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晋芳
[摘 要]科学与社会环境之间表现出明显的互动关系,一方面科学的发展需要社会提供宽松适宜的生存环境,;另一方面也需要科学组织和科学家通过其活动和行为规范来影响科学的生存环境。在近代科技社团发展过程中,科技社团通过发挥其功能,为社会的科学化、民主化创造条件,从而也为自己的自组织演化创造着条件。近代科技社团与社会环境的互动中亦有很多值得当今科技社团借鉴之处。
[关键词]科技社团 社会环境 互动 启示
本·戴维的观点表明,科学的体制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自主成长的过程,而是某种社会政治体制和民族文化对科学活动及其所代表的文化(科学文化)的吸纳与定位过程。科学不仅是知识与技术,科学本身也是一种文化,它充满人类的理想和激情,代表了一种最根本的人文精神。从科学的发展轨迹来看,科学与社会环境之间表现出明显的互动关系,一方面科学的发展需要社会提供宽松适宜的生存环境;另一方面也需要科学组织和科学家通过其活动和行为规范来影响科学的生存环境。在近代科技社团发展过程中,科技社团通过发挥其功能,为社会的科学化、民主化创造条件,从而也为自己的自组织演化创造着条件。近代科技社团与社会环境的互动中亦有很多值得当今科技社团的借鉴之处。
一、近代科技社团的生存环境
从政府与社会的关系来看,无论是晚清政府还是国民政府,因受制于内忧外患,政令行使的有效范围十分有限。政府虽有控制社会的愿望,但实际上还不能对社会施以严密的管理。从政府与科学的关系来看,政府鼓励发展科学,但又因政治权威、经济力量等达不到,无法将科学完全纳入政府的管理系统,科学得以保持一定的自主性。受“科学救国”思潮的影响,社会上也有支持科学发展的氛围,比较容易募集到发展资金,可以利用社会力量独立发展。因此,近代科技社团虽然生于乱世,却得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发展空间,其发生、发展都具备一定的自主性。
从科技社团与文化环境的关系来看,近代科技社团在改良社会文化环境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一是近代科学家作为社会的精英阶层,不仅仅是科学认识活动的行为主体,更以自己的精神力量感召着社会,以自己的行为模式影响着社会的行为规范。这种自我规范功能不仅在科学活动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而且对社会文化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他们通过本身的社会活动,为社会的科学化、民主化创造条件,从而也为自己的自组织演化创造着条件。二是科技社团还通过开展科学化运动来传播科学,推动“科学社会化”和“社会科学化”。自“五四”以来,受过西方文化熏陶的中国知识分子兴学会,出报刊,办教育,发展新文化运动。上世纪20年代,在“科学救国”思潮的影响下,吴承洛、顾毓琇等科技界和文化界的精英提出用科学方法、科学精神和科学知识来改造中华民族,极力推行科学化运动。在科学化运动中,近代科技社团注重科学传播工作,在创办学术期刊的同时积极创办科普期刊,出版科普著作。如中国科学社出版的《科学画报》丛书,到1950年已达46种之多[1]。此外,还组织会员编著了《科学通论》、《科学名人传》、《科学的民族复兴》等科学书籍。三是在传播内容上,近代科技社团注重科学精神的传播。近代科技社团的创建者中很大一部分是留学生群体,这些科技精英在欧风美雨的沐浴下,不仅掌握了近代科技知识,而且对近代科学精神有更深的体认,如任鸿隽指出:“奇制实业之不得为科学,犹鸽炙不得为弹也。故于奇制实业求科学者,其去科学也千里。”通过“五四”以来的科学与玄学的论战,科学的文化意义在社会上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国人对近代意义的科学观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认识到提倡科学、讲求科学要特别注重科学精神,科学精神是一种重要的文化精神,它是科学活动在人类精神中积淀下来的一种最积极、最革命的因素和力量。四是近代科技社团还积极介入科技教育工作。一些科技社团把改革科技教育作为社团的宗旨和活动内容的主要部分,积极探讨科技教育改革的途径和方法。部分科技社团不仅参与科技教育改革,为大学和中学的课程改革提出建议,而且还积极办学。如任鸿隽在中国科学社的会刊《科学》上曾先后发表了《科学与教育》、《科学教育与科学》,还在《独立评论》上发表了《烦闷与大学教育》、《一个关于理科教科书的调查》等文章,揭露当时大学教育中存在的问题。另据统计,《科学》杂志从创刊到1950年共刊发有关中小学教育的文章达42篇[2]。此外,在中国科学社的数届年会上,均有关于科学教育的专题会议和讨论。其它科技社团在科学教育上也做了很多工作,如中华学艺社积极创办学艺大学和学艺中学;中华自然科学社组织社员到中学进行科学演讲,与中学教师座谈科学教育问题;中国数学会、中国物理学会等分别成立了与本学科相关的教育教学委员会等,讨论科学教育中的问题,提出改革建议等。
二、当前科技社团的生存环境
