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
一
刚踏进荣鼎御城的售楼中心,售楼小姐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先生,小姐,欢迎光临,您是看洋房,还是高层?”
苏怡瞥了一眼售楼小姐,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亲昵地摇了摇旁边的男人,嗲声嗲气地抱怨道:“老公,我们住不开嘛!”
售楼小姐立刻会意,笑得更灿烂了,“那您这边请,我们还有联排别墅和独栋别墅……”
“联排楼间距小一些,还是独栋更好……”苏怡很是不屑。
“您真是独具慧眼,我们这的独栋卖得可好了,一开盘就连卖了14栋,您也知道现在政府在控制别墅的开发,现在也就剩下5套了……”
男人看着沙盘里的模型,轻描淡写地说,独栋是不错,多少平米?
“我们最后这14栋是特惠销售,有三个户型,380平米、420平米、480平米……每平米均价3万1。”
男人用怜爱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女人问:
“亲爱的,你想要多大的?”
自然是——越大越好,这还用说,但她还没来得及把想法告诉周童,就被震耳的铃声惊醒了,苏怡翻了翻眼皮,发现下巴周围的枕头有一大团濡湿,唉,又在做白日梦,可惜啊可惜,我还没说出我要那个最大的。
苏怡起身坐在床边,再次环顾了小小的8平米幽暗的小屋,北京这么大的地方,却是那么吝啬,只留给她8平米这么一个小小的自由空间,即使8平米,可是自己工资的三分之一租住的,什么都别说了,为了这8平米的生存空间,每天还要为之去拼命,苏怡轻叹了口气,拿着盆往公共浴室走去,今天依旧跟往常一样,早就有人捷足先登。
苏怡跟周围四家租户共用一个厕所,一个厨房,一个阳台,一个客厅,一个冰箱。噩梦往往从早上开始:早上醒了,在厕所门口一听,有水声,那只能在床上多憋会儿,从早上7点到9点都是厕所使用的高峰期,有个别不懂事的、上班不用打卡的还喜欢在厕所洗衣服,往往这时候,苏怡就在厕所门口一遍又一遍来回遛,急了就咳嗽几声,要是敲门准找骂,等苏怡能进去时,里面早就水漫金山了。
洗漱完毕,出门,先做930路到国贸,再倒地铁1号线,下地铁倒19路,坐6站,徒步500米,进公司。全程耗时1小时50分。一来一回就是将近4个小时,这是苏怡每天必走的路线,不过还算欣慰,至少她住的地方是五环边上,还有同事住顺义,每天也往这赶。苏怡不喜欢冬天,天黑得早,返程的时候还是白天,等到家都已经是黑夜了。心也像黑夜一样阴暗寒冷,焦灼、煎熬总是如影随形。
盼望的春天终于来了,况且今天运气不错,苏怡刚到了公交车停靠点,车来了,一个箭步冲上车,扫视到后面二排靠里还有个位置,飞快地刷了卡,直奔而去。坐定后,一手拿出煎饼馃子,一手举着小米粥的塑料杯,津津有味地吃起早餐。看着车上的人越积越多,心中一片小窃喜。随手发了条微信给周童:老公,今天人口大爆发,最后一个座被我占到了!哇,太幸运了,我这车今天依旧乘客爆满,我都挤到门边上变相片了,我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回信儿啊……哈哈,真变相片就好了,省得浪费粮食,苏怡嘬了一口甜粥,想起早上那个美梦:对了,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要买一个豪宅哪,有400多平米呢……400平米肯定是做梦,我们连那4平米厕所都买不起……
苏怡和周童算是财大2001级那一届惟一硕果仅存的一对,一路走来,八年抗战都没有他俩谈恋爱时间长。毕业之后,两人很快都各自找到了工作。开始的薪水还不低,月薪5000,苏怡和周童,这让两个从陕西县城走出来的青年在北京看到了希望。可是几年过去,物价飞速上涨,房价,油价,水电煤气攀比着涨,惟一不变是他们的工资,一直维稳——5000块。早在五年前,苏怡和周童就想结婚,但是落户北京,谈何容易?两人一合计,决定先立业后成家。牛奶有了,面包还会远吗?没成想几年过去,眼瞅北京的房价从几十万长到了上百万,泡沫,一定是泡沫!苏怡和周童一直这么认为。但时间长了,他们买房结婚的梦想倒逐渐成了泡沫。
今年一定要买房!这是从前年开始,苏怡过生日时,都会许下的愿望。她甚至会拉着周童跑到北京天坛,双手合十,很郑重地说出心里最由衷的渴望。我——苏怡,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买房成家,还望成全!而周童每次都会笑她想买房都快神经了,自己则像小孩子一样玩起了回音廊。将双手拢在嘴前,大喊着:我要有房。然后没心没肺地仰头大笑。回音渐进渐远:要有房,有房,房……逐渐消散在空中。
今天那个梦似乎是个好兆头!
