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华
(南京政治学院,江苏南京210003)
伴随着信息化、全球化和后现代化的加速发展,社会文化也发生着不同的变化。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诸多问题已不再是社会表层的直接问题,而是上升到人类的生存问题。这类问题如今有一个突出的表现形式,即文化外现。在社会现代化过程中,文化在人的内心深处发生着震荡和更新。人在文化主体生成过程中的核心价值指向是全方位的需求,其中精神需求凸显强烈。
当今文化转型有着多种表现形式,简单地概括来说是大众化、现代化、市场化和个性化。
大众化方面,文化从神圣和批判走向了世俗和娱乐。传统社会文化中雅文化占据主导地位,雅文化以“高乎现实的价值性、思想性、神圣性、批判性、深度感等实现对道德、审美、信仰等深层次价值的终极关照,在对现实进行价值审视和文化批判的同时引导人们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机制和超越性的生活意义,承担着批判和改良社会主义文化的神圣使命”。工业时代则大众文化异军突起,文化成为产品,与市场商品一样,批量生产,满足人们的感性娱乐需求。电视忽视内容质量追求收视率;电影忽视艺术价值追求票房;书籍忽视内涵追求销量;网站忽视深度追求点击率。一系列现象表明,雅文化已经逐渐被大众文化所取代,凸显“智识本位”的文化模式解体,取而代之的是“平民叙事”的现代文化模式的构建与完善。
现代化方面,文化由原有的伦理至上转向科学精神。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体现更多的是以儒学为中心的伦理文化,主要以家族为中心,以血缘关系和地域为纽带,以伦理道德价值为思想行为导向。人伦纲常渗透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是人们进行评价的重要价值尺度。在这种伦理道德占据主体的传统文化中,科学和理性受到压抑。当时间的车轮转到21世纪,工业文明成为人类社会的主旋律,科技在影响人们生活方方面面的同时,也促进了理性精神的发展。理性精神逐渐成为一种非理性的信仰,成为人们的主要文化价值尺度。
市场化方面,开放的市场化文化取代了原有的自然经济文化。在农业文明时代,人们始终处于宗法血缘关系之中,思想保守、封闭,重农抑商,个人的生活区域狭窄,社会关系简单,习俗和经验是人们的主要生活依据。到了市场经济时代,全球化及后现代化进程加快,文化体系不再封闭和保守,走向了全面开放。消费主义盛行,文化不免也沾满了商业气息,甚至某些时候幸福和艺术也成为消费品,经济效益取代了文化原有的清雅气息,市场逻辑消解着文化逻辑。
个体化方面,以往的“集体中心”文化被彰显个体的文化所取代。传统文化关注的是“群体本位”,现代文化则是“个体本位”。传统文化中核心思想更多的是国家和集体主义方面的奉献,人在传统文化中受到的思想灌输更多的是使命和义务,个人缺少最基本的权力和尊严,精神自由更是奢求。经济的开放给人们思想上的自由发展提供了十分广阔的空间,现代文化消解了传统文化,主体意识日益觉醒。现代文化更多的是强调人们的基本需求,弘扬人的精神,激发自我意识,平等、自由、个性发展是主要核心思想。个人与集体、自由与纪律之间的冲突与融合决定了现代公民文化特征。
当代文化在客观上为人们的精神需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条件,但不容忽视的是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健康的精神需要在当代文化的影响下逐渐被遮蔽和扭曲。
一是精神需要日益彰显并逐渐平面化。在宗法血缘社会的背景下,传统文化带给人们一种天然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人们当时所处的是一种相对简单和稳定的社会集体,核心价值和生活意义相对单一和天然,社会秩序稳定,生存环境受限,社会地位固定。伴随着现代文化的转型,狭小封闭的社会空间结构被破坏,宗法关系弱化,人们相互间的交往在文化转型的影响下出现更多的是物的依赖。社会关系更广泛,时空范围更宽广,交往时有更多的自主性和能动性。个人逐渐摆脱狭隘社会关系的束缚,归属感和安全感逐渐消失,激烈的社会竞争带来的是更大的生活压力,不安和焦虑情绪充斥着人的精神家园。深度的精神层面需求带有平面化特征,人际关系逐渐疏远和冷漠,人逐渐被孤立成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受到诸多社会不确定因素的威胁。“人的存在被归结为孤立的粒子而被异己关系所吞并,人格只能是出于无可奈何的旁观地位”。
