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音乐的多重收获

金平

2014年的北京现代音乐节在各个方面都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功。音乐节从 5月16日开幕至 22日闭幕，共举行了两场交响音乐会、十场室内音乐会、两场世界音乐的展演、一场合唱音乐会以及多个作曲大师班和学术讲座等。音乐节向中国观众介绍了风格多样的各种体裁的现代音乐作品，其中由北京现代音乐节委约并首演的管弦乐和室内乐新作品尤为引人注目，中外乐团和演奏家的规格和演奏水准令人赞叹，观众参与各场音乐会和讲座的热情高涨。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些活动，北京现代音乐节使现代音乐成为中国当代文化版图中一个充满活力的组成部分。

北京现代音乐节带给我们很多关于现代音乐的思考。现代音乐当然不仅仅是指音乐作品，而是包括创作、表演、学术研究和音乐交流与传播在内的综合体。与以往一样， 2014北京现代音乐节充分体现了这些方面。

现代音乐的定义是由不同作曲家作品的集合所得出的，通过这些作品，我们能够感受到现代音乐的感染力和本质。在开幕式音乐会上，现任美国密西根大学作曲教授，著名华裔作曲家盛中亮为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飞飞歌》（2013）是一部典型的使用现代音乐创作手法的作品。在这部神采飞扬的作品当中，中国音乐素材、西方现代音乐和古典音乐的手法以及爵士乐元素等的运用，都令人信服和赞叹地融为一体，从而成为盛中亮的个人音乐风格。在同一场音乐会上，加拿大作曲家阿莱希娜 ·路易创作的《破碎的夜，颤抖的星》（1997）则把乐队织体、和声和旋律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勾绘出一幅闪烁灵动的音乐图画。

在闭幕式音乐会上，中央音乐学院的秦文琛教授为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山际线》（2012）用西方现代音乐手法呈现出风格纯粹的中国音乐意象。也是在闭幕式音乐会上，索菲亚·古拜杜丽娜和杜鸣心这两位大师级作曲家的作品带给观众极大的震撼。古拜杜丽娜的《童话音诗》（1971）真切地向观众诠释了什么是音乐的想象力，在这样一个小型编制的乐队作品当中，音乐形象的纯真和音色的精致变化把作品的感染力推到了极致。受北京现代音乐节委约，今年 86岁的中国著名作曲家杜鸣心教授为女高音和乐队而作的《我亲爱的》（2014）感人至深，音乐直抵内心深处。《我亲爱的》已经触碰到了音乐最本质的东西。这时，讨论这部作品的创作手法是现代还是传统已经不再重要，因为这首作品已经达到了音乐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今年北京现代音乐节的室内音乐会展示了现代音乐作品更多样的音乐风格以及更趋实验性的创作手段。北京现代音乐节艺术总监、著名作曲家叶小纲在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厅举行的来自太平洋沿岸国家的室内音乐会上，首演了他为小提琴和室内乐而作的《拉姆拉错》（2014）。这部作品结构精致，音乐形象灵动飘逸，是叶小纲教授近年来室内乐作品中的精品。乐曲的第一个和弦就使人感受到西藏著名九大圣湖之一的拉姆拉错静寂的氛围甚至清冷的空气，充分显示出作曲家的创作功力。在同一场音乐会上，美国年轻的作曲家查得 ·卡农为小提琴和室内乐而作的《一个世纪前的五分钟》（2014）选取了五位作曲家（戴留斯、萨蒂、艾夫斯、普罗科菲耶夫、韦伯恩）在 1914年创作的音乐片段，并以此作为作品的创作素材。这部作品构思别致，同时也代表着音乐欣赏中的另一种挑战，观众要对 20世纪初的音乐作品及音乐创作环境有深入的了解，尤其是需要对这几位作曲家的音乐风格的了解，才能体会到音乐中更深层的意义。

本届音乐节举办的 20世纪钢琴作品音乐会成为 20世纪中外钢琴独奏作品的巡礼，音乐会曲目包括迪蒂耶、卢托斯拉夫斯基、卡尔 ·凡、古拜杜丽娜、武满彻、利盖蒂、权吉浩和周龙等作曲家的作品。音乐会的另一个特色是五位中国优秀钢琴演奏家赵聆、由熹、陈韵、权洪波、邹翔等的演奏使整场音乐会光彩四射。作品内容和钢琴演奏的难度对听众和演奏家都是很大的挑战，但这是中国近年来最值得倾听和最具含金量的现代钢琴作品音乐会，本场音乐会得到了听众的热烈反响。

除了音乐会之外，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应邀参加今年北京现代音乐节的外国演奏团体，他们是来自德国的哈巴弦乐四重奏团、新西兰的 NZTrio三重奏团、波兰的阿波罗 ·缪斯热特弦乐四重奏团、法国摩登时代乐团、美国堪萨斯城密苏里大学音乐与舞蹈学院管乐室内乐演奏家乐团以及哈萨克斯坦库尔曼卡基国立音乐学院混声合唱团。这其中哈巴弦乐四重奏团和 NZTrio三重奏团的演奏尤为细腻精准，对作品的诠释也非常独到。

