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横光利一《拿破仑和顽癣》中顽癣的象征意义

2014-09-19 00:49陈锦清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5期
关键词: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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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稿拟从《拿破仑和顽癣》为文本分析的对象,首先通过对其具体表达手法的特征,探讨了顽癣的象征意义。接着,阐述了顽癣正象征着被侵国民,力量虽小,但也具有无比顽强的反抗能力,小说通过对顽癣的描写幽默地讽刺了一个英雄背后的无奈。最后,借对顽癣的反抗力以及被侵略国家的抗争的交错描写,折射出拿破仑的贪婪好战以及想称霸欧洲的野心,突出了即使是英雄,他在能力上还是存在着局限性且在关键时刻偶然因素会起着决定性作用这一主题。

关键词:横光利一;新感觉;顽癣 ;象征

1.引言

在日本近现代文学作家当中,横光利一作为新感觉派作家,被称为“文学之神”以及“天才”。他在“1924年与川端康成、中河与一、片冈铁丘等新进作家联合创办了《文艺时代》,在无产阶级文学盛行的这个时期,《文艺时代》成了新感觉派的据点,这标志着昭和文学的开始。”[1]而《拿破仑与顽癣》正是1926年1月横光利一在《文艺时代》发表的一片精悍短篇小说。

《拿破仑和顽癣》这部作品中,横光利一笔下的顽癣有什么样的象征意义呢?另外,作为昭和文学的一部作品,它又具有什么样的时代特征呢?本文拟从以上两点,通过对文本的细致读解,剖析小说中顽癣的象征意义。

2.顽癣的反抗——被侵民众的愤怒

拿破仑,也就是有名的拿破仑•波拿巴。一提到拿破仑,首先让人想到的是那幅名画《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口的拿破仑》。在圣伯纳山口积雪的陡坡上,天空阴沉,年轻的拿破仑骑在一匹前蹄扬起的烈马上,身披红斗篷,帽子和衣服的周围装饰着精美的金丝刺绣,扬起右手指向前方,整个画面洋溢着一种庄严的英雄气概。同时,另外一幅画也是非常有名的。这幅画所展现的不是他威武美好的一面,而是把左手插在怀里,稍显病态,心事重重的一面。整个画面给人留的是一个病夫形象。关于这幅画有一种说法,认为拿破仑伸进怀里的手其实是在抓挠其瘙痒的腹部。

而《拿破仑和顽癣》正如题所示,小说花了很多笔墨用在描写拿破仑的皮肤病上。开篇是这样的一段话“ナポレオン•ボナパルトの腹は、チュイレリーの観台の上で、折からの虹と対戦するかのように張り合っていた。その剛壮な腹の頂点では、コルシカ産の瑪瑙の釦が巴里の半景を歪ませながら、幽かに妃の指紋のために曇っていた。(拿破仑•波拿巴的腹部仿佛和正好横跨在封印解除月台上的彩虹在抗争,强壮的腹部最高点上,科西嘉岛产的玛瑙纽扣动摇了巴里整整一半的景色,但又因为妃子的指纹而变得模糊不清)”如此壮观的腹部上居然有顽癣,真是大煞风景,这样的设定在小说当中所起的作用非同一般。拿破仑腹部上的顽癣形状酷似地图,并具有像“植物”一样不断扩张的特性。此顽癣开始形成的时间点正好与拿破仑征讨意大利的时期相吻合。也就是在拿破仑决定要开拓侵略雄图的时候,顽癣就开始烦扰他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顽癣是一种抵抗拿破仑实施侵略野心的存在。

顽癣反抗拿破仑的时期正值18世纪末的1796年,在洛迪战役中,法国使得奥地利蒙受了极大的损失。此时,拿破仑冲到战争最前线,开始迈开了其英雄人生的第一步。但是与此同时,拿破仑自己也开始遇到了人生最大强敌,也就是自己腹部上的顽癣。御医对于病名进行了确切的诊断,接着推荐了具体的治疗方法。但让人意外的是,御医所推荐的治疗方法居然是在顽癣的轮廓处涂上墨汁。此时,拿破仑日常作息无时不刻,无论是起床还是睡觉的时候,无论是冲到战争的最前线引领千军万马的时候还是带上法国皇冠的时候,都不得不面对着自己腹部的墨汁,也就是顽癣的势力范围。他越抓挠墨汁处,顽癣就越反抗,而且变本加厉,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张得更广。正如同拿破仑率领的法国军队,侵略奥地利领土一样。顽癣在拿破仑腹部愈加扩大自己的版图。

