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邦
一
与妻子离婚后,我最大的障碍是不能进家门。觉得回家后像是废弃的仓库,一点儿家的温存也没有。有回抄起电话给前妻说了两句,说着说着,总听见旁边有男人说话,我不高兴地问,这是谁呀?前妻平静地转告我,这是我的丈夫。
我愕然,忙道歉地放下话筒。
那个丈夫是我的朋友,名叫郑年红,原先是跟我一家报纸的记者,现在是一家颇有影响的广告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他是我大学同窗,又是同一宿舍,后来又是我同事,再后来成了我妻子的丈夫。我一个人在屋里闲坐着,不敢看电视。因为电视传播给我的信息都是飘渺的,而且电视里的每个人都那么忙碌,倒显得我很无聊。我嗜好听音乐,原先喜欢惠特尼休斯顿,那首《挚爱》,让我听了火烧火燎。可现在不敢去触动,因为以前所有听她唱歌的时候,妻子都和我一起拎着手。听说惠特尼休斯顿抽大烟了,还和丈夫打架,据说让丈夫狠狠揍了几巴掌。再后来,就是她突然去世了。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我原本想告诉前妻,后来我给她打手机却总是不通。我熬到了半夜,终于给她打通了,她不耐烦地告诉我,惠特尼去世了跟我有关系吗,我正在和我丈夫做爱。我从来没有动手打妻子的念头,尽管我知道她和郑年红搅到一起已经不能撕扯了,我也只是问过她一次,你最后选择谁?妻子总是那么平和而镇定,她说,我选择,郑年红,他比你有激情,比你有财富,你太温和也太寒酸。我和你生活总是像用温水洗澡,皮肤都不能有快感。我说,你就这么狠心抛弃我,是不是人品有问题呀。妻子简单地笑笑,什么时代了,还用这个庸俗的词汇,用这么烂的思维,我离开你或许是你的幸福。
我在寂寞的房间里等到夕阳西下,等到四壁弥漫上来一种苍茫。我总喜欢晚上打开电脑写点什么,确实几家刊物让我写些男人与女人的杂文或者是随笔,一千字三百元,对于我来讲是极大诱惑。我面对电脑打出来的第一行字,为什么这个世界商业越来越发达,而对感情却越来越冷淡和疏忽。
我和妻子最爱乘车去北京新光天地闲逛,妻子从一楼耐心地转悠到最高一层。最高一层摆的都是奢侈的工艺品,令你流光溢彩目不暇接。妻子说,你这辈子能给我买一条宁夏出的洛迦地毯,让我光着脚踩在上边多舒服呀,我看了看绣着凤凰的洛迦地毯的价钱,险些没晕过去,屁股大的面积,价格一百多万,而且不能讨价。这钱我十年也赚不来,因为我的稿费都是以百元计算,通常让我妻子鄙视为卖豆腐块儿的。我写到我孙子,也不会让这块洛迦地毯铺在我家的地面上。妻子看我尴尬的样子扑哧笑了,说郑年红就能给我买,而且毫不犹豫。我解释他现在是广告公司的总经理,一个电视广告下来就是几十万。妻子说,你们两个人以前在报社都一样,后来,他辞职去经营广告公司。你就被社会的竞争淘汰了。而他却能沙里淘金。我解释,这是两码事,有钱和没钱是形式,生活的充实和美好与钱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妻子指指新光天地来来往往的人群说,我看人家都很充实,因为这个社会经济已经主导生活了。我没理会她,谈社会和经济是她的版权,因为她在大学专门教授这课。
郑年红找我摊牌是在北京,我在电话里与他说,我们自己城市这么大,你跑到北京和我说这事有什么意思?他顽强地说,我正在北京拍一个化妆品广告,抽不开身。我说,你回来说不一样吗。他说不行,非现在说,因为你妻子已经怀孕了。我没吭声,手在痉挛。如今网络和手机这些现代化工具掩盖了人与人很多感情纠结,因为郑年红看不到我表情气愤,声音毕竟可以掩饰。我无奈地说,好吧。郑年红说了一个北京三里屯酒吧的名字,我悻悻地问,跑酒吧干什么,我不喝酒也不爱那醉醺醺的地方。他说,我拍片就在附近,你要不来就算了,反正就这么回事。我说,我操你妈.郑年红愣了一愣,突然爽快地笑了,他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骂街,新鲜了。我放下手机觉得头疼,因为我坚持让妻子怀孕,妻子始终不答应。她亢奋地说,为什么全世界的男人都要求让女人为他生孩子,什么逻辑!我不愿意生,也不想让孩子破坏我美丽的身体,让我终生为孩子操劳。我活着就是要享受,我美丽就这么多年,我不想付出!没想到,她这么现代性的女人终究为另一个男人怀孕了。
二
秋天的黄昏很短,太阳刚露头就淹没在厚厚的云层里。
