化、闽南原始野蛮阶段或新石器时代的七闽部落和闽越部落联盟文化以及闽越部落与唐朝之前的中原移民融合文化,它虽然在秦汉时期也融入了汉文化或中原文化,但还不具有文明时代的铁器技术、制度、教育和精神文化的总体性,还不具有文明生活世界特别是工作世界的总体性,如秦朝虽然在闽设郡县制,但并没有实际制度的统治,而且这时中原文化对福建的融入主要是在闽北和闽中,后来才逐渐向闽南绵延。如此,闽南文化的真意或主要意义是指文明时代的闽南文化。当然,这并不是说开漳建州之前闽南就没有文明文化,而是说开漳建州是闽南文明文化形成的标志。而宋元明清时期,则是闽南文明文化进一步发展的历史时期。直到今天,闽南文化还处在不断进展的过程中。

有学者将学界关于闽南文化的形成的观点归结为六个说法。(1)晋代说:晋代中原动乱,大量民众南下福建闽南,聚居在南安江两岸,以至于后来这条江称晋江,闽南文化因而形成。(2)唐初说:唐初陈政陈元光父子带兵戍守闽南,带去了河洛文化并与漳州、泉州地区的原有文化结合而形成。(3)唐末说:唐末王潮王审知带领河南军民数万入闽,以闽南为基地开拓发展并最终据有福建,王氏在闽南传播中原文化,并与当地原有文化相融合而形成。(4)五代说:五代后期,留从效据有漳泉,他在境内实行保境息兵安民政策,鼓励百姓发展生产,大力发展对外贸易,同时招徕中原士人、发展闽南地区的文化因而形成。(5)宋代说:宋代,闽南地区社会安定,经济发展迅速,海外贸易繁盛,泉州已成为全国的大都市。尤其到了南宋,宋廷南迁临安,闽南与中央王朝的距离大大缩短,泉州迅速发展成为举世闻名东方大港。著名理学家朱熹在闽南主政、游学,这些因素相辅相成,共同促进闽南文化的形成。(6)明清说:明成化年间以后,由于人多地少、海禁和战乱等因素,闽南人大量向潮汕、浙南、台湾和南洋移民,这种移民尽管时断时续,有低潮、有高潮,但一直持续到清末民初。如明郑时期,大批闽南人有组织地播迁台湾垦荒,总数在10万人以上,清中叶、闽南人迁居台湾掀起热潮,以至清嘉庆时,台湾人口已超过200万。笔者认为,这六个说道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闽南文化的形成意义,但都没有抓住闽南文化形成的关键性标志即闽南文明文化形成的标志。把闽南文明文化的形成视为闽南文化形成的基点或标志,是依据摩尔根的文化人类学对文化时期的划分,即蒙昧时代、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的划分;也是依据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人类文明文化的界定,即文明文化是超越了原始部落文化的国家文化时期,文明文化以广泛使用铁器为标志,并出现了独立的精神文化和教育文化以及较为完善的制度文化。开漳圣王文化具备了这些要素,在开漳建州之前的闽南文化时期都没有形成这些文化生态,只是闽南文明文化的史前时期或累积阶段,这些阶段虽然也有文明文化的成分,但文明文化在这些阶段都不具有闽南总体社会的意义。即从闽南原始早期的氏族文化—原始后期的七闽文化—闽越融合的部落联盟文化—闽越文化与晋、汉中原移民的融合文化,这个漫长的过程还只是经历了原始蒙昧文化和野蛮文化两个阶段,期间虽有郡县制、闽越国西晋“八姓入闽”,但这些制度、国家,这个文化世界还是建立在原始部落联盟的基础上,其工作世界基础特别是工作技术和工作关系基础并没有总体或根本性的改变,充其量是一个“酋邦国家”,即野蛮阶段向文明阶段的过渡时期或平等社会向国家社会的过渡时期,从而在技术、制度、社会组织和精神文化等方面兼具野蛮和文明两个时代的特征。过渡阶段不等于文明阶段,酋邦不等于真正意义的国家,闽越国即不是奴隶制国家也不是封建制国家,它就是一个不同于原始氏族和部落社会的部落联盟式的酋邦国家,是在闽越国亡国后的废墟上开漳建州的开漳圣王文化才使它具有了隶属唐朝封建国家的国家形式和属性。从这些意义上讲,闽南社会文化是在没有经历奴隶社会文化情况下就直接进入封建社会文化的。这种跨越式的社会文化进展还是要归功于开漳圣王文化对闽南社会的造化,而这种造化也使得开漳圣王文化成为闽南文明文化形成的标志。而闽南文化一旦捕获了中原文明文化的技术、制度、观念以及精神能量和教育造化,就开始步入快速发展的轨道,其被自己落后的工作技术和工作关系长期抑制的海洋文明文化不断地被开启,并释放出海洋文化与大陆文化姻缘相合的互构能量,也使得开漳圣王文化本身从原初的大陆文化范式衍生出海洋文化范式,陈元光及其部属的后裔向台湾、东南亚等海外空间的迁移和进取就是这一成就的展现。宋代以后,闽南海洋文化成为相对独立的范式,并使得闽南的经济社会以及生活和工作世界走在中国历史和整个文化世界的前列、前沿。只有具备了文明工作世界基础和生活世界总体的继往开来的开漳圣王文化才能成为闽南文明文化意义上的闽南文化形成的标志。

