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剑杰
1 964年10月,我从首都警卫师调到林彪办公室,给林彪当了两年内勤。1967年新年一过被调到秘书办公室,协助机要秘书于运深做文件收发管理工作,不久被军委办公厅任命为林彪办公室保密员。开始接触“林办”的不少事情。
林彪说“都是例行公事”
进入1967年,每天方方面面的文件、电报、信件如雪片一样飞来,还有大量群众来信和五彩缤纷的红卫兵小报。我不光要收发登记,而且对中央内部传阅文件和一些重要文件还要做内容摘要,记住它们的办理结果,以备林彪、叶群随时查询。尤其对毛泽东、周恩来批来的文件,必须及时办理,准确传递,不能出差错。
我的指导老师于运深是搞保密档案工作的行家。在他的指导下,我很快熟悉了业务。
当年3月的一天,我发现一份中央传阅件上,林彪的批语不是他亲笔所写,像是先用复写纸描出林彪字体的样子,然后照痕迹“写”出来的。因为心存疑惑,我便悄悄去问张云生:“张秘书,我看首长这个批语怎么像是描写的呢?”张云生微微一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别问了,发吧。”
之后,一连十几次出现这种情况。有一天,我终于发现张云生正趴在办公桌上批字呢。他果然是用红色复写纸先描后写。他对我诡秘一笑,说:“没办法。”
不久,张云生把这个差事推给了我。那天,叶群来到秘书办公室,张云生拿着他批的字向叶群诉苦,说仿林彪字体怎么也仿不像,其他秘书也在旁边帮腔,说张云生仿的确实不像。叶群反问:“那么这件事你们谁来做呀?”张云生说:“这件事谁做也不好,首长的字谁也学不了。”
叶群听了,说话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张云生,你那点小聪明我知道。告诉你吧,这是首长的主意,不信,你跟我去问问首长!”张云生一听立刻笑着说:“主任,我丝毫没有那个意思。我仿的确实不像,怕人家看出来对首长影响不好。”叶群说:“那怎么办呢,谁行啊?”
这一问,谁也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只听郭连凯说:“让根清试试吧,他的字写得好。”我心中一震,很是生气。这是根本不应由秘书来做的事,我怎么就行呢。这时只听叶群说:“那就叫小李来吧。”
叶群见我从里间走出来,不由分说,便让张云生、于运深和我跟着她去见林彪。
刚走到客厅门外,还没有看见林彪的影子,叶群便高声叫道:“一〇一呀,我让他们替你批几个字,是不是你同意的呀?”
我们三人在客厅门外站着,只听林彪应声说:“是啊,我同意的,怎么啦?”
“没什么,你休息吧。”叶群说着便又带着我们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说:“你们都听到了吧,不是我的主意吧。首长同意的,出了事由他顶着,你们怕什么!”
回到秘书办公室,叶群又详细交待了批字的事。她是这么交办的:秘书讲完文件后,把林彪口授的批语记下来,转告我,由我替林彪写在文件上。最后叶群叮嘱:“这件事我也担不起责任,你们做好登记吧,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由首长负责。”
叶群走后没多久,内勤便来招呼我去见林彪。林彪见我进来,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对我说:“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一提笔批字就紧张、出汗。那些(传阅)文件都是例行公事,我同意,你就替我写。”
回到办公室,我把林彪的话原原本本记在张云生移交给我的登记本上。自此以后,林彪在文件上要批什么话或需要签名,便由我代劳。他的批语大多数只是“呈主席阅”、“呈主席批示”、“同意”、“完全同意”这几个字,很少提出独立的意见或建议,只要把这几个字练熟了,写像了,基本上就可以应付了。
向江青“致敬”
值得一提的是,江青很爱批中央传阅件,她的批语往往咄咄逼人,迫人表态。林彪不爱听,秘书谁也不爱报。在秘书之间,只要一说“难题”来啦,就知道是江青又批出了传阅件。我办理江青的批件时也格外小心。
由于林彪讨厌江青,一听是江青的批件就摆手,因而江青批示传阅的文件基本上是由叶群办理,只有叶群认为必须报告林彪知道的,秘书才向林彪简要说几句,生怕惹他不高兴。叶群常常拿着江青的批件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她有一条原则,就是不第一个表态,不得罪江青,上推下卸绕弯子,总能想出办法搪塞过去。
1968年3月的一天深夜,叶群从会场回到毛家湾,一进秘书办公室便急急火火地喊起来:“李根清呢?李根清!”
