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艳
(天津外国语大学 国际传播学院,天津300204)
本文从“场域论”的视角来探讨媒介对弱势群体报道中的媒介偏见及如何对此进行改进的建议。
1.政治场域是导致媒介偏见的主要压力。例如,在山西黑砖窑事件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类煤窑塌方事故中,基本上很少见当地的媒体对此进行的报道,甚至是政府出面湮灭证据并对媒体进行封口,即使在外地、中央官方媒体介入后,地方媒体不得不进行的关注和报道中,也主要强调“当地政府迅速反应”、“亲切问候”、“妥善解决”等新闻框架。这样,作为弱势群体的农民工根本很难发出话语。
2.经济场域也是产生媒介偏见的重要压力。震惊全国的富士康员工12连跳事件,反映的是企业对作为弱势群体的人身权利和心理健康的漠视,富士康的员工主要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民工,这类事件已经引起全国各类媒体的关注。然而,在作为农民工最主要的话语表达的网络媒体,例如天涯社区、百度搜索等,可能在接受大笔的赞助费后,基于经济利益,屏蔽了大量的负面主题新闻,从而使得即使在新媒体上,也无法得到公正的、完整的信息。
3.媒介场域的利益相关者通常并不包括农民工,这也导致了对农民工的媒介排斥。媒体经营者主要生产与媒体自身相关的受众需要的新闻产品。以报纸媒体为例,都市类报纸偏向于市民,党政机关类报纸偏向于精英,因此,无论是在都市媒体的泛娱乐化中还是在严肃媒体的宣传功能化中,作为外来、流动的农民工来说,往往不过是城市生活的附属和点缀。
4.媒体自身预设价值评判,常常造成媒介偏见。媒体进行报道常有不同的新闻框架,并常伴随编辑的个人认知和情感情绪,这导致主观上的媒介偏见。例如,有媒体报道农民工拒绝5千元月薪的工作岗位,编辑暗示可能是农民工趁民工荒胃口大了漫天要价,企业越来越难以找到足够的工人等等。但问题的真实情况则可能是新生代农民工自身能力和权利意识都增强了,期盼更为公平合理更为有利的薪酬和地位。
1.报道议题选择
大众媒介号称新闻信息的“把关人”,通过议程设置,可以引导社会关注方向和关注焦点。在农民工报道这一大议题之下,存在不同视角的诸多议题,这就使得媒介可以根据自己的标准进行取舍。以报纸为例,对有关农民工报道的多项内容研究表明,报纸类媒体报道最为集中的主题包括工资清欠、社会关怀、生存状况等;但不同的报纸因其立场或身份差异也存在显著不同,例如,有研究表明,《人民日报》等主流党报媒体,强调的是社会关爱、就业培训等正面议题,而晚报、早报类等报则更关注安全事故、生存状况等身边生活小事。
2.报道视角
报道视角也是媒介影响和引导社会舆论的一个重要因素。新闻报道的不同视角,体现在记者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关注点上。单以报道技术而论,就有宏观视角与微观视角、俯视视角与平视视角、政府视角与媒体视角等等,而从现有的农民工报道研究来看,以报纸为例,大多数报纸仍然是把自己视作政府部门和管理者角色,仅将农民工作为报道的背景,服务于政策和公共宣传所需,很少站在农民工的立场上来设计报道框架。
3.报道态度倾向
大众媒体具有建构媒介图景的作用,大众媒体报道中对特定群体的态度倾向,对社会公众对这一群体的形象认知和态度倾向有着深刻的、潜移默化的示范甚至诱导影响。因而,大众媒体报道中的态度倾向有着重大的社会意义,它对特定群体的媒介形象的描述和导向,既会影响社会公众对这一特定群体的主流的态度倾向,还会影响这一特定群体对本身所处主体的认知(后者往往可能造成一种“主观规范”效应,即既然大家都认为我是这样的形象,那么我就应该是这样的形象,我的行为也就该符合这种形象)。
通常,媒介的报道倾向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三种类别,即正面报道、中性报道和负面报道。以农民工报道为例,对农民工服务社会、自学成才等相关的报道,可归为正面报道,能够让公众对农民工群体产生好的社会评价;而对农民工有关国家政策宣传、农民工日常社会生活状况的客观地描述的报道,不会让人对这一群体产生明显的正面或负面的评价,这类可算作是中性报道;而类似于农民工脏、乱、差或违法犯罪等之类的报道,本来是任何社会群体都可能存在的问题,但是冠之于“农民工”的前缀,就会让公众对农民工这一群体产生坏的社会评价。过去有一些研究认为,新闻媒体存在着污名化、妖魔化农民工群体的倾向,但是从近些年的报道的内容分析来看,这一结论并不正确。以报纸媒体为例,总体上来说,《人民日报》等党报主流媒体,以宣传国家政策、体现国家关怀等报道为主,多为中性报道;而地方性晚报也更多地进行农民工如何融入城市、如何融入市民的报道,与社会一般公众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有快乐也有艰辛,这种客观事实的报道也主要表现为中性报道。
