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传统民居屋脊的特征与文化意蕴

赵 斌

(嘉兴学院 设计学院,浙江嘉兴314000)

屋脊是屋顶相对的斜坡或相对的两边之间顶端的交汇线,它反映了一个民族的政治与经济、哲学与艺术、伦理与宗教等意识形态,不仅是中国传统建筑不可缺少的构件之一,也是屋顶装饰的重点部位。嘉兴地处长江三角洲,交通便利,南北文化在此交融,素有 “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的美誉。由于多元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伴随历史的变迁与发展,嘉兴民居的屋脊样式和造型特征在保留其浙北嘉兴水乡传统特色基础上又有变化与发展,造型特征丰富多样、屋脊装饰丰富多变。这些都与嘉兴地区的民俗文化和儒释道文化密不可分。

一、嘉兴传统民居屋脊的基本形式

嘉兴传统建筑以水乡大屋为其主要特征,多为 “进落”组合的厅堂院落式大屋,形制除多进、多落外,都有准园林空间,其屋脊造型与江南其他地区的屋脊造型相差不大,但是屋脊的两端山墙却形态万千、变化多端,体现了浙北水乡特有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特色。中国屋顶在顶部轮廓、整体造型、功能和装饰上具有特殊作用,是中国文化 “意蕴生动”的一种表现。

正脊是指屋顶里两坡相交的顶端。材料上一般用瓦、砖、灰泥进行砌筑,建筑构造上多为铺瓦筑脊,功能上起着防水作用,同时也起着装饰与美化作用。在有关嘉兴地区民居的遗存资料与实地调研中,我们发现大多数的嘉兴传统民居屋脊为悬山式、硬山式或卷棚式,其他屋顶形式较少。正脊由若干块拼垒而成,处于两吻之间,其造型通常由三部分组成。图1中A为脊翼,它是正脊两端的装饰部件;B为脊身,它是正脊的主体;C为脊首,它是正脊中央的装饰部件。通过调查访谈,可知正脊大致分为三种形式：1)脊翼+脊身+脊首+脊身+脊翼 (A+C+B+C+A);2)脊翼+脊首+脊翼(A+C+A);3)仅脊身 (C)。我国古民居建筑屋脊的正脊大致都是这三种类型,有的只是在这三种基础上进行了不同的组合而已。

图1 正脊基本造型

(一)脊翼的基本形式

嘉兴传统民居的屋脊通常为不带吻兽的 “小式”屋脊,如西塘、乌镇等古镇民居的屋脊几乎是最简单的清水脊形式,但是一些戏台、寺院等重要建筑上也会采用吻兽的屋脊,尤其是乌镇戏台的屋脊可以说是精美绝伦,是嘉兴水乡民居屋脊的典型代表。嘉兴传统建筑屋脊的脊翼造型优美、变化多端,大致可分为五种：哺龙脊、文头脊、雌毛脊、哺鸡脊和花冠脊。花冠脊是嘉兴地区与江南其他地区的不同之处,整个脊翼呈现出一朵美丽的花冠,也许受到水乡传统文化的影响而产生这种类型的脊翼形式,值得人们去探究。

(二)脊身的基本形式

同其他江南地区民居相比,嘉兴传统水乡民居正脊的脊身在材料上也是选用瓦片,这种做法称为瓦片脊,即用瓦片侧立排做成一条屋脊。脊身的片瓦脊一般都为竖向式和斜向式两种形式,这便是脊身最基本的造型形式。但是嘉兴传统民居的脊身还有竖向和斜向相结合的造型形式,嘉兴市梅湾街就有这样的脊身造型,整个脊身分为三段,中间偏长,左右对称。

(三)脊首的基本形式

嘉兴传统建筑屋脊中间强调装饰,一般分为屋脊字牌、动物型和珠宝型。屋脊字牌就在字牌正中长方形砖块上塑以花虫鸟兽、古今人物等民间民俗图案,或在字牌上以泥塑写 “五谷登封、国泰民安”等字样。动物型则用泥塑或砖刻在屋脊正中央堆砌成动物的形状,通过不同的动物形态来表达不同的内涵,两鼠对望寓意着 “望子成龙”。珠宝型在嘉兴古民居中脊首运用的比较多,尤其是在一些大式瓦作的古建筑上经常运用它寓意 “吉祥如意”。

图2 嘉兴屋脊造型多变

二、嘉兴传统民居屋脊特征

(一)造型多变的特征

嘉兴传统民居的屋脊具有水乡地域性和文化性。传统屋脊一般为一字型,最有特点的是 “反宇飞檐”的屋顶,其屋脊也是朝两边翘起,也有整个屋脊分成三部分,每部分都有翘起的飞檐,整个屋脊有种展翅高飞、升腾上升的意向。《诗经·小雅·斯干》中描写周代宫殿建筑的诗句中有 “翼”“鸟”“革”“翚”“飞”等字,可谓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在整个调研中,嘉兴屋脊沿用了上述的反宇飞檐的屋脊形式,但是又有变化,如图2所示：西塘民居的屋脊向上翘起,给人升腾的感觉,它有两部分组成;乌镇民居的屋脊的反宇飞檐翘得更高,整个天际线呈现别样的风味;嘉兴梅湾街屋脊造型是由三部分组成,中间长,两边短,向上的升腾感略弱。当然还有一字型的屋脊,无论是屋脊、脊身还是脊翼都有各种各样的造型变化,呈现出嘉兴屋脊造型多变的特征。

