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方言的轻重音及与其有关的变调*1

2014-07-30 06:32李如龙
关键词:平调读音节衡山

刘 娟,李如龙

(厦门大学 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引言

湖南省的衡山、衡东二县和衡阳市的南岳区原属衡山县。这个县有两种主要方言:前山话和后山话。以南岳衡山为界,山的东南面讲前山话,包括南岳区、湘江西岸衡山县的大部分地区和湘江东岸的衡东县大部分地区。山的西北面讲后山话,仅用于衡山县的几个乡镇。本文所说的衡山方言是指前山话,按鲍厚星、陈晖[1]的分区,属于湘语衡州片。

湘语中有轻声是大家公认的,那衡山方言到底有没有轻声?早期研究衡山方言的专家毛秉生先生认为衡山方言是有轻声的,他的《湖南衡山方言音系》[2]一文中的声调部分虽没有明确说明有轻声,但他后来发表的论文中的例句标音中表明有轻声,但只见于虚词和词缀,有的标了调值,有的没有标调值(参看毛秉生[3]、[4]、[5]、[6])。其中《衡东前山话的语气词》一文明确提到:“前山话的语气词的特点之一是:多念轻声,但都有固定的高低度。”[3]另一位研究衡山方言的专家彭泽润先生说:“衡山话轻声不明显,一般保留原调色彩,只是发音相对短一点点,或者改读平调类。”[7]15可见彭泽润先生认为衡山方言“轻声不明显”,但他又明确指出有“发音相对短一点点,或者改读平调类”的现象。汪化云说“衡山方言轻声本调保持,而调值略短,且其调值取决于自身而与前字无关,当属自主的调值的轻声。”[8]

其实,毛秉生先生论文中的标音情况及他所说的“语气词都有固定的高低度”[3]同彭泽润先生所说的“发音相对短

一点点,或者改读平调类”是同一种现象,但为什么两位先生对这种现象的界定有不同意见呢?“改读平调类”有没有系统的变化规则?引发这种变调的原因是什么?鉴于前贤们对这些问题还没有深入的探讨,本文进行了细致的考察。我们发现这种现象与轻重音有关,变调都是因轻读而引发的,并且有着成系统的变调规则,且轻重音与字组的语法结构、语素的虚实等密切相关。在未对“轻声”的界定作讨论之前,我们先把这种因轻读而引发的变调称为“轻读变调”。下面我们将对衡山方言的轻重音和轻读变调进行探讨。

1.衡山方言的声韵调系统*主要参考彭泽润《衡山方言研究》的记音,少数韵母的记音略做调整,对应如下(“-”前为彭文的记音,“-”后为本文记音):-a, -,-ã,ei-ɛi,ī-ī,m′ -′,e-,õ-o。

1.1 声母(19个)

1.2 韵母(39个)

ɿɯea oɔauouɛiīã īo ə m′ ′i ie io iɔ iau iouiãio iə uuauɔuɛiuãu ī uə yye yayɔyã y īyə

1.3 声调(6个,轻声在外)

阴平33 阳平11 上声13 阴去55 阳去44 入声24

2.衡山方言的轻重音

2.1两字组的轻重音

两字组的轻重模式与语法结构有关。具体关系大致如下:单纯词和“词根+词缀”构成的双音节复合词一般是重轻式;并列式、偏正式、重叠式复合词一般是重轻式;动宾式、主谓式、动补式的复合词一般是轻重式。例词如下:

重轻式:

单纯词 葡萄 香蕉 苹果 枇杷 葫芦 沙发

词根+词缀 叫子 壁头 玩气 搞手 上里 脚里

并列式 尖猾 大细 来往 爷娘 娘女 公婆

偏正式 白纸 平路 田墈 小学 高手 中药

重叠式 爸爸 哥哥 妹妹 叔叔 坐坐 菜菜

轻重式:

述宾式 走路 看书 吃饭 想事 张本 要命

主谓式 眼红 心慌 腰酸 脚痛 皮厚 命苦

述补式坐好 做完 站直 讲清 吃饱 晒干

以上轻重式两字组例外的情况有:

