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书信之文的继承与新变

2014-04-29 00:44王凤玲
北方论丛 2014年5期
关键词:新变唐代继承

王凤玲

[摘 要]书信是古人常用的一种文体。从作品、作者的数量及其分布情况来看,唐代书信数量众多,但分布不均,初盛唐书信数量较少,中唐书信数量激增,晚唐又有所回落;从作品的形式来看,唐人书信以散文为主,只在初、晚唐有少量的骈体之作;从题材内容来看,唐人书信,寄托友情、亲情的题材减少,而言仕进、论事功、谈学问的内容增多,书信抒发闲情逸致的作用减退,言事说理的实用功能增强。

[关键词]唐代;书信;继承;新变

[中图分类号]I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4)05-0020-04

Inheritance and Evolution of the Letters of the Tang Dynasty

WANG Feng-l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Harbi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Harbin 150001,China)

Abstract: Letter is a kind of literary style used commonly by the ancients.From the number of the works, authors and their distribution,the letters in the Tang Dynasty are numerous,but uneven distribution.In the early stage of the Tang Dynasty,the number of the letters is less.In the Mid stage of the Tang Dynasty,the number of the letters is a lot.In the late stage of the tang dynasty,the number becomes less again.From the form of works,most of the letters in the Tang Dynasty are prose. Few letters in the early and late stage of the Tang Dynasty are parallel prose.From the subject,few letters in the Tang Dynasty are about friendship and affection,and most of them are about career, achievement and learning.

Key words:Tang Dynasty;letter;inheritance;evolution

[收稿日期]2014-07-10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HIT.HSS.2009025)。

书信作为古人常用的一种文体,萌芽于先秦,在汉代与公牍文脱离,获得独立发展,成为个人交流思想感情的媒介,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其文学性和艺术性增强,题材内容已十分完备。

刘勰《文心雕龙·书记》云:“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取象于《夬》,贵在明决而已。”随之列举各代书信名篇,依次加以品评,然后作一总论:“详总书体,本在尽言,言以散郁陶,托风采,故宜条畅以任气,优柔以怿怀,文明从容,亦心声之献酬也。”认为书信用以自由地表达心声,畅达地抒发性情,从容地叙说内心的喜悦。刘勰之言,指出书信的文学艺术特征,强调书信“散郁陶,托风采”的抒情功能。到了唐代,书信之文在题材、功能上继承前代,亦有新变。

一、唐代书信之文的整体风貌

从作品、作者的数量和分布情况来看,唐代书信数量众多,但分布不均。笔者据《全唐文》统计,唐代书信共有469篇,涉及作者135人,他们在初、盛、中、晚唐的分布情况见下表:

初唐盛唐中唐晚唐总计

作品数7932247111469

作者数45154728135

其中,大多数作者的书信只有一至两篇,初唐书信之作在5篇及以上者有5人,分别是王绩(5篇)、王勃(5篇)、骆宾王(6篇)、张说(6篇)、李峤(5篇);盛唐有1人,为李白(6篇);中唐增至12人,分别是元结(5篇)、于邵(9篇)、权德舆(8篇)、柳冕(10篇)、李观(18篇)、韩愈(55篇)、柳宗元(35篇)、刘禹锡(9篇)、李翱(17篇)、白居易(9篇)、皇甫湜(5篇)、符载(13篇);晚唐有7人,李德裕(6篇)、沈亚之(17篇)、刘轲(7篇)、杜牧(17篇)、刘蜕(12篇)、孙樵(6篇)、司空图(9篇)。

由此可见,初、盛唐时期,不仅作品总量较少,而且单个作家作品数量也较少,最多的只有6篇,除了个别名篇之外,书信创作相对沉寂,到了中唐时期,书信创作异常繁荣,其作品总量超出其他三个时期作品数量之和,书信作品最多的三位作家韩愈、柳宗元、李观皆出现在这一时期,晚唐书信作者数量虽然不多,但单个作家的作品数量颇丰,因此在作品总量上远远超出初、盛唐。