路依旧很堵,公交车像蜗牛爬,但苏怡的心情却像飞起来了一样,甚至哼起了小调。
二
到了单位,苏怡坐在挨着厕所那块属于她的小格子间里,这时,平日跟她关系最好的秘书张倩凑了过来:
苏姐,今天心情不错啊?又买彩票了?
那是当然,这是每天的工作内容之一!苏怡用两个手指夹出那张彩票,在张倩眼前得意地一晃。
我猜你就买了,我今天出来晚了,没赶上趟,不知道下班还有的卖么!号还是那个?
我爸生日+我妈生日+我男友生日+我生日,万年不变!我有预感,一定能中500万!
中了500万都没用,也就五环以里一套二手房。北京这个地儿,几百万都不叫钱……张倩有些无奈地说。
旁边桌的郭涛也来凑热闹:谁说不是呢,我去年过年回老家,我爸问我买房子花了多少钱,我说首付了200万,剩下的贷款。我爸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没几天,全村到我家来瞅我,说是见见百万富翁。哪是富翁,分明是百万负翁嘛……
得了吧,涛儿!娶了个白富美,房子不愁买,你还无病呻吟什么?張倩出言讥讽道。
唉,说实话,后悔了。就我们家那个姑奶奶,事儿忒多,一言难尽啊。郭涛连连叹气。转头冲着张倩说:话说回来,你上礼拜见那个怎么样?
张倩气恼地说:没见!
郭涛刨根问底:怎么没见呢?不是听说条件挺好的,房子五环里的,车子B打头的。
别提了,我一个同学认识那人,都是一个单位的,知道底细。房子根本不是自己的,是租的,车倒是B打头的,是比亚迪!你说介绍的这都什么人——大骗子,骗谁敢骗老娘头上!亏了我火眼金睛,情报准确。
你是跟房子结婚还是跟人结婚?苏怡皱了皱眉。
跟人结,但是没房子免谈!现在都什么世道了,靠工资根本活不下去!房子是刚需,网上不是说了,不买房,等于一年白干。我看这房价,明年还得涨。张倩永远目标明确,振振有词。
跟他俩一比,苏怡觉得自己更屌丝了,连作房奴的资格都没有。
离上班还有五分钟,苏怡迅速地上了微博,现在还可以上上外网,等9点上班铃一响,外网就屏蔽了,只能上局域网了。
手机滴滴响,微信有人call。是闺蜜晨曦来的。宝,我要跟你说件事,估计这辈子都遇不上这么好的事了,你猜怎么着,我妈说我家邻居要移民搬走,着急卖房子,跟我的户型一样,平米小了点儿,30平米,但是南北朝向呢,130万,地点好啊,离你上班地儿多近,这个价要是跟中介一说还不得疯了,我妈告诉我之后立马给拦截了,你不是要结婚买房吗,快跟你们家周童商量一下,马上来看房子,赶紧把定金付了!
苏怡惊喜得差点喊叫出来:真的,哇塞,太好了!算你够朋友,最快什么时候能看房子?
要不今天中午,抓住先机,越快越好!
好,正好省一顿饭钱,12点半我到你那!
说定了!
