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婧
杰姆逊教授在《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一书中认为后现代主义文化是一种缺乏深度感的文化,平面感、零碎化、解构、拼贴、复制是后现代主义的标志。[1]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越来越浮躁与肤浅,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也逐渐丧失。越来越少的人去阅读《老子》《庄子》《论语》等经典著作,这必然造成我们今日网络造词的肤浅性,产生的新词含义仅仅停留在表面,毫无深度可言。
首先,这些词语是一种平面化,肤浅化的造词。像这些四字词语,乍一看来颇有成语的形式,但究其内容来说,普遍处于一种浅层次的文化状态,没有语法结构、没有音律,单纯的四个字加上牵强附会的含义,不免暴露出当代人一种文化内涵上的缺失。
从语义上说,我国传统的成语流传下来大多是有文学出处或者是典故的。例如大家熟知的“亡羊补牢”这个成语就出自《战国策楚策四》中。庄辛劝谏楚王不要安于享乐,要有危机意识,于是就做了一个比喻“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表达了事情已经发生错误以后,如果赶紧去挽救,还来得及的意思。此外,我们还熟悉的成语“青出于蓝”出自于《荀子》中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喻后辈成就优于前人。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古典成语往往能用简短的四个字延伸出许多哲理。而现如今网络上出现的这些四字词语,往往含义肤浅,丧失了其文化的根基。杰姆逊教授认为后现代主义带来历史性的消失,我们把过去变成了过去的形象,这种改变带给人的感觉就是我们已经失去了过去,只存在些关于过去的形象而不是过去本身。我们现在只保留了成语的这种形式,但是却丧失了成语的内涵。把这种形式当成成语本身,着实是对成语本身的一种玷污。
其次,这些词语是一种解构化、拼贴化的造词。后现代主义消解与抛弃了总体性的观念,以一种边缘化或片段化的方式出现。早在几年前,网络流行语中有一种将一个字拆开来写的流行趋势,例如“超强”就被拆开来“走召弓虽”来表达对“强人”的称赞。这种解构汉字的形式如今转换成了将一句话提炼成四个字的拼贴形式。但无论是何种造词的形式,都是一种零散化、碎片化的构词,字与字之间没有因果关系,强拉硬拽将四个字搭配在一起组成,呈现出一种碎片化形态。这些四字新词的出现使原本可以一句话概括说明的内容简练为四个字。
从成语的语法构成来说,收录在成语词典中的成语的语法结构主要有这样几种形式:1.联合结构,例如,推波助澜;2.主谓结构,例如,东施效颦;3.动宾结构,例如,大张旗鼓;4.动补结构,例如,小心翼翼;5.偏正结构,例如,班门弄斧;6.兼语结构,例如,化险为夷。还有一些成语无法用现代汉语语法分析,但往往占成语的绝少部分。
现如今网络上产生的四字词语从结构上来看,这些词语不符合成语语法结构的几种形式,例如“喜大普奔”,四个字之间毫无联系,只是四个成语“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首字连在一起组成的词语,并且这四个成语也并没有任何因果关系。这种词语很难从语法上说其构成形式。将传统的成语解构之后重新拼贴在一起,或者是将一句话或者一个事件提炼出四个字,拼贴出一个新词,这种新型表达方式,其语意是断裂的,表现是零散的,字与字之间的联系也是松散的。
第三,网络新词的“复制性”传播。网络媒介就是一台复制的机器,杰姆逊教授认为,可复制性是后现代主义的另一个主要特征。网络新词的广泛流传与传统成语的传播路径有很大不同。网络新词产生于微博和微信空间,其能流传广泛得益于微博和微信的转发和分享功能。我们在学习传统的成语时,多半是在课堂上,我们首先要会读成语,然后了解出处,之后背诵成语的意思,再进行造句,最后会默写成语以及含义。这样一系列的学习才使一个成语深刻在我们的脑海之中。而如今的网络词语的产生和传播却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某一网络事件引发众网民围观→网友精辟神回复→其他网友将恢复提炼成一个词语→大批量的转发。这样一个过程,词语的出现没有经过汉语语法的考核,仅仅是网民不加思考的大量的转发,只需轻轻一点转发和分享按钮,就能传播给自己的好友和粉丝。另外,一种新词的产生导致一种语言模式的出现,国家语委副主任李宇明先生曾提出过一个“词语模”的概念,他说大多数新产生的词语,都有一个现成的框架背景,这一框架能批量生产新词语,并使其所生产的新词语形成“词语族”。四字新词也是采用的这种模式。这种复制性的传播方式和创造方式使这些词语缺乏理论上的检验。如果说传统的文化传递过程是一种机械复制的过程,其中还带有生产性质,那么网络复制就是一种纯粹的复制,只需轻轻点击“转发”或者“分享”的按钮,就可以将其传播出去,所以说,网络为后现代文化需要的无穷复制提供了最大的现实性和可能性。网络新词也在后现代网络文化环境中被催生出来。网民在这种不断地造词中享受着网络带给他的文化成就感,在互联网环境下掀起了一场造词的狂欢。
