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时空体”构建的俄罗斯反乌托邦文学的东西方模式

2014-04-29 09:22辛闻杨雷
理论观察 2014年1期

辛闻 杨雷

[摘 要]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和扎米亚京的《我们》是俄罗斯反乌托邦文学中的经典作品,在时间和空间的相互衬托下,《我们》作为反乌托邦文学的开山之作,引领了反乌托邦文学的西方物质共产主义模式,而《切文古尔》则开创了东方心灵共产主义模式的先河。

[关键词]反乌托邦;时空体;心灵共产主义;物质共产主义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2234(2014)01 — 0122 — 02

文学作品总是借助于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来表达主题思想,前苏联著名的文艺批评学家、文艺理论学家巴赫金已经科学地阐述了时间与空间之间的重要联系——时空体理论,即:时间和空间上的不可分割。巴赫金曾说过,在文学中的艺术时空体里,空间和时间标志融合在一个被认识了的具体的整体中。时间在这里浓缩、凝聚,变成艺术上可见的东西;空间则趋向紧张,被卷入时间、情节、历史的运动之中。时间的标志要展现在空间里,而空间则要通过时间来理解和衡量。这种不同体系的交叉和不同标志的融合,就是艺术时空体的特征所在。〔1〕

从这段简单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巴赫金对于时间和空间之间的辩证统一的重视度,他认为任何把时间和空间割裂开来的叙述都是不对的,也只有将两者辩证的结合起来,才能更好地把握小说中的内容,更好地掌握作者的主题思想。可以说,任何一部小说的背景都是针对一定的时间段展开的,而小说的主人公也是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活动的,因此,要想构成小说的完整叙述,时间与空间不但缺一不可,还要相互配合。我们把俄罗斯的反乌托邦文学划分为东西方这两种模式,主要的依据就是小说是立足于现实还是未来: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主要是以苏俄时期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和新经济政策为背景展开的;而扎米亚京的《我们》则是立足一个虚构的未来。

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在时间上大体可以分成两段: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下的全省漫游以及新经济政策下的切文古尔。普拉东诺夫以这两个时间段为基础,与空间上的变动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以主人公德瓦诺夫探索真理的漫游路线,引导空间上的动态变化。

小说最开始还是战时共产主义政策的实施阶段,主人公德瓦诺夫和所有人一样,对革命没有清楚的认识和见解,只是随波逐流……他感受到了人们窘迫的生活和战争的残酷。后来,德瓦诺夫很荣幸地当选了“调查员”,奉命到全省各地调查人们实践社会主义的情况:“生活赤贫”的省执委会主席舒米林,“专心致志”的思考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忠诚”的护林人,永远“投反对票”的马兰尼娅?奥特韦尔什科娃……

随着小说故事情节的推进,战时共产主义政策的弊端日渐显现,于是,新经济政策接踵而至,一个名叫切文古尔的小镇“迅速”实现了“共产主义”,普拉东诺夫借主人公德瓦诺夫的脚步将空间转移到了切文古尔——理想中的“圣地”,并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描述德瓦诺夫眼中的社会主义图景:贫瘠的土地,衣不蔽体和食不果腹的人们……原来,切文古尔镇杀死了所有的资产阶级和富农,并把他们的家眷赶了出去,从而一夜之间就进入到了“共产主义”;在切文古尔真正工作的只有太阳,因为劳动会产生剩余产品,从而导致剥削的产生,切文古尔人唯一的工作就是“做梦”,只要休息下来享受太阳赐予的“一切”就可以了;为了把切文古尔的“共产主义成果”分享给更多的人,切文古尔人从外面“请”来了许多流浪汉,来共同享受切文古尔的“共产主义”,并为他们提供温室、烤薄饼,这种在自身物质材料极其匮乏,但却能为外来的人提供 “优越的生活”,充分体现了共产主义平等和无私的精神;但是,实现了“共产主义”的切文古尔在哥萨克的侵占下不堪一击,“无产阶级的家园”不复存在了,最后,德瓦诺夫也随着生父投入湖底,结束了他漫游的一生。

扎米亚京的《我们》与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正好相反,《我们》是以固定的空间为基础,从而更好地衬托出时间维度。《我们》创作于1920年,当时的俄罗斯已经经历了国内战争和十月革命的洗礼,人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甚至于在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未来乌托邦的世界图景,因此,这部反乌托邦作品就应运而生了。扎米亚京在小说中主要构建了三个空间:联众国、绿墙外的世界和古代房子,分别象征了未来、史前和过去这三个时间段。

《我们》发生在一个完美的联众国内,是小说中最主要的空间范围,它代表的是未来。联众国的两大基本特征是高科技和“完美政治”,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就是在这一空间内展开的,但是小说中并没有对这一空间的具体描述,而是通过主体对客体的感受,尤其是“我”对于这种高科技和完美政治的感受:生活上,衣食住行被彻底解决了,大到社会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小到吃饭时的咀嚼次数都按部就班、符合科学规律;政治上,绝对的民主选举,各个部门机构各司其职、高效运作……这一切只为保证“我们”统一生活的正常运行。扎米亚京对主人公Д-503眼中的生活图景进行了一系列的描述,借此来展现联众国在科技和生活方面的“优越性”。

