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希望

林红英

那一年我调到小学，教四年级语文。于是，我认识了陈磊。

胖乎乎的，一脸笑容，眼睛咕噜噜转，一刻也不闲着，满脸孩子式的懵懂和愚顽。他好动，一刻也闲不住。上课不是找人说话就是戳别人。他是一名留守儿童。成绩不好，我接手时，他的语文只有十几分，字都不怎么会写，数学只有几分。

那一年，跟我一起搭班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位有爱心并能公平对待学生的老师。为了让他上课遵守纪律，先是把他放在后面，安排自觉一些的孩子跟他坐在一起。毕竟是孩子，结果是后面自觉的孩子上课时候开始陪着他玩。后来把他放到前面一个人坐，后面坐女生，乡下的孩子怕别人说男生和女生玩，有些天然的害羞，这样他才好很多。

他上课喜欢发言，不管会不会他都会大声说出来。有一次我上《记金华的双龙洞》，我刚在黑板上写完课题，他就在下面大声喊起来：“金华火腿很好吃！”班上孩子无邪地爆笑起来。我连忙说：“看陈磊多聪明，你们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聪明的表现。”看我不但没批评他，反而说他聪明，本来胖乎乎的笑脸，更像一朵花了。时间久了，我发现他好像比原来乖了很多。也许，他上课大喊，惹同学告状，都是一种引起别人关注的方式。

他成绩不好，作业经常忘记做，我就一次一次的叮嘱：“陈磊，记得今天的作业要做起来，明天我要检查的哦！”这时他就会笑着点头答应一声：“嗯！”这样他就不会把作业玩忘了。那拼不到一块的字，先是一笔一画教他怎么写，只要有一点好转就画一朵红花，再不就在班里说：“陈磊，你肯定会写得好的。”我开始只清理他的写字本，后来就跟其他同学一样要求他所有的作业都要做。有时候催了几次，他一头大汗，喘着气跑进办公室，两只手送上作业本，非常得意地说：“老师，作业！”他肯定是抢着做起来的，目的就是让我摸摸他的头，或者笑着望着他说一句：“陈磊真乖！”虽然做得并不是很好，上面的字还是拼不拢，有些还有仓促的痕迹，但是笔画写得又粗又重，就可以想见他憋着气认真的样子。

有一件意外的事，班主任老师的解决方法可能改变了这孩子的习惯。这一次，陈磊装着压在一位同学的身上，将同学身上的十块钱私自拿去了。那是一个家很远的孩子，那钱是他几天的午饭钱。同学们都说是他拿了，可他坚决不承认，看他那么诚恳的样子，我也觉得可能同学是带有有色眼镜看人。但是我错了，班主任后来跟我说，她做陈磊的工作，先说丢钱孩子很可怜，钱丢了一个星期中午没饭吃了，如果你拿了钱的话拿出来，我不跟同学说是你拿的，是其他同学在走廊捡的，怎么样？

在说那孩子可怜的样子的时候，陈磊的眼睛红了。他可能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陈磊嘴一瘪，终于哭出来：“老师，他们都爱说我喜欢偷别人的东西。”班主任老师说：“以后拿东西要跟别人先打招呼啊。”“他们都不跟我玩，我想让他们找我玩。”“为什么呢？”“谁丢了东西不找啊，他们找到我，跟我说几句话，我就会给他的。”这次是班主任搂住他，流下了眼泪。留守儿童的孤独啊！

我们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其实不是这样。有一次，放学路上碰见他，他正跟几个孩子疯闹，看见我在菜市场买菜，隔老远跑过来亲热地跟我打招呼：“老师好！”见我手上拎的菜，又问：“你晚上就吃白菜啊！”我说：“陈磊，你快回家啊。不然你爷爷又要来学校找你的。”他一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听你的话！”就往家的方向跑去了，比兔子还快。因为这句话，我后来问过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他知道我跟班主任老师对他好，所以要听我们的话。我听了他的话，也很感动，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孩子的心跟明镜似的，他知道感恩。他感恩的方式就是听老师的话！

到四年级下学期的时候，他的语文每次考试都可考及格了。

不久，我就离开了这所学校。但是，我想，如今的陈磊一定会更加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