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可
【摘 要】戴望舒的《雨巷》中体现了文学创作的三个层次,即生活客体、主体创造和超越意义。《雨巷》既展示出了生活客体对诗歌的映射,具有鲜明的象征主义特征,也融汇了作者的诗情创造,将生活体验融入诗歌,使诗歌享有了向善的灵魂和超越意义。
【关键词】《雨巷》;客体;主体;超越
有论者说,《雨巷》是诗人用美好的“想象”来掩盖丑恶的“真实”的“自我解脱”,是“用一些皂泡般华美的幻想来欺骗自己和读者”,除了艺术上的和谐音律外,“在内容上并无可取之处”。诚然遵循“社会生活是文学作品的唯一源泉”的原则,这样的说法有其道理:持如此论调的人死死的抓住了构成文学作品的生活客体,认识到了生活素材对一部优秀文学作品的重要作用。但是这样的论调对于戴望舒的《雨巷》来说,显然有失公允,忽视了作家的情感体验和情感升华,没有认识到文学作品之所以区别现世生活、美之所以为美的东西恰恰很大程度上在于作家的艺术创作和天才的构思与想象力。接下来我将以一杯层次分明的鸡尾酒作比喻,从三个层次来浅析《雨巷》的创作过程。
一、底层:生活客体
文学作品必然缺少不了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丰富体验,否则只能是闭门造车,永远创造不出有生命力和永恒美感的文艺作品,更无从谈起唤起不同时代读者强烈的共鸣了。而文学生活客体是整体化的,必须将诗歌置于整个的社会文化生活大环境中,才能最全面了解诗人描述或即将描述的世界。《雨巷》产生于1927年大革命失败的夏天,对于许许多多之前还热血沸腾响应革命的文学青年来说,这是一场暗夜中的浩劫和“白色恐怖”。他们刚刚被燃起的革命之火被瞬间浇灭在灰暗阴霾里,青年们彷徨、迷惘、不知所之。《戴望舒的《雨巷》诞生的时代背景具有特殊性和不可复制性,正由于作者这样一个独特存在的个体所经历到的独特的社会事件,才造就了《雨巷》,对江南雨中小巷的抒情中反映出了大革命失败后部分青年的压抑、迷惘心情。现实的生活总是文艺作品直接或间接地表现对象,隐约体现了作者或显或隐的创作动力。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这一句将全诗的背景、人物、道具、基调等确定了出来:雨巷(寂寥)、“我”、“丁香姑娘”、油纸伞、寂寥、彷徨、孤苦无依……在诗作中这是“面”,是在整部作品中铺陈开的大环境,它所对应的现实生活客体正是大革命失败、白色恐怖盛行之时,进步青年的失落迷茫和低沉的心境正宛如彳亍在寂寥雨巷的那青年,渴望逢着一个如丁香般美好的姑娘。但在诗中的女子不是咋咋呼呼的“小燕子”,为什么诗人不在诗中这样的环境下安排出一个活泼俏皮的姑娘呢,这样不是更可以用冲突和反差来激烈表现出诗人对未来的希冀和渴求吗?曾任复旦大学中文系校艺术教研室主任的蒋孔阳教授在其作品中有过如下表达:“形象思维也要反映事物的本质,也要表现一定的倾向和观点,但这些都不是直接由作者说出来,而是像恩格斯所说的:‘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生活客体在纸上反映而成的形象显然加注了作者的认知和潜在的思维认识,美丽的、结着愁怨的女子身上映射出的是作者的希望和幻灭的悲哀,恰恰符合了作者在现实中对于前途的不确定。这时候再对应现实,会发现诗中梦幻的雨巷其实正是现实中的那阴霾,雨巷事实上是丑恶的雨巷,所以在上文中认为《雨巷》是逃避丑恶真实的自我解脱似乎便有了道理,而这种观点显然又是错误的,这种观点抛弃了主体,对客体过分依赖和机械理解,是落入了“文学源泉一元论”,这就必须要文学创作中调制的第二层的酒了。
二、中层:主体性创造
苏轼说文与可画竹:“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身与物化。水乳交融,达到此等境地可以说是完美的在生活客体中加入了艺术家自身。在艺术家真正开始狭窄意义上的艺术创作,即使得前期的艺术思维、逻辑思维的选择、准备得到现实可触的展现的时候,起着主导作用的是作家本身,即主体性创造。他们用形象思维来把生活客体用以艺术的方式进行有规律的审美性的转化,而这种规律是由一种不为人知的神奇力量来支配,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和所感的美学规律。它是依托于一定的现实体验而绝对不是现实生活的完全复制与再现,艺术与现实人生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的。
再者,由于作家本身的独特性个体存在,使得凝固其思想内涵的艺术作品也成为具有独特性的存在。文学艺术的特殊性就在于其通过作家的形象思维支配来认识、反映了生活。在《雨巷》中,那个丁香般的女子在诗人心中是独一无二的仙子,“她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他飘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女子已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江南小巷里一个撑伞的美女,更准确地说,她就是另一个作者,或者说是作者的心灵幻化而成的一个形象化的形象。在审美转化中,作家本身毫无疑问是一剂催化剂。作家作为审美主体在把握生活是产生的一系列心理过程始终存在着情感的积极介入,对拥有丰富想象力、卓越的艺术感知力以及超群的语言文字表达能力的审美主体来说,他的对象不是纯生物或纯事物的物理自然属性,而是在主客体交流中形成的现实的审美价值属性,这就引发主体的情感态度。美感经验是人的情绪和物的姿态的往复回流。
作者情感和心灵的介入,使作品拥有了向善向美的灵魂,勃发着艺术的生命力。
三、顶层:超越
注意力的集中,意象的孤立绝缘,便是美感态度的最大特点。之所以将这杯鸡尾酒的顶层称为超越,指的是达到艺术上的真正空灵之境和独立于现世、独立于作者的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和情感升华。
对于《雨巷》来说,一经被写作完成,已经独立于作者了,诞生了自己的灵魂,与创作者平起平坐,以独立的“物格”(区别于“人格”)向世人展现自身。无论是作者还是不同时代的读者再来看《雨巷》,只有当挣脱“美”的观念的桎梏,退到一个陌生化的地步以陌生的眼光重新审视它时,才会有新的美感体验。否则犹如提着“美”的灯笼寻找美的影子,无疑将灯到影灭。挣脱了抽象的思考和意志、欲念的欣赏反而带来了最原初的美感体验。在一个给予的特定环境中,人往往成为环境和大舆论的奴隶,在有意识无意识中湮没了自己真实的审美趣味和审美体验;而在一个无所为的空阔的环境中,人们别无选择,只有遵循内心的声音和要求,也只有在彼时,人才真正成为了自己心灵的主宰。端起一杯鸡尾酒,小酌一口,最初如喉舌的往往是最上一层的酒,也是这最上一层的酒让人有了自己对这杯雞尾酒的印象,或美味或火辣。要是在尚未品尝时就有人告诉你,这是一杯最富盛名的酒,首先就会对面前的它有了心理定位,自然容易被普遍观点牵着鼻子走,否则便似乎与大众格格不入,远离了组织一样。从众的直接后果也就是自主审美的缺失。
把《雨巷》之所以比作一杯鸡尾酒,而不是呆板的土木结构,正在于《雨巷》本身的灵动感和鸡尾酒颇为相似。在品尝一杯鸡尾酒时,也不可能把几种酒分开来单独享用,往往是几种酒同时入喉,在舌尖,喉咙里碰撞交流。文学创作中,生活客体、主体性创造和超越这三部分也不是截然分开的,它们在一部艺术作品的创作欣赏过程中相伴共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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