与联众国的描述相比,对于绿墙外的世界和古代房子的描述虽然只占了一小部分,但却是小说不可或缺、最具特色的部分。对于绿墙外的世界,小说中有这样的描述:“空地上,一块光秃秃、骷髅头形状的岩石边,有大约300到400个……人。好吧,姑且称他们为人吧。我觉得很难想出什么新词来描述他们。就像在看台上,你从一大群人中只能认出你认识的那几个人一样,一开始我只认得出穿着我们的灰蓝色制服的人。不过我立刻就从制服周围辨认出黑发、红发、金发、黑皮肤、棕色皮肤和白色皮肤的人——显然,他们都是人。他们都没有穿衣服,身体上都覆盖着短短的、发亮的毛发,这和史前博物馆的马类标本一样。不过,那些女性的脸和我们的女人很像,几乎没什么差别:温柔、娇艳,光滑而无毛。她们的胸部也光滑无毛,坚实的乳房形状美妙。而那些男性,他们脸上只有部分地方没有毛,这和我们的祖先很像,而他们炮制下一代的工具和我们并无二致”。〔2〕 而在描写古代房子的时候,扎米亚京这样写道:“她咯吱咯吱推开一扇沉重、不透明的大门,我们走进一个昏暗、混乱的空间(他们管这叫一套“公寓”)。里面有像上次那样的奇形怪状的“皇家”乐器和一堆像古代音乐一样野蛮、杂乱、疯狂的喧嚣色彩和形状。白的天花板,深蓝色墙壁,红的、绿的、橙色的古代书籍,黄铜吊灯,一尊佛像,癫痫病扭曲的家具,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归结成任何清楚的等式。我简直不能忍受这团混乱。不过我的同伴显然比我坚强得多”。〔3〕

通过对绿墙外的世界和古代房子的描述,表面上是对史前和过去的愚昧生活的嘲笑,凸显了联众国内未来世界的理性状态:史前和过去的五颜六色和未来的单色调,过去的杂乱无章和现在的整齐划一……扎米亚京并没有对具体的事物进行描述和对比,而是描述了主观感受所留下的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差异性。如果说“我们”在联众国内统一的活动,那么在绿墙外的世界和古代房子里活动的就是潜意识内的“我”——情感的复苏。

作为经典的反乌托邦文学作品,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和扎米亚京的《我们》也有着相同点。普拉东诺夫和扎米亚京分别借用了德瓦诺夫和Д-503对切文古尔和联众国的主观感受为我们展现了理想的乌托邦社会。无论是切文古尔荒唐的“共产主义成果”还是联众国的绝对理性和统一,我们都感到了一种戏谑的成分:缺乏道德基础的社会进步。《切文古尔》和《我们》是俄罗斯反乌托邦文学的代表,我们把普拉东诺夫的《切文古尔》称为以幻想为基础的现实社会——东方心灵共产主义,而把扎米亚京的《我们》定义为以现实为基础的幻想社会——西方物质共产主义。

《切文古尔》描绘的是十月革命后人们实践共产主义的真实场景,是一部立足于现实的反乌托邦作品。首先,《切文古尔》是以现实背景展开的,普拉东诺夫讲述的是从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到新经济政策这一阶段的故事;其次,切文古尔式的新型社会主义是在苏俄的大地上建设起来的,是苏俄的老百姓对于共产主义的真实期待。但是,我们又说《切文古尔》是以幻想为基础的,只是心灵上的共产主义。这是因为苏俄时期的人们一直在追逐革命,期待共产主义,但是共产主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普拉东诺夫就借用《切文古尔》进行了一系列描述:在枪杀所有资产阶级和赶走他们家眷的基础上,全体无产阶级一起参加永恒的工作——做梦,参加“义务星期六”——把房子都搬到市中心,不等黑麦成熟社会主义就会自行到来……而这些耸人听闻的幻想就是切文古尔式的新型共产主义!切文古尔并没有实现共产主义的物质基础,所谓的共产主义只不过是通过残酷的镇压,强迫人们去接受一些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毫无理性可言。这种建立在幻想的基础之上,没有任何物质保障的“现实社会”,注定了人们只是靠“做梦”来追求理想中的乌托邦,也只是心灵上的共产主义。

而扎米亚京的《我们》是在20世纪初期,世界大战等重大事件背景下创作出来的,与《切文古尔》相对,《我们》的社会背景是未来一千年以后的一个幻想国度,是扎米亚京虚拟出来的一个理想国家。这个国度中的高度集中化是人类社会从未出现过的,人们的吃穿住用行全都是受高科技的控制,如机器般绝对的精准。《我们》中的人和事都是扎米亚京以人们的期待虚拟出来的,那在这种幻想社会中,人们又是怎样生活的,是不是和人们期待中的一致?

扎米亚京借用Д-503的日记描述了联众国中的生活场景:由机器掌控的联众国中,没有“我”,只有绝对统一的我们,我们生活、工作、作息高度一致,在无所不能者的统治下,联众国就像一条拥有许多手的百足之虫,这条百足之虫生活在永远蔚蓝的天空下,在绝对透明的玻璃墙内,享受着生命的统一性……而这些令人无比荒唐的现实就是未来的共产主义,联众国不允许个性和个人精神的存在,所谓的“大一统”只不过是建立在绝对的物质基础之上,通过极权统治达到对人性的扼杀,而这种绝对理性只能导致人们对乌托邦世界的恐惧,对未来理想社会的失望。这种建立在未来现实基础之上的“幻想社会”里,人不过是机器的附庸,用物质上的富裕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也只能算是物质上的共产主义。

〔参 考 文 献〕

〔1〕 巴赫金全集(第三卷)〔M〕. 白春仁,晓河,译.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8.

〔2〕 〔俄〕 尤里·扎米亚京.我们〔M〕. 殷杲,译. 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3〕 康澄. 反乌托邦经典《我们》中的时空〔D〕. 南京师范大学,2007.

〔责任编辑:谭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