闽南文化从初始的原始氏族文化和七闽文化的主体与主体、群体与群体间的融合,到秦汉之前的闽越文化的区域与区域文化的融合,再到汉晋或汉唐以来的闽南区域文化与中原普遍世界文化的融合,构成一个闽南文化与其他区域文化和普遍世界文化融合的合乎逻辑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十分清晰地彰显了闽南文化的区域文化意义和普遍世界文化蕴含的双重品质。时至今日,大多数闽南现有居民在追溯先祖的时候,大多声称自己是来源于华夏的中原地区,这是历史事实,也进一步彰显了闽南人从来就是不纯粹的闽南人,他们是闽南人,又是带着中原血统和文化因子的普遍世界人们。当然,这里说的中原文化只是普遍世界文化的一个符号,除此之外,闽南文化还融入了其他普遍世界文化。主体与主体、区域与区域、区域与普遍世界的融合关系推动文化世界的发展,实际就是文化世界或生活世界关系特别是工作世界关系推动文化的进展,是工作世界的占有、分配和交往关系推动文化世界的进展,这恰好表明,文化世界是在以技术为标志的工作力与工作关系的双重动力、能量和意义源泉中行进的。这个交往融合的过程也进一步表明,从古至今就没有纯粹的或完全的原创文化或区域文化,文化天生就是主体与主体、区域与区域、区域与世界共同造化的结果,而这种造化就是工作共同体的造化和创造,这个过程孕育和流溢着新生、价值、审美、和谐,也充斥着矛盾、冲突、对抗甚至破坏和毁灭。

三、闽南文化的概念蕴含

闽南文化意义的生成与历史进展已经预示了闽南文化的蕴含。闽南文化是区域文化世界,也是普遍的世域文化存在。把闽南文化归结为或言说成闽南区域文化是对闽南文化普遍世界意义的消解和遮蔽,是把闽南文化装进了属人属地的盒子。闽南文化的特质不在于其普遍的精神内蕴,而在于其外显的物质载体、文化符号、语言外壳、人物、事件等方面,闽南文化的世界性亦不在于其山岭阻隔和海洋敞开的生存境遇所衍生的世界地理空间结构,而在于其普遍的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意义。历史学的历史叙事、梳理和总结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消解和遮蔽了闽南文化的真意。这里主要用文化哲学的生活世界总体方法和工作世界本质方法提出闽南文化新界说,阐释闽南文化的概念意义,即闽南文化的总体与本质意义。

(一)学界对闽南文化的界定及其缺陷

学界对闽南文化概念的界定主要有四种范式。一是最有代表性的空间边界范式,即从属人、属地的空间视角把闽南文化界定为闽南人的文化或闽南地区的文化或二者的合二为一,这是区域文化范式。如有学者认为:闽南文化是闽南人祖祖辈辈延续、发展的具有自身特色的区域文化”。又有学者认为:“闽南文化是指闽南人及其后裔共同创造的、以闽南方言为主要载体的、以闽越文化为基础、以中原文化为主体、以海洋文化为特色的文化共同体。闽南文化的发源地是闽南,中心区是闽南和台湾,亚中心区是福建其他地区及其周边省区的闽南人聚居地,散播区是东南亚及其世界各地的闽南人聚居地。”二是历史叙事范式,即把闽南文化界定为一些历史文化的主要形态。三是精神梳理或叠加范式,即从精神内涵上界定闽南文化,如把开漳圣王文化界定为开漳建州文化、信仰文化和寻根文化,把总体的闽南文化界定为爱国爱乡文化、敢拼会赢文化、义利并重文化、多元包容文化,等等。四是特质情结范式,即把闽南文化界定为有闽南特质、特色的某些文化形式或文化蕴含,如把闽南文化特质界定为海洋文化。这些界定都在一定意义上把握了闽南文化的内涵,但还有诸多不足,其主要局限如下:

其一,缺少文化世界的生活世界总体意蕴。闽南文化无论就其整体还是某种形态、形式来说都是生活世界总体文化,都是人与人、自然和社会关系的总体文化,都具有生活世界总体意义。任何文化都是主体造化的世界即主体化世界,主体造化世界就离不开人与人、自然和社会的关系,就离不开生活世界总体意义,或者说主体造化世界就是造化生活世界总体意义。如此,闽南文化的界定要向生活世界总体意义回归,这也是对文化向生活世界回归的文化潮流的呼应,也是对历史学、文艺学、社会学等单学科界定闽南文化局限的哲学化超越。

其二,缺失文化世界的工作世界本质向度。工作世界是生活世界或文化世界的基础与核心,主体造化文化世界的过程就是工作创造、工作创世的过程,工作创造生活、创造文化。这一点,闽南文化体现得尤为突出,如开漳圣王文化,可以说没有开漳建州的工作世界和工作创造,就没有我们今天称谓的闽南文化,也正是在工作创世这个意义上,本研究把开漳圣王文化视为闽南文明文化和闽南文化思想政治教育的发端。

其三,过度的历史情结导致了上述界定缺少现代文化蕴含,如闽南红色文化作为闽南文化的现代文化的重要形态就被忽视了,至少没有明确地或显要地被纳入闽南文化的概念和研究之中,尽管它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地道的又属人又属地的闽南文化。如此,笔者在《文化哲学方法与闽南文化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一书中,把闽南红色文化纳入闽南文化及其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视野,并将其摆置于闽南文化及其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框架和格局中。其它现代文化蕴含的缺失在闽南诗文化、闽南哲学文化、闽南技术和制度文化等方面也比较突出,如一提闽南哲学文化就是古代的理学、儒学,严重缺失现代哲学文化蕴含。

