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权力与关系网——以三亚渔港鱼类交易活动为例

2014-08-15 00:42段翼泽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港务局渔港板车

段翼泽

(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福建福州350116)

一 由兴趣而产生的问题

从小在内陆长大的孩子,特别期待见到大海,同样,从来没有见过渔民的笔者,对渔民的生产生活充满好奇。第一次走进渔港,笔者深深被眼前景象所吸引,种种没有见过的海鱼,熙熙攘攘的渔民,海边停靠的渔船,好奇使笔者忘却了时间,这也许是一种“文化震惊”。文化震惊使笔者对渔港的调查充满激情:渔港的整体面貌是怎样的?渔港每天进行着怎样的活动,这些活动有没有共同规律?渔港里熙熙攘攘的人们有怎样的关系?笔者要弄清楚这些问题,并且发挥社会学想象力,把一个完整的渔港展现给世人,增进人们对社会关系的认知。

中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运用“差序格局”概念来解析中国乡村结构,认为“中国传统乡村是以一家为中心向外扩散远近不平的圈子社会,不同于西方平等个体上的团体社会”。林耀华先生认为“中国家族制度中支配人际关系的原则好比由竹竿和橡皮带所组成的框架结构,任何弹性皮带和一个竹竿的变化都可以使整个框架瓦解,同时人际关系的体系始终处于一种均衡的状态”。阎云翔教授则注意到“乡村中礼物的流动中人际关系更多发生在私人和非正式的情境下产生互惠原则的社会网络”。翟学伟先生认为在“中国人在情理社会中,通过人情和面子,放弃的是规则、理性和制度,得到的却是不可估量的社会资源、非制度性的社会支持和以势压人的日常权威”。那么,走出乡村,在一个渔港鱼市内的圈子又是怎样呢?陌生人的人际关系能够互惠或者始终均衡吗?在渔港鱼市圈子里的人情又有何特点?

二 田野调查方法

笔者采用定性田野调查法来收集资料。首次进入渔港实地观察,笔者并没有急于进行访谈,而是采用非参与式观察,对渔港进行一次较全面的社区地图描绘。而后逐渐接近人们的交易活动,时机成熟后才开始访谈。由于双方身份差异,语言不通,文化水平不同等原因,造成沟通交流极大不便。后来发现,简单朴素的穿着更容易接近渔民,渔船老板、收购商、大陆工人相对比较容易沟通,通过与这些人交谈,可以间接得到当地渔民和海南本地工人信息。随着对渔港观察的不断深入,以及访谈逐渐顺利的展开,一些疑惑随着调查范围的扩大与访谈的深入迎刃而解。

三 渔港时空建构

渔港里的海鲜交易是因时制宜的。渔港几乎每天都进行着鱼类交易,主要从每天凌晨两三点开始,早晨达到高潮,上午逐渐减少,下午基本结束。渔民根据一定时令和人为约定,不同时间段内捕捞和交易着不同鱼类。渔民利用每天潮涨潮落的自然规律,选择停靠渔船的时间和地点。晚上涨潮时,可以把渔船开入河里,白天退潮时,及时开出避免搁浅。当地气候属于热带季风性气候,白天天气非常热,晚上和早晨较凉爽,晚上和早晨的气温适合海鲜交易,下午天气炎热,鱼类容易腐烂,不适合海鲜交易,但非常适合晾晒鱼干。休渔期或台风来袭时,海鲜交易减少或停止。总之,人们在合适时间地点进行海鲜交易。

渔港由渔港街与码头垂直相接形成一个丁字形鱼市。渔港西面是海,东面是岸,北面是凤凰岛,南面是三亚河口。码头长150米、宽15米,是鱼类交易称重的主要地点。渔港里有30多家冷冻加工厂,5家制冰厂,4家小商店。渔港由三亚市鱼监管理处实行半封闭管理,人和车辆只能从渔港街进入,且设置道闸收取管理费。

四 鱼类交易中的权力

渔船在靠岸前,渔船老板就已经联系好了收购商。渔船靠岸后,收购商与船主根据鱼况讨价还价,或者双方关系紧密直接交易。渔船选择方便卸鱼的方式靠岸,船员从船舱到平台一个接一个传递着一盘盘、一筐筐的鱼。收购商根据鱼的种类、大小、新鲜程度挑拣,选择“漂亮的”鱼。船主与收购商合作称重并协商重量,十盘或五筐鱼一起称,除去碎冰与盘筐重量,大概稳定在两百斤左右。三轮板车工根据收购商指示将鱼用三轮板车拉到指定冷冻厂或卡车前,根据鱼货重量与距离远近拿到1~5块钱。鱼货出港收购商需要向渔港管理员交5~20元不等管理费。

根据人与鱼空间距离的远近描述出鱼类交易圈。在每个交易过程中,鱼是贯穿整个交易活动的主线,以鱼为中心画同心圆。最内一圈交易工具为鱼筐、鱼盘、称,直接交易获利人为船老板、收购商;向外一圈交易工具为船、三轮板车、汽车,间接交易获益人为船员、三轮板车工、雇工、司机;还有一圈隐性的政府部门或显性的港务局管理人员。整个交易的过程是权力交换的体现,在鱼权转换瞬间,渔船老板与收购商实现鱼的所有权转换,同时消耗船员雇工享有时间的权力。一个人拥有的权力越多,能够获利的机会就越大,反之亦然。值得注意的是,作为无形力量的政府在交易过程中权力是巨大的,因为所有交易者的权力都表现为对政府权力的临时租用。

