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耕图

2014-04-29 02:17
美文 2014年6期
关键词:外祖父草帽农耕

80年代末的时候,我在镇上读小学,周末或假期常去十几里路之外的外祖父家里。在外祖父的家里,我开始认识不同的农具、昆虫、动物。直到现在,我对村庄的理解都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这些简朴教育。这种教育和我多年来坐在图书馆里分析粮价、地租、价格、农产品完全不一样,没有数学公式和系统规划,你只需要坐在农历八月的月光下,嗅着堆在梧桐树下的南瓜清香,喝着一碗野菜煮的米粥,你的肠胃和大脑皮层就会自动把它储存,成为你不可遗忘的信息。多年后,你生活过的村庄、你耕种过的麦地,从你记忆的地图消失,成为模糊的影子,只留下某年雨季里的一些土腥气,一阵夜晚的风,一群鸟的啼叫、蛙声,一个父辈们讲述的故事。这个时候你要知道,它们已经成为传说,再也找不到。

我丝毫不怀疑,不久之后,我们谈论村庄就像对孩童们讲起希腊神话里的城邦、罗马的斗兽场、欧洲中世纪的古堡那样神奇。那时候,我们谈论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村庄,无法触摸的空间。优秀的作家们远离了农耕文明的哺育,可以在数字时代活下来。语文课本上照样有关于村庄的朴素记忆,历史书上也会继续教一些神农氏、农业、游牧民族的惨烈战争。但是,在那个时候,我相信,孩子们会觉得这是科幻世界里的东西,开始大爱语文和历史课。因为,若干年后村庄很可能被消灭殆尽,你再也看不到分散在河畔、山谷里的农夫,取而代之的是工业机器。村庄,就是这样成为传说的,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会被新时代的作家、历史学家们重构。他们可以以村庄这个神奇的东西为中心,建立新的乌托邦式的科幻小说,水磨、蛙声、鸟语,将会是另一个时代的科幻元素。事实上,当你看看移动互联网上以村庄、城堡为坐标开发的众多偷菜游戏、战争策略游戏,就会知道我并非是在夸夸其谈。一切都是如此迅猛,从来不会给你留太多抒情或酝酿的时间。

在上述众多的事实之中,我只愿意讲述外祖父的故事。

我的外祖父,一位传统村庄里的农夫,拥有丰富的种植、搬运、打井、饲养、游泳、手工经验,这些多年后会被手机游戏称之为技能的东西,需要购买虚拟货币才能获得,正是我的外祖父一生能够生存下来的本钱。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实在不清楚,在不远的将来,他这些技能成为游戏里虚拟货币购买的道具时,我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是笑呢,还是呆若木鸡,这个问题现在很难讲清楚。

我并不是一个以贩卖村庄经验为生的人,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所看到的真实村庄里,外祖父耕田的身影,是我迄今为止仅剩下的不多记忆。随着城市化的凶猛推进,你要警惕自己的记忆,它们会像海潮一样退去,只留给你干涸的沙滩。如果你对自己的记忆有着充分的自信,最终你可能只会得到一片空白。记忆不断的退化,一瞬间就可以回到单细胞生物的时代。很明显,蛙声、虫吟、鸟鸣,都已经逐渐在消逝。如果这个时间足够长,我们的感觉也会退化。不难想象,几十年后,小孩们坐在教室里,吟诵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品,当看到草原、河流、蛙鸣、鸟声的时候,他们脸上会露出迟疑的神色。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事物可能已经极难体验。世界上那种清澈如水的月光,你讲述的童话、田园生活只会让他们更加惊讶或不解。有时候这个时期的到来,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久。我们的记忆和感觉随时都在被动地调整,间或出现退化,很多事物已经无法感动我们。因为,你是否能记得某些事物,并不取决于你自己,而是由我们无法控制的某些因素决定。我要做的是,在未知的因素彻底消灭我的记忆之前,把外祖父的经验和技能书写、存储,放在云端,在未知的某天,我们乡愁成为严重疾病的时候,可以读取。

