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学”到哲学
——陈黻宸哲学思想浅论

2014-04-17 09:07
关键词:西方哲学哲学史理学

尹 燕

(渤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锦州 121013)

从“理学”到哲学
——陈黻宸哲学思想浅论

尹 燕

(渤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锦州 121013)

陈黻宸;“理学”[1];哲学

作为在北京大学讲授中国哲学史课程的第一人,陈黻宸是现代中国哲学史学科创设和发展过程中一位不能忽略的人物。他在哲学概念的理解、中国哲学史内容的认定、哲学史的作法方面都有着独到的见解,为哲学学科在中国的肇建作出了重要贡献。陈黻宸关于哲学的一系列见解,不仅反映了哲学学科在近代中国初建时的艰难,而且还体现了在近代中西学术置换过程中,处于新旧交错的知识分子在面对社会与学术变迁时的良苦用心以及彷徨与挣扎,值得后人深思。

中国传统学术并无哲学之名,只有经学、子学、道学、理学、心学诸说。“哲学”这个词是日本近代学者西周对西方“Philosophy”一词的翻译,后来被黄遵宪介绍到中国,20世纪初被梁启超、王国维等定位为“宇宙人生根本之学”。在谈到中国哲学的近代建立时,人们大多提到梁启超、严复、王国维、胡适等人,而对讲授中国哲学史课程第一人的陈黻宸却极少关注和提及。

陈黻宸(1859~1917),字介石,后改名芾,浙江瑞安人,与陈虬、宋恕交好,世称“温州三杰”或“东瓯三先生”。他学养深厚,于经、史、子诸学无所不究,对西方文化又有所领略,是一位“去旧不能、欲新不达、中西交错”[2]的学者。

早在1902年《新世界学报》的《答〈新民丛报〉社员书》中,陈黻宸就曾与梁启超就哲学的概念进行过辩论。1913年,他再次进入北大,先讲授史学,后兼授诸子学,所讲课程有中国通史和诸子哲学。不久北大成立了中国哲学门,他则成为讲授中国哲学史的第一人,并根据讲义先后出版了《诸子哲学》和《中国哲学史》。所以,考察现代中国哲学史学科的创设与发展,陈黻宸不容忽视。鉴于此,本文从对哲学概念的接受、对中国哲学内容的认定、哲学史的作法三个方面探讨陈黻宸在中国哲学肇建时的见解和贡献,以期折射出哲学学科在中国初建时的状况和在近代中西学术置换过程中处于新旧交错的知识分子的应对。

一、哲学概念接受上的紧张

虽然西方的“Philosophy”一词,在明清之际已传入中国,“哲学”一词也在1877年被黄遵宪介绍而来,但因中国传统学术中没有“哲学”这个词语,所以,近代中国人对“哲学”的接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普遍存在着一种接受上的紧张。对哲学接受的紧张在当时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以清政府为首的保守势力因害怕西方哲学的传入会引起邪说横流,国粹丧失,不利于统治,因此对哲学学科的设立采取回避态度。在清代哲学始终未能在各类学堂中得以设立。另一方面,自19世纪末“哲学”一语传入中国,虽有梁启超等人尝试将中国传统思想与西方哲学相联通,但其时的学人多不接受哲学这一概念,不同意用“哲学”一词替代“理学”或“诸子学”。陈黻宸对哲学概念的辨析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虽然他对“哲学”学科并没有诟病,但在接受概念上却颇有顾虑。

1902年,陈黻宸任《新世界学报》主编,他将学报的栏目分为18门,其中并无哲学一门,而代之以“心理学”。对此,梁启超提出了疑问和建议。在致《新世界学报》的信中他写道:“惟其分类有颇欠妥惬者,如其中心理学一门最为鄙意所不敢苟同,统观三号,其心理学门皆论哲学也。”[3]因此,建议学报栏目增设哲学一门,将心理、伦理都列入其中。对于梁启超的疑问和建议,陈黻宸从中文词语与英文“Philosophy”和“Psychology”的对应作出了回答。

首先,陈黻宸认为,英文Philosophy所讲的是神圣之学,而中国人所理解的哲学过于狭窄,不能涵盖其范畴,故不能以此代之,当以“理学”译之。因为在他看来,“人群进化之渐,即从人人神经所已有之物徐以引入所未知之途,故陈义不嫌其过高,而名词必从其所习。”所以,英文的Philosophy,日人虽然译为哲学,但中人则最适宜将其译为理学。不过他说的“理学”并非“宋明理学”之理学,而是包含了周秦汉宋各学及东西哲学家的学问。他说:“古书‘理’字范围甚大,鄙人尝谓世人专指宋儒为‘理学’,荒谬无其伦比。”[4]