如文中所描述的“掻けば花瓣を踏みにじったような汁が出た。乾けば素焼のように素朴な白色を現した。(一挠痒处,就好像踩烂了花瓣一般渗出了汁。汁干了之后,好像烧干了一般呈现出一片朴素的白色。)”拿破仑一向其他国家张开侵略的魔爪时,受害者则流血丧命。侵略战争结束之后,受害者的尸骨染白了整个山野。这里的顽癣毫无疑问,正如受侵略的国民一般,逃不过被剥夺性命,走向死亡这种宿命。再者,“田虫には意志がなかった(顽癣没有自由意志)”,而被侵略的他国民众刚开始时也是没有反抗力,在无法反抗这一层面上来说,顽癣和被侵民众是十分相似的。因此,不难看出,作品中的“顽癣”象征的是被拿破仑侵略的受害民众。

随着拿破仑侵略势力范围的扩张,顽癣也如同地图一般不断伸张。然后,拿破仑像要报复顽癣一样,这回他开始肆无忌惮地用两手抓挠顽癣。没想到,顽癣越被挠就越感觉到战斗力倍增,不断反抗两手。从顽癣和手的相互抗争的角度来看,手所象征的是一种征服欲。在这种强烈的征服欲之下,拿破仑将其魔爪伸向意大利,并成功征服意大利,牵制西班牙,侵入埃及。但是,在这过程中,不仅仅国外的士兵,连法国国内的士兵战死沙场的也大有人在。文中说道“顽癣は彼の腹へ癌のようにますます深刻に根を張っていった。(顽癣像癌细胞往其腹部一样深深地扎下了根)”,可见受害范围已经波及自国。拿破仑居然连自己国家的士兵都搭上了性命,被侵略受害的严重性可想而知。如此看来,顽癣与受害者的相似性也就不言自明了。这里以别具匠心的拟人,比喻等表现手法,将顽癣与拿破仑的斗争描写得淋漓尽致,而极其巧妙地赋予了顽癣特殊的象征意义,给小说增添了许多幽默风趣的色彩。

横光利一在描述顽癣反抗的时候,直观地把握事物表象,运用感性的表达方式,使用譬如“彩虹”,“科西嘉岛的玛瑙”等华丽但是冷静的词语,开创了一条小说创作的新路。这种一反传统日本小说呆板的文体和繁琐的语言,革新艺术形式和内容,寻求新的感觉现实是新感觉小说的初衷。这正好是昭和时代日本“新感觉派文学”的一个显著的特征。

这种“ 新”在于一种暗示和象征, 是一种艺术,在表现单纯的现实的同时, 通过微小的暗示与象征, 特意从一个小小的洞穴中窥视人生的全面存在和意义的微妙。其中,“小小的洞穴”在《拿破仑和顽癣》中表现为拟人化的“顽癣”。顽癣即是“为象征巨大的内部生命而使用的那个小小的外形”。“この腹に田虫を繁茂させながら、なおかつヨーロッパの天地を攪乱させているナポレオンの姿を見ていると、それは丁度、彼の腹の上の奇怪な田虫が、黙々としてヨーロッパの天地を攪乱しているかのようであった。(腹部的顽癣不断繁殖,而且见到搅乱了整个欧洲天地的拿破仑,他腹部这只奇怪的顽癣,也好像默默地在搅乱着欧洲天地。)”顽癣在这里被比喻成了能推动历史前进的原动力,因为一个人的腹部上的顽癣,数十万士兵忍受着天寒地冻的折磨而抗战更有甚者丢掉了宝贵的性命。史册上罕见的绝代英雄拿破仑面临的最强的敌人并不是战场上活生生的敌人,而是隐藏在自己腹部的小小的顽癣。小说正是以这种全新的角度去描述了战争,拿破仑的欲望纵欲战胜了理智,最终引起民愤,而顽癣正象征着被侵国民,力量虽小,但也具有无比顽强的反抗能力,小说通过对顽癣的描写幽默地讽刺了一个英雄背后的无奈。

