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磊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以“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以后,“国家治理”就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在掀开全面深化改革大幕之际,为了切实有效地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很有必要正确地认识、科学地把握,在中国这块960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上生根、发芽的国家治理现代化。
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一个国家制度和制度执行能力的集中体现,两者相辅相成。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必须完整理解和把握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这两句话组成一个整体。[1]这是习近平同志在省部级研讨班开班仪式上,对国家治理现代化科学内涵作的进一步阐释,是在中国现代化总进程发展到全面深化改革这一关键阶段的客观要求,对达成社会思想共识、把准时代发展脉搏具有重要指向作用。
国内学术界比较统一的认为,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提出是对改革开放35年来我国现代化建设成功经验的理论总结,也是我国在新的发展阶段面临的各种严峻挑战的主动回应,它是一种全新的政治理念,是我们党对社会政治发展规律的新认识。[2]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就是要牢固地立足于中国国情,认识到“党的领导、依法治国和人民当家做主有机统一是我国政治层面的最重要的基本国情。”[3]国家治理现代化就是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框架内推行。进一步讲,中国的国家治理现代化,不是简单的强调政府放权、分权,以及实现治理主体的多中心,而是在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充分尊重人民当家做主的本质规定,通过依法治国、推动社会主义民主建设,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和社会变化的新历史条件下,“优化执政体制机制和国家管理体制机制,实现国家与社会的协同和谐,达成政治的长治久安”,[4]最终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在西方,英语中“治理”一词源于拉丁文和古希腊语,原意指控制、引导和操纵。[5]在1989年由世界银行首次提出国家治理,治理这一术语随后在西方学术界,尤其是在经济学、政治学和管理科学领域逐渐流行起来。与“统治”相比,治理“不再是中央集权,而是权力分散;不再是行政部门的管理,而是根据市场原则的管理;不再是由国家‘指导’,而是由国家和私营部门合作。”[6]1992年,“全球治理委员会”(Commission on Global Governance)在《我们的全球之家》的研究报告中对治理的涵义作出了界定:治理是各种公共的或私人的个人和机构管理其共同事务的诸多方式的总和,它是相互冲突的或不同利益得以调和并且采取联合行动的持续的过程。[7]综上可知,西方语境中治理强调政府放权和社会授权,主张社会各治理主体与政府实现平等共治,概念中具有鲜明的“社会中心主义”的倾向。
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则是一个扎根于中国社会现实,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治理模式,主要特征有以下三点: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权力中心是中国共产党,这是党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领导核心地位所要求的;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发展方向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这也是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基本制度框架;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现实根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也是中国现代化发展规律的自我延伸。国家治理现代化是中国现代化总进程的一个关键阶段,很有必要从历史纵深层面去考究,从国际横向去对比,将国家治理放到中西方现代化进程中去比较审视。
“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8]伴着18世纪大工业时代的到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逐步完善,加以追逐利益的资本家开拓市场的强烈愿望,导致“过去那种地方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相互依赖所代替了”,[9]人类历史开始进入世界历史的大历史阶段,由大工业生产掀起的现代化大潮也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兴风作浪,不少民族国家趁着西方殖民主义车轮的到来,也开启了现代化发展的艰辛进程。由于现代化起步时间和启动方式的区别,就产生了“早发内生型现代化”与“后发外生型现代化”的差异,这直接导致了中西国家现代化进程中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巨大差异。
现代化启动之初,西方国家普遍有着集中统一的中央政权,利于国家治理的现代化发展,而中国缺乏统一、有效的国家政权,阻碍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实现需要一个有力的国家政权提供安定、理性的社会秩序。在现代化起步阶段,西方国家政权统一、运行有力,提供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秩序保障;中国政治衰败、国家四分五裂,形成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严重制约。
纵观世界现代化国家的发展史,无论是在西欧、美国,还是俄国、德国、日本,它们在现代化启动之时,国内就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王权或中央政府,能有效地适应现代化发展带来的挑战,并且在政治层面上做出调整,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适应经济社会现代化发展的需要。反观19世纪的中国,在被英国船坚炮利击碎而被迫敞开国门之时,现代化才缓慢启动,而此时的清政府统治早已江河日下,政治腐败、人心涣散,已失去了扮演领导中国现代化轴心角色的能力。清王朝的一体化集权体系土崩瓦解,权力、资源分落到了地方手中,“中国的现代化只能在充满暴力、欺诈和腐败的无序状态下蹒跚进行”,[10]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推进更是陷入一摊无边无际的淤泥之中难行寸步。
