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争VS退缩

2014-06-30 21:43张蕊
作家·下半月 2014年8期
关键词:讽刺解读融合

摘要 《日常用品》是艾丽丝·沃克1973年出版的短篇小说。本文试图从文本分析的角度,再对小说的主人公之一的迪伊进行解读,从而体现作者的不同叙事技巧,使读者从另一角度看待这部艺术作品。

关键词:迪伊 讽刺 解读 融合

一 对迪伊简单化的评判

大多数读过艾丽丝·沃克1973年出版的短篇小说《日常用品》的人都同意:她这部小说的主题意在揭示“一个母亲对两个女儿的个性的觉醒:一个浅薄、自私,而另一个对家庭遗产有着深深的理解”(Tuten p.125)。这些读者赞扬麦吉和她母亲的“简单”,欣赏对她们特定家庭身份的维持、家庭遗产的保护以及无论外部世界怎样改变也拒绝改变自己的态度。如此的解读既谴责了年长几岁又老于世故的姐姐迪伊的“浅薄”、“目中无人”和她的“颐指气使”,又谴责了她的生活方式、她的时尚及她的审美,从而判断姐姐缺乏对家庭遗产真正的理解力。而本人认为这种解读对这部小说的理解显得有些简单化。姐姐迪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一个“不敏感”,甚至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她,她妹妹麦吉受了伤,身上留下了难看的伤疤,心理上也成为了一个极度自卑的人;而当迪伊在外地上完学,衣锦还乡时,她的回家又带给她妈妈及妹妹心理上的畏惧;她和妹妹对家族遗产——一床百衲被的争夺让人觉得她是那么“霸道”、“贪婪”。然而,当我们仔细分析以后不难发现:迪伊对家庭遗产的观点反映了当时美国社会中一部分黑人的诉求,更重要的是,她提出了近代非洲裔美国人对待压迫社会的策略,而这种策略要远比妈妈和麦吉被动接受的态度要有效得多。

二 抗争VS退缩

小说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这个故事的讲述者是妈妈:也就是说,小说中对所有人的理解都是經过她大脑过滤,那么她自己对待这两个女儿的观点我们就不能不加批评的接收。很多读者指出妈妈对麦吉的观点就很不准确——麦吉表现得不像妈妈描述的那样“被动”,那样“害羞”。由此我们是否可以判定妈妈对姐姐持有的观点是不是也存在着不客观性?姐姐迪伊显然在妈妈心中占有中心地位,这在小说的开始就展现在读者的面前:“我要在这等她来,在这个我和麦吉昨天下午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庭院里。”正如评论家休斯顿·贝克指出:“故事的开端就是以一种隆重的仪式等待着女神的降临。”如此,在妈妈和麦吉的等待中,妈妈的想象已将迪伊上升到了神话般的高度。这样的开始也引起了读者的猜测:妈妈和女儿迪伊是不是有着令人烦恼的母女关系?迪伊让妈妈有着等待女神降临的敬畏、害怕,而不是一个母亲等待回家的女儿的慈爱心理。而妈妈实际上将她自己的这种情绪转嫁到了麦吉身上,她猜测麦吉会因为姐姐的到来而感到害怕。所以她说:“麦吉会一直保持紧张兮兮直到她姐姐离开,她会绝望地瑟缩在角落,因为胳膊和腿上的烧伤疤痕,她很自卑,她看向姐姐的目光里含着嫉妒和敬畏。她认为她姐姐一向能将生活一手掌握,世界还没学会对她说个‘不字”。