二是虚假需要的普及化。计划经济时代,以国家宏观调控为主,重视生产积累和物质消费,轻视市场消费和精神消费。人们的精神需要在社会文化产品贫瘠的影响下受到压抑。自改革开放以来,人们整体上告别了物质匮乏,信息资源和文化产品极度膨胀,精神压抑得到解放,人们精神需要呈现个性化和复杂化的特点,文化产品走向了大众化和多元化的特点。但大众文化廉价和世俗的传播模式削弱了艺术原有的自身魅力,给予人们的是眼花缭乱的景观。人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需要,受到广告等一系列外在的宣传影响,关注的是品牌、地位等社会符号象征,在被全面装饰的欲望世界中无法正确选择,自我本真的需求逐渐消失。在娱乐文化的诱惑下,人们把虚假的需要当成追求的目标,弱化了本身的生活追求,忘记了本性的存在。
三是核心价值和人生意义在价值多样化的影响下日渐迷失。计划经济时代,经济和文化都比较单一,人类社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个整体,要求个人服从组织、个体屈服于集体。人们的经济和文化活动的动力和评价尺度都围绕着社会的核心价值体系,人们在此时的角色是“他者”,无需“自我”的觉醒。文化转型后,人们的主体地位逐渐成为主流思想的关注点,价值和目的更加多样化和个性化,多元的文化为人们提供了多重的选择。并且,随着社会领域逐渐被割裂,不同利益群体凸显明显,计划经济时代的社会核心价值体系在个性化的精神需要下逐渐被人们所遗忘。在世俗化的影响下,价值理性逐渐转变为工具理性,以目的为主要特征的思想和行为取代了以终极意义为向度的传统理性思想。“耻言理想,蔑视道德,据斥传统,躲避崇高,不要规则,怎么都行的社会理想和理论思潮甚嚣尘上”。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现代人时刻处于无法自拔的焦虑时期,失去了理想和价值向度,在困惑与迷茫中徘徊。
当下是一个让人们精神领域得到极大解放和自由的时代,也是人们心灵和精神困惑的时代。文化转型使得人们的精神得到极大的充实,但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诸多负面问题。
一是精神需要的单向度性。人在本质上是物质与精神的统一体,其本质的全面性决定了精神需要的丰富性。理想和信仰等本应是超越物质利益的非理性存在,体现着人们对现实生活不断的批判和本质的无限想象力。文化工业则把市场与消费等一系列元素进行融合,通过批量的生产方式,以大众传媒为手段,消解了经验与先验、艺术与审美、理想与现实等本有的张力关系。生活和艺术相互混杂,文化通过“表面的量的丰富性掩盖了深层的质的贫乏性,在数字化和符号化的生存境遇下使人们沉睡,人的自我被消解到社会的多样文化秩序之中,批判精神被削弱,变得习惯服从、默认。精神需要方面单面性、单向度和同质化显现,批判性和创造性锐减。精神需要是一种创造性的精神活动。马克思认为:“对对象化的人和属人的创造物的感性的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对物的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享有、拥有。人应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把自己的全面本质据为己有”。从马克思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出,人的全面发展中精神层面是重要的部分,但在现代文化中,海量的信息充斥着人的头脑,人们自在的意义和情感等能力受到压抑,思考的空间受到压缩,丧失了原有的否定和批判功能。
二是精神需要的物化性。人无时无刻不在与自由枷锁作斗争,人在战胜一种局限性获得自由的同时又陷入另一种新的局限性。原本应该成为人追寻的自由又转变成新的枷锁,人对物的需求是这种枷锁赖以生存的环境。人在创造物质的同时,也被物质控制。马克思早已警告我们:“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具有理性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人在表面上看起来处于主宰的位置,是物的尺度,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的价值体现却是通过其生产的物来衡量的。“如果一个人想要得到快乐幸福,他需要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使身体的感官愉快而已”。也就是说人的本性与物的生产相分离,人和物的关系颠倒,人的精神需要被打上了物的印记,深层的价值需求被表层的物质需要所代替,人成为物欲化的人,是物的附属品,人的精神也逐渐世俗化,货币成为人们精神满足的衡量标准和幸福维度。