我时常被这种感觉困扰。比如,我坐在图书馆里抄写古代经济史的笔记,或者复印古代农具的图片,我感觉自己的手和脚都在退化。这种感觉犹如一个遗落的古老佛像,放在枯藤丛生和潮湿的山谷深处,从耳朵、眉间长出新的植物、苔藓,水汽和微生物逐渐侵蚀,大风吹过来,最终,不留一点痕迹。这是一种很明显的感觉,很多人会玩攀岩,但不会爬树,很多人懂得野外生存,但不懂得耕种,会组织烧烤派对,却不会煮粥,拿起农具就像没有关节的机器人一样。我们更熟悉IOS系统的智能手机,可复制、标准化的事物,相对而言,锄头和犁铧,对我们才是真正难以掌握的高科技。我无意夸大农业经验对于现代生活的意义,但是,当它们即将像潮水一样消失的时候,我们无法否认内心的焦渴。

我的外祖父出生于1927年。在他78年的人生中,他就像一个职业农夫,全部的使命就是耕种河边的那几亩地。外祖父常穿一件灰色的小布褂,一双黑布鞋,他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农夫,懂得收割,砌墙,烧砖,打井,修农具,喂牲口,编竹席,浑身都是本事,任何一种你能叫得出名字的庄稼活,他都做得很细。我的外祖母告诉我过外祖父的故事,他在很小的时候学会了游泳,因为70年前的一场大洪水,孩子们被困在村子里,不得不赶紧学会了游泳,不久就可以从水里熟练地抓鱼。如果你抓不到鱼,那就没什么可吃的。在年轻的时候,有钱买牛用来耕地了,外祖父就又学会了割草、喂牛,甚至还知道如何给牛看病。当时乡间的兽医们,也对外祖父的本事很欣赏。他甚至还可以看明白一只小狗、一只鸡到底哪里不舒服。

外祖父最拿手的活儿应该是种麦子,假期的时候,我从小镇到外祖父家里玩。当外祖父在田地里播种、犁地的时候,我就在村庄的河堤、小路上飞跑,远远地看着外祖父扬起鞭子,赶着牛,在田地里播种。有时候需要用一种叫做“耙”的农具,把泥土细细地梳理均匀,我就和外祖父一起站在耙上,让耕牛拉着,泥土在脚下翻滚,我们像站在河流上,波浪一样起伏。后来当我看到德语词汇里的农夫一词,便觉得那正是对我外祖父的描写,这个词分拆开来,意思就是在大地上写作的人。很久以来,外祖父带着草帽、扶着犁铧,站在村庄东边河堤旁的身影,即使在他与我们告别,离开这个世界的农田、村庄、麦地之后,我仍旧清晰地记得。

当我在上海的菜市场或超市,隔着嘈杂的人群和呛人的油烟,闻到近处新鲜蔬菜的气息,或者看到角落里堆放得高高的米堆,红枣、小米、芝麻,我常会想起外祖父在河边种植庄稼的样子。我在寥落之时,坐在图书馆检索从民国到他去世的那一年每年的农业、气象信息、社会政策,然后尽可能缩小到他生活的那个村庄、那些农田。如果我看到有关于我祖父童年期的洪水灾害记录,我就知道我祖父就是在那次水灾中学会的游泳,在那一年他和别的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坐在大树或者屋顶上、堤岸上,心里想着怎样捉到一条鱼,然后煮熟,填饱肚子。如果我看到的信息显示某年的大干旱,那么我就知道我的外祖父在那一年,往返河岸和麦田,戴着草帽,用扁担挑水。如果某一天发生了严重的霜冻,我就大致可以猜到外祖父这一天在忙些什么。如果种子涨价,或者化肥也涨价,我似乎也能猜到,外祖父这一天的心情会变得焦虑。