从作品的形式来看,唐人书信以散文为主,只在初、晚唐有少量的骈体之作。唐代469篇书信中,有17篇为骈文,分别是初唐王勃《上刘右相书》《上绛州上官司马书》《与契苾将军书》《为人与蜀城父老书》《为人与蜀城父老第二书》,骆宾王《上吏部裴侍郎书》《与程将军书》《答员半千书》《与博昌父老书》《与亲情书》《与亲情书》,李峤《上雍州高长史书》《与雍州崔录事司马录事书》《与夏县崔少府书》《上巡察覆囚使历城张明府书》,晚唐薛逢《谢西川白相公寄赐新诗书》《上盐铁崔尚书书》。除此之外,其他书信以散文为主,其中虽用典、用喻,行文中亦有排句和对偶,但皆据文意表达的需要而定,不苛求辞藻华丽、句式整饬。唐人书信在形式上的这一特点正和当时的文体文风改革的趋势相吻合,初唐时骈文仍占主体地位,因此王勃、骆宾王、李峤等人的书信多用骈体,中唐李华、萧颖士、独孤及、梁肃、柳冕、韩愈、李翱、柳宗元等人倡导古文,骈文书信随之销声匿迹,晚唐古文渐衰,骈文复炽,骈体书信也重新出现。

从题材内容来看,唐人书信包罗万象。姚铉《唐文粹》编选唐人书信之精华,按其内容分为24类,分别是:论政、论兵、论易、论礼、论国语、论制诏、论书、论史、论选举、论谏诤、论仕进、论虚无、论法乘、论服饵、论文、荐贤、师资、自荐、激发、哀鸣、忿恚、切磋、规诲、谕书。除此之外,还有家书、伤逝、答谢馈赠、思友、论诗、论金石铭文、联姻、结盟、辞别、劝进、论音乐、论药方、论刑法等类别。

二、唐代书信之文的新变

唐人书信的特点,多继承汉魏六朝,但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山水描写,近乎绝迹

魏晋南北朝时期,描摹山水的书信较多,有不少名篇传世,如陆云《答车茂安书》、鲍照《登大雷岸与妹书》、陶弘景《答谢中书书》、吴均《与朱元思书》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代此类书信几乎绝迹,较为著名的,唯有王维的《山中与裴秀才书》,除此之外,还有一篇描绘山居之美的精妙短文,即元朗《招元觉大师山居书》。

如果我们将唐代与六朝的山水尺牍相比,会发现,六朝之作,多用骈句,追求辞采的华美,摹写山水十分逼真,读完之后,给人的感觉是一篇篇写景美文,美则美矣,但刻意经营的成分过浓。王维与元朗的这两封书信,句式整齐,四字句较多,如王维《山中与裴秀才书》云:“比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鯈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1](p.929)元朗《招元觉大师山居书》云:“自到灵溪,泰然心意,高低峰顶,振锡常游,石室岩龛,拂手宴坐。青松碧沼,明月自生,风埽白云,纵目千里。名华香果,蜂鸟衔将,猿啸长吟,远近皆听,锄头当枕,细草为毡。”[2](p.9529)句式虽整饬,但多为散行,流畅自然,毫无板滞之感,并且这两封书信皆非纯粹描摹景物,而是将情感融入其中,王维此书始终贯穿着对裴迪的思念之情,而元朗的书信则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信中描写花、鸟、蜂、果,作者以锄为枕,以草为毡,富有情趣。只可惜,唐人书信中亲近山水、抒发闲情逸致的作品实在是太少。

(二)家书弥足珍贵

汉魏六朝,家书频传,或蕴含父辈对子侄的训诫之意,或传递夫妻之间的相思之情,或表达兄弟、兄妹的手足之情,佳作迭出。到了唐代,这一情况发生变化,在唐人现存四百多篇书信作品中,家书寥寥无几,李世民《诫吴王恪书》、李华《与弟莒书》、《与外孙崔氏二孩书》、元稹《诲侄等书》、李观《报弟兑书》等几篇家书显得弥足珍贵。