三是精神需要的病态性。在社会改革和文化转型的背景下,人的社会位置和相互间“简单”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由封闭安全的社会关系转向变幻莫测的社会环境中,思想上受到无限制的市场逻辑冲击,对现有生活感到困惑,失去原有的生活意义。原本的文化体系被打破,约束力失效,新的文化体系还在襁褓阶段。这个期间是一个真空状态,主流价值体系的影响被削弱,拜金主义、诚信危机等文化心理市场份额日益扩大。这种“病态”的文化心理反作用于社会,表现的是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紧张,冷漠。人的心灵迷茫,灵魂在现代化的阴影下无所适从,“在他能够发动但控制不住的‘旋风’面前萌生了一种虚弱感和被遗弃感”。特别是在忙碌的生活节奏下,人的精神处于“亚健康”状态,无耐、压抑、孤独、空虚时刻伴随着人的生活,人们意识到了这种“悲剧”但又无力摆脱,在喧闹的物质生活中精神的空虚无法被真正的填补。人在迷茫的追求过程中被社会“极度的遗忘”,没有一个明确的精神家园回归,物质追求影响着生活的各个角落,“有时选择不但不能使人摆脱束缚,反而使人感到事情更棘手,更昂贵,以至于走向反面,成为无法选择的选择”。需要是“病态”的需要、追求是“病态”的追求、自由是“病态”的自由。
当代人们在精神需要方面呈现的问题是多方面因素合力作用而成,文化的庸俗、价值的沉没、意义的缺失等诸多表现都有其深刻的文化背景及原因。
一是消费主义的“主流化”。“现代社会是一个消费受控制而同时又受消费控制的科层制社会,是一个欲望被制造、被引导的世界。”消费主义在现阶段生命力十分顽强,已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精神文化领域自然不能避免。文化成为消费品的一种,以商品的形式展现在人们面前,受到市场规律的控制,文化属性被商品属性所替代。“消费主义价值观使人们不再把创造性劳动作为自我价值的实现和自我价值确证的方式,而把幸福等同于受广告所支配的对物质商品的占有和消费的活动中”。艺术和交往等行为被消费强有力的掌控着,从原本的开放自由变成一个被压抑的整体。精神文化产品的丰富带来的却是内心欲望的膨胀。消费文化带给人们的是不合理和虚假的需要,一种异化的消费理念。
二是庸俗主义的“普及化”。传统文化在发展的过程中超越了社会活动的限制和日常生活的枷锁,理想和信仰是其主要体现方式之一。但如今,文化品性发生了巨大改变,文化的终极价值和理想主义被淹没,“丰富的人文内涵被肢解了,整体被片段、表面、瞬间所取代,价值被恶搞、扭曲、变形所取代,目的被当下、虚幻和刺激所取代。”娱乐成为文化的代名词。在娱乐精神的引领下,人们沉醉在泛滥的感性感受和无思想内涵的表面娱乐中,文化的神圣内涵日趋远之。这种娱乐在有限的表现过程中瞬态化,并无传统文化的精神永恒性。人们要想获得更深的体验和刺激,只能不停地追求感官刺激。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被人们以大众角度的眼光进行关注,文化的原本之意被人们在无意识中忽视。
三是工具理性主义的“常态化”。“技术每提高一步,力量就增大一分,这种力量可以用善恶两个方面,这已成为现代社会的特征,是最值得警惕的。”当今,科学技术已成为人类生活的背景,广泛渗透到人的生活之中,人们的价值理念和行为方式无不受其影响。在科学技术广泛应用的情况下,技术理性在文化信念中的比重加大,价值理性的“根据地”日益缩小。工具理性被作为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被冠以人类本质力量的确认,非理性精神被挤到“冷宫”。“听从理性,人便只会迷失:心灵若不是强大到足以制服理性的人,反而会受其奴役。”工具理性发展的同时却暗藏着深刻的文化危机。工具理性一方面增强了人的力量,同时也增强了人的“软弱性”。科学技术被人们使用的同时也在支配着人们的思想。人的精神需要变成有衡量的标准,精神信仰走向了世俗化和物化,本应具备的自由个性和超越性向度丧失。
