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婷
摘 要:不确定性是后现代主义区别于现代主义的本质特征。美国作家唐﹒德里罗的《白噪音》是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典型代表之一,该小说成功通过整个不确定的叙事结构反映出一个充满混乱的迷宫般的西方后现代世界。本文将从不确定性的四个方面:主题的不确定性、形象的不确定性、情节的不确定性和语言的不确定性逐一分析《白噪音》。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不确定性;主题;形象;情节;语言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20-0-02
美国作家唐﹒德里罗(Don DeLillo, 1936-)是一位在学术界享有极高声望的后现代作家,其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学术领域探索美国社会的指南。德里罗是一位相当多产的作家,迄今已出版了十余部长篇小说和三部剧作,以及诸多短篇小说和散文。德里罗因其作品反映了后现代社会大众的生存状况而备受关注,于1985年发表的长篇小说《白噪音》(White Noise)正式将德里罗带入文学界和学术界,并使他获得了“全国图书奖”。
《白噪音》,作为德里罗创作的分水岭,从问世之初就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很多学者会从文章的存在主义,及小说反映出的后现代人的优越生存环境,甚至是后现代人的生存危机等方面着手,来试图剖析作者的写作意图。在阅读这部小说和各种评论之后,我们不难发现,评论家们忽略了对后现代主义主要的审美特征,即小说中存在的不确定性的研究。
被誉为“后现代作家的新一代之父”的美国作家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 1931-1989)曾这样声明:“我的歌中之歌是不确定原则。”后现代主义思想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由于深度模式的消解,一切都走向边缘,走向不确定,而深度模式的消解又归因于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的消解。(曾艳兵,2002:10)随着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消解,也就不再存在中心意义,因而也就不可能有从中心向四周的辐射和传播,这样,意义就只能是一个不断的向外扩散的过程。意义的随意性、零乱性、不完整性不断地拆解形而上学的中心和本源,并拒绝形成任何中心主题、固定形象、特地情节和意义明确的语言。语言符号在失去了中心和本源之后,一切语言符号都只是在一个巨大的符号网络中暂时被确定,而每一个符号又在不断地扩散和延宕出新的意义。德里达(Derrida, 1930—2004)说:“事实上,这种对于话语新地位批评追索的令人神往之处,就是它公然申明放弃对于中心、主体、地位特殊的意义、本源、乃至绝对的元始的一切指涉意义。”(雅克﹒德里达,1991:141)在后现代小说中,一个能指退向一个新的能指,意义不断地生成、转换、又不断的消失,最终取消了意义本身。本文就从主题的不确定性、形象的不确定性、情节的不确定性和语言的不确定性来简要分析《白噪音》这部典型的后现代小说。
一、《白噪音》中主题的不确定性
在后现代主义之前,由于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影响,作品的主题基本上都是确定的,作者费尽笔墨强调的无非就是作品的中心思想,即主题。而在后现代主义作品中,主题根本就不存在,因为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消解,意义就不存在,本質也不存在,“一切都四散了”。正因如此,后现代主义作家强调创作的即兴性,拼凑性和随意性,并重视以读者为导向的创作。《白噪音》就是这样的一部小说,没有主题,没有“副题”,甚至连“题”都没有,一切都在一个平面上。
因为《白噪音》没有特定的主题,所以就给评论家及读者们更广泛地理解空间。小说开头说到“山上学院”,作者就向读者展现了一个物品充盈的世界:“中午时陆续来了许多旅行车……车的顶蓬满是仔细码放好的皮箱,里面装满薄厚不一的衣服;还有装满毯子、长靴、鞋子、文具书籍、床单、枕头、毛毯的盒子;还有卷起来的地毯与睡袋;还有自行车、滑雪板、帆布包、各种英式与西部款式的马鞍以及没有充气的皮筏艇……”。(唐﹒德里罗,1985:3)这似乎暗示了这部小说的主题就是在消费社会中人们的生活或者是这种消费文化给美国人带来的各种影响。而小说中主人公作为“山上学院”的研究系主任,表面看来,他有自己的事业、喜欢的妻子和一大堆孩子,过着幸福的中产阶级生活。可偏偏他却终日惶惶不安,常常梦到死亡,惊醒后大汗淋漓;他在和他妻子的对话中又不断出现“谁先死”等很多关于死亡的字眼,这又让读者不禁联想这部小说的主题可能是与死亡或者对死亡的恐惧有关。小说第二部分的“空中毒雾事件”,德里罗用大量笔墨记叙了由于化工产品泄露而导致的一场生态灾难,主人公带着妻子及家人迅速撤离的场景。仿佛整部小说就是以后现代文化为背景的“生态灾难小说”,小说的主题就是人类与生态危机同生共存。小说的主题随着小说的进行不断变化着,直到小说最后,读者也无法确定哪一个主题是作者最想表达的。消费心理和超市综合症、恐怖主义盛行、媒体冲击、信仰危机、家庭模式的改变、人类对死亡的恐惧……这些都是作者想表达的。所以说,在《白噪音》这部小说里,没有一个确定的主题,不同读者从不同角度去欣赏这部作品,都会有不同的发现。
二、《白噪音》中形象的不确定性
对于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而言,在现实主义那里,人物即人;在现代主义那里,人物即人格;而在后现代主义那里,人物即人影。后现代主义在宣告主体死亡、作者死亡时,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也自然死亡了。当代理论家费德曼指出:小说中的人物乃虚构的存在者,他或她不再是有血有肉、有固定本体的人物。(曾艳兵 2002:12)有人将后现代主义的这种人物形象概括为:“无理无本无我无根无绘无喻”,即小说中人物的形象将变得多变、无名、不可名、虚幻、诡诈、不可预测……正是这“六无”,使后现代主义文学形象的确定性完全被解构了。《白噪音》中的人物形象就是扑朔迷离的,每一个人物身上都有着多重性格,这反而使人物更加真实,故事更加复杂,内容更加忠实于现实生活。
