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艺
(贵州民族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贵州德江傩堂戏语言的修辞艺术
——论飞白辞格的运用
王文艺
(贵州民族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飞白辞格在贵州德江傩堂戏语言中比较常见,它的运用使傩堂戏语言更加幽默、风趣。飞白在德江傩堂戏语言中广泛使用的原因:与汉语、汉字的特点有关;与观众的艺术审美有关;与傩堂戏的功能有关。
德江傩堂戏;修辞格;飞白
傩戏被戏剧界称为“中国戏剧活化石”,傩堂戏属于傩戏的一种。位于贵州省东北部的德江县是著名的傩堂戏之乡。德江傩堂戏的演出分开坛、开洞、闭坛三个阶段,由于演出地点是设在主人家的堂屋里,故名“傩堂戏”。傩堂戏剧目的演出是在开坛法事结束之后,流传于德江县的傩堂戏剧目共有100多个。
目前,有不少专家学者致力于傩戏的研究,并有相当数量的著作论文面世。然而在众多的有关傩戏、傩文化的著作和论文中却很少有专门探讨傩戏语言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其实正如宁殿弼谈及傩戏语言时所说:“五彩斑斓的语言的艺术成就高于傩戏的人物、情节结构方面的成就,代表傩戏艺术精华四射的华彩部分。”[1]52
德江傩堂戏语言幽默、诙谐、风趣,恰当地使用修辞格无疑是形成这一风格的原因之一。贵州省德江县民族宗教事务局编写的《傩韵》所含剧目有12个正戏和12个插戏,它们是德江傩堂戏剧目中最具代表性的。本文将以《傩韵》(下册)[2]中的剧本为蓝本,探讨飞白辞格在德江傩堂戏语言中的运用。
飞白辞格,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下的定义是“明知其错故意效仿的,名叫飞白。”[3]163杨月蓉的《实用汉语语法与修辞》则认为:“明知别人说了白字(别字)而故意仿效,或自己有意把字说白、写白的,叫飞白。”[4]314可见飞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故意效仿别人说错的语言单位,另一种是有意说错的语言单位,以求幽默、增趣。
德江傩堂戏语言中,飞白辞格比较常见。德江傩堂戏语言里的飞白基本上属于第二种类型,即在人物对白或者唱词中,故意将话语中某个词语或句子说错、唱错,即有意创设误会,为观众设下悬念,往往又通过下文的纠正,解除误会。而这些错误并不是因为剧中角色的文化水平低下,识字有限所犯,而是故意犯错,有一种滑稽搞笑的作用。飞白的精妙运用使傩堂戏语言富于变化,起到加深观众印象的作用。它的广泛使用,使傩堂戏语言更加幽默、诙谐、生动、活泼。
德江傩堂戏语言中的飞白有以下几种类型。
(一)语音飞白
白体与本体读音相同、相似。在人物对白中,有意使用与本体读音相同、相近的错词、错句。
例如在《开洞》里,尖角将军问和尚从何处来,开始,和尚说从夜壶罐头来,后来又说从床角角上来,接下来的对话如下:
将军:和尚,第一你从夜壶罐头来,第二你从床角角上来,你是不是个骚和尚?
和尚:啷个?明明是我一个人,你说有一捎(一大帮之意)和尚,将军,就是把你加进来,也没有一捎嘛?哎,将军,说实话,当和尚的兴不兴娶老婆?
德江话里,“骚”与“捎”同音,读作[sɑu],二者的声母、韵母相同,声调也都是高升调。
后来,尖角将军和唐氏仙娘被妖魔变的石狮、麒麟阻隔不能前进,玉帝敕令雷石匠下凡扫平五方怪魔,打开通往桃园三洞的大道。当尖角将军问及雷石匠的姓名时,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石匠:你不问则罢,要问嘛,我姓雷。
将军:慢慢慢(恐惧状),看吓着我,随便一下你就“擂”,我最怕“擂”了。
石匠:将军,你不要害怕,我是姓雷,打雷的雷。
将军故意把“雷”说成“擂”,两者的读音在德江话中完全一样。
以上是白体与本体读音相同的情况,在德江傩堂戏语言中语音方面的飞白,比较常见的是白体与本体读音相近的。
如《郭老幺借妻回门》中,长胡子伯伯见郭老幺借妻久不归还,于是来到郭老幺家:
胡子:郭老幺在家吗?
老幺:是谁呀?
胡子:是蛇,我怕是蟒喽。是来与你算账的老汉。
德江话的“谁”读[suei],“蛇”读[sei],两者声母、声调相同,只是韵母不同,“谁” [suei]的韵母多了一个韵头[u]。
在《开洞》中,尖角将军请雷石匠马上动工,开山凿石,雷石匠说要动工凿石,还有一道手续:
将军:哪样手续?