1949年以后中国共产党接管各类科技社团,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清理整顿,中国科技社团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从政治上,中国共产党在国内建立了统一政权,中国社会实现了高度的政治化。从经济上,将各类社会资本收归国有,建立了计划经济体制。从科技政策上,建立了以中国科学院为首的集中型科研体制,并对科学发展方向进行规划。在政治体制、经济体制和文化环境急剧变革期间,政府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它成了社会生活的组织者和社会各系统的指挥中心,掌握了所有资源的配置权,而社会的力量则越来越小,最终被融入到政府的体制中,形成了政府与社会的一元结构。政治对科学的控制也日益严密,从科技人才的培养与分配,到科研机构完全国有化。科技社团作为民间科技组织,一方面丧失了依赖民间力量存在的基础,将优先满足党和政府的需求作为第一行动策略,淡化了社会基础、会员基础建设;另一方面,在政治对科学的强控制下,科技社团也被完全纳入政府体制中,办事机构挂靠在政府部门,人员享有政府批准的编制和待遇,经费完全由政府划拨。虽然自1978年以后中国的经济体制、科技体制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但因相关政策的缺失,科技社团依赖政府生存的状况仍未改变。
与近代科技社团相比,当代科技社团在影响社会文化环境方面有所弱化。一是科学家科普参与度不够。理应作为科普工作主力军的科技工作者更注重撰写学术专著,对科普工作投入不足。以中科院为例,全院有近5万名科技人员,2009年全院系统内最大规模的科普活动“公众科学日”中,参与的一线科学家还不到1000人,人均投入科普工作的时间下降。据调查,2004年气象、卫生、环保、国防、地震这几个部门科普兼职人员人均年度实际投入工作量低于平均水平,到2008年,除了环保部门有了较大提升外,气象、卫生、国防、地震部门的相关情况仍低于平均水平[3]。当被问及参与科普创作所面临的困难时,有65%的被调查者表示时间、精力有限,进行科普创作会影响到本职工作;另有49%的被调查者认为科普创作成果不列入本职工作考评范围,激励性不够;还有29%的被调查者认为政府对科普作品的奖励力度不够[4]。二是科技社团创办的科普期刊较少。据王鹏举等人的统计,截至2008年6月,中国科协及全国学会共办960种科技期刊,其中学术类和技术类期刊共844种,占期刊比例达87.9%;科普类期刊仅63种,占总数的6.6%。省级科协及其学会共办767种期刊,也是以学术类期刊和技术类期刊为多,两者相加所占比例达92.9%;科普类期刊有34种,占总数的4.4%[5]。三是在科普工作的内容上,多注重科技知识和科技成果的宣传,忽略了科学精神的宣传。由于缺乏对科学文化功能的认识,忽视科学的“求真”精神,造成了当权者不能科学决策、公民科学素质低下、科学界学术不端行为屡禁不止。
三、历史启示
从近代科技社团的发展经验来看,要营造有利于科技社团发展的生存环境,必须从以下几方面着手:
第一,要实现政府与社会的分离,让科技社团回归其“民间化”道路,成为会员利益的真正代表者,为社会提供良好的服务。一般来说,任何自组织的发展演化都需要有一个开放、适宜的环境,如对开放性和开放程度的要求、控制参量和控制程度的要求、系统与系统边界和跨边界部分相互关系的要求等等。当这些条件都被满足时,科技社团就可以稳定地自组织起来并演化发展下去;当这些条件中只有部分被满足时,科技社团可以自组织起来,但却不能自组织地演化下去;当条件根本不具备时,科技社团就无法自组织起来了[6]。在近代科技社团的产生、发展过程中,由于政局动荡,政府对科技社团无法形成一种“命令式”的行政控制,而是由科技社团自发地根据科学、社会的需求等,形成了一种有效的自我调节性控制,从而使科学不仅有效地服务于社会,也为科技社团自身的生长、发展提供了宽松的生长环境。而1949年以后,政治和政府对科学的过度控制破坏了科学共同体内部的游戏规则,科学随政治路线的变化而变化,科学标准以政治标准为依据,妨碍了科学的自主发展。当前科技社团需要一个开放的、适宜的发展环境,亟待调整其与政府、社会之间的关系,调整政治与科技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对科技社团这类民间组织,要由外在的“行政控制”而转为依赖社会和科学自发调节的自发控制改变其发展动力。
第二,要改变功利性的科学价值观,重视科学的文化价值。科学精神的核心是求真、求知、创新,这是人类普遍的理性追求,塑造着人的品质与风格。民国时期,近代科技精英不仅积极投身于科学的体制化建设,而且注重宣传科学精神。他们在科技社团的建立与运作中处处坚持科学精神,力争科学、民主办会。同时,这些科技精英在新文化运动、科学救国运动中广泛宣传科学精神,使人们对科学的认识达到了思想文化层次,意识到了科学的文化价值,注意到了科学精神的力量。建国以来,对科学的人文价值、文化价值认识不足,一直是我国文化建设中存在的主要弊端。要改变这种状况,必须在社会上竖起科学精神的大旗,才能营造科技社团生长的适宜环境;才能创造质疑、争鸣的创新交流氛围;才能为建设社会先进文化奠定基础。