以小说主人公杰克和他的第四任妻子芭比特为例,杰克是“山上学院”的教授,平日里受人尊敬,他所教授的课程都是相对优秀的学生才能够旁听的;芭比特温柔体贴,是一位贤妻良母,空余时间会在地下室教授老年人坐姿、站姿、如何进食,有时还会给敬老院老人读报纸。按理说,这正是杰克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的开始,却由于他和芭比特两人对死亡莫名的恐惧,他们的人生在死亡的阴影下可笑可悲地挣扎。为克服这种没来由的恐惧,芭比特与拥有克服死亡恐惧这一新药的项目经理格雷特进行令人不齿的性交易,从而获得这种所谓治疗死亡恐惧症的试验新药“戴乐儿”。杰克也为了寻找到抵御死亡的方法,听信了同事默里的蛊惑:杀死别人就是得到了他生命的分值,杀人是给一个人的生命得分加分的方法。这种暴力暗示促使杰克去杀了格雷特先生。结果巴菲特非但没能治好她的恐惧症,反而导致了她的丈夫杰克走上了暴力杀人的道路。小说男女主人公前后人物形象的落差事实上是德里罗刻意布局的。在《白噪音》中根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人物形象。
三、《白噪音》中情节的不确定性
后现代主义作家认为,现代主义的那种意义的连贯有序、人物行动的合乎逻辑、情节的完整统一是一种封闭式结构,是作家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并没有建立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因此,迫切需要用一种充满错位式的开放体情节结构将这种封闭体取代。他们极其反对作品中故事情节的逻辑性、连贯性和封闭性。传统小说的叙述是完全按照因果逻辑来安排情节发展的,在叙事结构上表现为注重情节的单线闭合式结构。后现代小说一反传统小说情节的确定性,重新构建了一种迷宫式的叙事结构。《白噪音》正是以当代美国现实社会为特定语境,打破了这种线性的叙事结构,采用了横向发散、时空穿插和开放式结局等独特的情节发展模式,将真实生活的不确定性有机地展示出来。
四、《白噪音》中语言的不确定性
从某种意义上说,后现代主义的不确定性就是语言的不确定性。语言是后现代主义的最重要的因素,它甚至都上升到了主体的位置。现代主义是以自我为中心,而后现代主义是以语言为中心。后现代作家热衷于开发语言的符号和代码功能,醉心于探索新的语言艺术,并试图通过语言自治的方式使作品成为一个独立的“自身指涉”和完全自足的语言体系。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的秩序是人物设定了的,他们应该还世界一个“非秩序”(陈世丹,2001:67)。德里罗在《白噪音》这部小说中,运用语言时突出随意性,甚至强调“拼贴”的艺术手法,使整个语言体系看似,却又在情理之中。
《白噪音》中有一段描写了芭比特的小儿子怀尔德毫无来由的突然哭泣了七小时,“这是有节奏的哭泣,一种短促急迫的有韵律的表达。时不时地,他会突然停下来啜泣,发出一种不规则的、喘大气的动物哀叹声,但是其节奏还在,节拍更强,他的脸因为精疲力竭和悲伤而变得红扑扑的”。(唐﹒德里罗,2002:83)从某种意义上讲,哭泣实际上是语言更为直观的一种表达,在那波动的情感,朦胧的印象,稍縱即逝的直觉和非理性面前,规范的语言的承受力是那么的脆弱,那样的无能为力。怀尔德的哭声是后现代语境下语言的一种抽象和升华,它超越主观,在不同的意识主体之间进行对话,模糊、多元而又极度暧昧,让人永远到达不了意义的中心。无论是杰克还是巴菲特,抑或是读者,每个人在和怀尔德进行对话的同时,表面空洞的目的性符号已经在形形色色的语言旨趣的引导下让其坠入一种潜意识的失落当中,永不停歇的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本文通过对《白噪音》这部小说的简要分析,呈现了美国后现代主义作品所共有的特点,即主题、形象、故事情节和语言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主要代表中心消失和本体论消失的结果,正是不确定性揭示出后现代主义的精神品格。这种不确定的叙述方式,使得读者能够从阅读文本中获得极大的愉悦。读者可以从任何地方开始阅读,也可以从任何地方停止阅读,只需要关注自己每时每刻的体验和感觉就行,无须去探求或推敲隐藏在文本之后的内容。德里罗是真正考虑到了能给读者更大的阅读空间,让读者可以在不确定的文本中随心所欲地去发现独属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这种不确定性既是形式,也是内容和寓意,德里罗成功地把《白噪音》中整个不确定的叙事结构变成了对美国社会的巨大隐喻,折射出一个充满混乱、不确定性的迷宫般的美国后现代世界。
参考文献:
[1] Keesey, Douglas. Don DeLillo[M]. New York: Twayne, 1993
[2] 陈红、成祖堰.《白噪音》的叙事策略与文体风格[J].当代外国文学,2009(3):76-83
[3] 陈世丹.《论后现代主义不确定性写作原则》[J]. 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1(2):65-68
[4] 唐﹒德里罗.《白噪音》[M].朱叶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5] 曾艳兵.《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不确定性特征》[J].台州学院学报,2002(5):10-14
[6] 张杰、孔燕.《后现代社会的诗性特征:生活的符号化——<白噪音>文本的对话式解读》[J]。外国文学研究,2006(5):4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