其次,陈黻宸又解释了用心理学对应哲学的原因,是因为世人对“理学”的误解太久,不能领会其真正含义,“而中国古文皆以心范围一切”,《新世界学报》的宗旨是不欲人尽废古书,所以在不贸然使用日本的译名情况下,就暂定其名为心理学。当然他也知道用心理学一词对接哲学有点不恰当,但他认为用中文之心理译英文之Psychology也是不正确的:“英文之Psychology为心理学,以读我中国古书亦似多窒碍难通之处,则亦以古人之文皆以范围一切故也。……《大学》以知与物对,即佛氏亦有以识以性与物对者,然则英文之Psychology,舍心理未必无语可译矣。”[5]而以心理学译Philosophy虽不完全恰当,却也勉强可以,因为周秦大家,东西哲学,梵辞精奥,语录杂糅,都是心理学的重要内容。因此,虽然他知道用心理学这个词并不恰当,也知道日本书籍中这两个词的区别,但出于诱世的苦心,仍以为“一切哲学皆心识之现象”,而坚持使用这一名词。

此外,陈黻宸还认为,梁启超立哲学一门,独以伦理、心理入之也过于偏狭。他说:“大教谓宗教学、政治学、法律学乃至一切有形无形之学皆以心研究之,不能并此诸学而名心理学,诚然,然则宗教学、政治学、法律学乃至一切有形无形之学又无一不以哲学研究之,故日人有宗教哲学、政治哲学、法律哲学之名。大教谓宜立哲学一门,而独以伦理、心理入之,不犹失之太狭欤!”[6]

客观地说,在20世纪初西学分科体系进入中国时,陈黻宸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对“哲学”的概念作结合中国实际的具体分析,为其在中国落户作了较早的开拓和耕耘。他是现今所见最早对“哲学”概念的内涵进行探讨的学者。梁启超、王国维、严复等人虽然对西方哲学进行了介绍和研究,但他们都没有对“哲学”的内涵作出界定。章太炎对“哲学”一词曾加以界定,但已时至1910年,比陈黻宸晚了8年。不仅如此,陈黻宸以包含周秦汉宋各学及东西哲学家学问在内的“理学”对接哲学,对其学生——中国哲学史的奠基人之一的冯友兰产生了重大影响。冯友兰在《新理学》中说他讲的哲学“是‘接著’宋明以来底理学讲底,而不是‘照著’宋明以来底理学讲底,因此我们自号我们的系统为新理学。”[7]又讲新理学不仅是程朱理学的重光,而且还是一个现代的哲学系统,既是最新的,也是最旧的。不难看出,他的“新理学”是对陈黻宸“哲学”概念的认同。

此后,虽然在1914年随着北大设立哲学门,哲学这一学科在中国最终被确立下来,但这一名词为人们所接受还是颇为勉强。陈黻宸并非是一个保守的学者,相反,他对西学的接受在一定程度上是非常积极的。即便在北大成立哲学门后,作为讲授中国哲学史的第一位教授,他对“哲学”这一概念仍不完全接受。在1916年讲授《中国哲学史》,“哲学”这一概念在中国学界基本被沿用时,陈黻宸虽万般不愿,但也只能顺应学术潮流的发展。此时他虽不再坚持用“心理学”代替“哲学”的立场,却仍强调用“哲学”一语乃是“强而名之”,并从哲学之原意为“爱智”这一字面意思出发,用《尔雅》和扬子《方言》中对“哲”的解释,指出中国存在着与西方哲学相似的“哲”义,以此将“哲学”纳入到中国传统学术的术语中。

可见,陈黻宸始终对“哲学”这一概念有所顾虑,他不满用以“哲学”为代表的纯西学的学科体系涵盖中国传统学术,始终企图将哲学纳入中国传统学术的语境之下。因为在他看来,盲目借用西方的学术概念有可能会引起麻烦,最恰当的做法莫过于通过联通中西学术中容易对接的元素,创造出一种兼顾中西的模式。所以,不论是1902年的以“理学”为哲学,用“心理学”代替“哲学”,还是到1916年的以“爱智”来沟通中西之学,都是他这一思想的体现。这种情况其实并非为陈黻宸独有的反应,当时不少学人都有这种紧张,且这种紧张并没有因为后来学界基本接受这一学科而停止。如黄侃曾说:“哲学之称,非吾土所固有;假借称谓,有名实乖牾之嫌;故从旧称,曰:玄学。”[8]傅斯年在1926年10月写给顾颉刚的信中则指出:“中国本没有所谓哲学”[9],并认为用新名词称呼旧事物,物质的东西可以,但人文上则不可以,因为大多是似同而异。因此主张用“方术家”或“方术论者”称呼诸子,因为这是当时有的,不是洋货。即便到了20世纪30年代,仍有学者不接受这一概念。如《中国理学史》中就认为中国只有“理学”没有哲学。可见陈黻宸的辩解并非是他的顽固守旧,而是对中西学术特点、学科涵盖的内容进行仔细考察后得出的较为理性的答案。他对“哲学”概念的这种谨慎态度,体现了近代学者在中西学术冲突过程中的思索与探求。

