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妮
近年来音乐类选秀节目密集轰炸电视屏幕,换汤不换药的节目内容导致部分观众出现审美疲劳。特别是2013年夏天,无论是草根音乐选秀还是明星音乐比赛都风起云涌,呈现井喷之态,《中国好声音》、《中国最强音》、《中国梦之声》、《中国星力量》等连名字都冠以“中国”的音乐选秀节目充斥荧屏。在这种节目同质化现象严重的情况下,大部分跟风卫视也遭遇收视疲软。想要打破同质化禁锢,必须另辟蹊径。在各大卫视依据政策加紧制作新节目时,湖南卫视以大型明星亲子旅行生存体验真人秀——《爸爸去哪儿》打响了2013年荧屏收官之战,这款起初不被看好的明星真人秀像一匹黑马闯入观众视线,收视高,零差评,引发关注狂潮,实现了明星真人秀节目新的突破。
真人秀节目至今已成为中国电视娱乐类节目的主流,在中国拥有广大的受众群体。“真人秀作为一种电视节目,是对自愿参与者在规定情境中,为了预先给定的目的,按照特定的规则所进行的竞争行为的记录和加工。”①究其概念而言,它的内容是通过记录和加工来呈现的,记录和加工在艺术手法上是相反意义的。这里的记录体现在摄像机在规定性情境中对真实细节的还原;加工则指艺术加工,通常在节目的拍摄和剪辑上加以人工干涉,用以增加节目的感染力。而真人秀三字中也包含意义相反的“真”与“秀”二字,从字面上可以理解为“真”是真实,非虚构,是对现实生活中的原人、原事进行记录,具有真实性和记录性的特点;而“秀”是“SHOW”的音译,是展示、表现的意思,具有表演性和创造性的特点。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真人秀的内容融合了真实与作秀的双重特点,真实将观众带入真实文化体验,作秀使观众从中得到人造娱乐,真人秀的艺术美学核心就体现在这“真”与“秀”之间。
《爸爸去哪儿》这款收视喜人的明星真人秀节目从内容上也把真与秀融合的艺术美学发挥到了极致,节目组无论是在人物设置、情节安排还是表现手法上都进行了真实与作秀的结合。这种结合既满足了观众对他人生活的探寻心理,尤其对明星的猎奇心理,还使观众从秀中获得了娱乐快感。笔者就这款节目在人物设置、情节安排和表现手法上的内容特征加以详细分析。
明星真人秀在人物设置上体现了非角色性和表演性的融合。真人秀节目不像影视剧一样根据剧本来规定参与者的角色。在规定性情境中,参与者没有角色标签,如你是好人,我是坏人,他是裁判等。节目中即使参与者的职业是演员,他也没有在扮演一个设定的角色,他们都只是在表现自己,这是一种本真本色的表现,越是贴近生活的本色展示,就越能被观众所亲近。《爸爸去哪儿》选取五个明星父亲,这些名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进入节目,即生活中的爸爸。他们必须单独带着孩子完成“村长”的任务、给孩子做饭、合力选房子、夜晚与孩子谈心、做错事要批评和自我批评等。他们展现给观众的是日常生活状态以及与孩子交流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喜怒哀乐,这种真实的流露往往是震撼人心的。他们展现了现实生存状态的写照,让观众看到自己生活的影子,寻找自己正生存于同一世界的证据,给观众带来一种通过电视屏幕中的形象认识生活、理解自我的喜悦,这也是明星真人秀的“真”接地气的优势和所带来的正能量效应。
但是,这些明星参与者又与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是完全一样的,这里就有表演的痕迹,而表演即秀。首先,他们被放置到一个规定性场景中,且必须完成节目规定的任务,他们不仅很难忽视自己正处于一个“规定性的节目”中,而且还被无处不在的摄像机时刻记录生活与状态,因此参与者不可避免会带一定的表演性。其次,作为娱乐圈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明星,他们深知什么样的形象和举止会受观众喜爱,他们的行为会因为节目的规则而有所限定,他们在做自己的同时也在表演自己。