我来到叶群面前,只见她从一叠文件中取出两页写满字的纸,对我说:“来,你在这上面替首长批几个字吧。”
我没看清纸上写了些什么,但看出是陈伯达的手迹,上面还有毛泽东龙飞凤舞的批语和其他人密密麻麻的字迹。
“批什么呢?”我问。叶群说:“就批‘向无产阶级革命家江青同志致敬吧。”
听叶群说出这样的批语,我感到吃惊。我想,这可是替林彪写批语呀,怎么能这样称颂江青呢?于是,我脱口而出:“评价这么高啊!”
叶群说:“这是碰头会一致作出的评价,大家都签了名,主席也批示认可了,首长的批语不能比陈伯达的低了,你就寫吧。”
我心里实在不想以林彪之名吹捧江青是“革命家”,就又说:“这几个字我没练过,是不是明天请首长批一下。”我想,如果林彪来批是断然不会写这样的话的。
叶群跟着来到我的办公室,眼瞅着我在“林副主席”四个字上划了个圈,顺势引出一条线,写上“向无产阶级革命家江青同志致敬”。叶群赶紧收藏起来又回会场去了。
“赠霍查同志”
1967年10月2日,林彪会见阿尔巴尼亚国防部长巴卢库一行。客人到了以后,郭连凯抱着一摞《毛主席语录》来找我:“老根,重要任务,快在这些语录本上批字,准备马上送给客人。”
那时,外交活动中时兴给外国友人赠送《毛主席语录》、《毛泽东选集》及毛主席像章。
“外交部不送,为什么我们送?”我说了这么一句。
郭连凯说:“这是主任让送的,你就抓紧写吧,会见很快就结束了。”说着,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霍查、谢胡、阿利亚等一连串阿尔巴尼亚领导人的名字。
“你就写‘赠霍查同志,林彪,然后照名单一本一本地写。”
我心里对叶群这个做法不满,便对郭连凯说:“你也不劝劝主任,这是送外国朋友的,我替首长写算什么?”
郭连凯一听,“哈哈”笑起来,说道:“真让主任猜着了。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主任说,正是因为送外国人的,才让根清写呢,反正外国人也不认识中国字。”
没办法,我抓起红油笔,从霍查写起,一人一本,三下五除二就写完了。写完后我看了一遍,除“林彪”、“同志”四个字有点像林彪的字体外,其余都是“李体”。事后,郭连凯对几名秘书说:“老根真行,字都批到外国去了。”
“完全同意主席批示”
庐山会议后,以中央名义发出的文件,总是把毛泽东、林彪的批语印在正文标题前面,用醒目的红字印着“毛主席批示:同意”,“林副主席批示:同意主席批示”;或“毛主席批示:很好,照发”,“林副主席批示:完全同意主席批示”;甚至还有这样的情形:“毛主席已圈阅”,“林副主席批示:同意主席批示”。
这里,毛泽东的批语无可非议,林彪的批语却不伦不类。林办的秘书都知道,这种怪事不是林彪做出来的,而是叶群的杰作。
廬山是林彪的滑铁卢,林彪慢慢开始不理政事。毛泽东把写了措辞严厉批语的文件,一份接着一份批给“林、周、康”,表面上是批陈伯达,实际上也对着林彪。林彪不再愿意听文件,哪怕是只批给“林、周、康”三个人的文件,秘书也报不上去,都由叶群当家处理。林彪此时的不少批语,其实都是出自叶群之口,由我代替林彪写上去的。
有一次,于运深向我转达叶群口述的“林彪的”批语时,我忍不住向于运深提出意见:“应该提出建议,这样批,逻辑不通,不如不批。”于运深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当面提过啦。主任说,你们不懂,坚持要这样批,没办法,你就这样批吧。”
文革中,林彪是个“甩袖掌柜”,毛泽东曾批评他“想当明世宗”。叶群借口林彪身体不好,玩“林彪”如同儿戏。(作者现为唐山市开平区政府退休干部)
“自1967年3月到1971年9月4年多时间,由我替林彪批字的文件有400多件,写满了两个登记本,绝大多数是‘呈主席阅、‘呈主席批示、‘同意等几个字,林彪授意的批语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特别记忆,倒是叶群让我替林彪写的批语有几件我还记忆犹新。”
——李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