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社会转型必须以人为本

2014-08-30 14:58菅强
人民论坛 2014年20期
关键词:现代性矛盾资本

菅强

【摘要】社会转型是指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人类生存状态中常在的“欲有”和“缺乏”这对矛盾外化为社会基本矛盾,驱动人类社会不断向现代迈进。中国作为后发转型国家,正处在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特别需要注意防范片面的资本动力带来的消极影响,必须以人为本,回到以人为动力,以人为目标的现代性转型道路上去。

【关键词】转型动力 现代性 矛盾 资本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识码】A

现代性转型的驱动力

社会转型指的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核心内容是社会组织、运行模式和人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整个价值体系的转变,经历的是通过“现代化”过程以达到“现代性”状态的进程,承载的是人对“现代”生活的美好愿望。“现代”这个词有许多源自各个视角的不同定义,我们可以抛开其中对词源的争论和阶段划分的论战,从两方面来理解“现代”究竟代表了什么。狭义的“现代”,也是目前学界最为普遍的观点,是把现代指认为自15世纪中叶起的西方历史,与地理大发现、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纠缠在一起的资本主义的萌芽、勃发与成熟是其标志性成就,理性化、世俗化、商品化是其主要价值取向。广义的“现代”并非只是对当下的概括,还包括了时间轴当下一点之后的时间,即未来。因为无限进步的时间观念的存在,人总是对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抱以乐观的态度,而未来永远是当下的下一阶段,人也永远不会停止对未来的追求,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存在的当下即是过去,“现代”即是未来,对“现代”的追求没有终点,所以,哈贝马斯把现代性称为“一项未竟的事业”。

转型动力—现代性的驱动力在哪里?社会转型是一个时间跨度大,包含要素广且各要素间关系复杂的过程,不可能用一个单一的、固定的动力来解释其整个发展机制。系统的、科学的转型动力研究必须首先搞清楚三个前提:一是解答转型是谁在转的问题,即转型的推动者是谁的问题;二是解答转型是为了谁转的问题,即转为现代社会后受益者是谁的问题;三是解答转型要转成什么样的问题,即要转成的现代性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在搞清楚整个社会转型前提的基础上才能继续讨论人对现代性生活渴望的“原力”在哪里、这种“原力”被统一化为什么样的“动力”及“动力”,以及又如何在各个领域推动现代化进程。笔者认为,社会转型的推动者是人,是为人而转,最终要实现的是“为人”的现代性,人对能够满足自身欲望的“好的”、“现代的”生活是人类社会一步步从原始、传统转向现代的最原始的动力。然而,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资本及其包含的货币片面化了人的需求和欲望,尽管引导了人生产的积极性,带来巨大的生产力,推动了社会从传统转向现代,但其归宿却是见物不见人的“资本的现代性”,转型也失去了应有为人的意义。因此,研究转型动力必须正本清源,把焦点转回到“人”身上去,或者说,回到人生存状态中常在的“欲有”与“缺乏”这对矛盾上去。

“欲有”与“缺乏”—人类社会原始驱动力

人的欲望,这种发自本能的对获得、占有利益的热情非常容易理解,“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①从诞生到消逝,所有生命都围绕着“获取能量—进行活动”这一轴心运转,无一例外。只有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汲取外部能量,生命才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进一步活动的可能性。如果说真正意义上的人在诞生后很长一段时期依旧是把绝大部分精力花在从自然口中夺食上的话,那么随着工具的使用、生产力的发展、家庭组织形式的成型,在人的基本生存已经逐渐不成问题的情况下,人就有余力慢慢思考活下去之后的事情了。而实际上,包括活下去这个基本条件内,人要进行的活动不过是为了实现两个目标:人的生产和人的愉悦。

“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②,单个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区区几十年而已,要保证人类社会的延续与发展,要保证哲学意义上“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就必须不断进行人的生产。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的生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自己生命的生产”,一部分是“他人生命的生产”,前者通过劳动实现,后者通过生育实现。自身的生产解决的是人当下的问题,并包含在活下去这个大框架中,前面已经提到,人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追问怎么活、为什么活。他人的生产解决的是人未来的问题,人把子女看成自己生命的延续,繁衍后代对人的意义除了继承血脉、为自己养老送终外,还要继承自己积累的财富。虽然对单个的、具体的人来说,自己的这两种生产可能并没有提升到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高度,而仅仅是维持了自身存在和繁衍了后代,但这两种人的生产却在事实上代表了人对人类社会当下与未来的两种责任。

