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
移民本是国际社会的正常现象,但是“环境移民”背后揭示的却是全民对环境恶化的焦虑。“环境移民”正逐步改变着中国社会的结构,影响着区域之间的发展以及生态环境。
在过去的两年,空气质量无疑是中国人谈论得最多的话题。频繁出现的雾霾蔽天现象告诉我们,中国长期粗放型产业发展模式及城市疯狂扩张、社会管理不完善等共同酿造的环境问题,已经到了集中爆发的阶段。空气质量问题不仅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与身体健康,而且还催生出了一个新的群体——“环境移民”,他们正在逐渐改变着中国社会的结构,影响着区域之间的发展以及生态环境。
环境恶化催生移民热潮
据调查显示,截至2013年,中国海外移民存量已达到934.3万人,23年间人数增长了128.6%,中国已成为全球第四大移民输出国。
移民本是国际社会的正常现象,但是中国与全球化研究智库对中国移民人群的调查指出,其中近70%的人认为,环境、医疗水平等因素成为他们移民的重要原因。从现实的情况也可以看出,移民人群多数直接指向“纯氧生活”。
亚洲开发银行发表的数据也显示,早在2010年,亚洲就有3000万人口因气象灾害而被迫离开家园,而鉴于这个数字,到2020年,全球有5000万人口成为环境难民将是一个乐观的预测。国际移民组织的报告称,到2050年,全球或将会有十亿人口成为环境难民。
移民热虽然不是中国的专利,环境恶化也不是个别国家独有的现象,但是中国环境的日益恶化加剧了“环境移民”的产生则是不争的事实。2013年,长三角、东北、京津冀等地区,大气污染程度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与此同时,各种水污染事件频频发生,大量的癌症村不断出现。不久前,一份由公益人士制作的“癌症村地图”在网上广为流传,地图上标注的中国“癌症村”超过200个。中国疾控中心专家长期研究的《淮河流域水环境与消化道肿瘤死亡图集》,首次证实了癌症高发与水污染的直接关系。
土壤污染方面,环保部和国土资源部近期联合发布的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公报显示,从2005年到2013年,中国16.1%的土壤受到污染,其中可耕地污染达19.4%,且污染程度明显比1986年到1990年进行的调查结果高出很多。而近年来不断出现的重金属超标和镉大米事件,也凸显了土壤污染的形势严峻。
更有甚者,曾经的一些世外桃源,也难逃被污染的厄运。在山东省莱州市,这个有着“中国长寿之乡”美誉的地方,正在遭受着日益严重的化工污染,当地部分村庄已成为“癌症村”,众多癌症患者用生命警示着莱州湾南岸生态环境的恶化。
长寿乡变癌症村,这虽然只是个例,却未必不是环境恶化全局表现的一个缩影。环境污染和生态恶化,公众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也最有发言权。从某种意义讲,富人精英们选择移民,其实就是在“用脚投票”,用实际行动来缓解自我心中的恐惧。而更深层次的问题还在于,有钱人及社会精英可以选择当“环境移民”,许多没钱的普通大众,是否注定只能成为“环境难民”?
问苍茫大地何处可安家
在享受都市繁华和优厚福利的同时,坐拥优美环境和新鲜空气,这几乎成了“环境移民”的理想生活方式。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富裕阶层纷纷移民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移民型国家,或者其他一些环境宜人的欧洲小国的重要原因。
欧美等发达国家,较早完成了工业革命和资本原始积累,并且均在环境保护方面投入了巨大成本,这使得欧美国家拥有繁华都市的同时留住了优美环境。据研究机构对国际上主要城市PM2.5值的随机抽查,发现在美国、加拿大、英国、日本的大城市,其PM2.5最高值均比中国东部或中部主要城市的要小得多。
而另一部分留在中国大地上的中产阶层,他们拥有一定的财富和知识,虽然无法移向国外,但是由于无法忍受大城市拥挤的生存空间和糟糕的空气,他们毅然选择了成本较低、环境较好、人口总量相对较少的云南大理、海南三亚、山东威海、广东珠海等宜居中小城市。
