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天翼对国民顽劣通病的观照

2014-08-26 20:36明洪慧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奴性国民

[摘 要] 张天翼的小说颇具批判精神,他把讽刺的笔触指向了对黑暗社会的揭露和国民性的批判上,特别是对下层市民的生活有着深切的同情和敏锐的洞察,揭示了下层民众生活的劣根性,及他们身上所具有的国民共有的弱点:势利、残忍、仰慕荣达。

[关键词] 国民;劣根;残忍;奴性

张天翼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极富才华的短篇小说家,21岁时第一篇小说《三天半的梦》刊登在以鲁迅为主编的《奔流》杂志上,之后的十年间,一口气发表了《小彼得》、《团圆》、《脊背与奶子》等小说。他最擅长的是写讽刺小说,在他笔下有虚伪的地主,庸俗的小知识分子,也有愚昧不幸的城乡底层人物。正如夏志清所说“张天翼最好的小说,属于讽刺的范畴。在这些小说里,他不大分辨阶级和个人:不论乡绅、小资产阶级,或者普罗阶级,都一视同仁,成为他讽刺的题材。”[1]

张天翼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祖父在湖南一带颇有声望,但其诞生时家道已经开始衰微,被生活所迫父亲东奔西走,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张天翼从小就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人物,对都市的中流社会和下层市民的生活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感受力,他以深切的同情描写他们窘迫、贫困的生活状态。陆宝田贫病交加但为了生存仍苦苦挣扎,为了养活孩子被迫卖身却得不到丈夫谅解的妻子。但张天翼却不把这些作为写作的重点,而是着力刻画他们的精神状态,以此来挖掘下层民众身上的国民劣根性。“他是在找那些社会意义极浓厚的题材,而且他是在找寻要点来加以刺攻。”[2]

一、残忍势利的人性特征

《春风》这个小说标题取自一所省公路局员工子弟小学的名字,之所以改名为春风小学,是因为学校校长认为春风是平等待人的,学校要每个孩子都能受到春风般的教育。事实上,这所学校的老师们彼此之间频繁地争吵,校长和教师对学生的家庭成分有着严格而清晰的划分,出身于有钱家庭的学生,在学校倍受优待而变得更加恶毒和骄横,而穷苦学生却遭受轻视,被老师们骂作小流氓。邱老师是一个年轻的师范科的高材生,对现状非常不满,一心想离开学校去进一步深造,但对于贫穷学生非常轻蔑,谈论这些孩子的脏衣裳时“分成五点来研究。每一点都有他独到的意见。说到了几句精彩的句子,他就得重复两三遍。”“哦,他们家庭教育太好啊:专门叫他们养虱子的。”“嗯,这种生活,这种生活,尽是些小流氓!混蛋!该死的东西!”“真古怪,怎么那些小流氓罚也不怕,打也不怕,还是那么混账呢?……唔,这是天性的恶劣。”在作品中,有一些具有麻子、癞头等特质的一些脏孩子,他们代表着弱势学生,一位幽默的校医丁老师对这些没有打过疫苗、种过牛痘的孩子百般嘲弄和侮辱,“不种牛痘的人就会像廖文彬一样成了麻子……”“尤福林,你也配笑人家么,你自己是癞头哇。跟麻子一样丑。咦咦,脏死了,脏死了”。学校的其他老师也一样,穷苦的学生在学校里不但没有享受到如沐春风的温暖,相反却饱受歧视,春风小学的老师们本来也是小人物,只不过经济上略胜一筹,但却对和他们一样地位的人如此轻视和憎恨,人性的残忍揭示得淋漓尽致。

《旅途中》描绘了一件生活中的日常小事,乡村无赖计三钻子有次乘货车进城时发现同车内有两个乡下人,心中很不痛快,乡下人不许他坐他们的包袱,自己很渴但乡下人却带了热水瓶,这些越发使他愤怒。一个秃头的男人和他的仆人上车后,计三钻子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交谈的人,但那秃头却无视他的存在,于是他心生一计,把脚放到秃头的裤腿上,秃头一路上对计三钻子辱骂不止,而这个无赖只能忍气吞声,直到秃头下了车,他才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两个乡下人身上,先是踢了尖脸的那个乡下人一下,然后又刮了他一个嘴巴,看到乡下人不敢还手,计三钻子才悠闲的走了。本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旅行,但乡村泼皮的无赖和势利却戏剧性地突显出来,秃头自称是一个有钱的退伍将军,相对计三钻子来说可能更有钱也更有势,所以他可以对计三钻子横加侮辱,但计三钻子却对比他地位更低的乡下人肆无忌惮地打骂,由此可见,社会地位高的人就有权伤害地位低的人,中国人的势利是多么根深蒂固,村中无赖是中国人顽劣通病的一个生动写照。