(二)装饰丰富多彩的特性

《汉书》中有 “越巫以鸱尾厌火灾,今鸱尾即此鱼也”的记载,说明古代越国对屋脊都进行鸱尾的装饰,以此寓意防火。由于屋脊的形态总高于屋面,人们在其上面进行各种各样的装饰。屋脊上的吻兽,以崁吻的形象 (龙之子,传说能生水灭火)装饰,如嘉兴血印寺、平湖莫氏庄园等大量建筑中都有。有的屋顶脊饰装饰丰富、题材多样,形象众多、工艺复杂。如乌镇古戏台 (见图3),屋脊置龙吻,脊首样式更为特殊,中间雕刻成太阳或珠宝,周边雕刻成水纹状,意为防火。垂脊上也有垂兽进行装饰,与其他地区屋脊装饰不同的是乌镇古戏台的屋脊装饰采用的是瓦将军 (文丞武将),雕刻精美。嘉兴古民居屋顶经过漫长的发展,通过构件与功能、技术与艺术的结合,促进了传统建筑屋顶曲线的加深,塑造出优美的形态。屋顶上的装饰丰富多彩、包罗万象：人物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动物有飞禽走兽;植物有山川万物;图案有龙凤呈祥;等等。

(三)别具一格的地域特征

嘉兴传统建筑最明显的地域特色为翘角屋,屋脊两角对翘,中间种植万年青或绘有 “孵鸡”图案,整个建筑由于屋脊两角翘起,给人轻盈灵巧的感觉,别具一格,给嘉兴民居建筑平添了许多风韵趣味。这种屋脊形式经常出现在旧时平湖、嘉兴等民宅中,角翘的做法根源于中国木结构建筑本身的合乎逻辑的发展,它在造型、结构上的成就都是中国古代工匠的卓越创造,它甚至已成为中国古典建筑的重要民族特征之一。

三、民俗文化与儒释道文化在嘉兴传统民居屋脊中的体现

(一)民俗文化在嘉兴传统民居屋脊中的体现

民俗文化是指民间民众的风俗生活文化的统称,它既是一种历史文化遗产,也是社会意识形态的一种体现。《汉书·王吉传》有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的记载,阐述了民俗文化的普遍性、继承性和变异性。嘉兴是马家浜文化发祥地,在远古时期人们就开始对 “吉祥”“丰收”等民俗文化进行相应的图案装饰,拙著 《嘉兴古镇瓦当艺术特色与文化内涵研究》(2012年第24期 《前言》)一文曾言：嘉兴传统民居的民俗文化在瓦当上的寓意,同时也是适合在屋脊上的。究其表现手法,主要有象征、谐音和寓意三种。一是象征。莲花象征纯洁、牡丹象征富丽华贵、松柏象征长寿、香炉花瓶象征平安。二是寓意,即借物言意。宋代苏东波 《宝绘堂记》中就有 “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以留意於物”的论述,意为寄托或蕴含意旨。三是谐音。在中国民间,谐音和吉利话的结合更加广泛和普遍。这种方式也用在屋脊艺术表现上。在屋脊的脊首上用砖块雕刻成花瓶,并在花瓶内插三支戟,谐音 “平升三级”。民俗吉祥图案与中国传统文化是密不可分、互为表里的。用一些独特的造型手法表达了祈福纳祥的愿望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它不仅是地方民俗文化在民居建筑装饰上的反映,更是一种综合文化在民居建筑装饰上的反映。

(二)儒释道文化在嘉兴传统民居屋脊中的体现

屋顶是中国建筑最富表现力的部分,屋脊的反宇曲线总让人陶醉,它反映了中国的建筑文化,同时也是中国儒释道哲学思想在建筑中的体现。《易经·系辞》是儒家的哲学思想基石,其中有 “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该取诸大壮”,老子 《道德经》对建筑空间的描述是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佛教的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花一叶一如来,一佛一刹一报土”等思想都对中国传统建筑有着深远的影响。嘉兴古民居屋脊的造型和装饰从侧面映射出儒释道文化的浸染和影响。其屋脊上雕绘有珍珠、如意、植物、神仙等图案装饰,如乌镇古戏台运用 “瓦将军”来镇风。屋脊也受到 “礼制”的影响,嘉兴普通民居的屋脊就没有曲线,而是一条直线,过于简单。同时也受到佛教的影响,嘉兴传统民居清水脊脊翼上的卷草纹样就是佛教文化的体现;传统民居屋脊、山墙有的采用莲花装饰,有的采用如意纹样、暗八仙葫芦等纹样进行装饰。如意象征万事如意,莲花象征纯洁,所谓 “莲花藏世界”,其寓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高尚人格的追求。嘉兴地处江南,雨水比较充沛,因此传统建筑中的屋顶曲线弧度就比北方大些,其天际线犹如展翅高飞的鸟翼,给人以美的视觉享受,符合中国人天人合一的思想。

四、结论

曾有学者把中国建筑概括为一种屋顶设计的艺术。这句话虽然片面,但至少表明人们对中国建筑的一种直观判断。中国传统建筑屋脊形式多样,装饰丰富,传承民族文化,寄托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屋脊形式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可能有单一的解释,它所表明的是众多因素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嘉兴的民间工艺技巧非常发达,嘉兴泥塑和灶头画、桐乡蓝印花布、王店的剪纸、嘉善的瓦当都是享誉中外的民族瑰宝。工艺技巧的发达促进了嘉兴地区屋脊泥塑的发展,纵观嘉兴传统民居屋脊基本形式和造型特征,可以看到它有与江南其他地区屋脊相似之处：不仅受到苏、皖、赣等地的影响,同时更多体现了本土文化,反映了当地民间民俗文化。嘉兴传统建筑在实用的基础上,通过其丰富多变的外形和造型特征,蕴含着丰富的浙北水乡地域特色和儒释道文化,反映了古代嘉兴劳动人民群众的审美取向和精神追求,对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进行传承与发展,这也正是嘉兴水乡民居建筑及其屋脊文化的生命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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