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一碗面,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件极为平常的饮食。
故乡濒长江,河汊纵横,水网密布。在江畔生活的人眼中,一碗鱼汤面,便是一顿热气袅袅的早餐。
鱼汤面,雪白的鱼汤做汤料,撒上鲜绿的蒜花、白胡椒粉,便去除了汤里的腥味。
当天边还泛着鱼肚白,一群麻雀,扑棱着翅膀,从一根银杏枝上,跳到另一根银杏枝上,那些大小馆子的伙计,便着手生炉烧火。鼓风机吹得蓝色火焰呼呼正旺,一口锅煮水,一口锅熬鱼汤。
鱼汤的原料,不是普通的小杂鱼,而是鳝鱼骨。鳝鱼,长江里的洄游水产,从大海里溯游,回到淡水里产卵,即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轮回。
鳝鱼骨是熬鱼汤的上好原料。头一天,店家用猪油下锅加热至八成,将鱼骨和筒骨入铁锅煎炸,起酥捞起,葱酒去腥,再用细筛过滤清汤,鱼骨里的骨髓、胶原蛋白、鱼的香鲜,被一股脑儿地调动出来。第二天清晨,温柔之焰舔着锅底,锅内翻腾的是趵突之泉,一锅鱼汤熬上三四个小时,等到一切准备妥当,这时候,就有人走进店里,问一句:早茶格曾有呢?回一声:有了。
下面的时候,锅台云蒸缭绕,师傅抖一抖手中的刀面,撅起嘴,吹拂遮当视线的水汽,不一会儿,当天第一碗热气氤氲的鱼汤面,就这样端到客人手上。
汤白汁浓,滴点成珠,是故乡的味道。
吃头汤面的,往往是那些早起的挑担脚夫、开出租车的。此时,劳顿半宿的身体便在吃这一碗鱼汤鱼后恢复气力。能摆上个三四张小八仙桌子的小店,一般半个上午能卖一二百碗鱼汤面,不管是迟来,还是早到,面里的汤,却是一视同仁,童叟无欺,一锅漾漾的鱼汤早在那预备着呢。面下好了,一柄铜勺,舀汤,再撒一层胡椒粉。胡椒粉是有讲究的,中药铺里研磨的白胡椒,去除汤里的腥味,是一种境界升华,味道绝对鲜美。
吃一碗面,也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
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外婆常带我到北门外的“富春”去吃鱼汤面。百年老店,清光绪三年就有了,以前“乡人之评理者,恒聚于此”。特色早点还有五味干丝、翡翠烧卖,但价廉物美、雅俗共赏的还是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面,味道鲜美,不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