其四,特质情结导致闽南文化生活世界总体意义的分裂,它必然会把没有闽南特质的闽南文化特别是普遍的大众日常生活文化从闽南文化中排除。而特质文化恰好是在普遍的闽南社会和生活文化中显露的,离开后者,前者就既无特质也无特色,就是空无。而实际上闽南文化是一种和而不同的文化,是特色与普遍意义、同质文化与异质文化、历史文化与现实文化的统一体,而绝不局限于某种特质或特色,况且,当代文化世界是一个多元并存与融合的世界,那种与普遍文化或“他域”、“异域”文化完全不同的隔世特色文化根本就不存在了,它或许只能存在于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中。把闽南文化只界定为特色文化还会使闽南文化失却向世域文化拓展和延伸的张力,使其囿于本地域的狭窄和短暂时空而不能走向世界,这与闽南文化的精神特别是开拓、开创精神是背道而驰的。实际上,一些学者不断言说的那些闽南文化的特质也是其它文化形态中共有的,比如谁都清楚,闽南文化的海洋文化特质就不是闽南文化特有的,它可以在很多文明世界中找到。而开漳圣王文化作为闽南文明文化的发端也是在同当时普遍的世域文化或社会文化的互动中成就的。那么,是不是说闽南文化就没有特质、特色了呢?当然不是。特色是相比较而言,一种文化特色都是相对一定的文化参照系而言。

其五,有学者习惯于把闽南文化的特质或人文特质归结为冒险拼搏、爱国爱家、求新求变、崇尚科学与神灵信仰等方面,这是对闽南文化特质的误读。请问,难道闽北、闽中、闽西或内陆与中原文化就不具有这些“特质”吗?这些方面应该是闽南文化与普遍世界文化的共同内涵或精神,而非闽南文化的“特质”,闽南文化的特质并不在于这些精神内涵,而在于承载这些精神蕴含的物质载体、生活方式和符号形式,如妈祖文化就其扶危济困、爱国爱乡等精神内蕴来讲并没有什么特质,其特质在于妈祖其人、其事、其文化生态和历史过程。闽南文化的特质不在于其内蕴而在于其外显,这恰好表征了闽南文化就其本质来讲是普遍世界文化,就其物质和人文载体以及符号形式来看是有浓厚区域色彩的闽南区域文化。这是区域文化的一种普遍生态,即区域文化的特质主要不是从它的内藏精神中搜寻,而是从它的外显形式中寻找。文化的精神是跨越时空的彼此通约的生命绵延,更具有普遍世界意蕴,文化精神的物质载体和符号形式是流变、具体、易碎和差异的,从而更容易具有囿于一定时空的特质或区域性。

(二)何谓闽南文化——闽南文化新界说

那么,何谓闽南文化?到底什么是闽南文化?依据闽南文化意义演进的工作世界基础和内外文化互构共生的历程,笔者对这个问题作如下尝试性解答。

1.闽南文化是闽南内生文化和闽南外生文化的总体

闽南文化是发生于闽南人和闽南地的文化,是闽南人造化的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闽南文化一部分局限于闽南人和闽南地,如闽南语,一部分则既属于闽南人和闽南地,又超越了闽南人和闽南地走向世界、融入普遍世人的生活存在。闽南内生文化是发生于闽南人或闽南地的文化,而一旦发生,就不必只属于闽南人和闽南地了。闽南文化外生文化是进入、侵入、融入闽南并运行、传播、嬗变于闽南的发生于其它区域、人群和世界的文化,如闽南的儒道文化、天主教文化和各种科技文化。发生于闽南的闽南内生文化是闽南的原创文化;发生于闽南外界的闽南外生文化是闽南的同化文化(包括被动同化和主动同化),即它要同闽南风土人情相融合才能繁衍和运行,这就离不开与闽南人和闽南地的共同造化,这种造化的过程就是融入或嵌入闽南情愫、因子和风土的过程。不经历这样一个同化、融化或异质并存的过程,外生文化即使进入闽南也不能成为闽南文化,它只能是如作为典籍尘封在那里。而这种沉寂和孤独不只是一些闽南外生文化的境况,也是一些闽南内生文化的遭遇。但这种沉寂和孤独的质地却有大不同,一些文化的沉寂和孤独是暂时的被遮蔽、被埋没、被一些势力的评判者有意地从明处投向暗处;一些文化的沉寂和孤独则是天性,即从它发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被尘封、被弃绝的结果,这不是命运,而是它本当如此,理应如此,因为它本身就失却了文化的现实生活质地和创造品位。一些所谓的文化一旦离开它金碧辉煌的庙宇或走下它赖以发迹的高台、平台,就会立刻骨肉离散,它甚至不能作为泥胎的塑像孤独地站在那里,甚至也不能作为尘封的典籍被摆在任何一个网下书店的橱窗和网上书店的阁楼。而文化的真正的孤独者,他虽然天天孤独地站在那里,虽然没有香火和朝圣的人群,而他的灵魂早已嵌入民间和江海,那沉寂的不过是他的不断轮回的肉身。“守得住寂寞,你就是一个圣者”,真正的有创造力的文化、作品,真正的有创造力的哲学、诗歌、艺术,真正的有创造力的生活、工作,都必经历一个孤独而沉寂的世界,而后破茧而出,或许,这才是命运。命运就是自我创造之命与天地造化之运的一次互构,命运是主体化世界即文化世界的造化之爱、之美、之孤独与沉寂。闽南妈祖文化、圣王文化、蓝色文化、红色文化、土楼文化,等等,这些标志性文化无不是这样一种命运,无不是经历了这样一次涅槃。而闽南文化作为一个现实文化世界,又蕴含、潜藏和渴求着多少尚未被标志的标志性文化!

