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早期小说解读

2014-05-26 09:37林慧
文学教育 2014年3期
关键词:迟子建构建

林慧

内容摘要:通过梳理迟子建创作及其人生经历,找到迟子建早期小说中悲悯情怀的表征及其演变,另外从整体上把握迟子建早期小说对“悲悯情怀”的践行和坚守,并尝试从中发掘“悲悯情怀”推演出的种种丰富蕴涵。

关键词:迟子建 早期小说 悲悯情怀 构建

迟子建是中国当代文坛上一位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文学使命的作家,自20世界80年代步入文坛以来,迟子建便以知识分子特有的忧患意识为指归,以故乡漠河为支点,执着于白山黑水间的乡土书写。特别是她早期的一系列小说,一直关注故乡那些劳苦于中国底层中的弱势群体,关注他们的生存境遇及他们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和悲剧性的命运,揭示他们生活中的“美”和人性中的“善”。对表现在他们身上的善良与丑陋、高尚与卑鄙,迟子建更多的是报之以悲悯的态度,并给予温情的抚慰,展现了一个女作家独特的悲悯情怀。

一.迟子建早期小说悲悯情怀溯源

“悲悯”一词,较早见于清·黄宗羲《朱人远墓志铭》:“人远悲天悯人之怀;岂为一己之不遇乎!”悲悯情怀就是心系苍生,关心他人,哀叹时世的艰难,怜惜人们的痛苦。它是作家的良知与民间、底层或苦难相遇时所产生的真诚而深切的精神活动。在迟子建几乎每一部作品中,每一个人物形象身上,都流露出了郁结在作者心中的无限深沉的悲天悯人的情怀。这种情怀源于作者的自身经历、个性特征及所处的社会环境。

1.迟子建悲悯情怀缘自黑土地的滋养。东北作家迟子建诞生和成长于寒冷的北极村,在她的自述散文《寒冷的高纬度——我的梦开始的地方》中,就明确谈到环境本身深刻地影响其创作:

我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与我的故乡,与我的童年,与我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1]

北极村一年有大半时间被冰雪覆盖、温度最低达到零下四十度。生存环境恶劣,生活的艰苦,形成人们坚韧达观的品格。人们更加豁达地看待生老病死,他们并没有高深的理想追求,而是凭借着坚强、执著的信念努力创造生活。但由于文明发展滞后的“原始性”,小人物执着而又悄无声响地活着,轻易而毫无价值地死去,这使迟子建体会到黑土地里乡民琐碎平庸的生存状态里充满着浓重的悲剧意识,从而萌生感人至深的悲悯情怀。

2.迟子建悲悯情怀深受少数民族文化的浸润。对生命的尊重、热爱和悲悯构成迟子建创作的主体精神取向,这种对生命的感受,除了作家从小具有细腻感知自然和人性的禀赋之外,与少数民族独特的民俗风情文化特征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北极村一带自古以来一直生活繁衍着众多的民族。这些生活在严寒地带的人们,一般靠牧马渔猎为生。聚居在这里的鄂伦春、鄂温克、赫哲族等少数民族,至今信奉萨满教,萨满教认为万物和人都有了灵魂,人死后,生命的肉体消亡,但思想的灵魂不灭,北极村一带就盛传着许多关于萨满教的神鬼故事。神话、传说不仅孕育了迟子建丰富的想象力和富于幻想的浪漫气质,同时也培养她一种文化观念,就是相信万物有神或万物有灵。这种有灵论和泛神论正是萨满教的基本观念。长期受此熏陶,让迟子建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怜惜,从而在描写生活的困顿和人生的悲剧时,总有悲悯之感在迟子建笔端油然而生,如影相随。

3.迟子建悲悯情怀来自佛学思想的熏陶。佛教禅宗作为一种传统文化深深积淀在作家的个性心理结构中,由于对佛教有着特殊的感情,迟子建十年如一日地坚持自己的原则。

只要是在家里,每逢初一和十五我都要吃素的。平常吃荤的,人确实有些浮躁和不耐烦,能够时常吃点素,会有一种清爽宁静的感觉。……吃素会使人的灵魂得到意想不到的净化。[2]

