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集体性癔症诱因、临床特征、干预措施的研究☆

钟衔江 张丽丽 韩书贤 罗晓 安治国 伊琦忠

一起集体性癔症诱因、临床特征、干预措施的研究☆

钟衔江*张丽丽*韩书贤*罗晓*安治国*伊琦忠*

目的 探讨一起集体性癔症的诱因，描述其临床特征，并对干预措施进行总结。方法某工厂发生应激事件后54例患者诊断为集体性癔症，收集患者社会人口学资料、发病前情况和临床症状等，予以药物和心理治疗，并于治疗前及治疗1周、2周和4周后进行汉密尔顿焦虑量表（Hamilton anxiety scale，HAMA）评定。结果患者平均（20.26±2.04）岁，女38例，男16例。患者均目击了斗殴事件过程，50例患者表示事件后最担心自身安全。47例（87.0%）患者出现痉挛或抽搐发作，分别有32例（59.3%）和29例（53.7%）患者出现情感爆发和发作性晕厥；癔症性精神障碍和躯体障碍混合发作者34例（62.96%）。治疗1周、2周和4周后的HAMA评分与治疗前相比均降低（均P＜0.01）。结论目击斗殴事件、对自身安全的担心是本次集体性癔症的诱因，患者以癔症性精神障碍和躯体障碍混合发作为主要症状。控制集体性癔症流行的首要任务在于缓解人群的焦虑情绪。

集体性癔症 集体性心因性疾病 临床特征 干预措施

集体性癔症（mass hysteria）又称为流行性癔症（epidemic hysteria）、集体性心因性疾病（mass psychogenic illness，MPI）、集体性社会性疾病（mass sociogenic illness）、短暂的情境性障碍（transientsituational disturbance）等，是由强烈情绪反应或心理暗示所致的急性流行性精神障碍，多见于情感不稳定的青少年，尤其是小学生[1-4]。集体性癔症的发生均是在特定情景下，由于集体接触某生疏物品或药物、食用某种食物、吸入某种气体、目睹或听说某种恐惧的情景等而诱发[5]。人们逐渐认识到集体性癔症是一个被低估、低报道的重大社会健康问题[6-7]。目前我国对发生于学校的儿童集体性癔症报道较多见，少有发生于工厂等场所的成人集体性癔症报道。这有可能是因为集体性癔症暴发的症状与集体中毒或其他流行性疾病类似，故识别率较低，导致低报道。本文对一起工厂集体性癔症展开研究，以期提高医疗工作者对集体性癔症的识别率，并在疾病流行之初实施有效的干预措施，以减少其所造成的医疗负担及经济损失。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2009年6月26日广东某工厂发生一起异地某少数民族工人与当地工人集体斗殴事件。该斗殴事件发生于工厂车间，共造成120人受伤，伤者中81人为异地（A地区）少数民族工人。伤者均被送入当地医院治疗。事件发生后，当地政府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将其他700余名A地区工人进行统一安置。受伤的81名A地区工人中除1名女性被诊断为分离性障碍外，其他均为不同程度的外伤。该女性在事发地点目睹了此次斗殴事件，并受到他人推挤（无外伤），随后出现头晕，并晕厥在地，四肢抽搐，大声喊叫，呼之不应。由救护车紧急送往当地医院诊治，完善相关检查后未见异常，住院治疗2d后未再出现上述症状即出院。7月1日，该患者以上症状再次发作，由救护车送入院治疗。7月4日，出现1例与首发病例症状相似的患者，同样由救护车送往同一医院治疗。7月8日，该工厂复工。7月9～16日，有5例类似症状病例出现。7月17～18日，共45例类似表现者。截至7月21日，累计住院患者达55例。55例患者均未在斗殴事件中受外伤。除1名22岁女性诊断为焦虑状态，早孕反应，其他54例患者符合集体性癔症诊断。

1.2 诊断依据集体性癔症诊断应符合以下特征：①症状没有明确的器质性病变为基础；②症状是短暂的、良性的；③症状出现快，缓解迅速；④发生于相对被隔离的团体；⑤患者有严重的焦虑情绪；⑥症状通过目击或耳闻进行传播；⑦在同龄人中流行，首发者常为稍年长或地位稍高者；⑧女性占多数[2]。

1.3 资料收集与量表评定患者行血、尿、便常规、血液生化全项、胸部正侧位片、心电图、头部CT平扫、脑电图、肌电图等检查。采用自制调查表收集患者社会人口学资料、发病前接触可疑物的情况和临床表现等。于入院治疗前、治疗1周、2周、4周后采用汉密尔顿焦虑量表（Hamilton anxiety scale，HAMA）评估患者情绪状况。

