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些爱着的柔软（二章）

李向阳

夜色如钟

夜色如钟，响在一个人的旷野。

细小的声音，细小的嘴唇，滴答着黑色的寂静。这寂静，如夜的另一只眼眸，照看着我书桌前的灯影，召唤着我最初的灵魂。

这样寂静的夜里，我总会想起一些人，也渴望被一些人想起。

人世间的相互需要、呼唤、信任和爱，伴随遍野坠落的青草香，在夜色中沉浮。那么多的灰尘，那么多的黑。那么多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那些越来越枯竭和沙化的生命，在更深的寂静里呐喊，在自身深处的一眼井里，呼救。

隐藏在我们身体里的村落，就这样寂寞着，寂寞得像一个静止的沉默。剩下远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最初的水一样纯净，像古老的烟一样柔软。

这时的夜色是一块越擦越亮的玻璃，让我看到了时光深处可以问候的故乡。我记得，那里青草依依，白云千里，有本关于怀念的书，正被一页页打开，每一行字，都是我内心里走出的月色。

在这样的冥想中返回寂静，夜是挂在眼前的开阔，为我铺展着一段段白云飘过山顶的时光。

在夜的寂静里转身，我再次用沉默扶住自己。

此时，更多的寂静堆成粉末。书桌上是静止的水，是隐匿的光。

夜色如钟，我听到了生命中另一种无处不在的歌声。

身在秋天

最初的秋天是怎样的秋天？一列雁阵在深蓝的天宇高筑起思念的巢穴。望不见的尽头，游子和鸟一起涉猎秋水，扇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翅膀。

接下来便是黄花。黄花的心情是怎样的心情？面河中立，谁可以瘦过黄花？谁可以瘦过秋天？从一片落叶到另一片落叶，从一处池塘到另一处池塘，从一个窗口到另一个窗口，秋的影子越来越孤独。盈盈荡漾的秋水中，看相隔的迢迢岁月成为沉泥，看相阻的山山水水成为沉沙，看尘世喧嚣和生存的奔波成为沉船。一层厚过一层的秋雨啊，你们就这样进入了秋的深处，打湿了我乡思中那点点滴滴的沉淀？

河流在远方才拐了个弯，山也一样。这是一颗孤独无依的水草最好的逃亡。只是怎么没有任何声响？影子深处，凋零黄花从那里落下来，绵绵秋雨从那里落下来，秋天的清凉就落在身上了。清凉的水如此真实。秋天，默默地想着我，同样悄无声息。

身在秋天，我终将告别成长的沧桑，从内心捧出对丰硕的感恩。尽管已多年不去田间耕作，但我知道，就算我不去开镰，曾经的时间也一样会被割断，那些田里的稻茬，也一样会脚印一样，铺向远方。

那大片大片倒下的可是高粱？尖锐的伤口和沉甸甸的喜悦同时布满原野。当秋风掀起林木的长发，沧桑的落叶连同秋日的黄昏，是否也在疲惫安详地昭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