储南滨,在深圳闯荡商界多年的成功商人。常年高负荷、快节奏地工作,让他身心疲惫,并最终落下了严重的肝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来到了云南大理,很快就爱上了这里的阳光、空气和水,这些大城市的“奢侈品”大理都拥有。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自己虚弱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他说:“虽然不知道各项指标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精神对比从前明显好得多。”
储南滨每天喝的都是从苍山顶峰峡谷蜿蜒而下的莫残溪水,那种纯净沁人心脾,他开玩笑地说:“现在冲厕所用的都是山泉水。”他说,上帝馈赠给大理的自然资源是他爱上这里的唯一理由。
巴马,世界有名的长寿之乡。这里的好山好水,以及流经其中的盘阳河流光溢彩,吸引着许多大城市里的人来此定居。他们相信,逃离了大城市浑浊的空气、不堪重负的工作压力和被染污的食品,身体会更健康,重疾也会得到缓解。有统计者称,如今长居在巴马养生的人就超过3万,他们被称为“候鸟人”。
王继成,土生土长的北京人。2006年退休之后,王继成夫妇把老年生活安放在离北京直线距离2300公里之外的地方——广西北海。在他们看来,那里有温润的气候、清新的空气、干净的水,为了这些,故土不再难离。
通过几年的生活比较,王继成的老伴张世贤深刻体会到,两地的空气、水和饮食的差距,对身体的影响很明显。张世贤每年做两次体检,五六月份的时候在北京体检,一般胆固醇会高一些,但回到北海之后12月份做体检,胆固醇就恢复到正常值了。这些反复而有规律的变化,让张世贤体会到,环境对身体的影响,真的是很大。
来自北京的环保志愿者张醒生则提到,他身边很多朋友,尤其有了孩子之后,有条件的都移民出国了。北京高企的房价,恶劣的环境,使得很多人在考虑第二代生活的时候,选择出走。大人抗污染能力强一点,孩子的肺却是非常脆弱的,糟糕的空气对孩子的身体是一辈子的损害。
移民大军不断蚕食生态资源endprint
当“环境移民”到了新地方,毫无疑问将对当地经济发展起到正面推动的作用。然而,随着蜂拥而来的人群集聚,许多往日宁静幽雅的地方也渐渐变得喧嚣起来,淳朴安详如田园牧歌般的世外桃源纷纷陷入无序发展之中,那些曾经纯净自然的生态还能保持多久?这一问题,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已经开始凸显。
“我认为中国很多地区自然条件非常好,但因为人文环境很差,最后害得自然环境也差了。”储南滨说。在他眼里,如今的大理变得越来越像曾经的丽江,高端社区、国际酒店、商场、酒吧……面对这个正在朝着都市化大踏步迈进的大理,储南滨“不仅失望,而且绝望”。以前,他从大理机场出来,汽车穿过洱海湿地,道路两旁几乎看不到任何房子,缓缓进入下关,再进入大理古城,“那种感觉太美了”。现在他从机场开车进古城,发现道路两旁全是别墅社区,它们占用了大片湿地,洱海在悄然萎缩。前段时间,储南滨跟朋友聊天时,第一次提到想卖掉大理的房子,因为在他看来,大理很快就要“完蛋了”。
在巴马,这个享誉世界的长寿之乡,如今在许多人眼里,“这片净土已太过拥挤太商业化。”在巴马当地,有些农民在自家宅基地上盖房子,为了满足日益增多的外来人口,房子有建到22层高的。
与巴马山水相连的凤山县,也是长寿之地,环境幽雅。有记者来到凤山县采访,当地人就再三叮嘱,“不要写我们村子的名字。”淳朴的村民们说,不希望有人慕名而来:“但愿这个小村子能永远宁静悠闲。”这想法虽然有点自私,然而却也道出了庞大的“环境移民”带来的环境隐忧。
2013年冬天,威海这个以优质环境著称的城市,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雾霾。更加值得担忧的是,随着“环境移民”的大量涌入,威海的环境隐忧也日渐凸显。“十年之前,我们刚来威海时,这里的海水非常干净。但十年过后,海水的清澈程度已经没那么明显了。”因为环境而选择定居威海的郭玲春痛心地说。
在云南这些人们首选的移民地,一些实力雄厚的开发商跟随这些“环境移民”的足迹,进入青山绿水间进行地产开发,那些原生态的好山好水,未来的命运令人担忧!
呵护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从来都是每个人的责任与义务。移民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环境移民”背后所隐含的全民对环境恶化的焦虑感。更加值得担忧是,随着精英、富人阶层以及中产阶级的流失及迁移,这些本应是环境治理的带头者,不仅逃避了自己的责任,而且成为继续破坏和危及环境的领头人。如何在减少移民的同时,唤醒和树立全民责任,或许才是治理环境保护生态命题的真正所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