由于“早发内生型现代化”与“后发外生型现代化”根本差异,中西现代化的运作背景不同。西方国家治理现代化外部压力单一,国家治理现代化进展的大环境较为理想,而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推进则面临多重压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内外环境十分恶劣。
西方以英、美、法为例,这些国家的现代化属于“早发内生型”,启动于17世纪,是生产力的发展带来的社会、政治、文化等诸多层面的全方位转型,是民族自身历史的一种内在的、自我的发展绵延,没有或者较少受到外来势力的干扰。这就使西方国家的现代化运作背景比较单一,面临的主要矛盾是国内经济上大工业生产带来的生产力飞跃与政治、社会等发展水平的相对滞后之间的不匹配,其压力和阻碍是单向的、简单的。
中国是典型的“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国家,现代化起于19世纪,面临内忧外患的双向压迫。一方面,人口压力巨大,人均自然资源相对短缺,政治腐败、没落的清政府气数将尽。另一方面,外国列强军事、外交、经济等多重压迫,使民族独立、领土完整和国家主权遭受了莫大耻辱,受到了巨大威胁,导致中国现代化起步时期笼罩在亡国灭种、民族存亡的巨大压力之中,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推进更是举步维艰,同时又显得十分迫切。
由于中西社会性质不同,直接导致了中西国家治理现代化路径取向不同。西方的国家治理现代化旨在维持资产阶级统治,而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目标是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
西方国家自大工业革命开始以来,资产阶级伴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广泛推行逐渐壮大,并通过政治斗争的手段夺取了国家政权建立适应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国家治理模式。如英国资产阶级经过1688年的“光荣革命”确立了君主立宪制;美国则经过1775年开始的独立战争到1865年的南北战争,逐步将议会总统制确立下来。资本主义国家制度的确立就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也促使其国家治理现代化以服务于资本主义社会为发展指归。
中国现代化起于内忧外患之严峻境地,在这种社会大动荡、大变革时期,原有的国家治理模式基本分崩离析,为了适应经济现代化的发展,必须建构一套既不同于旧中国的制度体系,又能适应人口众多、国力贫弱基本国情治理模式,这是一项长期的、复杂的、艰辛的任务。大浪淘沙,中国共产党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封杀堵截中脱颖而出,经过历史和人民的检验,党领导人民历经革命、建设、改革的艰苦实践,建立了社会主义中国,确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发展目标,也为国家治理现代化敲定了最终指向,也就是以国家治理现代化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完善和发展,最终实现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到:“历史不外是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遗留下来的材料、资金和生产力”,[11]而这些历史的遗留“也预先规定新的一代本身的生活条件,使它得到一定的发展和具有特殊的性质”。[12]由此可见,历史前提的不同,导致了中西现代化类型的区别和国家治理发展指归的差异,所以要准确把握中国的国家治理现代化,还须将国家治理放在中国现代化总进程中去理解其蕴含的“特殊的性质”。
国家治理并非西方国家专利,也非现代社会特有,人类社会自国家诞生以来,关于国家治理模式的探索之旅就轰然开启。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无论在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这都是一条回环曲折的道路,在中国尤为突出。翻开中国近现代以来的历史,中华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无数艰辛、曲折历历在目:内部的封建保守、外部的殖民压迫、军阀混战带来的社会动乱、抗日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都使羸弱的中国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走得更加蹒跚,这条路可谓“九曲回肠”。直到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中国现代化进程终于出现了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中国现代化之路终见“柳暗花明”。
“国家治理”并非“舶来品”,它是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中逐渐萌芽、发展、成熟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治国理政”、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等,其基本含义是统治者治理国家和处理政务。具有五千多年文明的中国,在唐宋盛极之时就有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治理模式,如唐代的科举制、三省六部制等。随着农业生产力的发展和商业繁荣发达,封建国家治理体系成为社会现代化进程的阻碍,西方列强的殖民侵入,直接开启了一代又一代有志之士对能有效适应中国国情的国家治理体系的探索之旅。这时的世界早已换了模样,蒸汽机的出现将西方世界领进了大工业时代,生产力得到“变魔术”般的发展,国家治理模式也随之变革、升级,西方的工业革命启动了现代化的引擎,英、法、美等国家及时地搭上了现代化的火车,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利益的强烈追逐下,现代化的火车开到了亚洲。1853年,日本在被美国“黑船”敲开大门,明智地学习、模仿西方列强,使日本取得了搭上现代化火车的车票。而早在1840年,英国的船坚炮利,击碎了清王朝闭关自守的大门,政治的腐败和统治者的无知,使中国陷入了半殖民半封建的泥潭,错过了搭乘现代化便车的最佳机会,只能蹒跚地追赶飞驰的火车。
面对亡国灭种的紧迫威胁和西方国家治理模式的榜样效应,中国无数有志之士期望用同样的模式来治愈破败不堪、百般凋零、半殖民半封建的中国。君主立宪制、复辟帝制、议会制、总统制等都曾被作为希望的种子播撒在中国这块土地,遗憾的是它们未曾有过破土而出的日子。直到“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13]“三民主义”让沉睡的中国大地为之一振,笼罩在中国上空的阴霾中似乎透出了光亮,可惜历史并没有青睐中华民国的治理模式。对于国家治理模式的探索再遭重创,但这并未终止中华民族探寻的脚步。