2.闽南文化是生活世界总体文化

闽南文化存在是生活世界文化,或者说,闽南文化是生活世界总体文化,是闽南主体与客体、主体与主体共同造化的生活世界即人与人、自然和社会的关系。如开漳圣王文化、妈祖文化、土楼文化等古典闽南文化形态都是人与人、自然和社会关系的总体文化,都是生活世界总体文化。这种总体性是物质与精神、自然与人文、个人与社会的总体,总体的闽南文化和每一种闽南文化形态都具有这种总体性,都是一个生活世界的总体,而不单是信仰文化、政治文化或居住文化。

3.闽南文化是工作世界本质文化

生活世界的总体意义来自工作世界的本体创造,但这一本体是在持有总体生成意义上的本体,故不是本体论。闽南文化的本质是工作世界文化,如开漳圣王文化的开漳建州、发展生产文化,土楼文化的土楼建筑、生态家园筑造文化,妈祖文化的渔业生产、出行海洋谋生文化,闽南红色文化的革命变革社会活动、建造未来共创共享和平等分配的工作世界共同体行动,等等,都具有强烈的工作世界、工作创造文化蕴涵。闽南文化的工作世界本质注定了闽南文化的精神实质和核心价值取向是工作创造、工作创世精神。

4.闽南文化的结构是社会文化世界结构和主体化文化世界结构的统一

社会文化世界结构是社会文化世界的社会基本矛盾结构,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结构;主体化文化世界结构是主体化的工作力与工作关系的互构结构。闽南文化的主体化结构即工作世界结构构成闽南文化的社会结构并与之互构,是闽南文化意义的源泉或最根本的意义域,从根本上讲,闽南文化的一切意义皆如此而生,随此而去,而工作创造力是闽南文化意义的源泉,工作共同体关系是闽南文化生成与展延的根基,闽南文化随工作创造力的蓬勃而蓬勃、丧失而丧失;闽南文化随工作共同体关系的优化而优化、裂变而裂变。

5.闽南文化的形态是无限意义域

历史文化与现实文化,红色文化与蓝色文化,黑色文化与白色文化,信仰文化与科技文化,官方文化与民间或民俗文化,生活文化与工作文化,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经济、政治、生态、社会、自然、人以及狭义的精神文化,等等,都是闽南文化的形态、形式、范式,闽南文化博大精深,具有不可穷尽的意义域、价值核和存在空间。闽南文化的生活世界总体意蕴和工作世界本质意义结构,注定了闽南文化教育和建构的实质是生活世界总体和工作世界本质意义的教育和建构,而不只是历史叙事,更不只是信仰崇拜、亲缘攀附以及权贵、富商、族谱与门第的找寻,更不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或政治唱戏的功利化、政治化的单面行动。

6.闽南文化是闽南区域文化,也是普遍世界或普遍人们的文化

闽南文化的边界在闽南人和闽南地那里,又不在闽南人和闽南地那里。有闽南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的地方就有闽南文化,即使是一个闽北人,只要他过着有闽南文化意蕴的生活,从事有闽南工作世界意蕴的工作,他就生活在闽南文化里,他就拥有闽南文化世界。如此,有闽南文化精神或主体的地方就有闽南文化存在,即使他(它)不是一个闽南人和闽南地。如妈祖文化盛行于闽南,也潜行于中国、世界;土楼文化发生于漳州,却贵为世界遗产,世界人民只在网络的图片或旅行的揽胜中看了土楼一眼,便进入世界人民的脑海。至于其他文化形态的道德内蕴和精神结构则更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契合,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映照,与当代世界文化相通融。特别是闽南外生文化,更是普遍世界文化与闽南地和闽南人的融合,其本身就是普遍世界或普遍人类文化。如此,把闽南文化归结为或言说成闽南区域文化是对闽南文化普遍的世域意义的消解和遮蔽,是把闽南文化装进了属人属地的盒子。

7.闽南文化与闽南区域文化是同一个概念

闽南文化与闽南区域文化是同一个概念,这就意味着闽南区域文化是闽南区域文化,同时也是普遍世界文化,没有纯粹的闽南区域文化,只有区域性相对浓烈和彰显的闽南区域文化,如闽南语文化,只有闽南人和闽南地说闽南语,但它亦不是纯粹的闽南区域文化。因为语言本身就是一个文化世界,而文化世界是一个意义世界,离开意义任何语言都不会存在。语言并不是文字、词语以及音节、发音的空壳或空音。语言的意义在于它的世界意义,或者说语言的意义就是世界的意义,包括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的意义,这些意义都是与这个语系之外的其他语系的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的意义一体化的,即每个区域特有的语言都是这个区域的,也是普遍世界的,否则它就不能在历史中留存和展延。如此,即使闽南区域之外的其它区域不说或不会说闽南语,闽南语也是涵盖或摄取了这些区域的生活世界意义的普遍世界文化。我们不能、不可依据闽南人说闽南语的话语方式就认定闽南语只是闽南区域文化。我们要把闽南语或任何语言文化置于文化世界总体特别是生活世界总体格局中才能抵达闽南语或语言文化的真谛。这正是文化哲学方法给我们的一个认知、理解和确认任何一种文化形式意义的真理,即生活世界总体方法和工作世界本质方法。