(1)词化倾向非常明显,也就是已经是一个词,而不是短语了。如:“子实”意思是“颗粒饱满”,是主谓结构,但因为词化倾向很明显,音节内部结合较紧,可念重轻式。再如“吃屈”,意思是“欺负”,述补结构,其词化倾向也很明显,也念重轻式。

(2)补语是“死”、“动相补语”时,一般是重轻式。如:气死、坐起、打倒。我们认为这些动补式因为口头经常使用,也有“词化”的倾向。

可见,两字组的轻重模式首先与是否成词有关,成词的两字组一般都是重轻式。而不成词的并列式、偏正式的两字组内部结构关系都较紧密,多为重轻式;述宾、主谓、述补式的两字组内部结构关系较松散,多为轻重式。

2.2三字组的轻重音

三字组的轻重模式也与词性(体词性和谓词性)和结构关系有关。偏正结构的三字组一般是体词性的,大多是成词的,通常看做一个韵律单位,这时,不论内部结构关系是[1+2]还是[2+1],轻重模式都为重轻轻。但内部结构关系为[2+1]的三字组也有例外,常常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读做两个韵律单位,这时轻重模式为重轻重。如以下三组例词中:

(1)禾老虎蝗虫 圞手板 叫鸡公 正局长 剁班椒用盐和酒腌制的辣椒老人家 单眼皮 猪脑壳

(2)机关枪 屋里人 禾草纸 结子拐结巴 糯米酒 电灯泡 老弟嫂 精怪鬼指喜欢欺负别人的人

(3)撮手棍 吃水筒 洗澡水 打屁虫 安眠药 见面礼 扯怪婆指喜欢说人坏话的人

例(1)组内部结构关系是[1+2],例(2)、(3)组内部结构关系是[2+1],都可以看做一个韵律单位,轻重模式都是重轻轻。但例(2)、(3)组的例词也可以看做两个韵律单位,轻重模式是重轻重。

述宾结构的三字组都是谓词性的,不成词的,轻重模式由三字组内部的韵律边缘决定。述宾结构三字组的内部结构关系也有[1+2]和[2+1]两种,韵律单位2的前字一般都念重音。内部结构关系为[1+2]时,轻重模式多为轻重轻。如:

剁班椒 剁脑壳 猜谜子 讲价钱 摆事实

内部结构关系为[2+1]时,轻重模式多为重轻重。如:

骂死人 怄死人 吃屈人 气死人 失破人

吃屈:欺负 失破:丢面子

2.3衡山方言的轻重音的语法功能

1)轻重模式不同有区别词性(体词和谓词)和词义、区别词和词组、表明结构关系的功能。有些同形词或声韵母及本调都相同的词,就是靠轻重音模式的不同来区别。例如(“≠”左边是重轻式,右边是轻重式,以下例词都用重音符号“′”标出重音位置。):

′有线iau13ī55(词)~电视≠有′线iau13ī55(动宾结构)

′对头tɛi55t‘e11(名词)关系不融洽的人≠对′头tɛi55t‘e11(动宾结构)方法、线路等正确

′斋菜tsa33ts‘a55(名词≠栽′菜tsa33ts‘a55(动宾结构)

′盖被ka55pi44(名词)覆盖在身上用来保暖的被子≠盖′被ka55pi44(动宾结构)

′浮头p‘ou11t‘e11(名词)鱼漂≠ 浮′头p‘ou11t‘e11(动宾结构)鱼头探出水面

′看气k‘ã55i55(名词)看头≠看′戏k‘ã55i55(动宾结构)

′听诉t‘iã55i55(动词)听从、相信≠听′戏t‘iã55i55(动宾结构)

2)语句中的语法、语义辨别功能

在句子中,轻重音具有区别语素是否为虚语素和实语素的功能,如:

“起来”是“想”的补语,意为“我想起了某事”。“想”应重读,不变调,而“起”在这里是动相补语,意义虚化,应轻读,“起”由本调[13]变为[33]。

“起来”是“想”的宾语,意为“我想起床了”。“起”在这里是实语素,应重读,不变调。

轻重音具有辨别数词的确数义和约数义的功能,如:

(3)过′两日再走。ku55lio13ī24-44tsa55tse13.

“两日”为确数,指确切的两天,“两”要重读,不变调。

(4)′过两日再走。ku55lio13-33ī24-44tsa55tse13.