妈妈强调这是麦吉自己的想法,而让读者怀疑妈妈对她大女儿的理解是否正确,因为在小说的下一部分,当妈妈幻想她的电视梦的时候,她坦白其实她自己才是那个神经紧张的人,她用小女儿作借口,而实际上她自己的内心充满着不安和忐忑。我们还看到妈妈为自己长相感到羞耻,她坦白道:“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有着宽宽骨架的女人,还有着像男人般粗糙的手”。而她内心深处又渴望迪伊对她外貌的认同,可见在妈妈心中,迪伊对她的态度决定了她对生活的态度。由此我们不禁想到她所幻想的“体重减去一百磅,皮肤像未煎过的大麦饼一样白细光滑,头发在明亮炽热的灯光下闪闪发光。而且我要伶牙俐齿,妙语连珠,就连约翰尼·卡森也望尘莫及”,她想象的迪伊在电视节目中将一朵兰花别在她的衣裙上,而迪伊在早先就明确地告诉她兰花是一种庸俗的花。所以这是妈妈关于母女团聚的白日梦,而不是迪伊的,妈妈甚至承认迪伊根本就讨厌这种电视上的场景。我们不禁怀疑“白细的皮肤,苗条的身材,聪明的头脑”是迪伊的希望还是妈妈自己想象迪伊希望她是这样的形象?此外,我们也看到妈妈经常错误地理解迪伊的期待和情感。她过去常常认为迪伊痛恨麦吉也痛恨那所被火烧掉的旧房子。当妈妈和麦吉等待迪伊到来的时候,妈妈故意转身背对着房子,预料迪伊会像憎恨被火烧掉的那所房子那样憎恨这所房子。“毫无疑问,当迪伊见到房子的时候,她肯定想拆掉它。”而当迪伊到来,手里拿着相机,“每张照片都有着这所房子的身影”。当然,妈妈认为这是迪伊追随时尚而善变的性格写照:当一个人有着农村出生并且是穷困潦倒的背景成为一种时尚,迪伊想用镜头证明她卑微的出生。这也许是真的。但我们忍不住会想这只是妈妈的一面之词,而且多少会有夸张的成分。

回想起来,妈妈带着勉强的欣赏,发现迪伊有着一颗无所畏惧的心,这和她的胆小怕事形成鲜明的对比。当妈妈和白人说话的时候,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而且“一只脚抬起,随时准备溜走,我的头总是转到离他们最远的地方”;而迪伊呢,“会直视对方的眼睛。性格中丝毫没有犹豫不决的一面。”妈妈认为迪伊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非常强势的女孩,她关心时尚,但她也会竭尽所能改变环境。她还记得当迪伊还是小女孩时,她想要一条新裙子,于是她拿别人送给她妈妈的旧绿色套装改成了她想要的裙子。长大后的迪伊一如她少年时,不会被动地接受她妈妈同样的命运,而是坚定地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境遇。这种性格和她妈妈的逆来顺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可能也是妈妈几乎没有受到过正规的学校教育的原因,1927年当她刚刚完成小学二年级的教育,学校就被强行关闭。妈妈,就和她社区里的其他非洲裔美国人一样并没有选择抗争,她的理由是:“我们那时没有那么多问题要问。”这又一次地证明了妈妈默默承受着命运给她的安排,而迪伊是绝不会温顺地接受任何类似的遭遇。

大多数的批评家认为迪伊所受的教育和她坚持给她的妈妈和麦吉阅读进一步证明了她和她家庭的分裂,也证明了她对她家庭身份和家庭遗产缺乏真正的理解。

但这些简单的快乐对于妈妈来说足够吗?当她想象自己的未来时,她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快乐和不安。“麦吉会嫁给约翰,而我呢?我只能无所事事地坐在这儿,五音不全地唱着教堂歌曲。”她不太确定等麦吉结婚后她将做些什么,她能想象到她的孤单,能做的事情也非她自己所擅长。而迪伊至少试图改变她能预见到她妈妈暗淡的未来。对她妈妈未来的远见毫无疑问是迪伊坚强性格的有力证明。所以,我认为姐姐迪伊试图对妈妈和麦吉进行教育应给予肯定、正面的解读。此外,整篇故事都是从妈妈的唯一视角出发,如果换成迪伊的角度,对这一事件将会有重新的理解。因为迪伊不是简单地由于妈妈和麦吉的无知、贫穷及对压迫体制的逆来顺受而放弃她们,而是竭尽所能用她所学到的知识来教育她们,而这种坚持就是迪伊性格中坚定、无畏的有力证明。

迪伊最终到家了,妈妈和麦吉两个的反应都表现出了对未知的恐惧、对陌生的恐惧及对差异的恐惧。当迪伊走近妈妈时,妈妈注意到了大女儿的脸,更注意到了她穿的色彩亮丽的带有非洲风格的裙子。尽管有刚开始的担心、害怕,妈妈还是在迪伊走近她时感到一阵的欣喜。在羡慕裙子的同时,作者艾丽丝·沃克借用妈妈阐述了她自己的观点:任何新鲜事物都不用畏惧,改变可以有积极的一面,而不仅仅只有消极。这时的麦吉保持着一貫的害怕,畏惧。当迪伊的同伴微笑着伸出手向她表示友好握手时,她轻轻地握了握,然后迅速地抽出。