石匠:将军,我石匠顶敬的是洪州得道鲁班先师(将军作惊恐状,石匠拉着将军的手说),将军不要害怕。
将军:你说要祭那又黄又黑的“虎斑”。我是最怕虎斑的。
石匠:将军,你听错了,不是“虎斑”, 是洪州得道的“鲁班”。
“鲁班”的“班”与“虎斑”的“斑”在德江话里声韵调都相同,“鲁”[lu]与“虎”[fu ]韵母、声调相同,只是声母不同。
《押兵先师》中,演出开始,引兵土地点完兵,排了将,要交给押兵先师,引兵土地请押兵先师上堂:
引兵:押兵先师,堂前有请。有请押兵先师,在家不在家啊?
押兵:(打哈欠)是何人在喊我押兵先师?
引兵:是我引兵土地。
押兵:啷个?死不出气。
引兵:我是引兵土地。
德江话的“引兵土地” 与“死不出气”语音上近似。
如上所述,语音飞白中的白体可以是词,其中有单音节的,也有多音节的;可以是短语;有时甚至故意把整个句子说错,比如《开山猛将》中把“她是南山圣母”说成“她往南山上杵”,《开洞》中把“羊子咩格格”说成“羊子是你们伯伯”等。
语音飞白在德江傩堂戏语言中比较常用,有时短短的一段人物对白中就出现了几个语音飞白,比如《开洞》中有一段人物对话就是这样的:
将军:掌坛老师,我来的时候,真是山高路远,道路难行呀。又过了几条“锣”。
老师:过了几条“河”。
将军:上了几层“锅”。
老师:上了几层“坡”。
将军:上了几多“碗”。
老师:上了几多“坎”。
“河”德江话的读音为[xo],“锣”的读音为[lo];坡的读音为[pho],“锅”的读音为[ko];砍的读音为[khan],“碗”的读音为[uan]。其中,“河”与“锣”,“坡”与“锅”韵母、声调相同,只是声母不同;“砍”与“碗” 声调相同,韵母方面后者的韵母比前者多了一个韵头[u],声母不同,“碗”为零声母音节。
《水打蓝桥》中也有一处:
魁云:(唱)痴情抿笑偷眼看,岂有心肠看姣娃。 踟蹰不前欣笑语,含羞骨软又筋麻。
(白)小姐,你看蓝桥高上好大的房子。
翠莲:怎么?是你的肠子?
魁云:小姐,你看蓝桥高上有座庙。
翠莲:是你娘的土地庙。
魁云:小姐,你看清泉之中好虾子!
翠莲:是你娘的好巴子。
魁云:小姐,你不要出口伤人。
翠莲:怎么?是一双人。你一个,我一个,不是一双。是两个?
翠莲故意把“房子”错说为“肠子”,“虾子”错说为“巴子”,“伤人”错说为“(一)双人”。德江话里这几组词语语音也近似。
以上各例都属于有意识读白造成的,无意识读白的用例很少,仅见于《勾簿判官》里。报事把“告状榜文贴出”说成“大粪牌牌抬出”,“判断分明”说成“咬断分明”。告状人甲把“伸冤”说成“称烟”,当判官问告状人甲“你告郭老幺做什么?”时,甲回答说“你‘不草白’”,“不草白”是“不晓得”的白体。
总之,德江傩堂戏语言中语音飞白的使用比较频繁。
(二)语法飞白
体现在本体与白体语序颠倒上,《勾簿判官》中就有这样的用例:
甲:大老爷,人老颠东,树老心空,报鸡母老了打倒栽葱。请大老爷“扁谅”、“扁谅”,“含包”、“ 含包”。
判官:(拍案)明明是“原谅”,你却说“扁谅”。人人讲“包涵”,你要我“含包”,算了,算了,你告郭老幺做什么?
告状者甲把“包涵”说成“含包”。
同样是《勾簿判官》中,王小二是这样告状的:
小二:告状啊,告状啊,状告大老爷。
判官:(拍案)混蛋,告状就告状嘛!告大老爷,大老爷给你做哪样了?你告哪个?
王小二把“告状”说成“状告”后,意思正好相反,本来是向大老爷告状,反倒成了告大老爷的状,难怪判官很生气:“大老爷给你做哪样了?”
在《傻二赶场》中,傻二与干亲家荣荣打赌的约期到了,荣荣来到了傻二家:
傻二:在家,在家。快进屋里坐。
荣荣:亲家,亲家母在家吗?