我等待妻子回来,她如往常那样摇曳着风情,从外面拎回来一包麦当劳的儿童食品,然后放在桌上。她看看我的脸色问,郑年红给你谈了?我点点头。妻子笑着问,没告诉你我怀孕的事?我答,说了。妻子累了,靠在沙发背上。她说,郑年红太想要孩子,他非要为孩子在美国找个地方出生,我说喜欢旧金山。我问,你想起什么了就为他生个孩子,你这么耀武扬威地跟我说,不怕我揍你!妻子呵呵呵地笑着,说,你要能揍我,我还离开你。我被憋住了,妻子说,我姐妹们都说欧洲,我觉得美国对我太有吸引力了,我选择旧金山,那里的中国城人最多也最热闹,我不怕我的英语不好。我说,我决定了不与郑年红谈了,按照我们商量好的,你后天就搬出这个家。妻子豁然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和蔼地说,其实你中了他的计,他不想和你谈,你说的正中他下怀。我怕我揍人,我很快地走进另一个房间关上门。妻子在门外喊着,郑年红把七十万的信用卡给我了,给你放哪?我不理,妻子又呵呵笑着,你不要,我拿走了。我真不是男人,推门过去抢走了妻子手里的卡。其实,我并不是给自己找理由,我知道实在留不住妻子了,心累了,连生气和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投资大师沃伦·巴菲特说过,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投资并不是买入哪种股票,而是选择跟谁结婚。因为在选择伴侣这件事上,如果你错了将让你损失很多,损失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想起他这句话我就憎恨他,为什么这句话不早说呢。我发现到了报社,只要我再提惠特尼休斯顿的去世或者作出悲痛状,年轻人纷纷嘲笑我说这都是以前的人了。死了就死了,现在是某某某了。我没理会,我觉得我喜欢谁,就是过去多少年也依旧喜欢。那天晚上,我觉得吃完饭后自己一个人忽然感到很寂寞。想起来这些时间都是我和妻子磨牙,都是她对我这点小资的嘲讽,我就这么不耐烦地听着。我察觉妻子跟惠特尼休斯顿一样总爱穿黑色的衣服,只不过惠特尼头发是金黄色的。我把这个感觉说给妻子听,她就嘿嘿地笑,她的微笑很是特殊,就是让所有男人感到她那么专心喜欢你,爱着你,挚爱你。我总在她的微笑里找到寄托。有次,我和郑年红说起妻子的微笑,居然他跟我一样,说,你妻子的微笑有很强烈的勾引性,会让正经的男人都经受不住春心荡漾。我很生气,但没有表达出来。后来,妻子跟郑年红结婚,我再见到郑年红问起微笑的勾引性,他就哈哈笑,说我上了你妻子的当,你妻子除了微笑有魅力,别的差远了。我当时纠正他,是你妻子,不是我妻子。我挑拨地告诉了妻子,妻子没在意,说,我知道他比你坏,可我就喜欢他坏,比你这老实巴交的木头疙瘩好多了。
报社的社长叫我去海南的博鳌采访,我知道这时候正是我的提拔时间,因为新闻部的老主任退休,目前能竞争的就是我和猪猪,猪猪的叔叔是移动的老总,也是郑年红广告收入的主要来源。猪猪十分强势,尽管我曾经是他老师,现在已经对我改了称号。因为我姓刘,所以从老师到了老刘了。有次,他当众对我开玩笑,说,老刘现在很忙呀。大家一笑,说穿了就是亵渎我是老流氓吗。我也不含糊,说,我流氓在哪了!猪猪很娴熟地拍了拍我肩膀,现在说你流氓那是表扬你,认为你有男人的能力。我知道社长让我去博鳌,那就是等于告诉我把主任让给猪猪算了。我感到憋闷,我告诉前妻去博鳌 采访的事。没想到她听了很兴奋,热情地对我说,给你找一个差事,算是我补偿你的。郑年红组织几个美女去海南,正愁没个正经男人带队,你最合适。我说,谁是正经男人?前妻说,你呀,你除了和我上过床,就没第二个吧。想你真是一种悲哀,我真替你冤枉。男人一辈子爱一个女人是悲剧,爱一群女人也是悲剧。我说,郑年红爱过几个女人?前妻骄傲地说,我是他最后一个。我问,让我去是你的主意还是郑年红同意的?前妻说,是郑年红让你去的,海南很有热带地域的风格,几个美女也很漂亮,都是大学毕业生。而且你住你吃你玩都是海南接待,你去吧,你该让女人泡一泡,很惬意的。还有你当不上主任,真的,你有当主任的能力,但没有当主任的背景。现在没有背景就没有官场的被用,上边凭什么就让你当,何况新闻部主任就是报社的前沿阵地,你小子能行。我心一动,神差鬼使地答应了。
我发现我天生就得听从前妻的调遣。
当晚,我翻开中国地图,我欣喜地看到除了大西北的几个地方和海南以外,剩下的都留过我的足迹。我从小就有强烈意识,当记者就是满足我这个愿望能走遍祖国大地。这个想法支撑到我现在,前妻讥讽我是旅游狂热症。当年我喜欢上前妻,就是报社派我到北京采访两会,在首都机场邂逅了美丽的前妻。走时,社长告诉我一个消息,博鳌今年的论点是世界经济,探讨经济转型途径,实现包容性发展。这都不是你管的,你就盯着房地产,到底有什么说法。我问,我盯着博鳌,谁给我盯着主任啊。社长笑了,你不是一个没有想法的人吗。我火气很足,谁说我没想法,我怎么就没想法。社长想了想,你离婚是你的事,但你知道你离婚给你造成多大影响吗?我诧异地,我离婚怎么了?社长摇头,叹口气说,你离婚是意味着你能力的缺失,因为不是你主动离人家,是你前妻投奔了郑年红。我怔了怔,社长说,你的生活就意味着你的表现,你琢磨琢磨吧。
三