其中,李华《与弟莒书》、李观《报弟兑书》皆为兄致弟书,但风格不尽相同,前者重在劝勉对方,后者重在倾诉落第之苦和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李华《与弟莒书》的写作缘起是,其弟李莒任判官,职位卑微,心中怏怏,李华作书与之,引孔子“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之语,劝他勿抑郁叹愤,而应当安于本职,相时而动,期获大用,“大才当大用……莒省吾书,当努力也”,[2](p.3194)简短的几句话,饱含了兄长的殷殷嘱托和期待之意。

李观《报弟兑书》作于应进士试第期间,他两次落榜,穷居京师,远离故土,作书与其弟李兑,诉说悲愁。信中抒写自己虽然落第、依旧勤勉读书著文、矢志不渝的决心:“坚节不去,躁机不来,兢兢而强,勉勉而为。”[2](p.5414)随之以回忆的笔调叙写落第苦闷、生活艰辛。书信末尾,询问弟弟的近况,“年不甚幼,近学何书,拟举明经,为复有文。明经世传,不可堕也。文贵天成,不可强高也。二事并良,苟一可立,汝择处焉,无乃不修。系书黄耳,依依有遗,千万孝弟,其兄云云。”其中,既有对弟弟的鼓励,又有依依的眷恋,更有不得为父母尽孝的无尽愧疚。

《报弟兑书》情真意切,为李观的得意之作,他将其投献给主司,并特别指出:“中最逐情者,有《报弟书》一篇,不知侍郎尝览之耶?”(《帖经日上侍郎书》)[2](p.5415)李观所强调的“逐情”,正是这封书信的感人之处。

唐人家书,除了兄弟之间的通信之外,还有诫子书,如李世民的《诫吴王恪书》。吴王恪为太宗第三子,有文韬武略,太宗常称其类己,深爱之。其后,李恪授安州都督,将赴职,太宗作书诫之。此书可分两层,第一层以君王的身份告诫李恪“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谨慎从事,以尽臣子之忠,第二层以父亲的身份表达对爱子的舐犊之情:“汝方违膝下,凄恋何已,欲遗汝珍玩,恐益骄奢。故诫此一言,以为庭训。”[2](p.118)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李世民的双重角色,体味其作为帝王的威严和作为父亲的慈蔼。

唐太宗此书为诫子而作,元稹《诲侄等书》则是教诲侄子的作品。这封书信,和汉代郑玄《戒子益恩书》在结构上颇为相似,皆是通过回顾自身经历,从中总结经验,对子侄言传身教。元稹首先回忆幼年家贫、刻苦勤勉的情形,勉励侄子勤学上进,“每借书于齐仓曹家,徒步执卷,就陆姊夫师授,栖栖勤勤其始也。若此至年十五,得明经及第,因捧先人旧书,于西窗下钻仰沉吟,仅于不窥园井矣。”[2](p.356)然后叙述自己为官清正,教诲侄子应守正不阿。末段告诫侄子慎交游:“汝等出入游从,亦宜切慎……吾生长京城,朋从不少,然而未尝识倡优之门,不曾于喧哗纵观,汝信之乎?”综观全篇,既有正面的引导,又有反面的训诫,既有对往昔的回忆,亦有对现实的反思,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在写法上吸取前代诫子书之长,堪称唐代诫子书的佳作。

同为训诫后辈,李世民《诫吴王恪书》和元稹《诲侄等书》为诫子侄而作,李华《与外孙崔氏二孩书》则是一封教诲外孙的书信,李华感叹世风日下,古道不存,恐外孙为流俗所误,写信告诫之。此书从三方面下笔,一是通过今昔对比,教导外孙要遵守礼仪,孝敬长辈,“吾小时犹省长幼,每日两时栉盥,起居尊行,三时侍食,饮良讫,然后敢食,犹责不如礼。”[2](p.3195)二是主张妇人亦应习文识字,知书达理,“汝等当学读《诗》、《礼》、《论语》、《孝经》,此最为要也。”三是批判当时男女服饰混乱:“妇人为丈夫之象、丈夫为妇人之饰,颠之倒之,莫甚于此”,从而告诫外孙在穿着方面应遵循古制。

总之,唐人家书,数量极少,在内容上,或叙述失意之悲愁,或传达对亲人的思念之情,或劝勉子侄勤学上进、为人正直,或告诫后辈遵循古人礼仪,勿为不良世风所扰。在写法上,借鉴前代家书之长,笔触更为细腻,语言质朴平易,行文自然,读来亲切有味。