第三,要为科技社团开展科普工作提供相应的政策。近代科技社团积极开展科普工作是基于科学家的志愿精神,但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受科学家自身利益、价值观的影响,这种志愿精神也会失灵。这也是发达国家将科普纳入科研项目管理和科技人才评价的重要原因之一,其目的是建立对科普工作者的有效激励机制,是借政府之力来消除非营利组织的志愿失灵问题。然而,在我国的科研管理制度中,对科研人员的考评主要是看获得的科研经费及科研成果,而是否参与科普工作、成就如何等基本不纳入科技人才的评价中。这种科研管理机制和评价机制造成我国科技人员对科普工作重视不够,从而导致科技人员的科普志愿失灵,科技社团难以有效地动员科技人员参与科普工作。
第四,要让科技社团的发展回归其正确的路线,需要同时加强科学教育和人文教育。科学体制化的重要条件之一,就是科学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被社会成员广泛认可[7]。从近代科技社团发展的经验来看,科学体制化的工作并不完全依赖于科学家,而是一批具有自然科学倾向的思想家、政治家和教育家。如晚清时期的张之洞、曾国藩、李鸿章等;戊戌时期的康有为、梁启超、严复等;民国时期的蔡元培、胡适等。他们为近代科技社团的建立大声疾呼,并积极为科技社团的发展提供各种援助,从客观上推动了近代科学的体制化。而留学归来的科技精英则认为,自己的任务不仅仅是技术专家,而必须像政治家那样代表整个社会去思考,如任鸿隽、丁文江等。这也就是说,近代科技社团的发展是近代思想家和政治家具有科学意识,而科学家具有人文精神,是二者合流的结果。这也说明在当代科技教育中重视人文教育,而在人文教育中注意灌输科学意识的重要性。只有培养出具有科学意识的领导,具有人文意识的科学家,科技社团才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参考文献
[1]范铁权.近代中国科学社团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2]蒯义峰.中国科学社与中国近代学校教育[D].华东师范大学,2006.
[3]莫扬,荆玉静,刘佳.科技人才科普能力建设机制研究[J].科学学研究,2011(3):359-365.
[4]郭慧,詹正茂.科学家参与科普创作现状调查和分析[C].中国科普理论与实践探索,2008.
[5]王鹏举.我国省级科协系统科技期刊的发展现状研究[J].中国科技期刊研究,2010(4):431-435.
[6]吴彤.生长的旋律——自组织演化的科学[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6.
[7]赵冬.近代科学与中国本土实践[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
[Abstract]Favorable interaction between science & technology and social environment would be benefit to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ies and the progress of society. On one hand,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 technology was often supported by society, on the other hand,science and the behavior of scientist influenced the social environment. In the modern China, political unrest and loose manage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ies created the space of independent development for th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ies; however full displaying the func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ies created scientific and democratica conditions for the society, created the proper and advantageous conditions for self-organization evolu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ies. All of valuable experiences in the interac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ies and its environment in modern China were worth using for reference.
[Key words]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ies; social environment; interaction; inspi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