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汉墓空间构造及其象征意义

2016-12-17 20:49谭云红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7期
关键词:象征

谭云红

摘 要:西汉是中国墓葬建筑由椁墓向室墓过渡的时期。满城一号汉墓即是这一阶段初期的典型墓葬,与传统椁墓相比,满城一号汉墓在空间布局上追求对生前居所更逼真的模拟、并出现对宇宙空间的象征。

关键词:满城汉墓;空间构造;象征

[中图分类号]:K8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7--02

满城一号汉墓位于河北满城县西南的陵山之上,墓主为中山靖王刘胜。满城汉墓的规模在汉代诸王墓中只算一般,但因其营建于西汉早期,是中国最早的室墓代表之一,因而可以作为研究中国早期室墓构造特征的典范。又因墓葬建筑乃是祖先崇拜的一种形式,墓葬的设计和营造必然能反映人们一定的生死观。从这个角度而言,分析满城汉墓的构造特点及其空间意义,又能对汉初人们的宗教思想以及丧葬实践方面的新动向有所体察。

一、墓室布局:对生前建筑的模拟

刘胜墓营建于公元前113年之前,这一时期传统竖穴椁墓走向衰退,而新兴室墓开始兴起并流行。相对椁墓的平面形埋葬空间而言,室墓的构造体现了人们对丧葬空间连续性、立体感的追求。营建于这一时期的刘胜墓正是横穴室墓最早的代表之一。据发掘报告,知“墓室的结构从墓道口内包括墓道、前室(甬道)、南耳室、北耳室、中室和后室六个部分,在后室的南、北、西三面有通洞式回廊”[1]。不难发现,整个墓室的构造有着简洁的对称结构和醒目的中轴线,和汉代诸侯王“前朝后寝”的宫室布局类似。不过此种布局又非直接模仿实际的宫殿构造,而是将宫殿的基本结构(如朝堂、车库、府库、寝殿等)简化、微缩为一个象征性的地下家园。

这种象征意义的实现,一般有两种途径。一是在空间配置和建筑名称上模仿地面上的建筑。这在同属于回廊型室墓的保安山二号墓中有很好的体现。该墓甬道的闭塞石上发现不少凿刻文字,其中不少针对墓室名称的,如称前室为“东宫”,称后室为“西宫”,将甬道两侧的墓室称为“旁(房)”等[2]。满城汉墓虽未有关于墓室名称的直接记载,但其墓室的空间配置明显也是按照地上建筑形式来规划布局的。第二种途径则是通过不同墓室陪葬品的性质来实现。

二、陪葬品的空间指示功能

在布局和命名之外,墓葬空间的象征意义还可以通过不同墓室陪葬品的性质来指明。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的间切型椁墓的布局之中,已经体现出人们把随葬品分门别类,按次序放置的意识。而室墓是由椁墓发展而来的,其在空间构造上的追求责更进一步,相应地,其随葬品在对空间象征意义的表达上也更立体、更直观。在满城一号汉墓中,随葬品对于每个墓室空间意义的界定起着重要的指示作用。

1、南北耳室:车马库和庖厨

耳室在中国古代建筑中一般作为仓库使用。满城一号汉墓中也对称分布着南北两个耳室,作为墓主人刘胜在地下世界的府库,但每个耳室的具体作用和空间意义则由其随葬品来分别。南耳室主要随葬车马,其间夹杂着伞盖、当卢、衔镳等车饰和辔饰,以及弩机、铜镞等武器,由此可知南耳室应是刘胜在地下世界的车马库。北耳室则随葬着大量“酒器、食器、炊饮器、工具等庖厨之属”[3],还有石磨和拉磨的马,则北耳室应是对应庖厨无疑。

2、中室:中堂和祭祀空间

中室所占面积和空间最大,有大量的铜器,以及陶器、铁器、金银器、玉石器、漆器、帷帐、俑和五铢钱等出土。关于中室的功能意义,有不同的看法。一种是郑绍宗先生所提出的,“中室表示墓主人生前活动的中堂”,是墓主人议事、宴饮、招待之所,“一切器物的安置,都是按照这个要求进行的”[4]。另一种观点将中室定义为墓室特定的“祭祀空间”。黄晓芬女士即认为此间的随葬品“几乎都属于供献祭祀品”,“生动地再现着玄室内供献祭祀的光景”[5]。对比这两种观点,会发现其相同之处在于都注意到了中室器物的珍贵性以及排列的规律性。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把这种陈列当做是对刘胜生前宴饮场景的模拟再现,而后者则是将此场景与当时的祭祀形式对应。其实在中国古代礼仪中,祭祀和宴饮一直联系密切。祭祀祖先需要供奉食物,而宴饮则是对美酒佳肴的享用,若将此两者统一到墓葬中来看,祭祀墓主需要陈列礼器并供奉饮食,墓主享受供奉则可以看作是一场在墓葬内的宴饮。故而笔者以为此两种说法实际是从不同角度对中室的空间功能进行定义的。

