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耶秦简8-95和8-361再读*

姜 慧

(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 200241)

里耶秦简8-95和8-361再读*

姜 慧

(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 200241)

对里耶秦简8-95和8-361号简进行释读考证,认为“弢”应释作“弩”、“张”可读作“帐”、“司”可读作“笥”。

里耶秦简;弩;张;司

《里耶秦简(壹)》[1](P26)中有两支涉及特殊标识符号的简牍,分别为8-95和8-361号简。依照陈伟《里耶秦简牍校释(第一卷)[2](P61)(本文所引释文和相关注释均依此著,下同),释文作:

参照何有祖先生的意见[3]将两简缀合后,我们发现此简文内容除“張一司”外,多为“名词+数词”的一致结构。秦汉简牍材料中多有为方便统计管理之用的集簿类文书。集簿类的简牍多详细记录物品的类别名称和具体数量等内容。结合相关简文的考释分析可知,此组缀合简所记的清单含有“衡”、“厄(軶)”、”、“(靷)”和“鞪”等名称[4],所列的物品名称多与车马部件相关,故此简可推断为“兵车器集簿”之属。然而,此缀合简中“角弢”的“弢”、“張一司”的“司”及“张”的确切意思尚不明确,需加以进一步的释读。

一、“弢”应释作“弩”

里耶秦简的整理者[1](P60)将字形释为”,陈伟先生改释为“弢”。按:应释作“弩”字。在睡虎地秦墓竹简[5](P66)中,“殹”字右上部作(《睡虎地秦墓竹简》法律答问205),呈明显折弯勾的笔划形态,与里耶秦简中的该字形有别,故释作”恐不妥。《说文解字·弓部》:“弢,弓衣也。从弓从。,垂飾, 與同意。土刀切。”“弢”字所从“”的上部作“屮”,在古文字中作上端开口,如之状(《郭店楚墓竹简》[6](P69)六德12)。里耶秦简中的此字形右上部写作“”,似圈笔中添一笔画,两字形的构件写法区别明显,因此我们认为此字形与“弢”字有别。古玺印中的“弩”字作(《古玺汇编》[7](P114))和(《古玺汇编》[7](P2752)),与里耶秦简中该字形比较后我们发现,玺印“弩”字所从的“女”与里耶简该字形中的更相像。同时,里耶秦简中该字形的右下部从“又”,鉴于义近形旁换用现象在秦汉时期的文字中普遍存在,“又”与“寸”同义,故二者可换用。在汉字发展演变过程中,偏旁不固定的现象在先秦文字时期已相当突出。到了秦汉时期偏旁的位置虽已相对固定,但尚未定型,偏旁移位现象仍不在少数。如睡虎地秦墓竹简里“雜”、“”两字的右边部件写在字的右上方,左下的部件写在字的下部,使整个字变成了上下结构。[8]通过排查里耶秦简的相关字形,我们发现“弩”字多作或,而字形或可作偏旁移位、字形结构转变现象的例证。长沙马王堆M3遣策34—36:“角弩一具,象幾一。弩矢十二,象族。柧弩一具,象幾一。”[9](P50)在传世文献中,《太公·六韬》:“陷坚败强敌,用大黄连弩。”韦昭曰:“角弩色黃而體大也。”晋崔豹《古今注·舆服》:“四人皆持角弓,违者则射之……魏晋设角弩而不用。”“角弩”意思是以角为饰的弩弓。此外,在出土的考古发掘实物中,秦始皇陵一号铜车上出土的兵器中包括一件完整的铜弩。同时,在一号铜车马的各部分结构中,位于车舆左前角、车前軨左上沿的外侧,有用以承弓,使弩置于轼前的弩辄。[10]由此可知,弓弩作为战车的必要部分,在战争过程中有着重要的作用。综上,我们认为此字形释作“弩”字更为妥帖。

二、“司”可读作“笥”

里耶秦简中“張一司”的“司”字音义均不确。《说文解字·竹部》:“笥,飯及衣之器也。从竹司聲。相吏切。”“笥”的本义为方形竹器。《仪礼·大射》:“小射正奉决拾以笥。”出土的秦汉简牍中有很多关于“笥”的记载。“笥”的使用在汉代简牍中更为多见,如:

(1)一司(笥)畆珥。一司(笥)齒珥。(信阳长台关1号楚墓竹简遣策[11](P136))

(2)髹杯二雙一笥。(湖北江陵高台汉墓M18[12])