当我在图书馆里小心地追踪外祖父生活的时代的气象、物价,复制犁铧、水井、胶鞋、烟斗、柳条筐的图片时,我脑海里出现的最多的,正是他在大河边耕种的样子。祖父扶着犁铧,甩着鞭子赶牛,头上带着草帽,穿着胶鞋或者黑布鞋,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到胡楂上面。我坐在上海夜晚的图书馆里,仿佛听到外祖父的喊声,他在吆喝着指挥着耕牛,甩起鞭子,胸膛里憋足了力量。他的样子,和我看到中国水墨画里的那些农夫,是完全一样的。这样在河边农耕的场景,千年来使用的道具似乎也很少变动过,鞭子和耕牛,草帽和犁铧,甚至从汉代以来,这些犁铧和草帽的制作工艺,从没有太多改进。

我的外祖父就像是从两千年前的古代走过来,挥着鞭子,扶着犁铧,戴着草帽,成为我记忆中的一幅画。我在中国古代农业以及绘画的历史中,找到过无数这样的画面或作品。比如,我的中学历史课本里就有一幅农耕的插图,一个耕牛和一个扶着犁铧、带着草帽的农夫。农夫们,像我外祖父一样的农夫,像我们更古老的祖先们一样的农夫,古铜色的皮肤,破旧的草帽,粗布衣服,腰部弯曲,手握住鞭子,扬到半空中。戴着斗笠在风雨中插秧、播种的农夫,这样的图景显出的生机是从神农氏的青草时代就贯穿、沿承下来的。我外祖父的激昂和耐心,都倾注在泥土里,在每一粒种子中,这个耕种的姿势似乎亘古不变,时间是静止的,几千年来,我们的祖先们就是这样耕种的,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声音,我们所吃到的麦子,大多都是以这种方式播种。而在现代农业与食品工业的体系里,你极少能够意识到它和我们的祖辈一生的悲欢,其实有着及其密切的关系。

我的外祖父就是这样,一生都在河边默默地种田。对于他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耕种再重要了。只有这泥土的气息让他神闲气定。站在村庄和河流的中央,他看到的是关于大地上的万物生长、衰亡的道理。他对大地的理解,对生死、高下的理解都是基于这泥土和禾苗。在我的记忆中,多年来他只是安心做一个农耕图景中穿草鞋、戴斗笠的农夫,和我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那些素描的农耕场景一样。他穿着灰布衣服,黑色布鞋,脖子上搭一条毛巾,热了就可以用来擦汗。有时候风会把他的草帽吹走,但他和我们的其他祖先一样,并不担心有人会捡走它。草帽最终会被风吹到田埂上,他只需要轻轻抖几下,泥土就散落在脚下,然后他可以重新戴上草帽,在那一瞬间,他像一个稻草人站在绿色的原野上,风吹着他的衣服,汗珠啪嗒掉在地上,耕牛在嚼草根。这样的场景常常进入我的梦中,我甚至有一次在做梦的时候,梦到外祖父在田埂边喊我,我回应他,喊出同样的声音,那是告诉吃草的那头牛,忙碌的时候开始了。后来,当我有机会独自来到田野,我总喜欢站在河边,用力大喊几声,像是在唱一支含混不清的歌。