8.闽南文化是一个动态过程

闽南文化内涵随着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意义的改变而改变、发展而发展、创新而创新,即不同时代、不同社会闽南文化具有不同的意义或内涵。现在的闽南文化与唐朝、宋朝、大清朝的闽南文化已大不相同,今天的闽南文化与昨天大不相同,明天的闽南文化与今天大不相同。我们不能一提闽南文化就是那几句话、那几个定义、那几个范式、那几个形态,更不能把闽南文化固化在某几个历史文化形态上或抽象的属人属地的概念界定上。我们要在历史的变迁中探究闽南文化内涵的变迁,在现实的流变中把持闽南文化意义的流变。特别是在技术、制度、精神以及人与世界的关系都发生了重大改变的今天,我们不可以继续用闽南文化的历史叙事和历史意蕴展现和解构今日的闽南文化内涵了。

概言之,闽南文化是闽南人和闽南地的文化,亦是非闽南人和闽南地的文化,其总体是生活世界文化,本质是工作世界文化,是闽南内生文化和外生文化的总和。也可把闽南内生文化称之为狭义的闽南文化,把闽南内生和外生文化的总体称之为广义的闽南文化,但不管是狭义的还是广义的闽南文化,都既是闽南区域文化也是普遍世界文化。任何一种区域文化只有具备普遍世界意义才能成为区域文化,任何一种普遍世界文化必须区域化才能成为普遍世界文化。闽南文化属于闽南地和闽南人,也属于闽南地和闽南人之外的普遍世界或普遍人们。闽南文化不依闽南人或闽南地的消失而消失,它可以离开闽南人的肉体而游走四方,她可以超越闽南地而潜入异地、异域。这不是拔高,更不是臆想,闽南文化的精神实体和物质实体遍布世界各地和各种人种的事实足以实证这一点。

四、闽南文化的价值与精神

上述闽南文化的概念意义属于闽南文化是什么的问题。那么,闽南文化对我们有什么用?它的精神内蕴是什么?这是闽南文化的价值和精神意义问题,这里依据闽南文化的概念意义简释闽南文化的价值和精神意义,闽南文化的概念蕴含已经预示了闽南文化的价值和精神意义。

(一)闽南文化的价值总体

一种文化的价值就是这种文化对主体的生存、生活与工作的意义。这里所说的闽南文化的价值意义主要是对我们的意义,即闽南文化的当代意义。它主要指涉以下诸方面:

1.生活世界总体价值

文化哲学的价值方法认为,文化世界的总体是生活世界,文化世界的价值亦是生活世界总体价值,而不是生活世界某个单面的规定。闽南文化的生活世界总体价值主要体现为两个方面。其一,闽南文化是经济、政治、精神、生态文化价值的总和,而不单是其中的某一个向度。闽南文化的经济价值主要表现为闽南文化可以促进当代经济的发展或带来经济效益,如人们常说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就是利用文化的纽带作用或将文化注入、植入经济活动,从而使经济活动因为文化因子或文化能量而得到新的活力和捕获更广阔的效益空间,如利用闽南文化的各种节日、集会、纪念活动等形式,进行商务洽谈、项目对接、技术与产品的销售以及服务业创收,从而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和拓展市场空间。再如,利用一些有影响力或标志性的历史文化发展旅游业,这是更为直接的文化经济或经济文化,妈祖文化旅游、土楼文化旅游、闽南红色文化旅游,等等,都是闽南文化所实现的旅游经济价值。闽南文化的政治价值是指闽南文化可以促进当代社会稳定以及两岸和平发展,这是由闽南文化的爱国爱乡、和谐包容精神以及闽台文化共同体关系决定的。闽南文化的精神价值主要体现为闽南文化的精神内蕴与当代世界人们精神追求的通约性,以及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契合性,这就能进一步丰盈和升华当代人的精神生活。闽南文化具有博大的精神内涵,其道德精神、义利并求精神、真善美信仰精神、公平正义精神、工作创造精神等精神向度,都既与当代普遍世界精神呼应,又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照应。闽南文化的生态价值主要体现为闽南文化的敬畏自然、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理念,如土楼文化就内涵丰富的生态伦理观念和思想。总之,闽南文化的生活世界总体价值凸显的是生活世界总体意义,而不是某种单面的物化、经济化、功利化、政治化、精神化价值。其二,闽南文化是技术、制度、观念价值的总和。闽南蒙昧文化、野蛮文化、文明文化的发展历程,都依赖技术文化特别是工作技术文化,同时又受到占有、分配、交往关系的推动,这些关系构成各种文化制度,基于各种技术关系的各种制度关系又衍生了丰富的意识形态观念,这些技术、制度和观念构成文化世界的基本结构,推动闽南文化的不断发展和创新。闽南文化的技术、制度和观念构成的生活世界总体价值,激励当代人要立足技术创新和工作创造追求当代技术、制度和观念文化的总体意义,而不是让我们重回它历史上的石器、陶器、铜器、铁器和船舶技术。