至于为什么祖先崇拜的祭祀仪式会从移到墓葬中来,这或许与当时的灵魂观念有关。此前的灵魂观乃是魂魄二元对立,即《礼记·郊特牲》所云“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6],余英时先生将此视为灵魂二元观的最后定本,并总结为“魂升天而魄入地”[7]。这种二分的观念使得传统的祖灵祭祀一般在宗庙进行,而墓地则“不封不树”,只是单纯的藏尸之所。到了汉代,魂魄又重新成为一个含混的名称[8],墓葬被想象成灵魂在地下世界的居所,因而此时的墓葬理应吸收宗庙和居室构造的双重元素。

三、穹隆顶——宇宙空间的象征

据发掘报告,刘胜墓各洞室的顶部皆作拱顶或为穹窿顶[9]。从平顶的椁墓发展而来的室墓,其顶部的构造也经历了一个由平顶到穹隆顶的变化过程。这种变化除了符合力学结构之外,还应与人们对墓室空间意义的开拓有关。西汉时期,阴阳五行、天人感应思想达到极盛,这一思想应用到丧葬实践中来,就促使了拱顶、穹窿顶等具有宇宙象征意义的墓葬建筑形式出现。虽然刘胜墓的穹隆顶还没有出现后期墓葬中常见的星图、仙人等画像,但其在形式上仍符合当时天文学观念中的“盖天说”,也构成对天穹的象征和模拟。《史记》中关于秦始皇陵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10]的记载,说明至迟在公元前3世纪,人们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把坟墓营造成一个以死者为中心的微观宇宙了。至于进行这种模拟的动机,如杰西卡·罗森所言,“模型可能是控制甚至是创造宇宙的必要方式”[11]。因而具有穹隆顶造型的墓葬空间,将不再是一个将死者隔绝和密封的空间,而是人们基于对宇宙基本模式(即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等)的认识,而进行的一种模拟和创造,其目的是使死者与宇宙能量保持完美的平衡和互动。

四、结语

西汉是中国墓葬建筑发生重要变革的时期,此时墓葬形式由椁墓向室墓过渡,这应与多方因素有关。首先,在汉代之前,有关地下神祇的系统已逐渐丰富形成,因此墓葬被想象成灵魂在彼岸世界的居所,这就促使人们在营建墓葬时,不遗余力地对生前居所进行模仿,以供死者在地下安居。其次,集体性宗庙在汉代走向衰落,坟墓成为祖先崇拜的场所,这就要求在墓葬具有一定的祭祀空间功能。再次,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的观念在汉代极盛,为了使死者在墓葬中仍能与天地能量保持平衡和互动,故而又催生了穹隆顶造型的出现。至于墓室中的随葬品,在反映一个时代的丧葬制度、等级制度、制作工艺之外,还起着指示墓葬空间功能、赋予墓葬空间意义的作用。

注释:

[1]郑绍宗《满城汉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73页。

[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永城西汉梁国王陵与寝园》,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65-171页、第222页。

[3]郑绍宗《满城汉墓》,第103页。

[4]同上揭,第81、106页。

[5]黄晓芬《汉墓的考古学研究》,嶽麓書社,2003年,第213页。

[6]孙希旦《礼记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第714页。

[7]余英时《中国思想传统及其现代变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3页。

[8]蒲慕州《墓葬与生死》,联经出版社,1993年,第216、217页。

[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管理处《满城汉墓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80年,第15—17页。

[10]《史记·秦始皇本纪》,司马迁《史记》(第一册),中华书局,1963年,第265页。

[11]杰西卡·罗森《祖先与永恒》,三联书店,2011年,第256页。

参考文献:

[1]黄晓芬《汉墓的考古学研究》,长沙:岳麓书社,2003年.

[2]郑绍宗《满城汉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年.

[3]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管理处《满城汉墓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

[4]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永城西汉梁国王陵与寝园》,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

[5]孙希旦《礼记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

[6]余英时《中国思想传统及其现代变迁》,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

[7]蒲慕州《墓葬与生死》,台北:联经出版社,1993年.

[8]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

[9]杰西卡·罗森《祖先与永恒》,北京:三联书店,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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