1.4 干预措施

1.4.1 药物治疗入院后予患者口服多塞平片，起始剂量25mg，每日2次，1周内逐渐增加剂量至100mg，最高剂量不超过250mg；阿普唑仑片0.4mg，每日2次，对反复出现情感爆发、抽搐或痉挛发作者给予地西泮注射液肌注，剂量5～10mg。治疗期间如出现手抖、口干、视物模糊、便秘、排尿困难等不良反应，可酌情给予抗胆碱能药物盐酸苯海索片2～4mg。

1.4.2 心理治疗隔离患者，排除干扰，避免不必要的探视。以疏导为主，采用暗示治疗，缓解患者的焦虑情绪。对该工厂其他未发病的A地区工人进行健康宣教，防止疾病的大范围流行。

1.5 统计学方法采取SPSS 17.0进行统计分析。服从正态分布的数据采用均数±标准差（±s）表示，偏态分布数据采用中位数和四分位间距表示。数据满足正态分布及方差齐，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或配对t检验进行比较。

2 结果

2.1 社会人口学资料54例患者年龄18～27岁，平均（20.26±2.04）岁。其中女性38例（70.37%），男性16例（29.63%）。未婚26例（48%），已婚19例（35%），离异9例（17%）。小学文化程度者18例（33.3%），初中文化程度者36例（66.7%）。所有患者在发病前均未食用某种变质食物，未闻到过某种异常气味等，但均目击斗殴事件过程；其中50例患者明确表示最担心的是自身安全。

2.2 临床表现形式在这起集体性癔症暴发中，54例患者临床表现形式复杂多样。出现频率最高的症状为痉挛或抽搐发作（87.04%），其次为情感暴发（59.26%）、发作性晕厥（53.70%）和过度换气（42.59%）。癔症性精神障碍和躯体障碍混合发作者34例，占62.96%。见表1。

2.3 流行特点首发病例（index case）于6月26日目击工厂工人集体性斗殴事件后发病，住院治疗2d后症状消失出院。7月1日，该患者再次出现相同症状入院。7月17～18日为病例发作高峰期。末发病例为7月21日。从首发病例至末发病例发病共25d。各日期发病数见图1。54例患者发作性症状存在时间均＞24h，其中33例症状存在时间＜1周，42例症状存在时间＜2周，所有患者的症状均在1月内消失。

2.4 HAMA量表评分治疗前患者HAMA量表平均（22.78±3.34）分；治疗1周、2周和4周后HAMA分别为（11.22±4.82）分、（6.06±3.28）分和（3.35± 1.39）分。分别与治疗前相比，治疗1周（t=18.92，P＜0.01）、2周（t=32.52，P＜0.01）和4周后（t=43.48，P＜0.01）HAMA评分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

治疗1周后，发作性症状消失的33例患者HAMA量表（7.64±1.54）分，症状尚存在者（16.86± 1.77）分，两者间差异有统计学意义（t=20.26，P＜ 0.01）。治疗2周后，42例症状消失的患者HAMA量表（4.71±2.11）分，其他患者为（10.75±2.05）分，两者差异有统计学意义（t=8.79，P＜0.01）。

3 讨论

我国有关集体性癔症的报道主要集中于学校，且患者多为中小学生，发生于工厂的集体性癔症报道较少见。国外研究示，根据1872～1972年的文献，发生在工厂的集体性癔症报道率仅为11%，在接下来的20年间报道率为29%[4]。集体性癔症常发生于自然或人为灾难之后，不仅会耗费医疗资源，也会妨碍有效的治疗。例如1995年日本地铁沙林毒气攻击事件后，5500名就医者中85%被诊断为心因性疾病[8]。

图1 新发病例数与发生日期

表1 集体性癔症患者临床表现形式

本次集体性癔症暴发前，该工厂曾发生集体性斗殴事件，工人中弥漫着对自身安全的过度担心。本研究对54例患者发病前的情况进行调查，50例患者均表示斗殴事件发生后感到害怕，担心自身安全。患者入院时HAMA评分为（22.78± 3.34），提示其焦虑情绪明显。而续发病例均是通过目睹或听闻他人发病过程、相互交谈等受到不同形式的暗示，出现类似症状。在该起事件中，集中安置A地区少数民族工人、医源性因素的影响、媒体介入等因素可能促进了集体性癔症的发生与发展。斗殴事件发生后，在集中安置的环境下，人们的镜像神经系统发挥作用，极易受到他人感染，即他人出现不良情绪或表现出异常行为时，身边的人会出现相同的情绪体验或模仿这种行为[9]。医源性因素的不良影响表现在所有患者均由救护车紧急送入院，使得人群原本焦虑、恐惧的心理更加紧张，如此形成恶性循环，且这种紧张气氛在人群中广泛传播。媒体对此事件过分渲染的报道可能导致社会大众的误解，信息传达不畅或不真实的传言等更加深公众的误解，这无形之中也促使人群出现更多不良情绪。