我收拾行装奔赴机场,在候机室里,我看见了三位漂亮女人,眼前一片靓色。三位漂亮女人一位是刘萌萌,一位是黄灿,一位是张洁。刘萌萌是典型贤慧女人的包装,清秀而典雅。黄灿就很现代,眼睛很大,皮肤白得像新磨出的豆腐。张洁则很古典,脸型圆润,鼻梁子鼓鼓的。三个人看我的眼色都很特别,带着某种神秘的味道。聊天中,得知她们都是大学毕业生,都是刚刚被郑年红招聘的公司白领,让郑年红以重金约来去海南操练一下女人的魅力。黄灿知道的更多些,她透露此次海南之行是受一家全国著名房地产公司的邀请,到海口参加一个商业洽谈会。我和三位美女的差事就是插科打诨,把正经的洽谈搞得有些不正经,然后让交易变得轻松而有插曲。我不很舒服,这要是传出来我成了旧社会的老鸨子。可三位美女倒无所谓,说很想见识见识交易洽谈的幕后是怎么回事,正经不正经与她们无关。我和她们聊女人.我说女人就是披着羊皮的恶狼,而男人是披着狼皮的绵羊。黄灿问,是吗?说着就依偎在我身边,用手拢着我的头发。我有些紧张,赶紧朝后退缩着。黄灿哈哈笑,几乎笑弯了腰,说,看出男人是绵羊了。我不反感黄灿,我觉得这女孩子很锋利,把我一些虚伪的东西全都隔离在真诚之外。
猛然,我发现郑年红走过来,前妻款款地跟在后面。我不太舒服,甚至后悔答应他们对我的要求,我站了起来.郑年红走过来低声对我说,知道为什么给你安排这个活?我想想,回答他,谁知道你怎么想。郑年红坏坏地说,你进步不了是没有搞女人的本领,这在官场上很难立住脚。我悻悻地说,王八理论,这跟官场没有关系。郑年红狡黠地笑了,谁是王八,是我是你呀?我憋红了脸,郑年红拽走我说,告诉你,猪猪的叔叔说,你让出来给他侄子是留的自尊;这次你去也是他的想法,给你的会给你。我变了脸色,拿起行李就要朝回走,我总觉得这是个局,但没想到主谋竟然是这样。郑年红没有拦住我,前妻过来说,不至于的,你听他胡说八道呢,他就是这么赤裸裸的。我阴沉地说,赤裸裸地总比虚伪的好。前妻不阴不阳地说,你是说我虚伪?我看见她的肚子已经明显地凸出来,沉甸甸的,带着某种商业的收获。我吮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我不懂,但知道这是一种很贵的香水。我记得结婚后我去外地采访,回来已经深夜了。妻子盖着我的被子,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能闻你身上的味道。我在被子里抱住她,和她做爱,做得天昏地暗。妻子说,你太容易满足,我一个闻被子的举动就能引发你那么多眷恋。结婚才一年,妻子就厌倦我,因为我到德国法兰克福书会采访,她让我买兰蔻,我到商场看了看太贵了,就买了一瓶便宜的,回来被她扔在纸篓里。现在我闻到的香水就是兰蔻,因为我在那闻了许久,确实香入骨髓。前妻趁着郑年红和三位美女周旋攥住我的手,用眼神摆摆那三个美女,我发现她更像老鸨子。她悄悄指了指黄灿,说,很多老板都追求她,她是我的学生,学经济的,是著名的校花。人很现代,也有文采,她阅读过你写的随笔挺喜欢的,说你是富有感情的男人,字里行间透着清纯。目前清纯男人不多了。这次你去了或许能有些收获,你应该娶一个比我还漂亮还年轻的,气气他郑年红,也给我长长脸。我在前妻面前话很少,因为前妻太能语言,太能左右人。她往往一句话就能把你说死,而且还无言可对。而我偏偏又适应她咄咄逼人的性格,就拼命怂恿她,结果把自己断送给伶牙俐齿的郑年红。郑年红过来故做亲热地拥抱前妻,三位美女鼓掌。郑年红低头要吻别前妻,前妻看看我拒绝了他。
我们一行走进甬道,发现郑年红也跟着走。我问,你也去?郑年红说,你去了干你的我去了干我的。我回头看,前妻一直在望着我。而郑年红则把手放在了黄灿的后腰,黄灿的头颅在郑年红的肩膀上已经休息了。前妻朝我摆摆手,我恍惚中见她的眼泪流下来,我一摸发现是我的,已经凉了,流到了我的下巴。登上飞机,三位美女和我都是头一回去海南,海南的迷人和经济上的跳跃都鼓励着大家热血沸腾。在飞机上,郑年红坐贵宾舱,我们坐经济舱,飞机有些颠簸,当我头晕脑涨的时候,郑年红走过来对我周边三位美女郑重宣布,这次去海南是一次进公司后的重要考查。谁也不能离开队伍,并且不能出半点意外,就是说你们不能被任何一家公司看中或留下。说着,他掏出小本来,宣读了几条纪律,不允许她们和任何个人来往;不能随便接受礼物;晚上出去必须经过批准。郑年红越是一本正经,她们越是嘻嘻哈哈。看着郑年红那滑稽的样子,我也想笑。漫长的飞行很枯燥,我睡觉了。耳旁是几个美女的叽叽喳喳,好像说的是郑年红,也有说我前妻的。但更多是要到三亚的免税店,买什么就听不见了。
四