2.工作世界本质价值

闽南文化的最初是工作世界意义上的文化,随着工作世界的进展,才有了生活世界总体意义,才有了生活世界空间和意义的不断拓展。闽南文化的工作世界本质价值与当代工作世界的融合发展生态主要体现两个方面。其一,闽南文化的工作世界本质意义激励当代人以工作世界和工作创造为价值核心建构生活世界或文化世界,戒除资本至上逻辑和权力中心思维,特别是坚决弃绝消费主义文化的消费价值观、伦理观以及消费美学。其二,闽南文化的工作世界本质价值直接体现为闽南文化自身的工作世界化,如关于闽南文化的研究、教育、学习、交流和践行,关于闽南文化的经济化、旅游产业化、文化产业化,等等,都是闽南文化工作世界价值的直接展现。

3.区域文化价值与普遍世界文化价值的统一

文化哲学方法论认为,文化是主体与主体、区域与区域、区域与普遍世界互构的过程。闽南文化的历史演进亦表明,闽南文化是内生文化与外生文化共同造化的过程,没有纯粹的完全的闽南区域文化和原创文化。闽南文化的意义是闽南区域文化和普遍世界文化的统一,闽南文化的价值亦是闽南区域文化价值与普遍世界文化价值的统一,闽南文化不仅适用于当代闽南人和闽南地,也适用于普遍世界或普遍人们。

上述闽南文化的价值结构是闽南文化价值总体程度和本质层次的体现,闽南文化的价值还有更为广阔的具体的价值域,这些学界已有诸多论述。切不可一提闽南文化的价值就是那几个精神向度或具体文化形态或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功利,要把闽南文化的当代价值置于生活世界总体和工作世界本质价值结构的框架中理解,才能使闽南文化的价值在当代人的生活和工作中丰厚、深广、绵延和明亮起来,才能使闽南文化的价值不仅展现闽南区域存在的意义,更能彰显普遍世界的价值。

(二)闽南文化的精神资源

精神资源是闽南文化的精神内蕴和核心价值指向。思想观念、情感意志、思维方式等精神能量都是闽南文化的精神资源。闽南文化的精神资源丰富而深广,这里主要考察一些具有总体性和标志性的精神资源及其逻辑结构。

1.闽南文化的多重精神向度

(1)大陆文化的坚持、守望、开垦、拓荒精神。从旧石器时代闽南原始先民对闽南的初次开启,到七闽部落对闽南新石器文化时代的创造,再到开漳圣王文化对闽南的文明拓荒,再到近现代的发展,都呈现出闽南人对闽南陆地的坚守、守望、开拓精神。这是闽南文化的原创精神,即大陆文化精神,是闽南文化世界的开启、开创精神和永不离弃的存在精神,就是这种精神衍生和催化了闽南文化的海洋精神能量。

(2)开放性的海洋世界精神。闽南文化不仅具有大陆文化的坚持、守望、开垦精神,还具有商业性、开拓性、冒险性、世界性等海洋世界精神,这种精神源于其海洋性文化特质。闽南人掌握了先进的造船和航海技术,开辟了海上贸易航线,宋元以来向台湾、海外大量移民,将中华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又将阿拉伯、东南亚以及西方多种文化带回闽南,建构了独具特色的海洋生活和工作世界文化。这种海洋精神本质上是一种以海洋为通道或介质的世界精神,其总体亦是生活世界总体精神,本质是工作世界的工作创造和工作共同体精神。

(3)技术创世、立世精神。无论是闽南大陆文化还是闽南海洋文化,都以一定的工作技术为支撑。从早期的旧石器技术和新石器技术,从采集技术到采集—狩猎技术再到农耕技术,从农耕技术到海洋技术,从古代手工技术到近现代的工业技术,从工业技术到后工业技术或以信息技术为核心的高技术,闽南文化世界的进展和运行无不呈现出工作世界特别是工作技术的支撑作用。

(4)大陆文化与海洋文化并行的双重人文精神。人文精神就是人化精神,就是人造化世界的精神,而造化世界就不仅要造化大陆世界,还要造化海洋世界。闽南文化大陆条件与海洋境遇并存的生态,注定了其大陆文化与海洋文化并行的人文精神。闽南文化在坚守中华大陆文化核心价值的同时,又追寻闽南海洋文化价值观念,形成农耕文化与商业意识、安分守己与开拓进取、重礼尚义与务实逐利、崇文重教与冒险犯难、传统守成与开放兼容、爱国爱乡与走向海外异乡等相辅相成的双重人文精神。正是这种双重精神的互构能量,使得闽南文化不断发展创新。

(5)以宗族为纽带的共同体精神。共同体精神就是共同创造、共同享受文化成果的精神。历代中原汉人举家或举族南迁,采取聚族或聚乡而居的形式,巩固发展自己占有的生存空间。闽南人向台湾、海外移民,也采取这种家族性迁徙形式,从而形成家族、血缘性宗族、契约性宗族的文化共同体形式,它是链接闽南人文化生存的牢固的纽带,使闽南本土与台湾地区、世界各地保持着紧密的社会网络关系。这种共同体精神衍生了闽南人爱乡爱国的共同体精神。家族的凝集力可以引发移居海外的族人对家乡故土的眷念,与家乡保持比较密切的联系。旅居海外的华人华侨把侨汇源源不断地寄回故乡;许多华人华侨和台湾同胞投资故里,在家乡办企业、建学校,这些都是爱国爱乡的共同体精神。但家族共同体也有割据、排外的局限,这一点在闽南文化教育和建构中应予以扬弃,要将闽南文化的家族共同体精神转换为现当代存在大格局的生活世界共同体和工作世界共同体精神。