如果说这些歌声是一支牧歌,那么我在近年来的城市生活中,常常在梦中听到的就是它的激昂和不安。它浑厚的声音,像是从我外祖父生活的村庄与河流传来,顺着风,吹了几千里,抵达我的梦中。我看到外祖父开始了他的耕种仪式,他站在泥土里,金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脚下,他的手掌是古铜色的,和我更早的先祖们是一样的。这样的画面,如果用素描或者数位板画出来,正是我记忆深处无法磨灭的农耕图。只是我所说的这些牧歌与农耕的姿势,与田园诗意毫无关系,它与既往的所有桃花源式的心灵寄托也没有直接联系,它只是我对我外祖父的追念。我绝对不愿意用这种矫情和感伤的写法,去虚构伪劣的诗意。我所承认的所拥有的只是一种血脉之间的记忆,在我孤独的时候,它就被唤醒,我可以听到夜晚梦境中外祖父的牧歌,它断断续续地吟唱中,为我呈现的是一幅大时代的背景下,一个全景的农耕图。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农耕的意义的。在我的书写中,农耕与田园、归隐、诗意毫无关系。请不要错会我的意思,我不愿意让这种全景图被拿去,用作自怜的抒情。我们和我们的先祖之间的联系,远远不是缅怀与感伤所能包含。当我脑海里呈现外祖父农耕的图景,我不愿意让它成为廉价的乡愁的一部分,不希望它在各种误解中,最终变成了逃离世界的虚假安慰剂。时隔多年,我已经极不愿意以抒情的姿态,描述过去的农耕、村庄世界的经验。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致命的错误。当你带着寻求安慰的心,陷入回忆的时候,这样的书写只会带来无穷的伤害和纠缠,让你无法真正地进入它的核心。我深知关于农耕的场景、经验,终将在不久的将来,消失殆尽,先祖们的一切劳累、饥饿、身体的病痛、所承受的精神的压力都将被扫除干净,抛出时代的记忆体。因此我警惕着廉价的抒情,顾忌简单的念旧,放弃仓促的回忆,希望能够以新的方式让它在另一个时代的未来体系里延续下来。人性总是如此健忘,逼迫我们重新审视既有的生活经验。就像我们在几千年后坐在教室里,诵读《诗经》,没有人记得当时的农夫们如何生存,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冷暖。

外祖父所构成的这幅农耕图,是我记忆中的一个场景,一个定格的风景。翻开中国古老的农业史,你必须用不同以往的角度,去重新理解这些正在被磨损的生命经验。在几千年的历史中,我们随处可以发现这样的农耕图景。同样的皮肤,同样的四肢,同样的基因和同样的面孔,这是我们的先祖。如果你从遥远的时空来重新发掘他们的生命经验,你会看到整个上古的大河流域,他们忙碌的身影,都是同一个模式,他们在这个农业帝国的不同区域,随着晨曦升起的时候,开始一天的耕作,然后在黄昏的时候,回到自己的村庄。这是一幅全息的农耕图,当农耕的知识逐渐被专门化的机械体系以及新的种植模式全面替代,它会被切割,重新建构。正因为如此,我更愿意记住这幅农耕的图景,而非劳动的知识与经验。虽然把农耕的历史和经验简化是及其愚蠢和粗陋的,但是在它即将被拆解、充足的时候,你必须找到有效的方式与它沟通,否则你将一无所有。村庄被消灭、河流被污染,你看到的只剩下雾霾之中白茫茫的大地,农耕的时代只能悲情地终结。当它要结束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拯救,如果你试图以悲情的圣徒或还乡者的身份介入,你得到的只是更大的悲剧。当我在农耕时代的末期,书写外祖父的农耕场景,我所要达成的是让它以一种生存经验而被记录下来。在我有限的思考中,这是极少的能够被保存下来的。当你开始大规模的追念、抒情,甚至祭奠,变成愤怒的诗人,危险往往就逼进了,因为我们所要保护的那个世界,已经没有重建的可能。

中国自古以来保留的春耕仪式,源自对上苍的敬重与感恩。中国古代的地图上,青青稻浪,天河相接,河道奔流壮阔;古人焚香沐浴,顺天时而耕作,带着五色土,撩起沾满泥土的衣襟,站在田野,开始了春耕仪式。这种仪式是中国进入农耕时代之后,最重要的一个国家仪式。然而,不会有太多人会记得这种仪式,也不是我要描述的内容。我试图以这种生存经验的追溯,留下这个农耕的全景图。

