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语
思想是没有嘴的,无法解释什么,也无法要求什么。我沉默地与路人擦肩而过,继续着我的生活,继续着我的向往和追求,也继续着我对单纯的怀念……
这个夏天,居心叵测般阴晴不定。每天,我都要离开城南的家,坐上公交车,沿着熟悉的街道一头扎进城市的心脏部位,到了傍晚,才回到自己的家里。这个城市是如此单调,重复的生活让一些匆忙的人陷入了一种不易觉察的麻木,也包括我。像我这样生活的人很多,没有人会思考城市与尘世的区别。
一位离开家乡很多年的朋友,曾嘱我给她寄些家乡的黑木耳。她说也不是买不到,只是外面黑木耳的加工过程复杂,会加些有毒的东西,故乡寄去的都是单纯和良心。何况上面还有亲戚朋友手的温度与黑木耳的温度。那种木耳是熟悉的,摸上去,吃起来,更能轻易地触摸到她的心。
我常常会给她寄些家乡的特产,虽然我当时不是很理解那种触摸的感受,单就我们之间单纯的友情,就足以让我这样做了。
现在,我也身在异乡,总是不习惯当地的饮食,才真切地体会到朋友说的那种触摸是怎样一种感受。那是一种单纯的思乡之情,是一种复杂对单纯的怀念和回忆。
我们都是被世俗绑架的路人,用自己的青春与单纯去和世俗友好地沟通,试图在都市的窗明几净中争得一份自己的空间。耳边的时光无语自流着。
我开始思考我走过的路,以及眼前的路。我一直试图去寻找一条通往单纯的路,然后用童话的本质去接近它。所以,我不停地询问路人,他们只是狡黠地笑着挥挥手,随即就消失了。是的,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怪异而哗众取宠的路人。在听到他们笑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隐痛。我知道我来的路途,也知道我去的目标,却在从起点到终点的寻找中迷失了方向。其间,下了一场暴雨,重温了一部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玻璃是透明的》。说的是一个刚刚从乡下来到城里打工的青年,终于在一家餐馆中安顿下来。他勤劳肯干肯学习,心肠又好,只是每每忙乱时总会撞在透明的玻璃上,鼻口流血不说,还要挨老板的责骂,因为他总是记不住玻璃是透明的。渐渐地,日子久了,透过玻璃,他看到了许多自己从前无法想象的事情,他看到了许多美好和不美好的事情。他困惑了。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记住了玻璃是透明的,当他不会再撞上去的时候,竟然被老板辞退了。原因就是他有一双单纯的眼睛,老板受不了有这样一双眼睛在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哪怕是隔着玻璃。青年又一次成了一个游走的人,漂泊的人,一个在路上的人。
青年也许还会撞上另一处玻璃,或者工作得很顺利,抑或他回到了家乡,却意外地与家乡的玻璃撞个满怀。他熟悉了城里的玻璃,却陌生了家乡的玻璃,他会不会又一次困惑呢?
玻璃是透明的,世俗是混沌的。当混沌的世俗也如同玻璃一样透明单纯时,我就无法安之若素地生活了。我希望自己是《地下铁》中的那个盲女,可以在地下铁里走来走去,寻寻觅觅,累了,就坐下来,同过往的行人聊聊天。那里有许多椅子,只有盲女一个人坐下来了,其他的人都在盲目地走着,寻觅着。他们都是视力正常的人,反而看不见这许多的椅子,复杂的心态迫使他们视而不见。真正看见的,只有单纯的盲女,她单纯地知道,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椅子就是用来坐的。
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田鼠,活在地下,仿佛是在进行一次永恒的睡眠。我不是个单纯的人,我只是没有不单纯,单纯是一个很高难度的东西。于是,我看见了我混浊的心灵对单纯的向往。
每到此时,我的心又会针扎般的疼痛,这是缘于对美好事物的寻求和向往。这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时代,无知,懒惰,游手好闲,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干不了。当我把这些告诉别人时,他们只是挥挥手,一笑了之。于是我对自己说:“知道就知道了吧,没有人想知道你知道了什么,当他们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之后,就唯恐自己会知道了。”
其实,生活也需要一种风格,一种文本,一种追求和向往。在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里,复杂和单纯相生相克,相互转化,构成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玻璃是透明的》中的老板是复杂的,她受不了青年单纯的眼神。就在她受不了单纯眼神的同时,她又是单纯的。她在害怕单纯,但她更怀念单纯。这就是生活在都市里的还具有一定单纯的复杂人对单纯的怀念吧。比如那位让我邮寄家乡特产的朋友,她想念的就是单纯。比如地下铁中的盲女,她能看见的只有单纯。比如我,生活在复杂之中,却始终无法释怀对单纯的怀念与追求……
(插图:钟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