二、中国哲学之内容

尽管近代学者多认为中国传统学术中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哲学学科,但不表明他们认为中国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哲学思想。在他们看来,中国传统学术的内容已涵盖了西方的哲学,很多思想都可以归于近代哲学之内。如1903年,王国维在《哲学辩惑》中就指出,哲学是中国的固有之学,并认为除了诸子之外,六经和宋儒之言都包含有很多哲学内容。

陈黻宸也认为,中国传统学术中的很多思想都是近代哲学的内容,其中最主要的是六经所存之“大道”以及学术分化后的诸子百家之学。对此,他从“道”与“器”的概念着手进行探讨。他说:“《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者,器之所积,而非器之所得而尽也。’章学诚曰:‘夫子曰:下学而上达,盖言学于形下之器,而自达于形上之道。’达哉言欤!”[10]在他看来,中国传统学术中的“道”实际上就是西方哲学中的“绝对理念”,而“器”则相当于西方哲学中的感性形式,其中“道”属于形上的范畴,是根本性的,“器”属于形下的范畴,则是基础性的,二者通过下学上达的方式联通。他还认为,古人正是通过研读六经,得到了存在于其中,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的“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11]的道。在此基础上,他赞同“欧西言哲学者,考其范围,实近吾国所谓道术”,“古之君子尽力于道术,得其全者,是名为儒”,“然则儒术者,乃哲学之轨”[12]的说法。由此,陈黻宸赋予中国传统的儒学以近代哲学的身份,并认为儒学的内容是西方哲学研究范畴的最全表现者。这一做法,表现出他要在近代中西学术置换过程中重建传统儒学形上系统的意图。这对冯友兰产生了很大影响。冯友兰在《新理学》中说,他讲的哲学,基本上是接着宋明以来的理学讲的,这无疑是学其师为重建传统儒学的形上系统而做的努力。

不仅儒学是中国近代哲学的内容,学术分化后的诸子百家之学在陈黻宸看来也是中国近代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13]。对此,他从“道术”与“方术”本相同的角度予以阐发。他认为,庄子在论诸子百家时,虽将儒家排除在外,曰道术裂而后有方术,但这不表示庄子承认内圣外王之道只有儒家足以当之,而是说方术与道术本质相同,方术是道术的一部分,诸子百家之学是学术分化后“道术”的承载体。因为,“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故以道专之于儒,非古也。……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我以是知道术之无所不在也。”[14]因此,他说:“方术”“要其为道术之系,而有合于古形上之学,又彰彰然明矣。”“故夫方术之始,犹是道也,方术之归,亦犹是道也。非道何术?非术何方?揆厥指归,条流共贯,莫不参妙谛于阴阳,究天人之奥窔。”[15]不能以为方术不如道术。既然诸子百家的“方术”在本质上亦是“道术”,而“道术”所言实西方哲学之范畴,那么诸子百家之学的内容属于哲学就毋庸置疑了。

综上,陈黻宸认为,尽管中国古代没有“哲学”这一名词,也没有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但这不代表中国没有与西方哲学相当的学问,更不意味着中国古代没有“哲学思想”。中国的哲学思想早在先秦时期就已产生,儒家及诸子百家的思想都包含有丰富的哲学元素。既然中国传统学术中包含有西方哲学的内容,所以他认为在近代学习西方的过程中不应盲目崇尚西学,应在研习本土文化的基础上沟通中西哲学。

虽然认为中国传统学术的某些部分在本质上与西方的哲学本无二致有些牵强,但在西方哲学被大量引进学习时,陈黻宸能从本民族文化的角度出发,肯定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指出其中所包含的哲理思辨元素,确为建立中国自己的哲学体系作出了耕耘之功。

三、中国哲学史之作法

由于中国古代没有独立的哲学学科,陈黻宸未受过西方哲学的教育,也没有真正系统地深入研究过西方哲学,因此,作为讲授中国哲学史的第一人,他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摸索完成哲学史的讲授。虽然他没有专门的著作论述什么是哲学史、如何作哲学史,但根据其《诸子哲学》和《中国哲学史》以及与学生的对话,仍能窥视出他对哲学史和如何作中国哲学史的理解。