既往国内报道集体性癔症因多为在校学生，年龄主要为7～14岁[5]。本次集体性癔症患者年龄18～27岁，平均约20岁，说明即使成人也可发生集体性癔症。这与国外的研究结果一致，集体性癔症是任何人在一定的恐惧环境和不确定因素下都有可能出现的行为反应，与心理或个性缺陷无关[10]。Wessely[11]将集体性癔症分为集体性焦虑型癔症（mass anxiety hysteria）和集体性运动型癔症（massmotor hysteria）两种类型。集体性焦虑型癔症发生迅速，通常在24h内缓解；其发生通常是因为意识到危险（如奇怪的气味、变质的食物、污染的水或空气）；症状持续时间短暂，主要包括过度换气、头痛、眩晕、恶心、乏力等，以上症状是对极度焦虑的一种压力反应；致使流行加剧的因素包括近期的地理政治性事件、传言、民间传说、宗教信仰、媒体报道，以及权威机构不确定的解释等[11]。集体性运动型癔症通常发生于非西方国家，患病群体起病之前承受着极大压力，通常有严格的家庭教育或宗教教条；症状包括出神状态，表演性或精神运动性适应不良，以及因为焦虑长期蓄积、压抑导致神经功能紊乱，神经元信号传导异常，引起短暂的抽搐发作、痉挛等；症状常反复发作，通常需几周或几月才能消失[11]。本研究中患者出现频率最高的症状为痉挛或抽搐发作（87.04%），其次为情感暴发（59.26%）和发作性晕厥（53.70%），并且患者以癔症性精神障碍和癔症性躯体障碍混合发作为主（占62.96%）。症状存在时间相对于儿童集体性癔症更为持久，所有患者均超过24h，多在1周内消失，12例患者症状在2周至1月内缓解。根据Wessely[11]的分型，54例患者临床特征符合集体性运动型癔症的诊断。

干预措施方面，首先将患者隔离，尽量排除干扰和相互感应；采用抗焦虑药物与心理治疗相结合，争取患者信任，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对患者进行正面疏导，消除恐慌及顾虑心理，帮助其应对不良情绪。在治疗第1周、第2周和第4周末时，HAMA量表评分均较治疗前下降，表明干预措施对缓解患者的焦虑情绪有效。并且，在治疗的第1周和第2周末时，发作性症状消失的患者与症状尚存在的其他患者相比，HAMA评分更低，焦虑情绪得到更好的缓解。因此笔者推测，缓解患者的焦虑情绪，能迅速缓解其发作性症状。据此，控制集体性癔症流行的关键在于缓解人群的焦虑情绪，在疾病流行之初，应尽快对患者完善各项检查，尽早明确诊断，并及时向人群宣教，缓解人们的焦虑情绪；将患者与未发病人群隔离，并尽量避免探视；为减少医源性因素的影响，应适当避免使用救护车的警报声；在诊疗过程中，除鉴别疾病所必需的检查，应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检查，以免造成患者过分焦虑而使症状反复发作；为减少媒体不当的报道，应尽早成立医疗专家团队，及时向公众说明病情，并进行疾病的宣教。国外的研究也表明，在应对集体性癔症事件时，应急措施和媒体对性质不明疾病的早期报道可能会传播危险的信息，从而导致更多人发病[8]；驱散人群、调动应急管理人员、安排症状轻微者入院治疗等措施都有可能引发集体性癔症的流行[12-16]。

目前国内外对集体性癔症尚缺乏流行病学调查研究，《中国精神障碍分类方案与诊断标准第3版》、《国际疾病与相关健康问题统计分类》、《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四版》中也没有对集体性癔症制定统一的诊断标准。本研究随访时间仅为4周，患者的长期预后如何，需要在今后更进一步的研究中探讨。目前国内对于集体性癔症的研究多局限于病例分析，国外研究者曾进行一项模拟生物性威胁的实验，试图在健康的成年志愿者中诱发集体性癔症，结果表明在实验条件下能诱发与公共卫生灾难有关的心因性疾病[10]。该研究为今后研究集体性癔症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

[1] Weir E.Mass sociogenic illness[J].CMAJ,2005,172(1):36.