迟子建认为,人性善是中国佛家学说的核心,特别是“善心”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人性的设计,它包括我们常说同情心、恻隐之心,羞耻之心等等,迟子建从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从不同的角度开掘这种“善心”,使它成为作者对生活的认识,对社会审美价值的取向,如《花瓣饭》《亲亲土豆》表现在困境中夫妻之间互相扶助,不离不弃的爱情;《送行精灵》、《鸭如花》则表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同情与关爱;《逝川》、《日落碗窑》则描述了乡亲邻里间的互助与无私。迟子建小说中信奉人性善,悲悯人性的恶,无疑是她所追求的佛教理想人格的具体体现。

二.悲悯情怀在小说中怀抒发的艺术视角

视角原本作为一个影视学概念,引入到文学创作中,实质是作者透过自己的作品,反映外部世界,窥视人类内心情怀的眼光和角度,它是作者主观情感在作品的聚焦点。

1.儿童视角。迟子建是从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作家,她曾坦言童年经历对其创作的影响: “北极村是我的出生地,……我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童年,……于是我在写《北极村》……如饥似渴地追忆那种短暂的梦幻般的童年生活。”[3]

所以早期迟子建的小说常常喜欢通过儿童视角展开叙述,并用神圣的笔墨和悲悯情怀直逼生命的本真, 探寻远离都市, 未受现代机械文明和价值观浸染的质朴、纯洁的童心童趣,作为构建人性美人情美的基础。如《北极村童话》里迎灯的敏感多思,《逆行精灵》中豁唇的率真无忌,《雾月牛栏》中宝坠儿的深情,《芳草在沼泽中》聋哑儿的聪慧,《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云领的懂事,《采浆果的人》中大鲁二鲁的憨厚,这些令人喜爱的孩子既传达了作者对真纯人性的赞美与张扬,也是对现实污浊的一种抵制与反抗。

《清水洗尘》讲述的是一个与洗澡有关的故事。礼镇有一年一次年前洗澡的习俗,天灶从8岁开始负责为一家人烧水洗澡,因为生活艰辛,洗澡水是循环再用,天灶“总是就着家人用过的水洗澡”,但他内心固执地渴望“一盆真正的清水”来为自己享用,而这个愿望却一直被家人忽略着。成长中伴随着被忽视的忧伤、青春隐隐地悸动。天灶执意地坚持着,13岁的他终于赢得清水洗尘的权利。

当然,悲悯情怀产生的前提条件和核心要素是要有一颗无私的、深沉的、博爱的、同情之心,只有这样才能对他人的不幸遭遇充满关心与同情。作者正是追求这种心灵深处具有稳定、永恒、普遍的有价值意义的东西,再加上创作心态的平和与创作视角的下移,使作者以儿童的目光去探视世界,在作品字里行间弥漫着一种浓郁的悲悯情怀。endprint

2.动物视角。迟子建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创作心态,也正如她自己所认为:“一个作家,一成不变是非常可怕的,但变化总是悄悄的,就像一个人的成长……”[4]所以在迟子建小说里,除了有故乡的山山水水,乡亲、乡情之外,还常常描述了一些可爱的小精灵——动物。作者采用动物视角,希望能引起人们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对人类自我的重新审视。

小说《一匹马两个人》叙述了一匹马与一对老夫妻之间的故事。老夫妻唯一的儿子因为强奸罪入狱后,家里一下子败落下来,留下的老马只能与老夫妻相依为命,老夫妻把对儿子的情感转移到老马身上,老马也知道老夫妻离不开它。老太太死后,是它陪着老头度过最难过的时候。《越过云层的晴朗》的一只硕健的黄毛狗,它以自己的遭遇控诉了人类的无情与自私。当地质队员遇险时,“我”奋不顾身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奖赏了“我”,但等他们借用完“我”后,却把“我”无情抛弃了。

在这里,迟子建对可怜的、弱小的、无助的动物表达了深深的自责与悲怜。当人残忍地对待动物时,人不仅开始泯灭同情心,而且已经在无视生命的内在价值。人类对待动物的态度,实质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反映。对待动物的暴虐与残忍是人类的一种劣根性。

迟子建还以自己的作品告诉我们,动物也具有内在的价值和生存权利的生命体,生命只有长短之分而没有贵贱之别,那些在我们常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动物,也有自己的情感活动和感知能力,也寻觅着、呼喊着关爱和温情。道德伦理和生命关怀不仅仅限于人类的,人类应该给予动物更多的同情和怜悯。