3.顽癣的获胜——微弱民众团结起来的力量

打败奥地利之后,拿破仑与曾经和自己同甘苦共患难的妻子离婚,取入神圣奥地利公主玛丽亚•路易莎。此时拿破仑41岁,已入中老年,而路易莎却仅仅18岁,正值风华正茂。虽然拿破仑真心地深爱着路易莎,但他还是绝对不让路易莎看到顽癣在自己腹部的侵略版图,所以一直用布条裹着腹部。拿破仑作为科西嘉岛的一介平民,在面对这有着高贵帝国血统的公主路易莎时,一股发自内心的自卑情绪便油然而生。于是,他为了缓解这种自卑情绪,计划要称霸整个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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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以其强大的力量,不仅扩大侵略版图。在拿破仑眼里,路易莎拥有着如同刚裂开的新鲜果实一般诱人的肉体。看到宛如水果般新鲜美味,让人食欲大增的路易莎,拿破仑性欲亦大增。而本质上,对他的性欲正是征服欲。拿破仑用强烈的征服欲压迫路易莎的同时,也遭受到了来自顽癣强烈的压迫。为了向顽癣发泄,他让路易莎看自己与顽癣斗争的过程,并想让其明白与自己过不去的顽癣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是事与愿违,拿破仑向顽癣发泄最终无果。

在召开俄罗斯入侵战略会议的那个晚上,拿破仑受到了顽癣的折磨,瘙痒得他大声地呻吟起来,与之前的反抗截然不同的是,顽癣开始向拿破仑进攻了,而且还取得了让拿破仑难以入眠的阶段性成果。在无奈之下拿破仑自欺欺人地说:“余は、余は、何物をも恐れはせぬぞ。余はアルプスを征服した。余はプロシャを撃ち破った。余はオーストリアを蹂躙した。(我,我什么都不怕!我征服了阿尔卑斯!我击败了普鲁士!我侵占了奥地利!)但是,顽癣的攻击越来越激烈,终于连旁边的路易莎都听到了,匆忙地赶到他身边,并目睹了他的丑态。终于拿破仑忍无可忍,做出了越出常规的行动。

于是,拿破仑武断地决定要侵略俄罗斯。灭绝人性的血腥屠杀终于触发了受迫人民的反抗,就这样,并非绝对的正义与邪恶的战争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触发与平息中反复上演着。为了证明自己实力的这次俄罗斯远征的结果是以拿破仑战败告终。文中写道“田虫の群団は、鞭毛を振りながら、雑然と縦横に重なり合い、各各横に分裂しつつ二倍の群団となって、脂の漲った細毛の森林の中を食い破った。(顽癣摇摆着鞭毛,错综复杂地重叠在一起,又横向地分裂开来,形成了两倍的军团,咬破了充满油脂细毛的森林。)”也就是说,拿破仑与顽癣格斗的结果是顽癣取胜,文中在写了这个结果之后,接着描述了俄罗斯军队打败了拿破仑的战况,并以“朝日に輝いた剣銃の波頭は空中に虹を撒いた。(在旭日中上山发光的枪剑的浪头在空中抛出了一条彩虹。)”结束全文。在这里,对战败这一结果的描述,作者一反通常客观描述的手法,着重在捕捉顽癣和被侵略国家在感觉和印象的相似点方面下功夫,并将顽癣的主观感觉、主观印象渗进具体对象中,使顽癣更加形象化,被侵略国家的受害程度之深也通过这种象征手法被描绘得活灵活现。这种象征手法充分展示了拿破仑在征战过程中的心理,揭示了他强烈的征服欲、以及其战败的必然性。