“两日”为约数,指大概两三天,“两”要轻读,由本调[13]变为[33]。

3.衡山方言的轻读变调

3.1轻读变调的语音特征

衡山方言中重读音节与轻读音节的最大差别表现在发音时间的长短上,重读音节比轻读音节的发音时间长。因此,重读音节保持原调,轻读音节弱调。轻读音节的弱调表现为平调轻读时时长相对缩短,非平调轻读时变读为与调尾音高相同的平调,即上声[13]变读为阴平[33],入声[24]变读为阳平[44],并且时长也相对缩短。如果从语音学角度出发,衡山方言的六个调类轻读时都是保留调尾音高的短平调,严格记音可以分别记为:轻阴平[3]、轻阳平[1]、轻上声[3]、轻阴去[5]、轻阳去[4]、轻入声[4]。但是,这样未免使声调系统变得繁复,而且平调轻读时只是时长略短,并未造成调类的改变,只有非平调轻读时造成了调类的改变,因此我们从音系学角度出发,把非平调轻读时的变调叫做轻读变调。轻读变调的调值取决于本字调值,而与前后字的声调无关。这可以通过以下重轻式和轻重式两字组例词*本文所举例词的读音都是指正常语流中的读音,而不是念词表的读音。念词表时语速有时会放慢,突出单个音节声调的完整性,轻重不突出,而正常语流中轻读音节的变调现象才相对明显。来证明:

以上例(1)、(2)中的例词都是重轻式,前字重读保持原调,后字“子”和“日”不论前字属于何调类,调值都分别由[13]变为[33]、[24]变为[44]。例(3)中的例词都是轻重式,后字重读保持原调,而前字“吃”不管后字属于何调类,调值都可以由[24]变为[44]。

因为上声和入声在轻读时分别变读为阴平和阳去,所以声韵相同但本调并不相同的词如果轻重模式相同的话就可能变成同音词。这也可以通过比字来证明:

′大书ta44y33=′大水ta44y13-33

′大淤ta44y33=′大雨ta44y13-33

′笔画pi24f44=′笔法pi24f24-44

′大路ta44lau44=′大陆ta44lau24-44

′联系lī11i44=′怜惜lī11i24-44

相反,声、韵母及本调都相同甚至同形的两字组,可以通过变调来判别是否成词和区别意义。如:

′曰拐ye11kua13-33(名词)喜欢吹捧或胡说的人≠曰′拐ye11kua13(动词)吹捧、胡说、吵闹

′扶手fu11iau13-33(名词)≠扶′手fu11iau13(动宾结构)

′垫底tī44ti13-33(名词)鞋垫≠垫′底tī44ti13(动宾结构)

′作业tso24e24-44≠作′孽tso24-44e24

上声和入声在轻读时不仅变调,同时时长也较重读音节相对缩短,因此,变调后同音的词还是可以通过轻重模式的不同来区别。例如:

′垫子tī4413-33≠垫′资tī4433

3.2轻读变调的分类

衡山方言中有些轻读变调具有随意性,比如“明日”在正常语流中一般读“重轻式”,“日”读轻读变调,但在语速慢或要强调“日”的情况下,则轻重不明显,“日”恢复读本调,是否变调并不会造成歧义。而有些轻读变调则是非常稳定的,即便是语速很慢或是要强调这个本该轻读的音节时,都不能恢复读本调,比如“桌子”的“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读变调[33]。如果硬要念成本调[13],是不会被本地人语感所认同的。因此,根据变调的稳定性,衡山方言的轻读变调可以分为非规定性轻读变调和规定性轻读变调两种。非规定性轻读变调指的是变调具有随意性,一般情况下念轻音,但不轻读时可恢复读本调也不会造成歧义,只是听感上有点不自然、不紧凑的情况。规定性轻读变调是指稳定性很高的,无条件的,即便是强调时也不能恢复读本调的变调。规定性轻读变调的音节一般是以下几种情况:

(1)表示语法意义的虚词。虚词一般都是由实词虚化来的,在虚化的过程中,在语法功能改变的同时,语音上也发生轻读变化,本字调值是非平调的虚词就会变成平调。所以,衡山方言中常用的单音节结构助词、语气词(本调都很难确定)等不论是单念时还是在句子中都是平调。我们举最常用的几个为例:

咕ku33吃~一碗饭。‘24ku33i24uī13fã44.