(三)干谒书信大盛

唐代干谒书信大盛,据笔者统计,共有146篇,占唐代书信总量的四分之一强,其数量之多,作者范围之广,大大超过前代。这一现象的产生,和当时的取士制度、时代精神,以及文人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有着密切联系。

唐代文人,普遍有着强烈的自信心和自尊心,以此心态去干谒求人,无疑矛盾重重。关于写作干谒书信前的矛盾心情,刘蜕《上礼部裴侍郎书》云:“赞功论美近乎谄,饰词言己近乎私,低陋摧伏近乎鼠窃,广博张引近乎不敬。钩深简尚则畏不能动乎人,偕俪相比又畏取笑乎后。情志激切谓之躁,词语连绵谓之黩。夫临其事而自言者,其难如此也。”[2](p.8256)刘蜕之言,生动描绘了文人干谒时进退两难的情状,其中的一些词语,如“赞功论美”、“饰词言已”、“情志激切”等,准确地概括了大多数干谒书信的特点。

干谒书信,多是写给长辈或地位高的人,以求奖掖,大多数干谒书信在结构上有着明显的特点,可概括为“三段论”:歌功颂德、自叙身世、呈现诗文。以卢肇《上王仆射书》为例,此书第一段不惜笔墨,用大量文字称颂王起,甚至夸张地将其比作“日月”、“泰山”:

度天下之德,莫重于仆射;计天下之学,莫深于仆射;观天下文章,莫富于仆射。兼是三美,然后询于庙堂之上,使咨于仆射,俯而莅之,其实不啻若移太山之重以镇之也。[2](p.7996)

紧接着,第二段叙述身世,称自己出身卑贱、刻苦自励、以期金榜题名:

某本孤浅,生江湖间。自知书已来,窃有微尚,窥奥索幽,久而不疲,垂二十年,以穷苦自励。伏念当太平之辰,不预兵役、农商之伍,得尽其志。则将欲发其身,大其家,尽心于明时,以竟其岁也。

在书信的第三段,作者自陈所献作品:

某于此时,若不得循墙以窥,则是终身无窃望之分也。敢布愚拙,伏惟特以文之光明而俯烛之。幸甚幸甚!并献拙赋一首,尘冒尊严,无任悸栗之至。

卢肇此书是干谒书信的典型代表,唐代其他干谒书信,在结构上或稍有改变,如自陈身世在前、称扬对方在后,但大多不出此套路。

在语言上,干谒书信语多谦恭,刘熙载称“仰视者,其言恭”[5](p.47),这在书信的末尾体现的尤其明显,如李观《与处州李使君书》末尾写道:“庶降怜惠,许无战惶”[2](p.5404),韩愈《上兵部李侍郎书》:“如赐览观,亦有可采,干黩严尊,伏增惶恐”[4](p.144),韩愈《后十九日复上书》:“情隘辞戚,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这样的词句随处可见,甚而至于,有的词语过于谦恭而显出卑弱之态。

当然,这只是就其中的普遍情况而言,除此之外,亦有风格特异者,即作者地位卑微,干谒求进,但书信言辞“不恭”,而是以平等的姿态甚至居高临下,批判、训诫权要之失,王泠然的和任华的干谒书信多属此类风格。

王泠然《与御史高昌宇书》开篇即云:“仆之怪君甚久矣”,责备高昌宇对自己的冷落,随即不无自负地说:“天下进士有数,自河以北,唯仆而已,光华藉甚。”王泠然此时刚进士及第,尚未授官,一贫如洗,他写此信的目的,是希望得到对方提携,但他语出惊人:

仆家贫,亲老常少供养,兄弟未有官资,嗷嗷环堵,菜色相看,贫而卖浆。值天凉,今冬又属停选试,遣仆为御史,君在贫途,见天下文章精神气调得如王子者哉?实能忧其危,拯其弊,今公之富贵,亦不可多得,意者望御史今年为仆索一妇,明年为留心一官,幸有余力,何惜些些?[2](p.2983)