陈黻宸的《中国哲学史》始于伏羲,终于姜太公,虽8万余字,但尚未说到周孔,应是未完之作。这部著作显示了他对哲学史的理解和作哲学史的方法。关于哲学史的理解,据冯友兰在《三松堂自序》中说,陈黻宸给他们讲中国哲学史的时候,从三皇五帝讲起,讲了半年才讲到周公,学生问他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能讲完,他说:“无所谓讲完不讲完。若说讲完,一句话可以讲完。若说讲不完,那就永远讲不完。”[16]从这段回忆中可以看出,陈黻宸对哲学史的理解犹如理解禅宗。尽管他在讲授中国哲学史时颇受学生尊重,但他的这一见解仍不免受到冯友兰的批评。冯友兰认为,陈黻宸此说没有分清哲学与哲学史的区别,他认为陈黻宸所讲的那几句话是按照禅宗的意思,是一种哲学,而非哲学史。而哲学史并不等于哲学,它是历史,是非讲不可的,要不然别人不会知道,既然要讲就必须有个开头和结尾。但陈黻宸有此理解也并不偶然,因为其知识背景使之不具备太多的新学气象。虽然受西学影响,他也试图运用新的学科理念来改造传统学术,但其所接触的新学知识太浅且缺乏系统性,因而最终成果很少。所以,他的《诸子哲学》虽然重点讲老庄,兼议前秦各家,称得上是民国时期研究诸子学的先驱之作,但仍以儒家为正统;而《中国哲学史》虽篇幅不短,然所述内容缺乏哲理,与真正的“中国哲学史”相差甚远。然而,作为一名没有深厚西学背景、没有经验可借鉴的中国哲学史教授,陈黻宸的哲学著作中所透露出的新学信息却也不容忽视,他的哲学史虽然哲理性不强,但也基本涉及了研究哲学史所应完成的任务。

胡适认为,哲学史要完成三个任务:第一,明变,这是哲学史的第一要务,在于使学者知道古今思想沿革变迁的线索。第二,求因,这是哲学史的目的,要寻出沿革变迁的原因。第三,评判,在明变求因之后对各家学说作出客观的评判[17]。陈黻宸的《诸子哲学》和《中国哲学史》对这三点都有体现。如在《诸子哲学》中,他不但梳理了先秦时期儒家、法家、道家的思想渊源及其发展状况,还对其代表人物之间的思想不同进行了剖析:不仅指出孟荀之间有不同,还指出导致二者思想不同的原因除了受师不同,还有个人才智的不同;认为法家的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的“道德”含量越来越少,这是当时社会变化所致;老庄之间也有不同,老子的思想要比庄子来得深刻,等等。这些都是对先秦哲学思想的“明变”与“求因”。通过“明变”和“求因”,他指出荀子的思想在很多方面与孟子有着相同的目的,甚至在一些方面比孟子更可取;道家所行之“术”是死术;老子非兵家,也非阴谋家,而是同孔子一样有着积极用世之心的思想家。这些又是基于史实的客观评判。而《中国哲学史》虽然止于姜太公,但对先秦以前中国哲学思想的发端作了系统的阐发,指出了中国哲学中一些范畴最初的产生及其原因。总之,陈黻宸的哲学著作虽然没有依照西方哲学的模式和框架,将各家学说的形上之学、伦理学、认识论等进行剥离研究,但也不完全是经学或清人考据之眼界,其材料的选取、问题的发掘都带有哲学史研究的特点,在当时已开风气之先。

另外,陈黻宸的哲学著作也具备了近代哲学史作的体例形式。冯友兰认为,写哲学史大概有叙述式和选录式两种体裁。其中,运用叙述式体裁的优点在于哲学史家可以尽量叙述自己所见的哲学史,但弊端在于读者若仅读此书,一方面不能接触原来的史料,容易被哲学史家的观点所影响,另一方面对研究的内容也不容易有明确的了解。而运用选录式体裁,虽然读者可以直接与原来的史料相接触,也容易对哲学史有明确的认识,但因为哲学史家的见解不易在其中有系统的表现,所以读者也不容易明了。因此,他主张将两种体裁结合起来。陈黻宸哲学著作的模式已符合了冯友兰的主张。通观《诸子哲学》和《中国哲学史》中对先秦诸子的研究,陈黻宸除引用大量的语录资料外,还尽量叙述了他所见的哲学史。如指出“道术”早先非为儒家所独专,后来的诸子百家原都出于周官典守,只是随着孔子删述诗书,贯通二帝三王,使天下道术为一,道才为儒家所专;认为文王《周易·卦辞》统以元、亨、利、贞四德确立了“万世人事之极轨”,武王“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的天命观才算是“知命”,等等。这一系列对古代哲人有关资料的整理,并从中发掘出哲学思想发端阶段的具体成就,即是对中西哲学史作优点的实践。所以说,陈黻宸的哲学史作已具备了近代哲学史作的体例形式。