得ti44/ti33困~香k‘u55ti44/33io33

(2)词缀。衡山方言的常用后缀有“子、叽、头、气、手、里、得”等,其中“子、叽、手、里、得”都发生轻读变调。例词如下:

看手k‘ã55iau13-33做手tsau55iau13-33(~手:这类词都指“~”的必要性或价值。)

肚里里面tau44li13-33脚里下面o24li13-33

要得可以iou55ti24-44晓得iou13ti24-44

(3)少数重轻式的口语词,变调非常稳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恢复读本调,我们把它们也归入规定性的轻读变调,如:豆腐te44fu13-33、萝卜lo11po13-33。有些口语词,变调也非常稳定,不能恢复读本调,但轻读变调不遵循变化规则,我们把这些口语词也归入规定性轻读变调。如:

可见,“规定性轻读变调”的稳定性是因语法和语义的需要所形成的,这种变调的形成已不仅仅是韵律的需要,更是作虚化标记和别义(包括区别词汇义和语法义)的功能的需要。

3.3对“轻读变调”的认识

3.3.1“轻读变调”的发生原理

赵元任早就指出“汉语重音首先是扩大音域和持续时间,其次才是增加强度。”[9]23林茂灿等也证明“北京话两字组正常重音在声学上的表现,是那个字音有较长的长度和较完整的音高形式。”[10]57-73总而言之,汉语重读音节是以增加时长、凸显声调完整性为主要特征。与之相反,轻读音节则必定表现为时长相对缩短。在有限的时长范围内,非平调的曲折升降是有碍于缩短时长的,这时发音器官必定会寻找捷径实现缩短时长这一目的。于是便压缩调幅、简化调型,变读为平调。所以,衡山方言的轻读变调是适应发音器官的生理需要、遵循省力和经济的原则而产生的。

3.3.2轻读变调不是纯语音的联合音变,而是“语法变调”

联合音变是指纯语音条件的,不受结构、意义等制约的音变。比如北京话的“上上连读,前字变读阳平”,不管前字和后字是什么结构关系,只要符合“上声+上声”这一连调模式,就要发生变调。衡山方言的“轻读变调”不是这种纯语音条件的连读变调。李如龙先生[11]曾把变调分为“语音变调”、“词汇变调”和“语法变调”三种,从衡山方言“轻读变调”的成词功能、结构关系的区分功能、语素虚实的辨别功能等来看,“轻读变调”应属于“语法变调”。

3.3.3“轻读变调”与“词调模式化”

彭泽润曾用“词调模式化”来解释“桌子、明日”的后字变调现象。他说“‘词调模式化’是一个词的全部音节或者部分音节的声调固定地读成一个高、低或者弱的声调,没有语流语音条件地形成一种高低、强弱模式的语音现象。”[12]“词调模式化”用来解释成词的字组中非语音条件的变调现象是可行的,比如彭文中所例举的“明日”、“桌子”等的后字变调。但若要解释不成词的词组中的变调和句法层面中的虚语素的轻读变调恐怕还有些困难,比如上文例举的“吃饭”,当语速快时,“吃”是可以由入声[24]变读为阳去[44]的,但这个变调并不能改变“吃饭”是一个“词组”而非一个“词”的性质。同样,“想ˌ起来想起某件事”和“想起来想起床”,“起”轻读时由上声[13]变读为阴平[33],这种变调是有关词的虚实意义和句法结构的,也不能用“词调模式化”来解释。而“轻读变调”是因轻读产生的弱调现象,即可以出现于词内,也可以出现于词组和句子中。“轻读变调”更能解释这些不同层级的语音单位中的变调现象。