节目中五位爸爸有着不同的爸爸形象,林志颖是细心引导型,张亮是循循善诱型,郭涛是坚持原则型,田亮是温和迷茫型,王岳伦是顺其自然型。他们在初期单独照顾子女时都表现出了不同的囧态,但随着体验经验的增长和观众给予的评价,他们在后期突发状况时都表现出了好的一面。比如张亮在第一期选房子时对嚎啕大哭的孩子手足无措到后期耐心给孩子指明错误并希望他们改正;郭涛在石头犯错误或提无理要求时推他出门或用严肃的眼光看他到要求儿子要正视错误并加以改变;王岳伦从第一期的啥也不会做到让王诗龄称赞他的手艺;林志颖由无奈让Kimi粘着他到不断鼓舞他要勇敢。爸爸们都在慢慢适应与孩子单独相处的过程,但这个成长过程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好的一面,其中也或多或少地掺杂了依据观众期望心理的表演性质。
明星真人秀究其本质而言是属于娱乐节目的分支,它是一种类似游戏的事件,它不能根据编剧给定的流程按部就班,它没有固定台词和规定表情,也无法预测行为过程中的突发状况及结果。它是一个随机事件,人物的行为举止是未被设计的,整个过程是开放的。
《爸爸去哪儿》的内容模式大多由村长布置任务,父亲和孩子协力完成或竞争后才能获得奖励。节目组不断打破他们惯常的生活模式,制造考验、问题、矛盾,让观众看到孩子最真实的反应和爸爸们处理事件的能力。任务是给定的,但他们完成任务的想法和行为却是自主的,任务完成的质量以及输赢是无法预见的。如沙漠滑沙比赛,村长要求父亲和孩子一同滑沙,哪对最先滑下就能获得奖品。最后比赛由具有运动天赋的田亮父女获得冠军,得到了一个大西瓜。在这场比赛中,谁也无法预知父亲与孩子如何应付比赛,结果会如何,甚至在赛后,父亲如何处理孩子面对比赛失利的失望也是不能安排的。这种非预测性使节目内容跌宕起伏,让观众时刻充满心理期待,也体现了真人秀中“真”的优势。
而由真人秀的概念可知,真人秀包含了规定性情境和预先给定的目标和规则,这是节目组能人为干涉的。首先,规定性情境中的空间和时间都是人为设置的。节目组在三天两夜的旅程中都设定了具体时间,如集合时间、比赛时间、取食材时间、任务时间等;而空间也都是固定的,无论是野外或是室内,住房大小等级,活动范围都在节目组计划之中。这完全与真实所要求的放开性不同,时间的规定性和空间的固定性就形成了一个情境的戏剧性,它表明了这是不同于参与者原来的生活轨道,它是一种虚拟的生活环境。其次,预先给定的目标和规则也都是人为的,这一点与室内娱乐节目有所相同。如父亲不许提示孩子,孩子需要自己看图选房子;父亲必须亲自做饭给孩子吃。如果没有这些规则,父亲会根据自己的判断来影响孩子或者求助村民给孩子做饭。这些与真实生活不同的规定也表明并非所有事件都是开放的,参与者也不是完全自由的。而真人秀的“秀”也体现在这种人为规则给参与者的行为做了一定的限制,他们在做“自己”,但也是受到规则所影响的“自己”。
真人秀在表现手法上,则将记录性的真实与艺术性的美学完美结合在一起。这也最佳表现出真人秀在“真”与“秀”上的混合。一方面,有的学者将“记录真实的环境、真实时间里发生的真人、真事”,②这“四真”看作是纪录片的生命,纪录片的核心美学就在于真实记录。而这四真在《爸爸去哪儿》的表现手法上也有所体现。无论是规定性情境的生活场景、三天两夜的真实时间还是爸爸和孩子们的行为举止,这些都在现实中真实具体存在的。工作人员用摄像机客观记录了爸爸与孩子在特定环境中各种生活细节和行为过程,甚至一些突然爆发的情感状态。如Cindy突然祝爸爸生日快乐时,田亮感动的情绪;孩子们因“护蛋”失败而大哭;天天敢于承认错误来获得张亮的原谅;等等。这些内容上的丰富性和情节上的生动性都来源于真实。此外,摄像机随参与者运动而晃动的镜头、自然的布光、全程跟踪的同期声录音都表现出一种自然、随意、真实的记录风格,增加了内容的未知性和非预测性,也都表明了这是真实记录下了没有事先设计的事情,并且客观地展现给了观众。