闺蜜刘晨曦也曾是蜗居中的一分子,好在人家根正苗红,投了个好胎,纯正地道的北京人。不过一直以来和父母爷爷奶奶五口人挤在40平米的小屋里。眼看着北京房地产业发展神速,拆迁的大浪潮扑面而来。总算等到了他们那一片拆迁。不过,刘晨曦家里也不是吃素的,就指著这次房奴翻身做主人了,拆迁办来找他们谈了很多次,因为条件谈不拢,刘晨曦家愣是不挪步,成为那一片拆迁的最牛钉子户。后来,她家里人也变机灵了,不谈了,一听说拆迁办要来动员,就举家出游。说出游实际上就是绕着巡回街轧马路。有时,还没转回家的刘晨曦一接到家里电话,就知道暂时也不用回了。大家在平安街集合遛马路去。在遛了三个月之后,拆迁办终于顶不住妥协了,她们家幸运地分到一套两室一厅的偏单,地点在五环边上。但已然傲视乡野,成为那一片最大的赢家。
苏怡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单位赶,脑子里早已五光十色,方才看过的房子萦绕心间,挥之不去,房型很让人满意,落地窗很有档次,朝向南北通透,9点的阳光都能从落地窗折射过来,再种点花草,摆上一个小茶几,周末的时候,坐在窗边,翻上本耐看的小说,惬意而温暖……还有,客厅够大,可以打个小隔断,做一个微型的婴儿房……小区的配套也不错,有超市和医院,对面街就有小学……一切都太完美了……
等苏怡到了单位,心却始终留在那所心仪的房子里,直愣愣地坐在位子上,眼睛眯着弯弯的两条缝,嘴巴咧到了耳际,口水摇摇欲滴,明显地发痴状态。直到经理使劲敲她的桌子,才如梦初醒,跌回现实。
“苏怡,晚上加个班!”胖胖的经理面无表情地通知道。
苏怡看着经理,然后非常职业地点了点头,经理满意地走了。望着经理远去的背影,苏怡的脸变了颜色,皱着眉头,做了一个NMB的国骂口型。经理这几年挣的钱跟他的腰围渐成正比,为了跟旁边部门争业绩,每天只知道拼命压榨盘剥手下员工的剩余价值。
剩余价值,价值,对了,钱——买房的钱,苏怡一拍脑门,发现忽略了重要的问题,立马抄起电话打给周童,说:中午我去看房子了,十分非常超级满意。跟晨曦家差不多房型,你不是也去过他们家嘛?那房子那小区没挑吧,多钱?130万!不算贵了,小是小了点儿,但是人家着急卖,两天内交易,不然就卖别人了。晨曦说,现在买特别合适,转手能赚10万。你什么都别说了,就听我的吧,下午给我折子里汇钱,还等什么等,瞧你哆哆嗦嗦的样儿,一点儿魄力都没有!北京的房价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哪不就是一个厕所价!我算了一下,我们现在有50万,贷50万。你爸妈我爸妈两边各拿15万,凑30万——苏怡在办公室走廊里来回徘徊着,越说越兴奋,一口气说了N多数字,一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来人。
哟,美女,动不动就上百万的生意,做得挺大啊……
苏怡连忙回头,暗笑身后站着个西装笔挺的斯文男。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苏怡赶忙道歉。
没关系,你是不是销售部的?
是啊,您有什么事?
你们张经理在吗?我是他朋友。着“阿玛尼”的西装男很谦和,笑望着她。
应该在了,就是前面左转第一间屋。
待苏怡坐回位子,张倩又凑过来八卦,苏姐苏姐,你知道来人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没见过。苏怡一脸茫然。
来过两次了,据说是经理新交的驴友。看那一身,“阿玛尼”啊,啧啧……张倩又开始作花痴状。
那你赶紧抓住机会啊,主动投怀脱单?苏怡冷笑。
别提了,上次我要进去跟他们送咖啡,都被拒之门外了,谁知道他们土豪的恶趣味,我看他们俩就有猫腻……
去去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下午,短信显示钱已到账,苏怡很欣慰,周童就这点好,听话!
三
加完班,苏怡辗转坐车,很晚才回到了自己的蜗居。然而,当钥匙转动门锁的那一刹那,苏怡感觉不对劲儿,进屋一看,苏怡傻了眼。屋里被盗了!本来四壁空空的小屋只有一个笔记本值点钱,笔记本没了,苏怡赶紧去看自己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一样被撬了,里面两个存折、5000块现金连影子都没了。苏怡扔了包,瘫坐在地上,过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是谁干的?
苏怡冲出门外,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冲着合租的其他户骂道:谁他妈干的,到底是谁?敢做不敢说吗,大家都一样是屌丝,有本事去偷有钱人啊,这点儿吃饭的钱也敢碰,良心都被狗叼了!
接连响起此起彼伏的关门声,单元各户一下子沉默了。只剩下苏怡响彻天际的骂声。
骂到后来,苏怡越想越委屈,痛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哭。这时,微信来了:宝贝,到家了吗?
还家呢,家被盗了,什么都没了。苏怡有气无力。
电话随即打来,怎么回事?没事吧,丢什么了?
存折,钱,电脑。
存折,赶紧电话挂失啊。报警!
对,挂失,报警。苏怡打电话报警,又联系银行:钱到底会不会丢啊?
银行那边回答很干脆:我们已经帮你申请挂失了,七个工作日内您的存款将冻结!