一下飞机,扑面的热风陶醉每个人,我们走出机场就是繁华的城市,正是黄昏西斜的时刻,海风在橘黄色中游动着。椰树摇曳,街道商区摇摆着的小姐穿着靓色,我看到三位美女的眼神涌动着冲动。郑年红对我抱怨着,真不想带她们过来,这都是海南客户的意见。其实现在的房地产在滑坡,还牛气什么。我对郑年红说,我在这呆三天,完后我就去博鳌了。郑年红说,你去博鳌就是象征性,你就陪着我,我跟你们社长说好了的。我火了,我没听社长给我说什么。郑年红也不着急,抄起手机就打手机,很快递给我,说,你听社长说。我接过手机,果然社长在那边不紧不慢地说,你就给郑年红帮帮忙。我问,我帮什么忙,我跟他有什么关系?社长说,郑年红一年在报社做好几百万的广告,得罪不起。我不悦地问,这跟我有牵扯吗。社长说,你当新闻部主任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猪猪没有万无一失。我笑了,对社长说,你这是哄小孩呢。我把手机给郑年红,说,我愿意留就留,我不高兴了就走。郑年红哼了哼,你小子行,不冲着我,这三个美女不吸引你吗?我冷笑着,都是你的,我就是过过眼福。
大家一走进高级宾馆,三个美女就被一群企业家和房地产家包围起来。郑年红有些紧张和犹豫,这时候,海南那家房地产公司的李老板过来,两个人低头说着什么,我就看见郑年红在笑,笑得很勉强。晚上吃饭,三位美女都被客人们接到各餐桌上。郑年红和我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郑年红愤愤地说,妈的,我好歹也是董事长兼总经理,怎么到这跟三孙子一样。我剥着龙虾慢慢吃着,看着鲜嫩的肉从我手里跳出来,然后在嘴里慢慢咀嚼着.黄灿被李老板小心地卡住,黄灿总是在哧哧笑。李老板殷勤得像个仆人,手在黄灿裸露的肩膀上悄然滑动着,像是一条狡猾的章鱼。我看不出这是个拥有万贯家财的房地产商,觉得就像是一个暴发户。郑年红咬牙切齿地说,几年前,一谈房地产,海南的人都像躲瘟疫似的,大片大片的空地留着,装修一新的空房子里都长出荒草,谁都可以跑进去拉一顿屎。现在稍微好了一些就立马翻脸不认人,不知道现在危机又开始蔓延上来了。我继续吃着龙虾,虾皮很厚,需要耐心和牙齿。郑年红推推我问,你怎么不理睬我?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能保证让你妻子在美国华盛顿生育吗?郑
年红说,这不用你关心。我说,我看你能让她在海南生孩子就不错。郑年红拿出个本子一晃,六年前,我就已经有绿卡了。从海南回去我就安排她去美国生产,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提醒他说,你妻子从小患有心肌炎,大夫说过,生孩子时有危险.郑年红突然怔住了,说,她可没跟我说,我终于撬开了龙虾的肉,说,这是我始终没让她生孩子的主要原因,不是我生理有什么缺陷,你要明白。我听见郑年红小声地骂道,这婊子养的。
在海口的两天,倒比较正常。郑年红很少和我说话,三个美女在交易会上备受客户的青睐,黄灿更是出尽风头。我很清闲,因为我对美女不感兴趣,美女对我也没有反应。我围绕着房地产交易会的上下,记录下来不少信息。晚上,我就给报社发回一篇关于从海南房地产的变化看全国市场的萎缩的稿子。发完稿子,刘萌萌找我,说黄灿没打招呼和李老板去另一家五星级宾馆了。我问她,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刘萌萌说,不是说一个不能少吗。我笑了,你嫉妒吗?刘萌萌也笑了,你太不了解我们了,我们是公司的知性白领,被老板这么不清不白地带走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或许是羞辱,我们不是三陪小姐,是有文化的女性,是有感情有思想有追求的女孩子。话音未落,黄灿容光焕发地突然敲门走进来,她穿了一件极为古典的衣服,黑红色的旗袍。我对黄灿说,那个李老板看上你了。黄灿看了一眼刘萌萌,转身对我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上你了,真的,你怎么看我没有半点儿欲望,我感到很失落。说着走到我面前,攥住我的手,夸张地说,你的手好软,是我喜欢的那种。今晚,我想和你出去走走。我发现她的手也软软的,像没有骨头。刘萌萌也不示弱,过来拉住我另一只手,我也想和你出去走走。我甩开她们,不要拿我开心。这时,郑年红推门进来,阴阳怪气地对我说,好哇,你终于有了点男人气了。没想到,刘萌萌和黄灿笑呵呵地走了,说是要到哪去喝咖啡,那里距离海滩才一百米。我有些愕然,因为刚才两个人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怎么忽然就冰释前嫌呢?我猛地喊了一嗓子,就这一回,你们要是拿我找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她们根本没停步,笑声一直荡漾到门外走廊的尽头。