[2] Bartholomew RE,Wessley S.Protean nature ofmass sociogenic illness:from possessed nun to chemical and biological terrorisn fears[J].Br JPsychiatry,2002,180(4):300-306.

[3] Clements CJ.Mass psychogenic illness after vaccination[J]. Drug Saf,2003,26(9):599-604.

[4] Boss LP.Epidemic hysteria:a review of the published literature [J].Epidemiol Rev,1997,19(2):233-243.

[5] 苏普玉,陶芳标,孙承业,等.中国1995-2004年学校群体性癔症的流行特征[J].中华流行病学杂志,2007,28(3):301-304.

[6] Jones TF,Craig AS,Hoy D,et al.Mass psychogenic illness attributed to toxic exposure at a high school[J].N Engl JMed, 2000,342(2):96-100.

[7] Page LA,Keshishian C,Leonardi G,et al.Frequency and predictors ofmass psychogenic illness[J].Epidemiology,2010,21 (5):744-747.

[8] Broderick JE,Kaplan-Liss E,Bass E.Experimental induction of psychogenic illness in the context of amedical event andmedia exposure[J].Am JDisasterMed,2011,6(3):163-172.

[9] Lee YT,Tsai SJ.The mirror neuron system may play a role in the pathogenesis ofmass hysteria[J].Med Hypotheses,2010,74 (2):244-245.

[10] Wessely S.Responding tomass psychogenic illness[J].N Eng J Med,2000,342(2):129-130.

[11] Wessely S.Mass hysteria:two syndromes?[J].Psychol Med, 1987,17(1):109-120.

[12] Kharabsheh S,Al-Otoum H,Clements J,etal.Mass psychogenic illness following tetanus-diphtheria toxoid vaccination in Jordan[J].BullWorld Health Organ,2001,79(8):764-770.

[13] Page LA,Petrie KJ,Wessely SC.Psychosocial responses to environmental incidents:a review and a proposed typology[J].JPsychosom Res,2006,60(4):413-422.

[14] WintersW,Devriese S,Van Diest,et al.Media warnings about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facilitate the acquisition of symptoms in response to chemical substances[J].Psychosom Med,2003,65 (3):332-338.

[15] Yzermans CJ,Donker GA,Kerssens JJ,et al.Health problems of victims before and after disaster:a longitudinal study in general practice[J].Int JEpidemiol,2005,34(4):820-826.

[16] ten Veen PM,Morren M,Yzermans CJ.The influence of news events on health after disaster:a longitudinal study in general practice[J].JTrauma Stress,2009,22(6):505-515.

A study on inducements,clinical features and interventions in a case of mass hysteria.

ZHONG Xianjiang，ZHANG Lili，HAN Shuxian，LUO Xiao，AN Zhiguo，YI Qizhong.
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Xinjiang Medical University,Urumqi830054,China.Tel:0991-4363965.

ObjectiveTo explore the clinical features,inducements and interventions in a case of mass hysteria.MethodsA mass hysteria strook after a fight gang in a factory.Fifty-four caseswere diagnosed asmass hysteria.The general information and clinical symptoms of all patients withmasshysteriawere collected.All patientswere assessed using Hamilton anxiety scale(HAMA)before treatment,and at the end of one,two and four weeks of the treatment,respectively.ResultsThe patientswere thirty-eight females(70.4%)and sixteenmales(29.6%), with average age(20.26±2.04) years old.Fifty patients showed anxious about self-safetymostly.Themost common symptomswere convulsions or convulsive seizure in forty-seven cases(87.0%),outburst of emotion in thirty-two cases(59.3%),and episodic syncope in twenty-nine cases(53.7%).Thirty-four cases(62.96%)were disscoiative disordersmixed with conversion disorders.The scores of HAMA at the end of one,two and four weeks of the treatment were lower than that before treatment(all P＜0.05).ConclusionsThe inducements of such an episode of mass hysteria are witness of fighting and the overwhelming anxiety about self-security.Disscoiative disordersmixed with conversion disorders is themajor clinical feature.In order to control the episode of mass hysteria,the priority task is to relieve people’s anxiety.

Mass hysteria Mass psychogenical illness Clinical features Interventions

R749.7

A

2013-10-17）

（责任编辑：肖雅妮）

10.3936/j.issn.1002-0152.2014.03.008

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编号：2006AA02A407）；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编号：81360209）；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编号：2010211A51）

*新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心理医学中心（乌鲁木齐 830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