五 渔港中角色和交易关系网

船员与渔船老板木船多是渔民一家人在经营,铁船多是船老板雇佣工人。在捕鱼期,船员与船长共同生活在船上,伴随着鱼腥味与汽油味,不停地撒网、拉网、收网、拣鱼、加冰,直到捕到足够多的鱼才回来渔港交易,船员的工钱根据具体工作和时间或渔船收益来分红。渔船老板,大多数是海南本地渔民,也有省外渔民。本地多为木质渔船,一般在近岸近海捕捞;省外钢质渔船一般在近海、远海捕捞。在关系网络上,首先渔船老板与船员主要是劳资雇佣关系,甚至亲属关系;其次,渔船老板需要结识很多收购商(鱼贩子),渔船老板与收购商关系是在渔船借贷、渔获交易等正式活动中建立的,还在互相参加结婚丧葬、打牌聚餐等私人活动中维持巩固;再次,渔船老板与制冰厂建立联系,一方面是渔船的保鲜冰补给,另一方面是为临时靠岸卸鱼;最后,渔船老板出海打渔的许可、渔船停泊、鱼市交易管理、渔获税收都不得不与港务局紧密联系。

三轮板车工、临时拣鱼工、包装工与收购商大多数三轮板车工是居住在渔港附近的海南本地中年妇女,自由拉活;而少数大陆中年男工与某个收购商关系紧密,能够固定拉到更多的活。三轮板车工每个月要向港务局缴纳100多块营运牌照费用,每天凌晨到中午时刻准备在收购商身后等待时机,鱼货称重后一拥而上,大家争先恐后把鱼货搬到三轮板车上,拉一趟能够得到1~5块不等的运送费,一天能够赚到几十到一百多块。临时拣鱼工,清一色妇女,通过收购商打电话或者自己主动寻找机遇,在鱼市从早到晚风吹日晒雨淋,忍受着鱼腥恶臭,分拣、去头、剥鳞、称重,每收拾1斤鱼货赚取一块左右工钱,每天能够收拾几十斤到一百多斤小鱼,而且工作机遇与收入完全取决于收购商能够收到多少鱼货。包装工,冷冻厂收购商都雇佣五六个固定包装工,常有亲戚朋友帮忙,在鱼货运到冷冻厂后,包装工负责称重、加冰、包装、注明、装车,卡车司机运往全国各地。收购商拥有冷冻厂或卡车,穿着干净体面,普通话流利,指挥着工人们干这干那。在关系网络上,收购商要临时雇佣三轮板车工、临时雇佣拣鱼工、固定雇佣包装工。其中,亲戚关系、固定工、男性工人因与雇主关系紧密收入更有保障。收购商结识很多渔船老板来收购合适的鱼,还要与制冰厂紧密联系获取冰,最后还要找到酒店、饭店、食堂老板去销售这些鱼货。当然,收购商必须要有营业执照、必须向港务局缴纳管理费、鱼货出港费。

制冰厂工人与制冰厂老板两家夫妻经营的小制冰厂位于鱼市丁字路口,主要给渔港里冷冻厂与小摊贩提供碎冰,老板从冰库搬运并粉碎冰块,老板娘配合开关碎冰机收钱。大型制冰厂的海洋碎冰机主要给渔船、卡车加冰,冰库储存长条大冰块,一条冰块20块,大型制冰厂有五名男性冰工,一名女性收银员,还有渔船停泊位和停车位。在关系网络上,制冰厂老板雇佣工人或者是家庭经营。制冰厂老板通过加冰与渔船老板建立关系,还在渔船临时靠岸停泊、打麻将聚餐等非正式活动中强化关系。当然,制冰厂每年要向港务局缴纳各种费用。

港务局,负责监管渔港里活动雇佣清洁员保持渔港内卫生,保护渔港内基本设施,比如公平秤,安排专人看管清洗。渔港管理员收取渔船停泊费,车辆进出费,卫生管理费,三轮板车营运费等费用,冷冻厂、制冰厂、小卖店、临时占地鱼摊等老板向港务局缴纳营业费。港务局还有专门人员负责监管渔港内活动。

渔港内各个角色之间形成一个交易关系网在整个鱼类交易过程中,存在着单一关系和多重关系,单一关系表现为船员对船长、收购商对雇工等,多重关系表现为渔船老板、收购商、制冰厂老板三者之间互动关系以及三者对其雇工关系。多重关系者是交易过程中重要纽带,连接交易活动各个部分;单一关系者是交易过程中辅助力量,重复发挥某一部分作用。从亲戚关系与陌生人关系、固定关系与临时关系比较中发现,单一关系中个体与中心关系紧密,获得的收益可能会稳定,但不一定会更高。

结 论

权力表现为对各种物质的占有,不可脱离人而独立存在;关系是与他人发生联系,权力决定了关系。在理想的经济活动中,一个人拥有的权力大小与其获得利益的机会存在着正相关,同时与政府权威关系的紧密程度影响着这种相关比率。在特定经济活动中,越处于多重关系中心越有利于活动实现,越处于单一关系边缘越不利于目标达成。在现实生活中,相比临时工,亲戚或固定工收入更稳定,但工资不一定更高。

[1]C·莱特·米尔斯著,陈强等译.社会学的想象力[M].北京:三联书店,2005.

[2]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3]林耀华.金翼——中国家族制度的社会学研究[M].北京:三联书店,2008.

[4]阎云翔.礼物的流动—一个中国村庄的互惠原则与社会网络[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5]翟学伟.人情、面子与权力的再生产[J].社会学研究,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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