(3)牛炙一笥。豕炙一笥。鹿炙一笥。(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三号汉墓遣策[13])

以上三例中的“笥”与名词、数词连用搭配时,均表示事物的数量单位,可指示某一类事物的具体情况。这与里耶秦简中“張一司”用法相同。当“笥”字表示名词义“方形竹器”时,它可用来盛裝如食物、药材、衣物和矢等多种物品。随着汉语的发展和笥的广泛使用,“笥”字的意义发生了引申和分化,由具体所指的意义抽象为可表示事物数量的单位。换句话说,“笥”字的功能意义发生迁移和转化,由名词演变为了量词。“司”作为形声字“笥”的声符,在表声的同时也可表意。换言之,这些文例中的“笥”与里耶秦简中“司”音同意通,当出自同一语源。

三、“张”可读作“帐”

关于“張”字,广西贵县罗泊湾1号汉墓简牍载“張帷一笥”[14](图版四一),似可与里耶8-95号简的“張一司”相参。遍查里耶秦简,与“張”相关的简文仅此一例。陈伟先生认为“張”,通“帐”,帐幕。也可能读为“韔”,意為“弓袋”[2]。按:“帷张、帐幕”之说可从。《说文解字·巾部》:“張也。从巾長聲。知諒切。”若“張”字理解为“弓套”、“弓衣”,即作“韔一司”,在出土文献和传世文献中,均未见此用法。传世文献中,《广雅·释器》“帷,帐也。”《荀子·正论》:“居则设张容负依而坐。”王先谦集解引郝懿行曰:“张与帐同。古以张为帐也。”故我们认为里耶秦简中简8-95“張”字释为“帷张、帐幕”之意可通。

在出土的秦汉简牍文献中,曾侯乙墓楚简所记的车马器数量最多,它记载了车器、马器、兵器及其承载之物等物品,并详细记录了它们对应的具体数量。曾侯乙墓楚简的车马器记录具有一定的规律性,即除车轮外,大量记载的多是易损耗的部件[15]。此外,尹湾汉墓竹简的《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中也有各类军用物资名称和数量的记载,也是依照一定顺序排列记录的[16](P43)。结合里耶秦简整条简文的内容看,我们认为此缀合简的文书记载也是有规律可循的。通过分析此简的图版和释文,我们发现除却兵器“角弩”,简文是依据当时车的结构按照先马后舆的顺序依次分类记录的。首先是车马的曳引结构部分“衡”和“轭”,其次是乘载结构部分“轮”和“帐”,最后是附属于车马、用来系马固车的“靷”和“鞪”。这种具规律性的顺序或可为进一步缀合和考释简文提供判断的依据。

[1]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里耶秦简(壹)[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

[2]陈伟.里耶秦简牍校释(第一卷)[M].湖北: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

[3]何有祖.里耶秦简牍缀合(二)[EB/OL].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 1695.2012-05-14.

[4]伊强.《里耶秦简》(壹)字词考释三则[EB/OL].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网站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 php?id=1742.2012-09-26.

[5]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图版[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6]张守中.郭店楚简文字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0.

[7]罗福颐.古玺汇编[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

[8]黄文杰.睡虎地秦简文字形体的特点[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2).

[9]湖南省博物管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3.

[10]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陵铜车马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

[11]汤余惠.战国铭文选[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93.

[12]湖北省荆州地区博物馆.江陵高台18号墓发掘简报[J].文物,1993(8).

[13]孙欣.汉墓遣策词语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9.

[14]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

[15]江苏琴.楚简中所见车马器研究[D].合肥:安徽大学,2011.

[16]张显成,周群丽.尹湾汉墓简牍校理[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

Reinterpretation of No.8-95 and No.8-361 in the Qin Dynasty Bamboo Slips of Liye

JIANG Hui
(Center for the Research and Applic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China)

After the research into the No.8-95 and No.8-361 in the Qin Dynasty Bamboo Slips of Liye,this article holds that“弢”can be interpreted as“弩”,“张”can be pronounced as“帐”,and“司”can be pronounced as“笥”.

the Bamboo Slips of Liye of the Qin Dynasty;Nu;Zhang;Si

H179

A

1009-1734(2014)09-0079-03

[责任编辑铁晓娜]

2014-05-0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秦汉简语料库建设》(13JJD770029);上海市重点学科华东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字学”(B403)。

姜慧,在读博士,从事古文字数字化处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