郑年红忧心重重地说,刚才李老板跟我商量了,他们公司要留下这三个女孩子,许了我高价。我说,好啊,你可以出售啊。郑年红摆手,我很紧张,这三个是我公司将来发展的台柱子,特别是黄灿,她是我的广告策划灵魂,很有悟性,已经给我赚了三百万了。她哥哥还是我的朋友,万一在这要出点儿事,我交代不起啊。海南这地方太他妈的诱惑人,那李老板也是大色鬼,听说和一百多个女孩子有染。万一黄灿再有什么性病……我看见郑年红的表情很痛苦,有些幸灾乐祸,但心里又一阵伤感。
我记得我和郑年红吃饭,那天我带了前妻,吃饭时就感觉不好,因为我留神郑年红在桌子下悄悄勾我前妻没穿丝袜的脚。我回家跟前妻说起这事,前妻不以为然,说,我根本不喜欢他,他太花哨。我上了前妻的当,其实那天就对郑年红有了兴趣,因为郑年红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就在隔天,郑年红送给她了兰蔻香水,说你一定喜欢。那天前妻就激动了,因为她确实喜欢兰蔻。我很难过,前妻就因为一瓶兰蔻离开了我。后来,郑年红跟我摊牌,说他离婚后就一直寻找,今天寻找到了。我悲伤地说,你愿意和我妻子玩玩你就玩,干什么要和她结婚。她是个认真的女人,你到时候再甩了她,有可能会毁了她。郑年红不经意地说,我甩了她,你再要她呀,正好你们夫妻团圆。我恼怒地扬了扬手,看着对方鸡蛋白般的脸又放下,郑年红笑着说,你妻子说你连打老婆都不会,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我就打过她,她倒很高兴,满足地说,挨过丈夫的打,也算是一个女人。那天我崩溃了,起身就走到霓虹灯乱投射的街上,很想哭。我真的没有打过妻子,妻子是那么柔弱,而且心肌炎的病很厉害。我们有次攀登峨眉山,她憋得脸色铁青,沉闷好久才缓过来.郑年红肆意殴打她,她还夸奖他,我觉得世界生活得没有秩序了。想过去,郑年红是挺有正气感的男人,在报社派他采访消防队员救火的现场,他和消防队员一起勇敢地冲进火海,胳膊上被火烫成三块伤疤。可几年的时间,他被物欲染化成这样子。在西方有这么一个传说,撒旦本来是神,为了篡夺上帝的职位而坠入地狱变成了魔鬼。原来,高尚与鄙俗之间并没有横着一条天河。
郑年红走了,我觉得房间里很闷,决定要出去走走,看看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这点在家早睡了,为了这个前妻曾经嘲笑我,说我跟猪一样早早就睡觉,不懂得生活。在报社我真是个例,睡觉按点,起床准时。郑年红说过我不是称职的记者,哪有记者这么有规律生活的呢。我走下电梯到大厅,推开旋转门到了大街,发现人流如潮。有人在背后抱住我的腰,回头见是黄灿的一张秀丽的脸。黄灿在霓虹灯的折射下,妩媚而诱惑。她好奇地问我,你怎么一个人出来逛呀?我说,为什么非要两个人逛呢。黄灿哧哧笑着,守着美女不知道消费呀,我陪你逛街多好,看见好东西你还能给我参谋,你高兴了还能给我付款呢。我说,你以为美女说什么对方都不拒绝吗,我就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孤独也是一种享受。黄灿有些尴尬,但很快笑容消逝在夜色里,我看见她的背影在斑斓中摇曳着,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我下意识喊她,因为我刚才看见她冲我笑的时候,白皙的脖子那么柔软。她回头重新走过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我问,买的什么书?她递给我,说,是日本著名作家渡边淳一《浮休》。我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于是拾起来简单看看,书里的题跋对浮休有个解释,陡然吸引了我。浮休:谓人生短暂或世情无常。黄灿笑嘻嘻地说,浮休就是一切都是稍纵即逝,所以我要抓紧当下好好生活。
后半夜,前妻抽冷子给我打来电话,搞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前妻央求说,郑年红很恐惧,因为这三个都是公司的台柱子,不能让海南夺走,尤其是黄灿。可他又不能得罪李老板,这都是客户。你给想想办法,盯住她们。我说,他打过你吗?前妻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固执地问,我就想知道。前妻停顿好一会儿说,打我不打我不重要,关键是我生活质量是否满足。说完,她撂下话筒,听着忙音把我坠入一个空谷。
五