4.小结

据鲍厚星等[13]、钟奇[14]、陈晖[15]、崔振华[16]、颜清徽等[17]、贺凯琳[18]、李永明[19]、李维琦[20]、罗昕如[21]等对湘语各点有关轻重音和轻声的描写及例句标音所反映的情况,衡山方言的“轻读变调”现象在湘语中是普遍现象。在以往的研究成果中,与衡山方言“非规定性轻读变调”相当的情况大多被称为“轻重音”(或与轻重音有关的“连读变调”);与“规定性轻读变调”相当的情况都被称为“轻声”。这些成果虽然公认湘语中有轻声,但真正对湘语的轻声进行仔细描写的非常少,有些成果对湘语的轻声既不作描写,也不作说明,只是有轻声的用例反映在例句标音中,只标轻声符号,不标调值,这让大家以为湘语轻声的声学特征大概和普通话的轻声相同。在这些成果中,我们发现大家都认为湘语有轻重音和轻声之别。我们赞同对湘语的轻重音和轻声加以区别的处理,因此也把衡山方言的“规定性的轻读变调”称作“轻声”。我们这样定性的理由是:轻声作为一种语言范畴,其本质属性应该包括语音形式和内容特性两个方面,即用特定的语音形式来表达一定的内容特性。这两个方面是一个统一体,缺一都不能称其为轻声。只具有轻声的语音形式,而不负载内容特性;或者负载内容特性,但不符合轻声特定的语音形式的都不能称为“轻声”。轻声的语音形式应该包括两个方面的特点:一是轻声的失调是因轻读所产生,所以失调要符合“轻读”的特性(当然不只是缩短时长才是“轻读”的特性,有的方言的“轻读”表现为压缩调幅、变为平调,而有的则变为一个发音较为省力的降调或低调等);二是失调的稳定性,即不能恢复读本调(或者因长期轻读而没有固定的调值)。轻声的内容特性就是负载别义功能(包括区别词汇义或语法义)。而衡山方言的“规定性的轻读变调”正是这样一种范畴。

湘语的轻重音和轻声的区别和关系具体如何,以往大家也没有仔细的讨论过。因此,学界对湘语“轻声”的认识还不是很清晰。李如龙先生说“在湘赣语,轻声相当发达,而且有轻重音和轻声之别,轻重音是前轻后重或前重后轻,没有失去原来声调的轻读,轻声是‘失去原来的调,调值的高低取决于前字’”。[22]50在赣语中,确实有些方言的轻声是“失去原来的调,调值的高低取决于前字”,如丰城方言[23]、余干(明湖)方言[24]等。但也有些赣语的轻声的表现并不如此,调值的高低取决于本字,如江西境内的萍乡话[25]、湖南境内赣语耒阳话[26]、浏阳话[27]。新湘语中,从衡山方言的轻声(即“规定性轻读变调”)和长沙方言的轻声的情况来看,湘语的“轻声”的调值并不取决于前字,而是取决于本字。老湘语娄底方言中,据路继伦、王嘉龄[28]的研究,颜清徽、刘丽华[17]所说的“轻声”是“与本调无关的轻声”,但调值也并不由前字决定,而是统一表现为变读低调。从这几种方言来看,湘语的轻声具有与普通话轻声最明显的语音区别特征就是调值并不由前字决定。

衡山方言和长沙方言中,轻声的调值并没有完全脱离与本调的关系,基本上都是保留本调的某一调素,轻声和轻重音的轻音在语音形式上没有什么区别,其区别只体现在失调的稳定性和是否负载语法、语义功能上,轻声的失调非常稳定且负载语法、语义功能,轻音的失调不稳定,不负载语法、语义功能。这可以为“轻声因轻音而发生”[29]的结论提供现实依据。这也说明衡山方言和长沙方言的轻声正处于由轻音向轻声发展的最初级阶段,在这个发展的初级阶段中,我们可以对轻音和轻声不作区别。因此,彭泽润先生说“衡山方言的轻声不明显”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相对而言,娄底方言的轻声的发展更向前一步,轻声的调值已出现脱离本调的表现,与轻音在语音形式上有别。

任何一种语言范畴的发展和变化在汉语方言中都是不平衡的,轻声也一样。湘语的轻声并不是和北京话的轻声一样调值由前字决定,其发展阶段也不如北京话轻声成熟。而“轻声”在湘语中的发展也呈现出不同的阶段性。“轻声和轻音在语音形式上同形”说明一些湘语(如:衡山方言)的轻声处于最初级的形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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