四、结语

综观陈黻宸在哲学方面的建构,自然远不及王国维、胡适等人的开拓之功,其哲学框架的构建主要还是建立在中国传统学术的基础上,是借用西方哲学的一些模式将中国传统学术纳入近代学术体系之中,并没有完成对中国哲学基本模式的创建任务。所以,他的哲学著作虽然篇幅很长,却哲理性不强,与思想史的区别并不很大。可以说,“早期形态”与“不成熟性”是陈黻宸哲学研究的特点。这一特点不仅是当时学术转型的真实反映,也折射出清末民初时深受传统学术教育的知识分子在面对中国所没有的学科时的彷徨。

虽然陈黻宸的哲学著作哲理性不强,但他在这些著作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却值得后人深思和借鉴。如,他认为不可盲目借用“哲学”这一概念,当将其与中国固有学术相结合,这恰恰切中了近代学习西方的方法问题;他对中国哲学尤其是诸子哲学的阐发,使许多学生深受其益,冯友兰成长为一代哲学大师,可以从陈黻宸哲学中找到初时的理论渊源;对某些重要问题或论点的提示,也为后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续探讨提供了线索,例如郭沫若在《侈靡篇研究》里建议:“《管子》书当分析若干类集以进行研究”,裘锡圭称《黄帝四经》为道法家著作,王仲镛认为《庄子》一书“大体统一”,汤一介认为向秀、郭象注《庄子》确有重大不同,葛志毅认为“荀子所谓‘法’与法家有异”等,都与陈黻宸的观点有着关联性[18]。

另外,清末民初时,尽管西学东渐,但从纯学术角度研究哲学的学者还是极少的,无论是资产阶级改良派还是革命派,他们所关心的主要是政治革命,他们所涉及的哲学多为其政治服务。陈黻宸参与的政治活动不多,基本上是一名纯粹的学者,而且他的哲学研究主要是在戊戌变法失败至民国建立初期,当时国内哲学理论研究正出现一段“空白”。这时,改良派的思想家康有为、梁启超流亡国外,谭嗣同罹难,严复转向教育和译著;而革命派的孙中山、朱执信、章太炎等或奔波于海外,或被捕入狱。陈黻宸的哲学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段空白。

[1]此处的“理学”并非指宋明理学,在文中有所解释,故而加引号。

[2]景海峰:《中国哲学的现代诠释》,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65页。

[3][4][5][6][11][12][14]陈黻宸:《陈黻宸集》,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1018、1019、1019、1019-1020、415、415-416、417-418页。

[7][10][15][16]冯友兰:《三松堂全集》,河南人民出版,1985年版社,第5、414、416、186-187页。

[8]黄侃:《汉唐玄学论》,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385页。

[9]傅斯年:《傅斯年全集》,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459页。

[13]关于陈黻宸将诸子学纳入哲学范畴的问题,有人认为他是有顾虑的,其理由是,陈氏理解道术与方术在本质上是不同的,只有道术才能算得上西方的哲学。这个理解是有误的,可参看《陈黻宸集》(上册),第415-426页。

[17]胡适:《胡适学术文集》,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10页。

[18]胡珠生:《纪念陈黻宸逝世80周年——论陈黻宸》,《温州探索》,1997年第5期。

From"Neo-confucianism"to Philosophy——Brief Discussion on Chen Fuchen’s Philosophy

YIN Yan
(Marxist College of Bohai University,Jinzhou 121013,China)

Chen Fuchen;"Neo-confucianism";philosophy

As the first person to lecture on course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at Peking University,Chen Fuchen is a person who should not be ignored in the process of cre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discipline of modern Chinese history of philosophy.He has unique ideas o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oncept of philosophy,content identification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and the way of doing research on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He has made a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philosophical discipline created in China.Chen Fuchen's series of views on philosophy not only reflect the difficulties of philosophical discipline firstly built in modern China,but also reflect the intentions as well as anxiety and struggle of the old and the new intellectuals confronted with the social and academic change in the course of modern Chinese and Western academic exchange,which deserves pondering by the later generations.

B259.9

A

2095-5170(2014)02-0109-05

[责任编辑:李文亚]

2013-12-24

尹燕,女,山东莱阳人,渤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北京师范大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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