果然洽谈会转移到三亚开时,郑年红一直纠结的问题暴露了。李老板提出把黄灿和张洁与刘萌萌分到若干车上,说是能调解枯燥的途中情绪。郑年红还没来得及反对,三位美女已经蝴蝶般地飞进各车厢。郑年红意识到问题严重,忙和我商量对策应付。他恼怒地说,李老板太坏了,他要抢走黄灿不说,还把刘萌萌和张洁也拱手让给别的公司,我这不丢了夫人又折兵了。咱们各上一个车,中途频繁换车,能把住谁就先把住谁,尤其是黄灿。我开玩笑地对他说,你是不是对黄灿有些意思?郑年红说,这对你有利,我离婚了你就能复婚了。我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脏话,但想起前妻的重托没有拒绝。一天的路程,我一共换了三辆车,眼珠不错地铆住这三位美女,弄得车厢里的人都以为我是公安局的便衣,很是扫兴。三位美女也大为不满,似乎交易已经在进行中,尤其是刘萌萌和张洁好像成竹在胸,价格不低。张洁已经在车上哼唱起伍佰的《挪威的森林》: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在停车休息时,我对张洁问了一句话,决定留在海南了?张洁抿嘴哧哧笑着,物质的相信比精神上的温暖更强烈更可靠。最后我和黄灿坐在一起,黄灿跟我谈起《浮休》,说,渡边淳一这本新著并没有打动我什么,充其量也就是作者老套路,男主人公久我和女主人公阿梓曾是恋人,但最终错过。各自成家多年后,又相逢相恋。正当两人沉浸于中年重新焕发的情爱中,阿梓患上了重病。面对世俗观念的压力,以及所谓的家庭的责任,是离开,还是不再错失该如何选择?结尾并不出乎预料,当然是符合小说的题目浮休了。黄灿说完看着我,问,你是不是要问我跟李老板谈的怎么样啊?我摇头,那是郑年红的事情,我过两天要去博鳌了。黄灿饶有兴趣地对我说,你看着你前妻跟郑年红在一起没有感觉吗?我问,什么感觉?黄灿说,要揍郑年红的感觉?我笑了笑,不是郑年红的事,是我有问题。黄灿愣住了,问,你有什么问题?我说,是我没有留住前妻,我缺乏男人的魅力。黄灿灰暗地说,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缺乏的是郑年红的钱。我说,离婚也好,我能有时间为自己生活,让躁动的心安静一会儿。想想在报社能有多少时间停下来,呼吸一下外边新鲜空气,看看树上的鸟儿在蹦来跳去。黄灿怔了一下朝我这边挪了挪。
到了风光秀丽的三亚,我们住在一家豪华的五星级宾馆。这家宾馆离蔚蓝色的大海只有几十米,透过窗户就能看到浩瀚而清澈的海面,以及远处一艘艘浮在海面上的渔舟。晚上我接到一个甜蜜蜜的电话,说要约我去海滩玩玩,陪我游夜泳。我毛骨悚然,报社的副总编就是接到这么一个电话,出去遭到了对方一个陷阱,被人套了五万,还捅到了报社,落个鸡飞蛋打。我忙推说不去,对方哈哈大笑,放下话筒.没几分钟又一个酸嗲嗲的电话,说海滩的椰林很好玩,要给我摘个椰子给她喝。我终于听出是黄灿在捣乱,旁边一准还有刘萌萌和张洁,因为张洁在喊,你是不是一个太监啊?我气愤地吼道,我们提心吊胆,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海角天涯游泳时,黄灿突然恶作剧地把我推倒在沙滩上,然后往我身上使劲儿泼满了沙子。我发现黄灿的乳房很丰满,那一道乳沟很是深刻。黄灿笑着问我,你这男人真奇怪,就这么甘心情愿为人家办事。我没理会,黄灿懒散地坐在我身边,问,你到底有多少存款呀?我被问愣了,黄灿说,实话实说。我问,这跟你有关系吗?黄灿笑了,说,我就是出于好奇。我问,你是不是想问郑年红给我多少钱,我才同意把前妻给他?黄灿说,是你这么问的,我没有这么想。只是觉得你应该离开郑年红,我也会离开他,因为他太看重物质。夕阳像一个大火球,恋恋不舍地往下沉。有人跑过来诱惑我,说去船上看落日更美,有美酒还有美人。我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黄灿,说,你那的美人能有我的美人美吗?那人看了看黄灿讪讪地走了。黄灿咯咯地笑着,我说,很多美不能同时存在的,若是同时存在就把所有的美都消化掉了。我看到几个小伙子在扔飞碟,我拽着黄灿也跑过去。我扔出的飞碟掉到海水里,我去捞飞碟的时候,好像把夕阳又捞了出来。
六
晚上,在鹿回头吃饭时,黄灿悄然坐在我身边。李老板邀请她几次也没动,又过来两个老板她也耸耸肩,说要清静一会儿。黄灿大口大口喝着啤酒,对我说,现在动不动就说什么美女,好看的不好看的都给挂名,反正也不花钱,说者违心,听者却高兴。我继续吃饭,想着白天黄灿那道乳沟,便仔细回忆前妻乳房是什么状态,可很懊丧。与前妻做爱时我含羞,不愿意脱得精光。前妻冷冷地说,不知道你是什么心理,你不脱我也不脱。于是,我们就穿着睡衣,好像隔着千山万岭。前妻有回抽泣地说,你把我女人的美丽全阉割了,和你做爱一点情绪也没有。黄灿桌前已经放着三个空啤酒瓶子,她说,我曾经谈过十几次恋爱,每一次都期待对方不要总注意我的美丽,可每次都落空了。郑年红突然神经兮兮地拉走我,压低声音说,李老板想把黄灿留在他的房地产公司,许愿年薪二十万。我问他,那你能有什么办法留住她呢?郑年红说,你知道她喜欢我。我被他这句话说蒙了,问,我怎么没看出来。郑年红说,真的,我们曾经上过床。我愤怒了,那你对得起我前妻吗!郑年红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一个喜欢追逐女人的男人,没办法。我真想掰断他的全部手指,我说,你妻子已经为你怀孕了,你要懂得尊重她。郑年红低下头,回答说,其实她也为了自己,她认为有了孩子就能拴住我。我站了起来,对他说,明天我一早就到博鳌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交往。我愤然离开酒席,大踏步地回到房间。