在诠释顽癣的象征意义时,拟人,比喻,对比等各种表现手法交互运用、相得益彰,在形式和意境上取得了完美的统一。这种交互运用的手法在文中随处可见,如“この頃田虫の勢力圏はナポレオンの腹の上に六寸を超える版図を描いていました。ナポレオンの凋落を知っていたのは彼の腹に巣食うた田虫だけだったのです。(此时的顽癣的势力范围已经可以在拿破仑腹部画上一副超过6寸大的版图了。知道拿破仑要走向衰亡的也就只有顽癣。)”正是这样,小说巧妙地运用了拟人、象征等表现手法, 凸显出横光刊一早期作品的新感觉倾向。为了从特殊的视角来展示人生不同的存在和意义,横光利一更多地使用了直觉性手法。他赋予了顽癣这个角色不同的形象,通过暗喻、对照、象征、比喻、拟人等表现手法,创造出一个与平面交叉的立体感极强的主客观交融的世界。在一定程度上,这些表现形式都突出了小说的艺术性、奇特性和感觉性,使小说所需要表现的内部意义更加突出。外部表现和内部表现密不可分,相辅相成,融为一体。两者结合起来,恰到好处地体现了《拿破仑和顽癣》中横光利一“新感觉”手法的特征,使其感觉上的“新”意更加鲜明、强烈、突出。

剥去战争的表象,通过顽癣来生动形象地把握侵略国民的本身主观的、最本质的特征。感觉即是存在,是联结生命与现实的惟一通道,通过主观感觉向客观世界的延伸,可以把拿破仑腹部顽癣的形状、大小等等植入感性的世界。 二者合而为一。因此,横光利一作为新感觉拍作家大胆尝试拟人、比喻、隐喻、象征、逆说等手法,巧妙地捕捉到了人物瞬间的纤细微妙的感觉心理。

其实,在命运捉弄下人是极其地无能为力的。以此为主题的横光利一的作品还有《笑はれた子》和《日輪》。这两部作品当中分别写了虽然觉察到自己的才能但由于家人的无知,最后沦落成为木屐匠人的男主人公,还有受外因影响,最终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掌握自己命运的卑弥呼这两个人物。这些作品努力脱离事物表面的真实外壳,抛弃干瘪的文体和凝固的语言,以新奇的象征手法将各种任务的命运描写得出于意外,但同时又活灵活现。

以顽癣的获胜结束全文,这种结局似乎让人有点意外。正如神谷忠孝氏言道,“人間の身体の一部に焦点をあてて、象徴的効果を狙うと同時に、行動を立体的に描写し、また省略をきかせて、感覚に訴えてくるものをそのまま表現する方法は横光の創意によるものである。(把焦点瞄准人的身体的一部分,以取得象征效果这一目的的同时,通过立体角度来描写行动,或者省略的方法,把感觉到的东西全盘托出,这才是横光的创意之所在。”[2]这种意外的结局正是这种以顽癣所具有的象征意义,对横光利一强烈的征服欲以及其心理的细腻描写手法给昭和文学开辟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并打破了传统的、客观描写式的、自然主义式的写实主义文学。

4.结语

《拿破仑和顽癣》这篇作品里所谓的新感觉是与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相对而言的一种崭新的表现手法和技巧,是拟人化和象征性。作者运用这种崭新的表现手法和技巧,通过顽癣的反抗和获胜描写了拿破仑的悲惨命运,凸显了即使是英雄,他的能力的局限性和文学作品中偶然因素的重要性这一主题。

虽作品中的顽癣个体虽小,但是结果却战胜了伟大的拿破仑。顽癣在与拿破仑的抗争过程中即使垂死挣扎,最终获胜。按常理来说,人的力量无穷,而在渺小的顽癣面前,具有战无不胜传说的拿破仑死于枪剑之下,在旭日照耀下血流成虹。横光利一没有纯粹地客观描述战争的残酷,而是借对顽癣的反抗力以及被侵略国家的抗争的交错描写,折射出拿破仑的贪婪好战以及想称霸欧洲的野心,并以有戏谑味的悲剧——象征被侵略国家的顽癣的胜利来收场,意味深远,耐人寻味。

注释:

[1]国語教育プロジェクト編著『新国語便覧』文英堂,p218

[2]神谷 忠孝「横光利一における象徴意識の変遷」『帯広大谷短期大学紀要』6, 1969-03,p6

参考文献:

[1]福田清人,荒井惇见.人と作品横光利一.清水书院.

[2]横光利一《横光利一集》日本文学全集〈38〉集英社,1973年

作者简介:陈锦清(1985.10.15-),女,汉族, 日本古典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助教,现就职于广东海洋大学,研究方向:日本古典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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