相对于人的生产,人的愉悦是一个内涵无限精悍,外延无限庞大的概念,任何欲望的满足都可以给人带来愉悦感。愉悦的外延之所以庞大取决于愉悦的发展性和差异性。愉悦外延的扩展是一个随着人类社会发展而进行的历史过程,除去果腹和性这两种人的最基本的欲望外,在时间流转中,人正是在不断地与外部事物进行交互活动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了自身的新的兴趣、欲望,进而在实现、满足这些欲望后得到了愉悦感,而这些愉悦感又与之后产生的新的愉悦感一起构成了人的愉悦的庞大外延。二是愉悦的差异性,人的差异性是考虑任何概念时都不能忽略的因素。愉悦感可以是来自生理层面,也可以是来自心理层面。我们只能从道德层面来对单个人为满足欲望、获得愉悦进行的活动所造成的后果是否恰当进行评判,而不能在哲学层面上怀疑愉悦这一感受是否合理,无论人是追求感官上的满足还是精神上的满足,只要实现了欲望,愉悦这种感受就获得了存在的意义。

人从来就不能奢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由自在的理想化状态,活下去、繁衍后代、获得愉悦并不是张张嘴就来的,而是需要动动手,因为满足这些要求必须要有物质条件的支持,而这些物质条件必须通过人的实践得到,即适应外部世界,改造外部世界。在获得的资料能够满足上文提及的人的几种需求且有一定剩余后,储存、积累进而实现占有则源自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美国文学家H·P·洛夫克拉夫特曾说过:“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绪是对未知的恐惧。”为了消除不确定性对人带来的影响,人一方面主动地寻求确定性,即在科学层面对自然进行探索、认识自然规律,在哲学、道德层面对人的知行关系进行思考、对人的行为进行约束;另一方面则是被动地应对不确定性,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体现在获得的物质材料满足人当前需求且有一定剩余时把剩余的部分积累下来,进而实现对物质资料的占有,以此应对不知是否还能获得(物质资料)的明天。请注意,获得、积累、储存都是过程性的行为,占有才是人最看重的、最终想要实现的状态。

需要单独列出的是,与通过奋斗争取填满“欲有”以应对“缺乏”的积极行为相对应的还有另外一条消极道路—禁欲主义(Asceticism)。禁欲主义行虽然形式多样,可能是宗教教义,可能是学派观点,也可能是苦行仪式,但核心思想却基本一致,都认为人的肉体欲望是卑贱的、自利的,是万恶之源,因而必须节制甚至戒除肉体的欲望,以此达到内心的圆满和道德的完善。

黑格尔在《逻辑学》中曾指出,矛盾是“一切运动和生命力的根源;事物只因为在本身之中包含着矛盾,所以它才能运动,才具有趋向和活动。”③通过劳动、实践,通过改造外部世界,人一切满足自身需求,满足自身欲望的活动实际上都是在解决“欲有”和“缺乏”之间的矛盾。人从来就向往比当下更好的“好的生活”,“欲有”与“缺乏”,即“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活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④纵观历史,“欲有”与“缺乏”这对矛盾作为最深层次的原始驱动力,推动了生产方式从渔猎进步到农耕再到工业的跨越,实现了社会组织形式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再到资本主义社会的转变。

资本本性无法与人的美好愿望契合

货币在交换活动中的产生及上位对人的这几种根本需求形成了重大影响。因为人类劳动产出存在时间上的或空间上的不平衡,交换活动成为必不可少的环节,而货币因其便于储存、易于流通,逐渐成为交换活动的主流媒介。货币不仅能够体现购买力,还能够暂存购买力,而这又恰恰迎合了人类为趋利避害而储存的习惯,因此,“钱、更多的钱”这一追求就自然而然地把人的各种需求片面化,简单化了,毕竟在绝大部分单个的、具体的人的眼中,只要获得、占有了足够的金钱,活下去、繁衍后代、获得愉悦就不成问题了。

如果说货币片面化了人的几种欲望,那么资本的出现和积累就放大了这种片面化了的欲望。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升、分工的出现,属于不同所有者的剩余产品在流通过程中产生了货币,当这些货币被人垫付用于购买生产要素、通过生产领域产生剩余价值、通过流通环节实现价值增值后,这些已经被投入到生产中的货币就具有了资本的属性。“剩余价值以从无到有的全部魅力引诱着资本家”,钱生钱这种属性使资本变得炙手可热,因此上文的“钱、更多的钱”的冲动被放大为“赚钱、赚更多的钱”的冲动。牟利的冲动使“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因此,他们必须一方面相对社会生产力提升单个生产力,一方面开拓新的市场,看似杂乱无章的不同资本家的牟利行为,都在资本钱生钱这种属性的无形指挥棒指挥下汇成一股相同的力量,产生了巨大动力。