我认真地洗澡,觉得身上很脏,尽管黄昏时曾经下海游泳。洗完澡,有人敲门。我不理会继续看电视,门不断地被敲打,我走过去问谁呀?我听到黄灿在说话,我打开门,见黄灿慢腾腾地走进来,问,终于要离开郑年红了?我哼了哼,这事跟你没关系。黄灿坐在沙发上,跷起了两条秀腿。我坐在她对面床上,忽然有了某种的惬意。我问,答应了?黄灿说,我喜欢海南的商业氛围,觉得气候也新鲜,比咱们那干净多了。再说二十万不算低,干几年回去能买房了。我把电视机关上,房间里一下寂静下来。我说,漂亮女人海南遍地都是,李老板留你就是一个漂亮门面。黄灿说,海南的女人美丽的没知识,有知识的不美丽。知道我在英国伦敦生活了两年,所以我的英语口音很地道。全国的房地产在掉价,三亚的起码还在坚挺着呢。我对房地产比这里的人要有远见,这点李老板很看中,比郑年红重视。我给黄灿泡了一杯福建的岩茶,她抿了一口说,韵味不错。我说,郑年红能放你吗。黄灿凑近我,我看她那一口洁白的牙齿,都像是镶着两捧白玉。黄灿说,郑年红是不是跟你说我喜欢他,或者说我和他上过床?我说,我了解他,我知道他那是臆想的。黄灿说,真的不是,我有次喝酒喝多了,真的跟他上过床。我怔怔地看着黄灿,黄灿有些不自然,说,就一次,这事我后悔了很久,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这都是我错。就像我问你,你回答离婚不是你前妻的错,是你的问题。就你这句话,让我对你有了好感。我意外地看到黄灿的眼角有些红润,我没想到这么冷酷的女人会这么柔情寸断。
转天一早,我离开了三亚去了博鳌。两天的紧张采访,我发回报社三篇新闻稿子。一个是从海南的房地产价格下降看全国房地产的回落,一个是从博鳌看什么是合理价格,一个是钢材和水泥股票下滑看房地产的成本作用。晚上,猪猪给我回了电话,让我很吃惊,因为我这三篇稿子都是给社长发的。居然猪猪以领导的口吻对我说,还不尖锐,要找更高层的人物做重点采访。我对猪猪说,你是谁呀?猪猪笑着对我说,我已经是你的主任了。我怅然许久,到报社这么久了,一直以为这次是独一无二的人选。我控制不住自己给社长打电话,社长给我回了一个短信:一个男人经历了生死、爱恨、委屈、是非这四堂课会变得更成熟,经历的痛苦越多就越发变得宽容、坚强、睿智、勇敢、幽默。没想到晚上,郑年红带着三个美女杀到了博鳌,她们给参加博鳌会的老板们举办了一次小型演出.她们出手不凡,唱歌跳舞都很在行。尤其是黄灿,用流畅和富于表情的英语朗诵了舒婷的一首诗,震动了全场。郑年红拉着我到了咖啡厅,对我说,李老板给我拿出了和黄灿草签的协议书。我说绝对不行,黄灿已经是我公司的雇员了。李老板不高兴地对我说,你还拍不拍我们公司的广告业务?这就是要挟我,我绝对不含糊。我就这么听着他慷慨激昂,我总想着我前妻,她要是知道郑年红跟黄灿上床会是什么表情。郑年红看我走神的状态,问,你是不是又想我和黄灿的事,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前妻,行了吧?我没有态度,不冷不热。郑年红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黄灿了?我笑了,说:我就稀罕人家,人家也不会跟我。我有什么,猪猪已经是主任了。郑年红难过地看着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人家叔叔找市里领导,谁不给面子。你能找谁呀,你爸爸就是防疫所的副所长,顶个屁。我们正说着,黄灿笑吟吟地走过来,这时候我看到张洁正在唱伍佰的那首《挪威的森林》,如泣如诉。黄灿问,是不是说我呢。郑年红拉着黄灿的手,说,小姐姐不能答应,就算我求你了。我也不说话,依旧喝着咖啡,觉得嘴里苦涩之极。黄灿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郑年红说,好啊,你就问他,他说我跟你我就跟你。说着,黄灿偎依在我身边做千娇百态。郑年红有了激动,问我,那你说?我很想做恶作剧,因为我总是按照常规出牌,今天就想先出手,我说,那你提拔黄灿当公司副总,年薪二十万。黄灿笑呵呵地亲吻了我一下,说,你怎么那么知道我想什么呢。郑年红瞪着我,问,我们是不是朋友?我用鼻子哼了哼,反驳道,你是朋友却夺走了我妻子。郑年红嘴唇哆嗦着,说,那你也不能这么害我。我说,人家能对黄灿这么重视,你为什么不能!