什么意思啊?冻结七天?那我的房子怎么买?眼看房子唾手可得,居然就在眼前晃得你眼花缭乱的时候,然后扑地一下便没了。老天爷真会玩她,苏怡哭了。
当警车来接苏怡回去做笔录的时候,苏怡依旧在哭。
喂,小姐,你别哭了行吗,这样让我怎么做笔录。
这时,有人轻拍了苏怡一下,苏怡回头一看,居然是“阿玛尼”。居然这么巧,白天在办公室里见了。晚上局子派出所里又碰面。
“阿玛尼”似乎也觉得感慨,轻轻一笑,说:
我们还挺有缘啊!
我看是孽缘吧!
你没事吧?是被劫财,还是劫——
财——苏怡打断了他,不过这年头,劫财比劫色更让人崩溃。
“阿玛尼”有点儿尴尬,不打自招地说,我来捞个朋友,酒驾,还挺麻烦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怡没说话,警察叔叔倒是开了腔,你是她朋友吗,快劝劝她,丢了点儿钱,都哭半天了。这让我们不好进行工作啊!
您这话说的,那些钱您看不上眼,对我来说都是血汗,一分一厘都是每天拼死挣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苏怡沾火就着,越说越气。“阿玛尼”见此,反倒坐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慢慢地说道:
人家现在是帮你呢,你不快点儿完成笔录,人家怎么立案侦查,怎么帮你找到小偷呢?你越耽搁,就越晚抓到人。
苏怡突然像被人按动了机器人电源开关一样,停止了哭泣,开始非常配合警察的笔录。
笔录完成,苏怡焦急地问道,什么时候能抓到小偷?
警察告诉她:这个我们不好说,有什么最新情况,会通知您的。
四
苏怡又被泼了一头冷水,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阿玛尼”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吧。
苏怡像没听到,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过往车辆,居 然径直向前走了过去,嘴里囔囔念叨着:
没了,什么都没了,钱没了,房子没了,都没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阿玛尼”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她,你干嘛?为 了点儿钱,还真不活了?
那不是一点儿钱,那是命!泪水随风吹散。
苏怡继续在路上冲锋,“阿玛尼”见拉不住,情急 之下把苏怡一下子抱起来,这把完全不在状态的苏怡吓了一跳,挣扎着惊呼道:
你干嘛?放开我!快放开我!
待走到车门口,“阿玛尼”才毫不客气地把苏怡放下,把车门打开,将苏怡推进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趁人之危,意图不轨,这可就在警察局门口,你再碰我,我要喊人了!苏怡挣扎着要出去。
你别误会啊,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有两面之缘啊,你冷静一下,什么事情都有解决办法啊。可千万别寻死觅活——你要是万一有点儿什么事,我可是当事人啊,现在不见义勇为可是要被判刑的!
不用你管!
多大点儿事,不就是钱嘛,你要多少,我借你!
苏怡一愣,语气缓和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玛尼”:你要借我钱?
夜,死一般沉寂。初春的冷风袭来,苏怡打了个寒噤,也清醒了一些。
我看你是灰太狼给喜羊羊拜年,没安好心!
哈哈——“阿玛尼”大笑。随即进到车里,启动了车,开了暖风,然后悠闲地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美丽的烟圈,又慢慢地消散在苏怡的眼前。
苏怡狐疑地看着“阿玛尼”:你不管你朋友了?
“阿玛尼”轻笑了一下:美女的事永远是第一位的。
真贫,“阿玛尼”也罩不住一颗龌龊的心。苏怡想呸他一口,想想还是算了。
去哪儿啊,美女?
清醒很多的苏怡做了一个决定,她瞅了一眼手表,还不算晚,于是说:
裕民大街万科花园——
一刻钟后,车停在万科花园门前。
你走吧,谢谢你送我过来!苏怡抬腿下车,客气地跟“阿玛尼”说。
这是哪?
朋友家。
五
苏怡走进万科花园闺蜜晨曦的家,兴致冲冲进去的,一刻多钟之后她无奈而沮丧地走出来。她站当街又想哭,却发现B字头的车灯亮了,接着响了两声喇叭。
你怎么还没走?苏怡非常意外。
我不放心哪……“阿瑪尼”走下车来,关切地问道。
切,虚情假意,我要是住我朋友家呢?
我本来打算等你一个小时,不下来就走,没想到你20分钟就出来了!快上车,外面冷。
苏怡没有理会他,抬头望了望眼前的高楼,指给“阿玛尼”五层中间的一个没亮灯的屋子,失望地说道:喏,就是那一间,本来那是我的梦想之家。看来我很难拥有它了……
房子多大?