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马克思·韦伯系统地阐释了作为资本文明支撑的资本主义精神,上面提到了诚实守信、勤俭节约、积累财富应有的美德,并指出理性化的资本主义关键在于合理的、道德的使用资本、组织生产。吊诡的是,在资本主义大发展后,当资本的魔力诱惑了人的欲望后,曾经被牢记心中这些美德、戒律被抛到脑后—资本的本性是无法与人的美好愿望契合的。

人对现代性的幻想源自对“好的生活”的渴求,对“好的生活”的渴求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简化为对获取、占有利益的狂热进而恰恰被能够迎合这种欲望的资本所取代,资本又通过建立世界市场、消解时空界限、构建以自身为中轴的社会组织、运行模式、控制人的精神世界等方式使其完成近乎无限的增值,这种系统的自利行为的“意外后果”却是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世界历史的开创”客观上推动了人类社会从传统转向现代的进程。但是请注意,以资本为动力的转型过程至少会带来两个问题:一是不可持续性,资本是一种存在因与目的因完全吻合的东西,它的存在只是在增值,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增值,能增值的是善,不能增值的是恶,简单的运行逻辑必然导致增值到一定程度时被破坏的自然环境无法支持资料供应,被剥削的人无法提供购买力;二是人在动力谱系中的主体地位被资本取代,最终转向的必然是“资本的现代性”而不是“人的现代性”,大部分人继续被剥削和压迫,作为副产品存在的“现代性”中的本应“大写的人”必将慢慢变小,直至消逝,转型也失去了应有之意。

中国现代性转型必须以人为本

中华民族五千年光辉历史实际上是中华民族儿女为满足自身需求、追求美好生活的奋斗史,从广义上讲,这也是为现代生活的五千年追求史、转型史。现代意义上的中国社会转型—对狭义现代性的追求始自1861年末的洋务运动,两次鸦片战争的失败使清廷内忧交困,统治阶级为维护自身统治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西方列强强在哪里,现代化好在哪里。从中华民国成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社会主义思想的传入、新文化运动的发起、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进行一方面开拓了中国人民眼界,另一方面中国人民为自己的而不是为别人的现代性而奋斗创造了制度条件。纵观洋务运动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八十多年的现代化追求史,利益是贯穿其中的主线。统治阶级对自己地位的担忧,知识分子在内的所有中国人民对旧的、被压迫的生活的反感及对新的,好的生活的向往,都驱动着中国现代性探索的前行。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开启了中国社会转型的新篇章,这是中国人民第一次能够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为自己的现代性而奋斗,我们可以把这段历史以1978年为界分开研究。1978年前的几十年,虽然经历了大跃进的挫折和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但在这个时期中国现代化建设至少产生了两个积极成就:一是国家工业体系基本建成,这对中国人民独立自主生产、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二是包括共产党在内的人民群众对现代化有了自己的认识和迫切的需求,毛泽东曾风趣地指出如果我们不超过美国(国力,亦即现代社会的巨大力量之一)就有被“开除球籍”的危险,人民群众也在政治高于一切、生产从属于政治的大环境下尽量摆脱干扰,使当时提出的“四个现代化”得到了一定的推进。1978年,中共十一三中全会届召开,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彻底否定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停止“以阶级斗争为纲”,确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作出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性决策。这其中两个部分尤其值得关注:一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的确立,解放了压抑已久的人性,为人合理满足自身欲望打下了思想基础;二是全会之后开始的大规模的经济体制改革,基本目标是把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改革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人通过合法劳动满足自身欲望打下了体制基础。至此,中国社会转型进入加速阶段。

人为了满足活下去、繁衍后代、获得愉悦的欲望,为了实现对“好的生活”的向往,必须不停地从一个现代迈向另一个现代,正是人类生存状态中常在的“欲有”和“缺乏”这对矛盾间外化为社会基本矛盾,以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间的矛盾形式驱动了人类社会不断向现代迈进。货币在交换活动中的产生及上位在表层上片面化了人的欲望,而资本的出现则放大了这种片面化了的欲望。经济体制改革使国家经济运行体制回归价值规律,灵活运用供需关系、竞争机制,并以此实现市场行为人的优胜劣汰,这成功地激发出个体的创造性与积极性,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和推动力。但是,我们要提高警惕,预防作为动力的资本再次以其钱生钱的魔力蛊惑人心、片面化并扩大化人的欲望,把中国人民的转型归宿偷换为“资本的现代性”,节制资本,规范资本,以人为本,回到以人为动力,以人为目标的现代性转型道路上去。

(作者为华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注释】

①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2页,第82~83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7页。

③[德]黑格尔:《逻辑学》(下册),杨一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年,第221页。

责编/张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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