李宇明说,“我们的语言生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新鲜活泼,尤其是那些带有鲜明草根色彩的新词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传播迅速、影响广泛。
我国当下正处于社会的转型期,社会阶层分化严重,年轻一代的85后、90后刚刚进入大学或者刚刚毕业,工作不稳定收入也不高,并且这类人群正是网民的主要群体。在这个屌丝文化盛行的年代,这些新词的产生多半来源于“屌丝群体”对自我身份的一种嘲讽,例如,人艰不拆,累觉不爱,不明觉厉,多是这样一种带有自我讽喻式的词语。从中也流露出新一代对于社会生活的一种无力感。我国旅美学者田晓菲认为,后现代,确切的说,是一种心态,一种存在状态,而不是一种哲学……它具有强烈的自觉性并因此有自嘲,也有嘲弄——嘲弄传统和权威。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将自己归类到“屌丝群体”当中,“屌丝”的含义也越来越泛化,这些新词正是他们区分自我与他人身份的一种形式。2012年光棍节当日,华中科技大学文华学院工程管理专业大四男生王文瑾,历时212天,呕心沥血创作出16万字表白情书,并为该书起名为《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于当天向心仪的女生表白,但不幸的是遭到女生拒绝。众多网友在微博上转载这则消息时,都使用了“女孩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的搞笑结尾。随后网友们根据微博言论,发明了“十动然拒”这一四字词语。并纷纷模仿造句,以表现屌丝们对女神求爱时的悲惨遭遇,但更多的是表达了这样一种群体的集体无力感。心理上的认同感导致了一种网络围观现象。马斯洛理论认为,人的需求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等五类,其中社交需求中包含了对自己身份认同价值的需求。社会学上将地理空间,语言文化相近的群体划归为一个族群,而网络的便捷性,交互性,开放性,打破了传统地理地域上的空间局限,使网络空间中含有共同语言文化的人群自动归为一个群体。这些网络群族以自己独特的语言符号获得稳定的社会心理基础,构建群体间的身份认同与识别,并给自己群体贴上与众不同的标签,完成自我角色定位。
网络新词的产生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我国汉语语言宝库,但是一些不合规范的网络新词难免会对传统成语文库造成一定的冲击,台湾作家白先勇在总结现代汉语的命运时说“百年中文,内忧外患”。网络新词中的种种不合规范的表达对于正在接受初等教育的学生来说难免会产生一些误导,如果将这些四字词语归到成语的范畴,这样不但是污染了纯净的成语文学宝库而且误导了学生。
笔者认为,没有深度和内涵的网络词语必定是没有生命力的,是不能长久流传下去的,前两年的网络流行语“神马都是浮云”等在一波波网络流行大潮中也逐渐被淘汰出局。网络盛行就像是一阵风暴,来也匆匆,去也踪踪,但是中华五千年的文明是坚固且不朽的,是经过千百年来时间检验的瑰宝。网络新词的再造应该蕴含更多的内涵,在这样一个肤浅的阅读时代,我们不要做随波逐流者,不论作为学生还是网民,我们都应该认真学好汉语,弘扬中华文化。
[1]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揣金梅.“新汉语”的形成及其对现代汉语的影响[D].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2008.
[3]令小雄.“屌丝文化”的社会心理审视[J].江西青年职业学院学报,2013,23(4).
[4]李宇明.理论语言学教程[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33-35.
[5]李铁锤.网络热词传播现象研究[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12.
[6]王玉香.新媒体时代透视青少年“屌丝”文化现象[J].中国青年研究,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