另一方面,真人秀的后期制作与影视剧极为相似,都进行了明显的艺术加工。虽然有人会说摄影机是不会说谎的,但很显然,当节目组决定如何拍摄,记录什么,采用什么方式以及后期制作时什么要被忽视或被保留的时候,是存在相当多人为倾向性的,后期制作把记录性的图像都穿上了修辞的外衣,来完成增加节目内容感染力的目的。
如对记录素材进行字幕和背景音乐的加工,来突出孩子的童真和欢喜的氛围。《爸爸去哪儿》的字幕非常幽默搞笑,它们不仅对节目内容给予了提示和补充,还使得看似普通的画面充满新意和温暖。如田亮不标准的英文发音,字幕就把Cindy直接标注为“森碟”;王诗龄叫小Kimi为“黑米哥哥”;张亮给天天讲葫芦娃的故事时,字幕则配以葫芦娃动画中的“妖精,你还我爷爷,还我爷爷!”等,不少观众都感叹,这神一样的字幕组让节目增色不少。在音效方面,后期制作为烘托背景和刻意突出人物关系都做了精彩的配乐。如暗示王诗龄和Kimi的假情侣关系,在二人接触时配以《I love you》的情感音乐;张亮展示料理好手艺时,《大长今》的配乐让画面生动搞笑;疯狂的小石头寻找大锅时,令人熟悉的魂斗罗游戏音乐渲染了氛围;五个家庭在茫茫大沙漠骑骆驼时,西游记中《敢问路在何方》的音乐让人忍俊不禁。这些在没有破坏真实情感的前提下的卡通化字幕和生动配音,都暗示且强化了各种戏剧化情感,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这种真实中的戏剧化往往也是吸引观众的重要亮点。
除了字幕和配乐外,通过镜头来“制造”和强化人物之间的联系也是后期制作的重要任务。工作人员在对镜头素材加工时,会故意使用平行剪辑、闪回闪出、长镜头拍摄、慢镜头回放、重复回放等蒙太奇手段来增加节目内容的趣味性和戏剧性。如村长宣布任务时,画面会慢镜头回放爸爸或孩子们刹那间的表情,或惊讶或无奈,表现了爸爸和孩子们真实的情绪;在Cindy和天天寻找食材时,节目组用平行剪辑的手法刻画了琼瑶式的浪漫期待,但两不相见的结果却让观众捧腹大笑;卖完菜后,天天接受任务卡,扇叶摩擦式的跳转既交代内容转换又充满童趣。后期制作的艺术化加工把视听手段运用得淋漓尽致,刻画了让人印象深刻的真实人物形象,较强的戏剧性带来了喜人的娱乐效果。
《爸爸去哪儿》把节目定位为一档明星亲子旅行生存体验真人秀,节目内容从一开始就试图实现真实记录与娱乐为秀两者的统一。通过对真人、真实、真情的细节真实还原,体现出该节目内容对现实生活的思考和人文关怀,意图通过展示星爸萌娃的亲子互动,开启对家庭教育和社会核心价值观的思考。而明星真人秀的本质就是一种娱乐节目,节目中的一切首先要为娱乐观众来服务,所以在节目中导入人为艺术加工的戏剧性也理所应当。
由此可以看出,明星真人秀的“真”会淡化“秀”的戏剧性氛围,保持节目内容的真实性和现场感,而“秀”则艺术化“真”的严肃性,保证节目在有限时间内的冲突与张力,二者在节目中的完美融合会引发了1+1>2的收视效果,观众也会对此乐此不疲。如何在内容上把握好“真”与“秀”的平衡与融合,实现电视台与观众双赢的局面,也是我国明星真人秀节目需要思考的难题之一。
注释
①尹鸿、冉儒学、陆虹:《娱乐旋风:认识电视真人秀》[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61。
②[英]大卫·麦克奎恩:《理解电视:电视节目类型的概念与变迁》[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