4.话语权呈现
农民工作为一个社会关注的重要议题,新闻媒体对这一群体的相关报道无论是数量还是议题的广泛性来说,都不算小。可以说,在农民工社会群体利益实现和社会地位逐渐提升的历程中,新闻媒体功不可没。然而,现有很多研究仍然发现,放在整个媒介空间来看,农民工群体在媒介新闻报道中的话语权仍然严重不足,话语空间极受限制。究其原因,也主要在于农民工群体既不是传统大众媒介的主要阅读受众,也与大众媒介的编辑、管理体系无缘,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农民工既不是媒体发行的主要对象,也不是媒体发行的影响者,这就使得这一群体被大众传媒“边缘化”,自然也就缺乏话语权。
对于上述各种媒介偏见问题,可以用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来进行解析,场域理论的核心在于提供一种思路,即以“关系”的角度对社会现象进行思考。他指出新闻场域存在明显的内部控制。同时,在外部,新闻场域与其他社会组织间都存在有交互影响。
1.新闻场内部场域
场域理论认为,资本占有的差异,决定着场域内资本与资源的分配结构,而资本的占有就决定着相应的权力地位。在新闻场域内,不同群体的资本占有比例和权力地位结构决定着各自群体的利益获取能力。新闻场域通常有五类资本,其一,经济资本,体现为群体获取媒介、使用媒介的经济能力;其二,文化资本,体现为群体接收和发送信息的文化能力,可理解为媒介素养;其三,社会资本,体现为群体进行信息传播交互时产生和依赖的社会关系网络;其四,象征资本,体现为群体的知名度和公信力。在与新闻场域的资本交换过程中,无论哪一类资本,农民工群体的拥有量上都是极低的。经济资本方面,农民工群体花费在媒介上的费用显然很有限,也很少成为媒体的广告受众;文化资本方面,农民工群体的媒介素养对比精英阶层甚至普通市民,都是较低的;缺少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依托于这些资本之上的社会资本更加无从谈起。而在象征资本上,除了偶有昙花一现的为树立典型而推出的一些打工明星、创业模范之外,以及大量的负面典型事例外,绝大多数农民工没什么象征资本。由于缺乏与“新闻场”交互的必要资本,农民工群体往往被排斥在新闻场之外,无法拥有媒介资源,进而导致话语权的缺失。因此,“农民工”相关主题报道虽然在各类媒体报道中并不少见,但只是作为媒介对象、新闻背景或者宣传所需而产生,农民工群体自身无法在其中施加多少影响。
2.新闻场与外部场域的交互
布尔迪厄认为,新闻场域会受到外部其他场域力量的影响,其独立性非常有限,由于外界力量的影响,媒体就会产生对弱势群体的媒介偏见。
首先,政治场域直接影响媒体的存在和运作,限定和监督媒体的报道框架和议程设置。这方面当然包括社会关怀和公众教育的社会公共义务,也包括传播和宣传党政的政策意志,在这种情况下,媒体对弱势群体的报道必然受到相应掣肘。
其次,经济领域影响媒介的报道框架,无论是提升“收视率”、“订阅率”等增加受众的取向,还是提高广告收入等商业效益的取向,媒体具有的利润率需求,使得迎合有消费能力的群体是其发展战略,而缺乏购买力的弱势群体显然难受媒体青睐。
再次,社会精英与名人专家的代言现象也直接湮没了弱势群体的话语。新媒体虽然为弱势群体提供了便利低廉的传播渠道,但无论是Web1.0时代的BBS、博客等,还是Web2.0时代的微博、微信等,拥有大量粉丝的名人专家才能引起足够的关注,他们的言论才有足够的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弱势群体只能寄希望于通过制造极端事件来引起这些名人专家的注意、评论或转发,这就使得弱势群体很难自己发出声音。
最后,作为媒介场域中的媒体从业者,其所处的中间阶层社会地位,也造成了人性方面的媒介偏见。记者、编辑等媒体从业者,作为中间阶层,有很大一部分人面对上流社会与精英人士,倾向于青睐和仰视,而在面对作为弱势群体的农民工时,往往又倾向于漠视或蔑视,这自然也就造成媒介偏见。