3.女性视角。作为一名女性作家,迟子建对世界的看法以及表现现实的方式总会不自觉地受到性别的影响,使她的作品呈现一种有别男性创作的独特风格,她悲悯的情怀、叙述的基点更多地放在展现中国底层社会及乡土女性的生命形态和沉重、凄凉的生存境况上。

迟子建笔下的女性形象大多是婚恋悲剧的主角。这些女性有的身心被蹂躏,有的身受残害,她们都是爱情的失败者。女性的优秀有时反而是悲剧的根源,男人对她们只是欣赏,但不接纳,更不敢娶她们。《逝川》里的吉喜年轻时很美,“她发髻高绾,明眸皓齿,而且性格开朗,乐于助人,受人喜爱。一个优秀的女人没有更优秀的男人来驾驭,那么这个女人只能是独身了。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难以消退,所以吉喜的悲剧有了悠长的历史感和对文化反面警示的意义。尽管她们既美貌又能干,但是她们的命运却并不太好。在《秧歌》中小梳妆的美,使得四乡的男女老少几乎都为她着迷。有人对她思念成疾,有的人为整夜看演出,女儿的脚趾都冻坏掉了。但小梳妆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她唯独钟情于商人付子玉,可是付子玉却有好几房的姨太太,她一直苦苦等待,为不可期待的爱情耗费了大半生,最后选择在热闹的元宵节落寞地服毒自杀,了结自己的一生。

总的来说,迟子建以女性的视觉观照人生、并塑造一系列的女性形象,主要有两个显著的特点:第一,她在书写的过程中,尤为善于突出女性在乡土底层生存的困惑;第二,尽管彰显了女性的生存困惑,但迟子建没有让她笔下的女性走向绝望,走向堕落,而是让她们在不幸中坚强地活下去——只要有生命在,就有希望在,这正是迟子建“悲天悯人”情怀之所在。

综上所述,正如米兰·昆德拉说过,文学是对人的存在的发现和询问,所以,能以冷静的心态展现社会与人生的复杂性,用悲悯的情怀去关注社会人生的残缺与不幸的作家还是不多。迟子建以其深邃的洞察力和温热的同情悲悯之心,倾注了对自然生态、社会生活和自我认知的思考,在其作品中时时闪现出质朴善意的人文光辉和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正是当代文坛所需要的。

同时,我们还是感觉到悲悯情怀带给迟子建早期小说创作的一些遗憾,可以说,作者凭借那份浓厚乡情,理想的人生信念,细腻的艺术感觉,为我们营造一个田园牧歌式的理想家园,并成功地逃离了与现实生活种种卑鄙、凶残、丑恶的正面冲撞,因而较长久地保持她作品那种洁净、高尚的艺术风格。但从某个角度来讲,迟子建的悲悯阻碍了她对人性的细微而又纵深的挖掘,影响了批判现实生活的力度和深度,这正是迟子建早期小说的局限性所在。

参考文献

[1]刘楚.浅析迟子建小说中的死亡意识《文教资料》2009年18期

[2]唐志伟.迟子建小说中的死亡意识评析《作家》2011年06期

[3]程德培.魂系彼岸的此岸叙事——论迟子建的小说《上海文学》2009年08期

[4]朴素.温馨与难言的忧伤——迟子建小说的气味《作家》2011年10期

[5]苗欣雨 .故乡情结——迟子建中短篇小说论《文艺评论》2008年04期

[6]周胜男.迟子建小说综论. 绥化学院学报.2010,1:21-23

[7]汪树东.迟子建小说与道家思想.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0,2:98-100

[8]陈丽.论迟子建作品中的庄禅文化因素.江西教育学院学报,2010,2:8

注释:

[1] 迟子建.寒冷的高纬度——我的梦开始的地方.小说评论,2002,2:37

[2] 迟子建.我伴我走.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1:266

[3] 迟子建,周景雷,文学第三地,当代作家评论,2006,4:45

[4] 陆梅,迟子建.面对磨难的时候,更热爱写作.中华文苑网作家访谈

(作者单位:广东阳江市广播电视大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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