这段话对贫苦之状的描写,和唐代众多寒士书信中的描述并无二致,令人惊异的是,王泠然竟然理直气壮,公然索要妇人和官职,这在唐人书信中是绝无仅有的,更令人叫绝的是后面的几句话:“傥也贵人多忘,国士难期,使仆一朝出其不意,与君并肩台阁,侧眼相视,公始悔而谢仆,仆安能有色于君乎?”王泠然虽然尚未释褐,但他毫无自卑之态,坚信自己有朝一日必登台阁,语气中带着不逊,告诫高昌宇勿以富贵骄人。这简直不像在求人援引,反而像是在居高临下,训诫下属,与之风格相类的还有任华的几封书信。

任华性耿介狷直,傲岸不羁,与人交往,必求道相合,尝言“若道不合,虽以王侯之贵,亲御车相迎,或以千金为寿,仆终不顾”。敢于放言指责公卿,故仕途并不得意,常自称“野人”“逸人”。任华贫贱时,亦有干求之举,他曾干谒一位杜中丞,遭到冷遇,随即写信,指责杜轻于信而薄于义:

仆所求不多,公乃曰亦不易致,即当分减,然必若易致,则已自致矣,安能烦于公?且凡有济物之心,必能辍于己,方可以成济物之道,公乃曰分减,岂辍己之义哉?况自蒙见许,已经旬日,客舍倾听,寂寞无声,公岂事繁遗忘耶?[2](p.3817)

连用三问,以泄其愤懑之情。更有个性的是,他曾干谒一位贾大夫,未受礼遇,愤而离去。临别写了一封《告辞京尹贾大夫书》,批评对方恃才傲物,且曰:“观君似欲以富贵骄仆,乃不知仆欲以贫贱骄君。”[2](p.3818)古来以富贵骄贫贱者众,以贫贱骄富贵者寡,富贵者以权势、钱财为骄傲的资本,而贫贱者无所依恃,唯有以独立傲岸的人格挺立于世,傲视权贵。

唐代干谒书信的作者,能够去恭维、浮夸之语,一无卑微之态,言辞犀利,批判权要,无所避忌,如王泠然、任华者,实属难能可贵。

三、余论

唐代书信中,除了干谒书信大兴之外,另一类书信即治学论文书信也大量涌现,所谓“治学论文”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包括切磋学问、探讨诗文等活动。明代吴讷《文章辨体序说》指出:“论议知识,人岂能同?苟不具之于书,则安得尽其委屈之意哉?……唐之韩柳,宋之程朱张吕,凡其所与知书、门人答问之言,率多本乎进修之实。读者诚能孰复,以反之于身,则其所得,又岂止乎文辞而已哉?”[6](p.41)吴讷看重书信在“论议知识”、传道授业、辩学问难等方面所起的作用,这一作用在韩柳等人的书信中有明显体现。

唐代治学论文书信,有论书法者,如王绍宗《与人书》、李阳冰《上李大夫论古篆书》,有论金石之文者,如任昇之《遗郑补阙书》、柳宗元《与吕恭论墓中石书》,有探讨哲学问题者,如柳宗元《答刘禹锡天论书》《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说书》,有论诗者,如元稹《叙诗寄乐天书》、白居易《与元九书》,有论文者,如韩愈《答尉迟生书》《答李翊书》,有论史者,如刘知几《上萧至忠论史书》《答郑惟忠史才论》。其中,以论文书信为盛,有43篇之多,其次是论史书信,有13篇,反映了唐代古文运动的兴起和修史之风的盛行。

除此之外,唐人亦在书信中论政、论兵、论佛法、论道、论服食等。通过对唐代书信题材内容的考察,我们发现,唐人书信,寄托友情、亲情的题材减少,而言仕进、论事功、谈学问的内容增多,书信抒发闲情逸致的作用减退,言事说理的实用功能增强,这是唐人书信与唐前书信的显著区别。

[参 考 文 献]

[1]王维.王维集[M].陈铁民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7.

[2]董诰.全唐文[M].北京:中华书局, 1983.

[3]元稹.元稹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

[4]马其昶.韩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5]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6]吴讷.文章辨体序说[M].于北山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作者系哈尔滨工业大学讲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 洪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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