终于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也给中国送来了一种全新的国家治理理念。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经过社会主义革命、建设、改革实践的伟大变革,实现了民族独立、建立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取得了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尤其是改革开放30多年的艰辛探索,更是摸索出了符合中国国情的国家治理体系的雏形和构架。国家治理就是在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九曲回肠”中逐渐“摔打”、“历练”出雏形。
国家治理现代化既是中国社会现代化变革的一种历史积淀,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探索中的经验总结。中国现代化起步阶段的艰辛探寻,为国家治理找到了社会主义这粒“希望的种子”,但是要让它在中国大地上开花结果更是一个跌宕起伏的过程。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中国的国家治理终见“柳暗花明”。
首先,在悲壮的革命中,党带领人民找到了国家的社会主义理论。虽然十月革命为中国送来了全新的国家治理体系,但是并没有送来关于治理一个人口众多、基础薄弱的大国的具体方法,甚至连马克思、恩格斯也未曾考虑到这样的问题。虽然没有解决实际问题的具体方法,但是党通过对我国社会的深刻分析,坚定地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将马克思列宁主义确立为行动总纲,这就为中国的国家治理确立了正确的理论导向。
其次,在艰辛的社会主义建设中,党领导人民找到了国家治理的正确道路。苏联作为世界上最早的社会主义国家,它的国家治理模式也就成为了社会主义中国效仿、学习的榜样。但是,这个榜样不是基于列宁“新经济政策”而形成,而是“斯大林模式”。[14]这是一种脱离各国具体实际、理论决定实践、理想代替现实、政治决定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1989年的东欧剧变和1991年的苏联解体,社会主义遭遇前所未有的严重挫折。庆幸的是中国并没有完全照搬苏联的国家治理模式,而是在党领导和团结全国人民开展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及时将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调整到经济建设上,推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为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推进找到了正确的发展道路。
最后,历经革命、改革、建设90多年的艰苦奋斗,党带领人民确立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并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为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构建了科学合理的制度体系。经过从领导人民夺取全国政权的革命党,向领导人民掌握全国政权开展建设的执政党角色转变;经过外部封锁和实行计划经济的考验,到对外开放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带来的新挑战,党领导人民,经过大跃进、文化革命错误决定导致的重大危害,到改革开放和全面深化改革发展重大战略部署带来的新契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群众从错误中总结教训,从实践中提炼经验,确立了以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为根本政治制度,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以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基层群众自治制度等适应中国水土的国家治理体系。我国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就是在党领导人民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中迎来了“柳暗花明”,不断地实现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和自我发展。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西方国家提倡的国家治理与我国全面深化改革总目标中的国家治理现代化具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展带来对国家、社会关系的新调整,后者是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逻辑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艰辛历史进程的实践逻辑的有机结合。既不能将国家治理理解为西方政治理论的专利,更不能用西方国家治理理论来曲解全面深化改革总目标中的中国国家治理现代化。只有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理解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历史纵深,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艰辛探索中认识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时代特征,才能科学地掌握全面深化改革总目标中国家治理的核心要义,才能为全面深化改革而达成思想共识奠定重要基础。
[1]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N].人民日报,2014-02-18(1).
[2]俞可平.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J].前线,2014(1):5.
[3]房宁.如何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N].人民日报,2014-02-18(1).
[4]王浦劬.科学把握“国家治理”的含义[N].光明日报,2013-12-29(7).
[5]俞可平.治理与善治[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1.
[6]弗朗索瓦·梅里安.治理问题与现代福利国家[J].国际社会科学(中文版),1999(2):59.
[7]闫建.民主是个好东西——俞可平访谈录[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45.
[8][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88.255.
[10]许纪霖,陈达凯.中国现代化史(第1卷)[M].上海:三联书店,1996.8.
[11][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40.544.
[13]十五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Z].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2.
[14]林尚立.中国共产党执政方略[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