媒介偏见以及新闻场域中的弱势群体一旦形成,常常进入一种潜在的媒介循环规则,偏见持续加深,弱势群体日益弱势,这就造成弱势群体的不断的再生产,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久而久之,就会形成对弱势群体的不良的“刻板印象”,不良刻板印象一旦形成,作为媒介受众的社会公众在心理上就会对这一群体有所排斥,并表现在态度和行为上的歧视、防备和敌意,对于弱势群体来说,长期以往,就会造成弱势群体同社会其他群体的疏离甚或仇恨,最终产生危害行为。
早期的网络媒体似乎为弱势群体提供了获得信息和表达意见的场所,而随着网络媒体管理的加强和社会精英在网络媒体上代言权的日益集中,弱势群体可能会逐渐消失来自网络媒体的本就不多的一些话语权,这将使得弱势群体日益沉沦为沉默的大多数。
如上所述,由于自身阶层和媒介结构中的劣势地位,具体反映在农民工报道上,就形成了对这一群体的媒介偏见。但是,基于新闻场域的规则和逻辑,采取相应的对策,在降低和消除这种媒介偏见上应是可行的。
1.发挥新闻场的结构能力
按照布尔迪厄场域理论的核心观点,虽然新闻场域会被政治场域、经济场域等其他场域所影响和干预,但它也会对其他场域产生能动作用,而这种能动作用是通过场的结构能力发挥出来的。这种结构能力包括两方面,其一,可以改变新闻场结构,对于农民工来说,可以通过各种创造性的活动,来引发新闻场结构的变化,来吸引更大的人文关怀。例如,2012年北京农民工勇救水中受困轿车事件,在微博上获得了大量的公众的致敬。其二,新闻场也可对其他场的结构施加影响。新闻场是一种特殊的场域,作为社会的观察者和信息的传播者,它可以对其他很多领域产生影响。对于农民工来说,通过新闻场来改善自身的社会生活状况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农民工跳楼讨薪和熊德明借助温总理的力量讨薪均是如此,只不过前者影响了农民工的正面形象,而后者则体现了农民工的智慧。
而对于媒介来说,给予农民工群体更多的话语权,尤其要让农民工发出自己的声音,无论是开辟农民工报道专栏还是开展多渠道评论、互动,均有助于发挥媒介新闻场的力量,动员社会来正确认识并关注农民工。
2.遵从新闻场域的逻辑和独立性
新闻场域具有自己的特别的逻辑法则,在新闻场域内,真实、公正、客观是新闻场域逻辑法则的重要表征,这也是新闻场域作为独立于政治场域、竞技场域之外的存在的必要性,然而,由于新闻场域自身的特点,它并不能超然于其他场域之外,它必然要与其他场域密切交织。因此,在政治权力的控制、市场利益的驱动,以及新闻专业主义成为新闻从业者面临的不可回避的三大逻辑,媒体应当具有权衡处理这三大逻辑关系、保持媒体相对独立的能力。
在农民工报道议题上,一方面,新闻场应当秉持作为文化生产、信息传递和社会公器的基本职能,生产和传播更为公正的、真实的、有深度的新闻产品。另一方面,新闻从业者应当具有良好的媒介道德和新闻纪律规范,正确认识传媒的公共属性,秉持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社会良知,公平、理智的进行农民工报道,而不仅仅是形式化的宣传或是调侃式的娱乐。事实上,如果严格地遵循新闻场自身的逻辑规则,必将有助于减少或消除媒介偏见。
3.扩展媒介资本转换新视角
从现有的报道总量上来看,对比其他弱势群体,媒体对农民工这一群体的关注其实并不少,但大多数关注流于形式,深度不够,因此,需要媒体改进对农民工群体的报道,扩展自身的资本交换视角。
新闻场域内部的四类资本,通常都比较丰富,并且不同类型的媒介组织,具有不同的资本构成结构,其侧重点也各有不同。例如,党政报刊强调政治资本和社会资本,而都市报刊则更偏重经济资本。在媒介竞争激烈的地方,能够赢得竞争优势的媒体,往往还具有更高的象征资本,这实际上构成了媒体的品牌资产,有助于媒体的可持续性发展和壮大。
如上所述,农民工群体各类媒介资本占有量都不足,无法通过等价交换为媒介带来即时的、大量的经济资本。但是,对农民工这一目前已达到2.6亿人的群体的密切关注,从长远来看,可以积累转换为媒体的象征资本和社会资本,帮助媒体建立关注民生、注重社会责任的品牌形象,并获得大量的媒介受众。
[1]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M].许钧,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
[2]李宗峰.“新闻场”的定义和构成探讨[J].青年记者,2011,(10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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