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主持:凌宗伟
【主持人语】
现如今“大数据”“数字化校园”“网络管理平台”之类的概念对学校管理者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词语了,但谈到真正进入实际运用却还在摸索或观望中,且在具体操作层面会遇到哪些问题、如何解决都还是一件令人比较头疼的事儿。正是出于这样的思考,本期邀请部分专家学者和普通教师从不同的层面阐述他们的认识。
邝红军博士主张学校教育应当与时俱进,主动适应信息技术的影响,借助于信息技术的应用,从封闭走向开放,为学生的学习和成长提供有效的服务;李志丹老师则是站在一个区域的网络平台建设者与管理者的角度来剖析网络平台对教师专业成长所发挥的作用;张剑平老师可以说是在笔者所认识的教师中比较早地将信息技术与课堂整合结合起来思考的普通教师,他的文字更多的是从数字化网络知识时代教师应当将知识管理作为自己的重要职业技能角度,来阐述其意义、内涵以及方法;曹铁军老师则立足于信息技术条件下的课堂设备、教学资源、教学新模式(微课、翻转课堂)等方面,谈他对现代课堂教学方式探究和改变的认识。
我们编发这组文章,不仅希望这些观点与实践对教育行政管理人员、学校管理者,乃至于教师,在学校管理、教师队伍建设、课堂教学管理,以及学生的知识学习等不同层面有所启迪,更期待从事基础教育的学校管理者与教师对“教育技术与学校教育”的相关话题进行深入思考。
【摘 要】从学徒制体系转向学校体系是人类的第一次教育革命,伴随着工业社会向知识社会的转型,我们正在经历着从学校教育到终身学习的第二次教育革命。我们的教育不时显现分数至上、恶性竞争、自我封闭、缺乏自由等现象,表明教育还处在“工厂式教育”的时代。我们应该更多地信任学生,相信新技术给孩子们的生活和学习带来的便利和好处。
【关键词】数字技术 信息技术 终身学习 第二次教育革命
美国学者阿兰·柯林斯和理查德·哈尔弗森在《技术时代重新思考教育:数字革命与美国的学校教育》一书中系统阐述了“第二次教育革命”,他们把教育的变迁划分为学徒制时代、学校教育时代和终身学习时代。这一观点值得广大中小学教师、校长和教育行政人员重视。
一、教育的三个时代
2006年,阿兰·柯林斯在其任职的西北大学发表题为“第二次教育革命:从学徒制到学校教育到终身学习”的演讲。基于西方教育发展的历史,他指出,第一次教育革命是从学徒制体系转向学校体系,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转型加速了这种从学徒制到大众教育的转变。现在,伴随着工业社会向知识社会的转型,在计算机等数字技术的影响下,我们正在经历着从学校教育到终身学习的第二次教育革命。笔者认为,教育的三个时代变迁带来以下变化:
(一)教育的责任:从家长到国家,再到个人和家长
在学徒制时代,家长决定儿童学习的内容。随着工业时代的到来,人们开始意识到教育是国家的责任。美国教育家贺拉斯·曼就认为,参与到共同的知识基础、语言和社会交互中,能使所有美国孩子成长为成功的美国公民。因此,改革者鼓吹从家长手中接管教育,交给国家。到了终身学习时代,教育的责任从国家回到家长(对幼童而言)和个人(对青少年和成年人而言)手中。这时强调的是对教育进行定制,以满足特定学习者的需要。
(二)教育的期望:从社会复制到全员成功,再到个人选择
工业革命以前,家长大都希望孩子能够子承父业,因此他们期望孩子获得的教育同他们一样。工业革命之后,按照贺拉斯·曼的观点,教育能让每一个人达到共同的、高层次的成功。他想让来自不同国家的移民子女都可能实现美国梦,给孩子们提供免费教育,让他们接受美国的价值观,并且拥有从事任何他们所选工种所需要的技能。到了终身学习时代,许多年轻人在找寻自己的受教育道路,学习那些他们认为对自己有价值的东西。
(三)教育内容:从实用技能到学科知识,再到学会如何学习
工业革命之前,西方社会教育儿童的主要目的是宗教救赎。教育的内容主要集中在读写素养以及他们的父母或师傅的技能和手艺上。随着工业革命的进行,大众化的公共学校教育开始将教育中的宗教和职业内容分开,学校强调学习共同的核心世俗知识,特别是阅读、写作和算术,这些是儿童成为有知识的公民和工人所必需的。历史、英语和公民课得到学校强调,以便把学生培养成好公民。宗教教育主要通过家庭中的学徒模式进行。随着知识爆炸的到来,通过一味延长学校教育年限来适应新知识的剧增已经不可行。因此,学会如何学习和学会找到有用的资源就成为教育的首要目标。教育的重点转向通用技能,如问题解决和使用不同媒体进行交流等。
(四)教学方式方法:从学徒制到教学主义再到互动