32平米。
乖乖,那么点儿,能住人吗?
苏怡懒得理会“阿玛尼”,大家的起点本来就不在一条线上,可是,老天啊,你太偏心了,就这个32平米的小屋子,老天都舍不得给她,苏怡我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现在还有高利贷开门吗?苏怡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阿玛尼”。
“阿玛尼”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瘦小的苏怡:
小姑娘,高利贷你也敢借啊?你没看过港片,还不上债洒狗血、拿砍刀,多么穷凶极恶啊?
我只是急需周转一下,应该几天就可以还上。
美女缺钱,简单啊——“阿玛尼”突然把脸凑到苏怡面前,指指自己说。
我的口号是:永远为美女服务!
苏怡哭笑不得,指着“阿玛尼”:你借我钱?我看你比高利贷更危险!
“阿玛尼”不紧不慢地说,其实你刚才不就向你朋友借钱,她没同意吧,别说她,除了你父母,你还能找谁借到钱呢,我肯借你,证明你值得我信任啊。你可以给我写个借条。当然,我是百分之百相信你的。“阿玛尼”一脸坏笑。
你为什么相信我?我要是万一携款私逃了呢?
我到过你们单位两次,你知道吗?
苏怡赌气地说:没见过。
我就知道!你们经理那个身边的胖妞一直缠着我要电话,我愣是没给。你呢,都没正眼瞧我一眼……我觉得你跟我见过的人不一样……
谁知道你是哪根蒜苗,冒一冒尖我就得认识你啊……
行啊,我们也算朋友了吧,只要你说个数,我明天就给你汇过去。
还算不上朋友吧?我怎么感觉像进了一个套儿。
“阿玛尼”不再回应,笑了笑说,你先说,我送你去哪儿。
不知道……随便给我扔一个地儿吧……
那要不去宾馆……
苏怡恼了:去你的头,我要下车!
好好好,我送你回家。
苏怡望望窗外漆黑的夜空,说:麻烦你送我去单位吧。
车在黑夜中潜行,片刻工夫到了公司楼下,整幢楼没有一个窗口亮灯。下车时,苏怡对“阿玛尼”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不是慈善家,我只是欣赏你。你决定了要借钱的话,联系我,我随叫随到。说着,将一张名片塞到苏怡的口袋里。
在苏怡的要求下,“阿玛尼”没有上去,开车走了。
等电梯的工夫,苏怡看了一眼手机,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怪不得它那么安静。重新开机后,马上“嘟嘟”地响,数条短信袭来,而其中一条短信,是晨曦发来的:
宝儿,我偷听到我妈跟我爸聊天,那房子你别买,千万别买!那家不是要移民,而是为了躲债才跑路的,而且那房子已经过户一次了。我妈答应帮他们家卖掉,从中拿10万块钱好处费,才到处帮忙找买主的,我,我真是对不起你……
看到这条短信,苏怡的心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椎心刺骨地疼。又想了想刚经历的一切,发生太多事情剪不断理还乱,又透着诡异和蹊跷,闺蜜、“阿玛尼”,是真心是假意?如何能分辨?而這座城,又有多少欲盖弥彰,多少讳莫如深?
苏怡觉得心累,不打算往下想了。
在单位五楼楼道口,苏怡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酣睡在楼梯上。
喂,你怎么来了?你在这睡的?
周童揉揉眼睛,说: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我又去警察局找你,他们说你走了,你真是急死我了,没办法,我只能到你单位来等你,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买的你爱吃的鸭血粉丝。
对不起……我半路遇见一个酒鬼。看着周童,苏怡笑了,带着泪。
你还笑,你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苏怡打开办公室的门,对周童说:来,到我办公桌这来,我们一起吃鸭血粉丝……
此时,苏怡偷偷将那张名片使劲地揉进了手心里,路过废纸篓时,轻轻扔了进去。
一年半以后,公司秘书张倩的婚宴上,苏怡挺着肚子,和老公周童来参加婚礼。张倩最终如愿以偿,嫁了一个离婚的多金男。
“恭喜恭喜,目标总算达成。”苏怡笑眯眯地说。
一身红色旗袍的美丽新娘,一边向苏怡敬酒一边说道:
“苏姐,你也不赖啊,新房子装好了吗?”
“差不多了,只可惜了,离北京远了点儿……”
“什么意思?”
“是河北移动欢迎你!”
“哈哈——”
苏怡一手挽着周童,笑靥如花。
责任编辑: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