通过整合我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现代性思想,结合马克思主义关于精神生活和精神需要的论述,为当代人们的精神需要“把脉”,构建适合市场经济条件的文化价值系统和民族精神,健全自我,促使文化转型的科学化,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一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指引。思想水平的高低决定了精神文化需要的层次。人生观和世界观在科学理论的指引下能够提升人的品味,培养积极健康的精神文化需要,陶冶人的情操。反之,错误的价值观会诱使人们形成低级的趣味需求。如今,精神消费比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由于新旧文化交替,人们思想受到冲击,思想结构的失衡,人们的思想阵地迫切需要一种先进文化引领,用先进、科学的理论武装人的精神家园,通过评价和交往等方式规范人的行为,凝聚人们的共识,营造良好的文化氛围。思想文化阵地需要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引领,引导人们在思想上走向真正的理性思维。健康的文化思维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基础上,还要结合其他文化资源的指导意义,汲取民族文化和西方文化中有益的东西,通过媒体传播先进文化思想,通过舆论塑造人们高尚的情操,通过网络优化精神风貌,营造良好的社会风气和生活秩序,使人们的精神需要层次更高,在精神追求中彰显价值和意义。
二要形成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相结合的文化个体。工具理性带给人们救赎的同时也抹去了人在信仰上的忠诚。在传统社会中,人是坚强独立的,即使缺少技术和信息也影响不大。工具理性泛滥的今天,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空虚,自身融化到商品社会中,成为物化的存在,物质上的富裕和精神上的贫穷共同折磨自我。现代人急需找回真正的自我,消除异化的自我,书写自己健全的历史。与科学理性关注的实然问题不同,价值理性强调的是应然问题。单独一种的理性关注会让人们的精神需要走向不同的极端,科学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有机结合才会形成合理的实践活动。“只有在理性与价值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才能达到对现代性的合理理解。”解决人们的精神困境,要正确处理好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关系,对科学技术的定位不仅要从怎么发展,也要从为什么这个角度来审视,坚持科学为体,精神为魂,通过价值理性修正工具理性,在科技面前体现价值的尊严。从主体的精神需要出发,提高现代人工具理性层面的价值尺度。
三要在尊重大众文化商业性的基础上引导文化产业健康发展。文化产业,如果从经济层面上来说“是指按照经济法则和价值规律采取规模化生产和市场化运作的方式,以赚取利润和发展经济为目的的文化生产和文化消费活动。”文化产业的出现有效地促进了知识的普及和传播,提升了人们的精神文化品质,满足了人们的精神文化需要,从根本上讲是解放和发展了文化生产力。如今,物质生活水平提高,思想观念自由化和精神需求多元化日益凸显,应加大文化产业的建设力度,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但由于文化产业过度工业化和商业化,文化成为人们获取利润的承担体。这样一来文化异化导致文化原有的“文化资本”被“经济资本”所替代,丧失了原有的本质内涵。解决文化异化要从文化产业的发展方向着手,既要坚持经济效益,又要坚持社会效益;既要坚持市场价值,又要坚持文化价值。要把社会效益和文化价值放在重点关注的位置,用先进的理论指引文化产业健康发展,提高文化产品的品味和文化含量,在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的同时合理引导和控制文化产业,促使其健康和快速发展,成为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的重要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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