七
在从博鳌返回海口的路上,郑年红把三位美女轰到一辆中巴车上。在车上宣布,任务顺利完成,回到海口一切都要集体行动。谁违反我让谁回去无法安生。郑年红对黄灿更是百般相劝,黄灿无动于衷地说,我听你朋友的,人家不是说了吗。郑年红忍气吞声,他悄悄对我说,你知道我给她二十万,公司那几十口子不得疯喽!我笑了,说,那是你公司的事情跟我无关。郑年红说,我现在有两个副总,都是跟我一起创业起来的,让一个大学毕业生当副总,那两个不得天天折腾我呀。我就是笑,看得出来郑年红扯心裂肺了。刘萌萌和张洁明确表示要留下,都说喜欢在天涯海角闯荡,这里的风景实在太美了,另外年薪都很高。郑年红说累了,两位美女根本不理会。我依旧看着窗外的风景,我才不去为他当说客。海面上被夕阳染红,椰子树的影子摇摆着一种情调。车厢里终于没人说话,只有司机拿着手机在和谁打电话,不时地回头看看我们,他说的都是地方话,谁也听不懂。黄昏,汽车驶回了海口市区。黄灿在我身边说,我怎么感谢你呢。我说,不用,我不说你也得说。黄灿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吧?我笑了,我害怕美女。黄灿闷笑,说,美女也不会跟你呀,我觉得我把郑年红勾引到手,你还是跟你前妻复婚吧。
当晚,前妻打来电话问,是猪猪当主任了吗。我说没错。前妻感慨地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情场失意官场也不得意。我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疼疼的。前妻关注地问,三位美女留下谁了。我问,你猜呢?前妻酸酸地说,一定是黄灿了。我说,你最不喜欢的女人。前妻警惕地问我,你怎么会认为我不喜欢呢?我什么也没说,我听见那边前妻在抽泣,于是放下了电话。
在海口,李老板对郑年红愁眉苦脸地说,返回机票很难弄到,只能分批走。郑年红反应敏锐,说,我们最后一批。李老板忙说,身份证全给了机场。谁先走,谁最后走,我也定不下来。郑年红浑身打个冷战,说,你们是不是有阴谋?李老板不悦地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们虽然是生意人,但也是讲究信誉的。海南毕竟是特区,是全国发展很快的地方,尽管前一段房地产不景气,但全国各地的人才还是想到这一显身手。公司实力你也看见了,海口的房地产前景也逐步看旺。我们公司发展不是靠女人的美丽,靠智慧,靠经济实力。说完李老板拂袖而去。
晚上,李老板邀请我们吃饭,席上热热闹闹,一副隆重送行的场面。李老板私下与黄灿谈,黄灿表示对海南还比较陌生,要来也是以后的事。郑年红松弛下来,开始大唱卡拉ok,挨个与三位美女尽情跳舞,尤其和黄灿,跳得更是如火如荼。最后一个舞曲,黄灿拉着我跳,丰满的胸脯贴得我直不起腰来。说实话,这几天我沉湎于前妻的感情漩涡,这些美丽小姐们的面容还没辨认清楚,身在花丛不赏花,游在峻岭不看山。黄灿小声说,你不要看轻自己,男人专一也是一种魅力。我看见黄灿的眼睫毛很长,眨起来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便情不自禁地俯身轻轻吻了一下.黄灿嫣然一笑说,男人学坏太快了。我在黑暗中瞥见郑年红像狼一样盯着我,弄得我有些毛骨悚然。
当晚回到宾馆,李老板派来人送来机票,分三批回家。我和郑年红是第一批,刘萌萌和张洁是第二批,惟独黄灿是最后一批。郑年红被愚弄了,大喊,不行,我和黄灿必须最后一批走。来人不慌不忙地说,对不起,机票不能换,都是用身份证安排的。郑年红几乎跳起来说,为什么单单黄灿是最后一批?来人说,天意安排。黄灿突然失踪了,郑年红跑遍了海口找黄灿,疯了一般,而李老板也不知去向了。半夜,郑年红疲惫地回来,先找刘萌萌和张洁谈话,告诫她们说,这明显是个陷阱,你们给他们谈的都是谎局,等你们来了就知道上当受骗了。黄灿被李老板拐跑了,看了吧,那两家公司签下你们不是重用,而是要利用你们的姿色。刘萌萌撇撇嘴问,为什么你把人家想得那么坏。你让我们来海南,还不是利用我们的姿色。郑年红不耐烦地说,你们好自为之,据说看中你们的那些老板都是花心。张洁扑哧逗乐了,他花心不花心与我们无关,你不用这么威胁。我们答应你先回去,就会信守诺言。你少神经兮兮的,不要以为女孩子美丽了就俗浅了,就放荡了。两个大学生教训郑年红一通,抿着嘴走了。郑年红气愤地对我说,这哪像咱们那时候的大学生,他妈的,女人都是婊子,谁出的钱多就跟谁走。我说,包括你妻子吗?郑年红恼怒了,对我吼道,如果你妻子要是爱你,就不会让我轻易地夺走。你要检讨自己,不要怪罪别人。说着,他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盒,里面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对我说,绝对是真的,三万多块,这是送给她的,你能吧?为什么她能遗弃你而热衷于我,是我能满足她的一切虚荣,你不能。我追了一句,这么样满足,你永远都不能满足。
八
黄灿一夜未归,我早晨起来看见郑年红,发现他很憔悴。他说黄灿是个好女孩子,他是真心喜欢她,那一次的上床让他永生难忘。郑年红呜呜哭泣,很伤心。他向我滔滔不绝地说起黄灿细嫩的皮肤,黄灿的丰富的乳房,黄灿的葡萄般的眸子。我冷漠地看着他的倾吐,默然替前妻悲哀。我想应该劝告前妻把孩子生在中国,要不然她就什么都没有了。郑年红忐忑不安地和我第一批走了,嘲弄的是只有我们两个男人登上机梯。临走时,我反复叮嘱刘萌萌和张洁,两个人要在一个房间,晚上不要出来,不要接陌生人电话。两个美女笑嘻嘻地对我说,你比我们父亲都唠叨,海口这么好玩儿,晚上一定去海滩,在那里看夜海,然后喝啤酒,找男人跳桑巴舞。当我和郑年红走进机场的红色通道时,我回头看,刘萌萌和张沽贴着硕大的玻璃门朝我们招手,然后如释重负地摇摇摆摆地走了,几乎是跳着走的,脚步如此轻盈。
在飞机上,郑年红一直对我说跟黄灿的真实感情,我没有理会他。于是他沉默,眼角始终是红的。
云彩在飘荡,气流在奔涌。
责任编辑:刘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