学徒制的教学法包括示范、观察、指导和实践。它是在一对一的情境中,一个人教会其他人的自然方式。工业时代学校教育的教学法是让少量教师向大量学生讲授知识和技能,指导孩子们通过回答问题和做家庭作业来进行操练,然后进行考试,测试他们是否学会了所教的内容。它是一种大批量复制的教学法,许多学生不能学会所教的内容。终身学习时代的教学法逐渐向互动方向发展,它意味着和丰富的技术环境互动,有时也通过网络和他人互动。
(五)教育评价:从观察到测试再到嵌入式评价
在学徒制时期,成人仔细观察学习者,在他们学习过程中纠正他们的错误,给他们布置他们已经有所准备的任务,看他们是否能成功完成。在学校教育时期,标准化考试作为决定学生是否获得了所教技能和知识的方式开始出现。为了确保班上的每一个学生都处于同一水平,考试成绩也被用来作为分班参考。考试经常牵涉到某种淘汰,因此考试带来及格和不及格的观念。排名给学困生带来失败感。在终身学习时代,通过将评价嵌入持续的学习过程中,学习者犯错误的可能性大大减少。由于计算机能提供正确的支持,它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每个人成功并获得一种成就感。
(六)教育地点:从家庭到学校再到任何地方
学徒制时期,大部分的工作只包括家务活和家庭手工业。儿童学会的大多数东西并不是从学校得到的。教育的主要场所是家庭、农场和小店等。随着工业革命的到来,家长开始在家庭外工作,孩子们也聚集到学校去学习,学校逐渐被看成教育发生的主要场所。现在教育正转向不同的场所,学习材料可以从计算机和网络上得到,学习者经常运用电脑、手机、ipad等终端设备,随时随地在线学习和讨论。
(七)教育文化:从成人文化到同伴文化,再到年龄混合的文化
工业革命之前,孩子们在成人伴随左右的情境中学习,他们被当做“小”成年人。随着工业时代学校教育的到来,一种独立的青年同伴文化出现,青少年学生有了自己的信念和价值观共同体。当教育变成一项终身活动时,就可能出现更多成年人和孩子在一起学习的情景。
(八)教育关系:从个人亲情关联到权威人物,再到计算机中介的互动
学徒制时代,孩子们从陪伴他们长大且非常了解他们的成年人那里学习,绝大多数孩子的教育来自父母或近亲和朋友,孩子们和教他们的这些人之间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在学校教育时代,一对多的师生比例使得建立学徒制中常见的那种关系非常困难。在大多数初中和高中,教师从一开始就必须建立自己的权威,否则他们就不可能坚持很久。学生也表现出对教师的尊敬。到了终身学习时代,当参与者在学习共同体中发展出多重关联时,基于兴趣的学习就开始兴盛起来。计算机系统对作为个体的学生了解有限,不能提供优秀教师所具备的热情和支持,但计算机环境的高度交互性,能部分地弥补人际关联的缺乏。
阿兰·柯林斯和理查德·哈尔弗森指出,从学徒制时代到学校教育时代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是国家接管了对儿童进行教育的责任。国家控制教育,带来了大众教育模式的诞生。他们认为:“在终身学习时期,乐于提高自己学习的人会开始从国家手中收回教育责任。”
二、我们的教育现状
我们的教育是怎样的呢?知名教育评论家熊丙奇先生指出:从我国过去20年的实际情况看,虽然互联网一定程度改变了教与学的方式,也拓宽了学生获得教育资源的渠道,但是互联网并没有带来教育革命,社会整体的教育模式、学习模式并没有根本改变。
暑假里,笔者回母校看望高中时的班主任王老师,还见到了他的外孙(将读高二)。我问他的成绩怎么样。师母说他成绩“一般般”,还说“他喜欢上网玩游戏”,“学习不抓紧”。“天上掉下来100块钱,你不努力,不去抢,别人拼命去抢,那钱就是别人的了,你就没钱!”师母教导外孙要“学习抓紧点”“用功点”“别老是玩游戏”……笔者问他“平时学校让不让带手机”,他说“不能带,怕影响学习”。这不禁让笔者想起了去年发生在江西的“一部手机引发的血案”。
2013年9月14日上午11时26分,临川二中高三的班主任孙某正在办公室备课,他班上的学生雷某手持一把水果刀进入办公室,在孙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割破孙某的颈动脉,导致孙某当场死亡。据悉,双方矛盾源于9月13日,雷某在课堂上玩手机,后手机被班主任孙某收走,孙某要求雷某叫来家长,将手机直接交给家长。校方称,雷某喜欢上网,课堂上经常睡觉,学习成绩一般。
此案的关键点之一是学生的手机被班主任没收。如今,手机不仅是通讯工具,更是人脑、眼睛、耳朵、嘴巴功能的延伸,是获取和交流信息及知识的重要工具。教师没收手机意味着让学生“闭目塞听”。这样的学校教育管理模式既间接害了学生,也间接害死了教师。