(6)道德信仰精神。信仰文化的实质是对道德精神实体的信仰、信念和追寻。闽南信仰文化特别是宗教信仰或神灵信仰文化发达,且独具特色,这是强烈的道德信仰精神的体现。闽南有自然山川、生育女神、冥厉瘟神、禅道神仙、忠义圣贤、水神、海神、财神、戏神、乐神、医神等多种民间信仰,这些神祇是中原移民、其它区域主体与闽南地和闽南人融合而成的道德信仰文化,它呈现出闽南民间信仰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这些地方神祇随着闽南人的移民,扩散到世界各地,成为普遍世界文化。而这些信仰都是在他们工作创造、工作创世中的信仰,一方面以工作世界为支撑,一方面为工作世界注入精神能量。神灵、神明之所以被人们信仰,就在于他们的道德精神,而他们的道德精神也是靠他们的工作创造、工作创世精神支撑的,工作创造是最大的德,是最大的真善美。一个没有创造精神、能量和技艺的神,是不可能成为神的,不可能被人敬仰和膜拜。如此,人们对神明的景仰实质是对自己工作创造精神和工作创造美德的景仰。

(7)冒险拼搏的异乡进取精神。中国传统农业社会的一个基本特点是固守家园,与土地结下不解之缘。闽南人故土难离观念相对不那么牢固,只要有利于拓展生存空间,他们就可以背井离乡,远走他乡。闽南处于边陲地带,农业环境相对恶劣,农耕文化生存空间有限,而面对大海的地理环境又为他们提供了海洋生存空间,而海洋世界的生存环境显然要比陆地艰辛和危险。这就养成了闽南人的冒险进取精神。特别是明清时海上贸易的兴盛,诱致闽南沿海居民纷纷下海谋生,使这种冒险进取精神更加浓烈。因为闽南人普遍具有这种冒险开拓精神,到了现代,闽南的华侨华人已经遍布世界各地。据统计,分布于世界各地的中国移民至少有2000万,其中90%以上侨居在东南亚,而这数千万的华人华侨,大多数是来源于闽南地区。这种状况更加彰显了闽南人走向海洋、走向世界的异乡冒险进取精神,这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对贬抑异乡文化的传统文化或大陆文化的超越。

(8)抗争与和谐并行的精神。抗争与和谐是两个不可分割的精神共同体,要和谐必须敢于抗争,抗争的价值旨归是和平与发展。追求和谐、和平是闽南文化的主流精神。宋元以来,闽南人进行海上贸易和海外移民,既能以开放兼容的胸怀接受多元文化,又能够以和而不同的理念与异域文化和谐共处。闽南人开拓海上贸易而不掠夺;海外移民而不殖民,与当地民族和睦相处。闽南文化的和谐精神承接了中国大陆文化的的宽容仁爱、和而不同的价值观,并与海洋文化的抗争精神相融合。这种斗志和抗争精神使闽南人既能冒险行进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也敢于面对强敌、捍卫国家与民族的尊严。无论是守卫家园,还是开拓海洋世界空间,必然要遭遇各种阻碍、敌对势力以及自然环境的挑战,爱拼敢赢、爱拼会赢是闽南文化抗争精神的典型写照。

(9)艺术审美精神。审美追求是文化世界的更为高级的追求,主要表现为艺术审美追求。闽南同一个方言区有众多个性鲜明、风格独特的艺术。以泉腔方言演唱的南音,堪称中国古代音乐绝响;精致优雅的梨园戏、市井气息浓厚的高甲戏、两岸共同哺育的歌仔戏等戏曲,其艺术风格各不相同;掌中木偶、提线木偶、铁枝木偶、皮影戏等种类丰富;闽南歌更是唱响闽南、唱响世界。这些艺术文化都是民间的创造、创作,融入了民间生活世界总体意义和工作世界价值取向以及真善美的道德精神内核。这表明闽南艺术文化的大众审美情趣和精神向度。闽南文化的审美精神无疑具有重要的审美观教育价值,这一价值核心就是艺术文化的生活世界总体意义审美和工作世界核心价值审美。

2.闽南文化的精神结构

闽南文化的精神结构是上述闽南文化精神资源的内在关系或关联体系。上述闽南文化的精神资源主要是列举式地展现了闽南文化的多重精神向度,那么,这些精神的内在关系或关联结构是什么呢?概括地说,就是以大陆精神为开启和基本精神、以海洋精神为世界精神和普遍精神、以道德信仰精神为内核精神、以工作世界精神为根本精神、以生活世界精神为总体精神。闽南文化的精神结构主要展现的是闽南文化各种精神在闽南文化精神资源框架中的地位、作用、价值以及关联关系。

大陆精神即是大陆文化的开启、开垦、拓荒与拓展精神,它是先大陆后海洋的闽南文化。的原初精神,也是闽南文化进展过程的过程精神。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大陆精神伴随闽南文化的始终,并成为以海洋文化为普遍范式或总体特质的闽南文化的基本精神。在闽南文化的结构框架上,大陆精神处于始点、过程和终点的全部存在领域。

海洋精神即是闽南海洋文化的海洋世界精神,是闽南文化的普遍精神,存在于闽南文化的各种形态特别是标志形态。它依附于大陆精神又超越大陆精神,与大陆精神共同构成闽南文化空间拓展的双重存在精神。闽南文化的海洋精神随着历史的不断进展,越来越呈现出主导闽南文化精神的趋向。