迪伊到家后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她的名字改成了“万杰罗·里万里卡·克曼乔”——这是个非洲人的名字,为此迪伊解释说:“我再不能忍受以压迫我的人命名我的名字。”很多读者指出迪伊宣布她的新名字是整部小说的转折点。他们认为这是迪伊拒绝家庭传承及家族身份的表现。在对名字的解释中,本文认为妈妈和迪伊都是可以理解的:妈妈详细解释了名字的家族史,而迪伊指出她的名字是沿用了压迫她的人的名字,所以她不愿意继续沿用,这种解释也是合情合理的。很多读者认为妈妈和麦吉是真正对家族历史的理解,而迪伊是错误的或者说是肤浅的理解,而本文认为迪伊和妈妈在名字问题上都存在着片面性,迪伊需要学会尊重她们的家族史;而妈妈应该学习非裔美国人的历史以及学会怎样反抗压迫。虽然妈妈和迪伊的个性都非常倔强,但最终她们都进行了妥协,迪伊告诉妈妈如果她不愿意,迪伊就不用她的新名字;而妈妈表示说她愿意学着使用迪伊的新名字。

三 迪伊对妈妈的影响

看着女儿的抗争,妈妈暗地里羡慕着迪伊的坚定,而这种坚定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妈妈,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妈妈的抗争精神也逐渐地流露出来。当发生白人毒死黑人的牛的事件时,她的黑人同胞们表现出和迪伊一样的坚定,他们日夜拿枪守护着他们的牛群,而这个平时连直视白人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学校被关闭时一个问题都不敢问的妈妈步行1.5英里,好奇地看着那些拒绝逆来顺受,坚决进行抗争年轻的一代。妈妈这时的心理是复杂的,她既痛恨大女儿的世故、自私;又暗暗地敬佩甚至是嫉妒着迪伊以及她的黑人邻居们表现出来的勇气。受到他们的影响,妈妈埋在心里的抗争精神逐渐被唤醒,而这种精神在两姐妹争抢百衲被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迪伊看到妈妈为麦吉准备的嫁妆——百衲被时,她傲慢地告诉大家:“麦吉每天使用祖母留下的被子是对家庭遗产的破坏,而我会把被子挂起来,这才是对遗产的保护”。与姐姐勇敢的态度不同,妹妹麦吉,她的耐心、宽容和迪伊在整部小说中有着极大的反差。在争抢百衲被的过程中,妈妈看到小女儿把受伤的手藏进衬衫,这时的她突然觉得有一个东西从头到脚重击了她一下,就像她在教堂里感受到上帝的触摸而变得快乐有力。她一下从迪伊手里抢过被子放在麦吉的腿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妈妈的这次举动更是像极了迪伊——拒绝退缩,勇敢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迪伊,虽然外表看上去让人如此讨厌,她已经教会了妈妈怎样去抗争,抑或是迪伊遗传了妈妈倔强和坚定的一面。而妈妈显示出的勇气拉近了她与她大女儿之间的距离而不是和她一直想保护的小女儿。

纵观美国20世纪早期,随着黑人年轻一代的改变,社会秩序也悄然发生着变化,妈妈的变化是和社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迪伊对妈妈的影响更直接,也最有感染力。所以,简单地认为妈妈和麦吉是真正懂得珍惜家庭遗产,而迪伊是个浅薄、自私的人,这种解读值得商榷。而且作者艾丽丝·沃克也表明妈妈之所以能获得胜利,是她在两种对待遗产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儿中取得了平衡——她融合了小女儿麦吉对传统的敬重及大女儿的骄傲、拒绝认输的态度。考虑到当时的时代背景,在作者看来,如果真正的社会变革的发生不可避免,这种融合也将变得不可或缺!

参考文献:

[1] Tuten,Nancy.Alice Walkers“Everyday Use”.The Explicator 51.2(winter 1993).

[2] Walker,Alice.“Everyday Use.”In Love and Trouble.New York:Harcourt,1973.

[3] Baker,Houston,and Charlotte Pierce-Baker.“Patches:Quilts and Community in Alice Walkers“Everyday Use.”The Southern Review 21(1985):706-20.

[4] 刘英:《“被子与遗产——‘日用家当赏析”》,《名作欣赏》,2000年第2期。

(张蕊,青海大学基础部外语教研室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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