2014北京现代音乐节一个可圈可点的方面是各场音乐会的高质量演奏。担任开幕式音乐会演奏的是由指挥家张艺指挥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声音纯正又富于激情，而张艺在乐句气息的把握，速度的微妙变化以及独奏与乐队平衡等方面的处理是如此自然，赋予了音乐会作品浑然天成的感觉。

闭幕式音乐会由著名指挥家胡咏言指挥深圳交响乐团演出。胡咏言的指挥风格注重音乐中的变化和对比，这尤其表现在李劭晟的《天垂境界》（2014）中音乐能量的逐渐积攒，斯蒂芬 ·琼斯的《歌唱大地》（1995）中炫目的铜管色彩，秦文琛的《山际线》中乐队织体与独奏小提琴的处理上。在演奏杜鸣心的作品《我亲爱的》时，乐队的声音温润如玉，而女高音阮余群的演唱至情至深。

毋庸置疑，在现代音乐的传播过程中，乐队、指挥和演奏家的作用至关重要。今年的北京现代音乐节以青年演奏家为主。小提琴演奏家黄蒙拉和朱丹、日本小提琴演奏家五岛龙、钢琴演奏家邹翔等极大地增加了音乐会的吸引力。但必须要指出的是，这些演奏家所获得的欢呼并不是因为他们年轻，他们对音乐的专注、投入、完美的演奏和对作品完全令人信服的阐释令人折服。

2014北京现代音乐节的成功还表现在音乐节期间各种项目运行的流畅性。经过多年的实践，音乐节的组织团队已经日趋成熟，他们的敬业精神也博得了来访的外国音乐家的一致赞誉。今年北京现代音乐节的另一个特征是各场音乐会的高上座率，包括学术讲座和作曲大师班。国家大剧院开幕式音乐会的票在开场前全部售磬，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现代音乐节已逐渐培养了一批较为固定的欣赏群体。北京现代音乐节的理念是，在保持高学术水平和高艺术质量的同时，与更广泛的人群展开交流，使现代音乐成为当今中国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经过多年的坚持和辛勤耕耘，现代音乐的积极氛围已经开始形成，这从普通观众和学生的热情参与以及音乐节组委会收到的众多观众来信中得到印证。

在今年的北京现代音乐节上，人们普遍认为现在中国作曲家从技术上已经可以和西方作曲家平等对话，在某些方面甚至更胜一筹。但更重要的是中国作曲家已经从整体上找到了自己的音乐语言和表达方式。中国现代音乐创作已经不仅仅是由某几个作曲家来代表，而是由杜鸣心、叶小纲、盛中亮、陈怡、唐建平、贾国平、秦文岑、高平、李邵晟、郑阳等各个年龄段的作曲家构成了整个中国当代作曲家的集合。他们的作品展现出自信、成熟、个性和风格的多样性。对西方作曲家的技术和风格进行简单的模仿已经成为过去，中国作曲家的个性和创作手法以及中国现代音乐的整体风格特点已经逐渐形成。他们每个人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现代作曲技法，但殊途同归。他们坚信现代音乐不是某种作曲技术的展示，而更是要体现中国文化的内涵。中国作曲家的自信还表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怀有与西方作曲家一决高下的竞技心态，而是完全专注于作品本身的民族性、艺术性和个性的体现。经过多年的实践，中国现代音乐创作已经开始大面积收获努力的成果。这些积累是作曲家、演奏家、音乐批评家的努力以及中国文化整体发展的共同结果，但北京现代音乐节的理念和多年的实践无疑对这一进程起到了特殊的作用。

在今年的音乐节期间，来访的美国著名作曲家和音乐理论家萨缪尔 ·阿德勒访问了北京 101中学，并观看了这所学校的管弦乐团排练了威尔第和瓦格纳等作曲家的作品。在赞叹 101中学乐团演奏水平的同时，阿德勒教授也为中国现代音乐的发展提出建议：他认为中国不缺少优秀的作曲家，中国缺的是音乐爱好者，而要构建音乐爱好者群体，就要从少年儿童抓起。无疑，现代音乐在这方面仍然任重道远，但这也应该是中国在现代音乐领域里需要努力耕耘的地方。

在2014北京现代音乐节的开幕式上，中央音乐学院王次

院长在致辞时说：“现代艺术的意义不仅在于其表现形式超越传统，更重要的是它显示出新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不仅影响艺术自身，也同时影响整个人类社会。 ”我们也寄希望于北京现代音乐节，使现代音乐不仅仅成为中国当代文化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更希望通过现代音乐的实践，进而推动当代中国文化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