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 萸
我是宋人,也是命贱之人。命贱之人两岸必会开满桃花,鱼鹰烫伤的嘴里吐着抽象的咕噜,亭子的六边形曾为我所爱,是哦,亡国恨和后庭花也为我所爱。
从宋朝到这里,我穿过了很多命,但都不是我的,却也都为我所爱。
我被发配充边,活在了最外面。多少年了,我非我自己所爱。
哦,此束茱萸,可医生死。五行在八卦之尾,属相应休耕一年,这是命说的。
你将它递给我,燕子出入于地方主义小朝廷的屋檐,又在将至未至的风雨中衔来了喙。
我将从此返回,读无字之书,垂无勾之钓,爱一条修炼已久的小蛇,再顺手给后人偶寄我的闲情。在命里,我是这样盘算的,在命里,没有暴雨,也没有无风自摆的野舟。
有时候我活到了命外,活生生被无端端的鸟啼和落花搅了一次安眠。
有时候我顺流直下,遇过寒山寺,遇过江水掏出的绿,却没有找到那把丢失的剑。
桃 花
种桃道士归何处?我不是刘郎,我是阿海,一个祖国的桃花收集爱好者。
我走了很远的路,从现在到宋朝,从宋朝到现在,气喘吁吁。直到我再也无法领受时间的吹拂,化成一段路面。满含墨绿,隐喻辛酸。
我知道,还会有更多手握茱萸,追赴桃花的人赶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说的就是他们。
我的女人小青,她好像没有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清白得像一层厚厚的胭脂。
我的兄弟宋江,打牌,玩女人,当顺民累了就去要另一份命,好简单哦,他们都坐到了自己的命里,不苟言笑,对着一片富营养化的水泊,将自我铸成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
我的父母啊,儿对不起你们,朱门的酒肉,路边的死骨,只是今生的必须。
我认出了你们,但我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我就化了,而你们无路可逃。
登 高
人生得意须尽欢,一日看尽长安花。凡是命里认定,我都要敲竹杠,凡是命里没有,我都要开竹花。哦含着夹竹桃而死多么美,我封它为天上的桃花。
天上的事,我们可以谈谈,点一束长短不一的香,再喝一壶酒。
我不喝酒也知道天上的事,三尺多长的闷热,我摇摇蒲扇,就在宋朝走了个来回。
站在风中的人不会生,当然也不会死,他们的命,应该交给自己,由万物裁决,最后欠身,听听天上的回声。至多听听自己的打哈欠声,然后装聋作哑,变成另一股风。
哦,风这种无法描绘的事物,我们最好不要谈论它。
站得再高也不要谈论它。
长亭与绝句
形式赋予我们燕子,柳树栽下,还将有更多燕子飞过。
这世上的人总认为命很长,所以他们为命而活。我认为命很短,开始只是漫长的转折。
人,不过另一种赋比兴,而命却是一段实实在在的意象。
金木水火土,难道只是为了装潢?甲乙丙丁丑,难道仅仅为了测量?
桃花无需结果,茱萸也不用登高,它们对我来说刚刚好。
是啊我是宋人,一路朝你们走来,也要一直走到未来,走到我的命里去。
远行,是植物的本领,狩猎,是动物的肌能,人的使命就是走。
一个婴儿学会走,他就变成了人,一个老人放弃了走,他就停在原地。
走,和命连在一起,走得越长,离命就越近,你偷懒,命就和你绕圈。
走也是不同的,有的人走到了现在,有的人走到了宋朝,还有些人端着酒杯,一边询问明月,一边就走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