据说,临川二中是高考“应试”名校,每年几乎囊括了北大、清华在江西省的一半招生计划。但靠的是什么呢?有人说是靠“吸收外地生源,强化魔鬼训练,苦读苦教苦送”。这样的“魔鬼训练”对国人而言并不陌生,衡水中学即以此“闻名”。
《南方周末》有一篇报道:《衡水中学的“封神”之路 ——超级高考工厂》。其中有这样的描述:“完全可以把衡水中学当做一家工厂来看待。流水线从每天清晨5:30开始运作,到每天晚上22:10关机停工,其间的每一分钟都被精确管理。拿着衡水中学的作息时间表,你看不到哪怕一分钟,是留给学生们自由支配的。”
网上流传一篇帖子,说的是“我在衡中的生活”:
早上5:30被铃声惊醒,条件反射般挣扎着爬起,闭着眼梳头、刷牙、洗脸,然后冲下楼。5:40举起书大声朗读。之后开始跑步:步伐整齐,口号声起伏。结束后飞奔向教室。6:00全体起立集体朗读。
中午12:00放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食堂……边吃边看电视新闻。12:40必须躺在床上。学校规定吃饭后不能跑,大家只能飞快地走。午睡的房间很安静。1:45起床后,要在3秒钟内冲出房间,否则学生蜂拥而至,会迟到的——到衡中后再也没有悠闲地走过路。奔进教室,课桌上已经摆满了试卷,一天至少做20张试卷。
每天晚自习之前全班统一看新闻20分钟,之后开始两节自习课——其实就是考试。衡中有句名言:“自习考试化”。考试用答题卡答卷,考试完毕后,电脑会自动算出一道题多少人出错,并打出人名,还有不该出错的人的名单,考试成绩都会公布出来。
衡中的理念是“两眼一睁开始竞争”。教室24小时开启监控探头。每天都有考试,惩罚很严厉:卷子上忘记写名字的,罚写800遍;每天背8个成语、一首好诗、一段好文章,不会背的去办公室找教师背。9:40放学,10:05已经进入梦乡。
我们的教育还未完全走出“工厂式教育”的时代,不时显现分数至上、恶性竞争、自我封闭、缺乏自由的现象,这正是保罗·弗雷勒在《受压迫者教育学》里所刻画的具有征服、操控和分而治之等特征的“压迫者的教育”。
三、教育的未来
阿兰·柯林斯和理查德·哈尔弗森描述了终身学习时代教育的三个特征:用户化、交互性和学习者控制。用户化是指在人们需要的时候提供所需的知识,并在他们学习的时候提供个性化的支持和引导。交互性是指计算机为学习者提供即时反馈,并积极吸引学习者完成真实任务的能力。学习者控制是指只要有可能,就让学习者掌握自己的学习,以便他们感受到自主权,并由此将他们的学习引向任何他们感兴趣的领域。
克拉夫特指出,数字科技引发了儿童和青少年的变化,他们具有四个关键特征:(1)多样性,虚拟技术的出现给儿童的生活带来多样性;(2)娱乐性,对于活跃的网络用户,他们的网络空间是和现实生活紧密相连的,网络空间成为了一个融入丰富情感和人际联系的娱乐世界,是现实生活的延伸;(3)可能性,丰富多样的虚拟游戏及用户原创内容,和随之而来的丰富多样的可能性思维,把“是什么”转换成为“可能是什么”,它扩展了选择的范围,也打开了与其他人合作的途径;(4)参与性,各种数字设备(手机、游戏机、笔记本电脑、台式电脑等)给儿童和青少年提供网络联系,体现了高度的参与性。
面对儿童和青少年的这些特征,克拉夫特坚持以“儿童自主观”来看待他们,即注重他们身上的能力,给予他们空间,授予他们更多的自主权。与之相反的是“儿童处于危险之中”(Children at risk)的观点,认为儿童和青少年是脆弱且容易遇到危险的,需要成年人的保护。出台把手机、平板电脑等电子设备拒之门外的规定,就是怕这些东西害了学生。这种过度保护其实只会适得其反,会让孩子们更加无能,无法自主地面对未来不确定的世界。
我们应该更多地信任学生,有开放的心态,相信新技术会给孩子们的生活和学习带来便利和好处。信息技术的变革让儿童和青少年展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卓越才能,这种才能不仅体现为他们对信息的接收能力,还体现为他们能够迅速利用信息,他们在这方面的能力甚至超过成人。所以,有学者认为,“今天教育教学系统中的必要任务并不是通过传统的教科书向儿童或青少年灌输知识,而是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才能并帮助他们驾驭这些才能,以实现将被动的信息记忆过程转化为直接体验的主动学习状态。”
(作者系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教育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