《中秋》的乡村缙绅葵大爷,在中秋佳节之际邀请自己的妻弟过节,饭菜摆在桌子很久,但葵大爷故意和妻弟聊天,贫穷的妻弟面对一桌诱人的饭菜虽然很饿但也无可奈何。此时一个佃农拜访葵大爷并送给他一只阉鸡作为礼物,但葵大爷却对鸡的大小表示不满,农民鼓足勇气为自己辩解并一气之下把礼物提走了,妻弟感觉农民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所以很开心,但那只是片刻的欢愉,很快地他就对那位农民的傲慢和无礼感到了厌烦,并且赶到门口,帮助葵大爷责备农民。当他返回时,葵大爷仍是一肚子的牢骚。葵奶奶为了不使他继续受侮辱对他赶快回去,饥饿和羞怒的双重压迫使可怜的妻弟走到天井时,晕倒在地。妻弟在比自己阶级地位高的葵大爷面前,受到羞辱却敢怒不敢言,但在地位比自己低的农民面愚昧前却无比残忍。

二、仰慕榮达的奴性意识

在封建社会里,绝大部分下层青年没有办法接触新式高等教育,只能在乡间残存的私塾那里学到最基础的文化教育,但他们不甘心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民,于是进入城市成为一个小职员、小公务员等。他们受生活的重压,却不甘心自己卑微的地位,而是千方百计、碰壁受辱地往上爬。于是以自己独有的官场哲学,希望能凭借贵人的帮助向上爬,然而尽管在他们面前阿谀奉承,甚至放弃自己的人格与道德,但命运不仅没得到丝毫改善,反逐渐滑向更加黯淡的深渊。

《陆宝田》的主角陆宝田是政府机关的小书记,在别人看来他是个傻瓜,但他却以为自己是聪明的,为了向上爬,他竭尽自己所能,为了博取领导欢心,他打同事的小报告,因为患有肺痨,他不得不把公事带到家中,连夜抄写。樊股长只是寻他开心,让他又吸烟又酗酒,甚至骗他入赌局,最后还让人醉酒中的他扶上马,终于从马背上摔下来,而大吐鲜血,于是不得不卧病在床。几个星期过后,一个同事来探望他并告诉他被辞退的消息,尽管当时的他已经病入膏肓,但还对他的同事说:“樊股长问起我没有?樊秘书那些公事—如今交给哪个办呢?”“我虽然生病请假,其实樊秘书那些公事—我在家里还是可以办。老凌你看呢?我看是行得通的。”[3]陆宝田在单位只是被人当作笑料的可怜虫,但他为了谋取自己的官职,对于别人的玩笑,可以说是近乎自虐的享受着,同时,他也极端固执,固执得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忽略。

《皮带》中的的邓炳生先生身着白色蓝竹布长褂,脚穿军用皮鞋,来找亲戚梁处长,希望能得到他的栽培,在没得到象征地位的斜皮带时,和士兵们混得很熟,整天幻想着自己会步步高升,然后吊着斜皮带,回乡转一圈。果然当上了少尉,对上司百般逢迎,对士兵却架子十足。后来梁处长被派到国外去考察,邓炳生得到了另侯任用的通知,幻想破灭后的他感觉一切都在打旋,在跳动,后来跪在了斜皮带面前痛哭。邓炳生小学尚未毕业却妄图捞个一官半职,多么的愚昧无知,骨子里向上爬的欲望是邓炳生形象的最显著特征。《请客》中的小书记员云守诚,为了自己的升迁,透支下个月的工资,背上沉重的债务请上司吃饭,却受到胡科长的戏弄。

底层人民的挣扎和抗争使张天翼充满同情,但站在知识分子立场上观照广大农民,他们的势利、残忍和愚昧、固执又使张天翼笔下充满讽刺。正如冰心所说“在我没有见到天翼以前,似乎已经熟悉了这位作家。从他的着作里我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父亲是个诙谐的老人,爱说讽刺话,待儿女像朋友。母亲是个多感的人……她又自信力很强,什么事都想试试看。”“他们不干涉儿女的思想、嗜好、行动,可是给了儿女很大的影响。”[4]但“张天翼没有鲁迅讽刺那樣博大精深,也没有老舍那样温婉,但自有其锋利劲捷处,他的泼辣豪放的夸张风格十分鲜明。”[5]这种批判穿越人物本身的悲剧命运,直接指向了使人物走向悲剧的社会和文化。当时的中国正处于半封建半殖民时期,除了具有巨大权势的上层统治者之外,余下的大量农民为了生存艰难地挣扎,这些困顿的下层人物又有着传统文化沉积的种种弊病,他们“数量庞大,性格乖戾,命运多艰,声音微弱,他们散布在中国社会底层的每一个角落,是民间大众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共同构成了中国独特的社会景观。而且,小人物身上沉积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泥沙。因此,‘小人物是传统文化的水潴。透过这些小人物可以清晰地观照中国的传统文化,这也正是文学深入文化的一条捷径。”[6]张天翼实践着《阿Q正传》开创的勾画“国人魂灵”的现实主义方向,生动地描绘了人物的灵魂世界,深刻地揭露了国民劣根性。

参考文献:

[1]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152.

[2]茅盾.《文学季刊》二期内的创作,1934年7月1日《文学》第3卷第1期.

[3]张天翼.华威先生,华夏出版社,2009.176.

[4]冰心.冰心全集(第八卷忆天翼),海峡文艺出版社,1995.84.

[5]钱理群,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十年年,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234.

[6]陈晓燕.论张天翼笔下的“向上爬”小人物形象,襄樊学院学报,2009.3(30).

作者简介:明洪慧(1977—),女,汉族,滑县。鹤壁职业技术学院人文教育学院,讲师,硕士学位,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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