道德信仰精神即是闽南文化的信仰文化精神,神明信仰的实质是对道德精神实体的信仰和崇拜,道德精神是闽南文化的精神内核,每一种闽南文化及其精神向度都蕴含道德精神,如闽南开漳圣王文化、妈祖信仰文化、海洋文化、大陆文化等文化范式和形态都具有强烈的道德信仰精神。

道德精神又离不开工作创造精神,工作创造、工作创世才是最大的德、爱和美。如此,工作世界精神特别是工作创造精神是闽南文化精神体系的根本精神,也是道德内核的根本内核,没有工作创造、工作创世和工作救世,爱国爱乡、冒险进取、扶危济困、融合包容、抗争与和谐等精神就沦为空洞和贫乏。工作创造精神既存在于闽南文化的总体,又涵盖闽南文化的具体形态特别是那些标志性的形态。

生活世界精神即是闽南文化的生活世界总体精神,即是闽南文化对生活世界总体意义的追寻精神。文化世界是生活世界的总体,而不单是技术、物质、道德、资本、权力等单面存在。闽南大陆文化、海洋文化、信仰文化、民俗文化等每一种文化范式或形态都是生活世界总体文化,都展现了这种生活世界总体精神。

上述闽南文化的精神结构亦是闽南文化的思想、观念结构。闽南文化的精神资源结构即是闽南文化教育、展延和建构的精神结构,这些精神结构与存在结构一道构成闽南文化的终极价值旨归。

注释:

[1]参见李晓元:《世界境界哲学——中国梦的世界境界及其实现》,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79页。

[2]参见陈支平:《闽南文化的历史构成及其基本特质》,载于《闽台文化研究》2014年第1期。

[3][美]摩尔根:《古代社会》(上),杨东莼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7年,第19页。

[4][5][14]参见尤玉柱主编:《漳州史前文化》,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2~64页、3页、69页。

[6]周建东:《闽台文化渊源》,载于《重庆交通大学学报(社科版)》2011年第1期。

[7]福建博物院编:《福建考古资料汇编》(1953~1959),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254~255页。

[8]曾凡:《福建史前文化遗存概论》,载于《考古学报》1980年第3期。

[9][10]《周礼》卷8~10《秋官司寇下》。

[11][12](清)李光坡:《周礼述注》卷19。

[13][15][16]参见福建晋江流域考古调查队编著:《福建晋江流域考古调查与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09页、300~301页、334~348页。

[17]彭文宇:《福建古代闽越族社会概述》,载于《福建省委党校学报》,2002年第7期。

[18]《汉书》卷1《高帝祀》。

[19]胡沧泽:《关于闽南文化研究的若千思考》,载于《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第103页。

[20]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一书中把原始氏族和部落社会看成是完全的纯粹的自由平等社会,没有关照到不平等问题,这样就缺乏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野蛮时代向文明时代的过渡环节。当代美国人类学家塞维斯认为,在平等的原始社会与国家社会之间有一个不平等的社会发展阶段,这个阶段就是“酋邦国家”阶段。酋邦国家由各个部落推选出的部落联盟首领来统治,这个部落联盟首领就是酋长。酋邦是靠血缘关系组织起来的“再分配”的社会,酋长以收取贡品的形式从共同体或各个部落成员那里收集部分产品,然后按社会等级对产品实行重新分配,从而造成分配的不平等和原始剥削的出现。

[21]林华东:《肇端于汉,多元融合——关于闽南文化历史形成问题的探讨》,载于《东南学术》2013年第4期,第203页。

[22]林国平:《闽南·闽南文化·闽南文化研究》,载于《闽台文化研究》2014年第1期,第20页。

[23]关于妈祖文化、开漳圣王文化、土楼文化、闽南红色文化等闽南文化标志形态的工作世界意义,笔者在2014年出版的《文化哲学方法与闽南文化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一书中对此作了详尽的阐述。

[24]笔者2014年出版的《文化哲学方法与闽南文化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一书中的第四章依据考古和历史资料以及人类文化的运行逻辑,详尽论述和解构了闽南文化先大陆后海洋的运行逻辑以及大陆文化与海洋文化并行的空间生态。

〔责任编辑 钟建华〕

Research on the meaning structure of Minnan culture from Culture Philosophy perspective

Li Xiaoyuan

The topic what’s the meaning of Minnan culture that is the question of what Minnan culture is,including its concept meaning,value meaning,spiritual significance and so on.The research of Minnan culture’s significance must be based on the history of Minnan culture,so we must study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Minnan culture’s significance,thus,the formation and evolution of Minnan culture’s significance,Minnan culture’s concept meaning,Minnan culture’s spiritual significance,this chain,has made up the significance structure of Minnan culture.The meaning of work-world is the foundation of Minnan culture significance’s generation and formation,it’s also the essence and core of Minnan culture’s concept,value and spiritual significance.The mark of Minnan culture’s formation must be the sign of Minnan’s civilization and culturalization,and the sign of Minnan’s civilization and culturalization can be only traced to the Zhangzhou’s establisher-‘The Sacred Trailblazer’and the Kai Zhang Sheng Wang culture.Minnan culture’s culture trait is not in its intrinsic qualities,but in its outer display.From the view of Minnan culture’s district tension,Minnan culture is the regional culture of south Fujian,and Minnan people’s culture,also the culture of people all over the world.

Minnan culture,significance,work-world,work-creativity

李晓元(1962~),男,辽宁省辽阳人,闽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文化世界向度研究”(12BZX011);福建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重点项目“闽南文化德育资源现代转化研究”(FJJKCGZ13-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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