农耕图是什么?它是一个场景,是农耕文明几千年历史的缩影和定格。你看到的农耕图只有一头牛,一个农夫,一片田野,一条河流,它们是农耕文明的高度浓缩。在我的笔下,它们也不再只是一个意向,而是先祖们生存经验的缩影。如果给我一个选择,在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另外的星球的时候,我不会选择一颗种子,我只会带走一幅这样的全景图到另外的星球。当然,这幅图并不只属于我的外祖父,它属于农耕文明几千年来的众多农夫。如果我所描述的这个全景图,在若干年后变成科幻著作里的奇观,也不必惊讶。而在那个时代,我的外祖父,或者我们的先祖们,会有新的身份和新的称呼。然而,我也知道悲情不可避免,但我们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虽然用一头牛、一个农夫、一片田野、一条河流作为农耕文明全景图的核心,可能是盲目的,我也无法忘记或漠视外祖父经受的痛苦,疾病,但是对于我而言,这是我理解外祖父一生的最佳方式。以这种方式来理解农耕世界,理解外祖父的一生,并非是忽略他生命中承受的压力、焦虑和痛苦,而是看到他生存的整个世界。这幅图的旁边,是我外祖父的村庄。一个村庄、一条河流、一片原野、一头耕牛,也许,这正是他生命的意义世界。他养育五个子女用一生的劳作把孩子们拉扯大,把农业世界里所有的技能和手艺都掌握,我为了更好地理解他的一生,采取了这种远离悲情的书写。

外祖父终年的辛劳,麦子、天空、耕牛、河流、阳光,它们共同构成农耕图上这些最基础的元素。谷物、水车、青铜农具、草帽、井水,这是具体的宇宙元素在农耕时代的演化形式。在这一点上,我的外祖父和穿蓑衣草鞋戴斗笠的先祖们,并没有太多区别。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皮肤,同样的汗水和喊声,同样的饮食习惯,习惯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吃青菜面,喝米粥,咕嘟咕嘟地喝水。无论先祖们是在黄河流域还是长江流域,这种内在的虔诚感、生活节奏并没有根本区别。先祖们渴望的同样是千里嘉禾,暗香浮动,青玉色的青苗。他们辛劳一生,受尽各种饥饿、疾病的威胁,内心渴望去的地方,是禾苗青青,流水淙淙之地。

我对外祖父的那些斗笠、雨鞋、粗布衣服非常熟悉。然而,我一度思考最多的是,这幅农耕图中外祖父的姿态。我以为,只有理解了这个姿态背后的意义,才能真正读懂上古的那些神话,比如神农氏的传说。神农氏在上古时代就发明了农耕技术,也就是说神农氏开始领悟和意识到了大地与人的存在之间的一体关系。观天,对云雨、气流、光明、宇宙星空心有领会,通过农耕技术来实践它;作为农业文明孕育出来的神话,当你能够站在泥土里,看着夕阳下的耕牛和种子,静默不语的时候,你才更容易进入上古时代的那些传说的秘密之中。否则对于古代的想象都很容易陷入一种乌托邦式的自我安慰,无法看到这种辛劳背后的悲情与深层意义。这并非是一幅孤立的农耕图,更像是四面环绕的镜子,每一个镜子里面都有一幅农耕图,外祖父的背后是他的祖父,他的祖父背后是我的先祖。他们在极其漫长的农业耕作中,甚至会有完全一样的疾病、疲倦,当这个世界在以及其疯狂的速度漠视他们的故事和痛苦之时,我选择记住他们的姿态,勾勒这样一幅农耕时代最常见的图景,把它存储在我的记忆以及我的一切存储工具里。

在农耕时代,几乎所有的农夫都在这样弯腰播种,赶牛,戴着草帽,站在天空下,他们是那样的无助。如果你认为这是一种诗意,那显然是一种极大的错误。而我想说的是,这种虚假诗意背后的真实生命经验,或者说生存经验。当世界以迅猛的速度消灭村庄的时候,我所做的是选择勾勒一幅农耕时代最常见的图景,把它保留下来。你无法否认,也不能自以为是地认为,农耕时代不会结束,牧歌不会变成挽歌,事实上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关键在于,当我们逐渐被时代的机器拖离土地的时候,挣扎之余,我们需要把这种生命体验记录下来。在我看来,这可能不是最后的办法,但会是必要的方法。对于我而言,这种生命经验才是未来能够留存下来,衍生更多供我们思考、学习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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