傻二:在在在。老婆婆,我们亲家来了,快出来。
金氏:哎哟,亲家,今天是什么大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这里坐。
荣荣:亲家母,别客气。
傻二:哎,亲家,你搞错了,明明是母亲家,怎么喊“亲家母”?
傻二把“亲家母”说成“母亲家”,其憨态跃然纸上。
(三)逻辑飞白
即白体不符合逻辑事理。
一种情况是白体不合事理,如《开洞》里,掌坛老师请尖角将军来打开桃园三仙洞,对于老师的邀请,将军是这样回答的:“掌坛老师,是请我去开洞,不说开洞则罢,提起开洞呀,是我家的拿手戏。从孙一辈做起,做到了老祖公一辈。我这一辈嘛,就更用不着说了。”“从孙一辈做起,做到了老祖公一辈”违反了逻辑事理,属于逻辑飞白。后面,唐氏仙娘请医生刘高志去给尖角将军看病,刘高志说他家是祖传三代之医术,“从我孙子一代做到我公的一代,医术高明,能使他死去活来,所以我有把握‘包医’”。“从我孙子一代做到我公的一代”同样不合事理,也是逻辑飞白。
另一种情况是白体不符事实,就是把历史故事、传说故事中的人物张冠李戴。例如《开洞》里尖角将军故意唱“三国有个张子房”,又把诸葛亮和沙和尚牵扯到一起,还说唐三藏过五关斩六将,磨房受苦李三郎,以及李三娘千里寻夫哭倒万里城墙。下面是尖角将军的一段唱词:
(哎哎)张飞设宴请霸王(啊),
黑漆桌子亮堂(溜溜)堂(哎哎)。
(哎哎)玉龙杯子摆八个(啊),
牙骨筷子摆八(溜溜)双(哎哎)。
(哎哎)上头坐的马三宝(啊),
下面坐的杨六(溜溜)郎(哎哎)。
(哎哎)左边坐的潘仁美(啊),
右边坐的白汗(溜溜)郎(哎哎)。
(哎哎)堂前请起关屠子(啊),
办起珍珠木耳(溜溜)汤(哎哎)。
(哎哎)百般美味办齐备(啊),
传盘打碗是周(溜溜)仓(哎哎)。
(哎哎)姚妻上前把酒劝(啊),
醉得玉春本心(溜溜)尝(哎哎)。
(哎哎)薛刚他把酒疯发(啊),
一捶打死郑子(溜溜)明(哎哎)。
(哎哎)牛魔王来讲人命(啊),
速差仁贵去拿(溜溜)人(哎哎)。
(哎哎)仁贵他把人拿到(啊),
拿到凶手小罗(溜溜)成(哎哎)。
(哎哎)这是一篇十八扯(啊),
猪八戒抢穆桂英。(哎哎嗨嗐,哎嗨哎嗨嗐哎)。
这的确是一篇十八扯,正如掌坛老师的评价“人物的历史不符合逻辑”。
(一)与汉语、汉字的特点有关
德江傩堂戏语言中飞白辞格,尤其是语音飞白比较常见与汉语、汉字的特点有关。汉语中存在着较多的同音词,这些同音词在书面上比较容易区分。由于汉字属于表意体系的文字,字形和字音不是直接联系的,同音词虽然语音形式一样,但书写形式不同,在书面上,读者可以根据字形把各个同音词区别开来,如 “客”“克”“刻”。然而,同音词在口语里却不易分辨,傩堂戏表演又是口语的艺术,傩堂戏演员使用的口头语言通过声音直接传达意义,观众也是通过演员的语音直接领会意义的,缺失了字形这一环节,而汉语词语音节简短,同音词较多,这样就使语音飞白的创作具有了可操作性。再加上傩堂戏观众一般是当地的农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对于一组同音词、读音相近的词,一般来说,他们掌握的通常是其中最常用、最简单的。因此,无论你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无论该语音形式写在书面上字形到底是什么,他们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熟悉的那个意义,这又使语音飞白的运用具有了可能性。
(二)与观众的艺术审美有关
德江傩堂戏剧本有的改编自历史故事,有的改编自民间传说。无论题材是历史故事还是民间传说,有一些唱段直接来自说唱文学文本,即使在对白中也有文言词语、文言句式。这些文言词语、文言句式赋予了傩堂戏典雅的文学气质。但是由于文化水平的限制,广大农民对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虽然怀有崇敬心理,对这些词语、句式却常常似懂非懂,在心灵上难于产生共鸣,可以说文绉绉的文言成分对他们来说可敬但不可亲。
德江傩堂戏语言中方言俚语、各种修辞格的运用能使傩堂戏语言接近百姓,富于生活气息。就“飞白”辞格来说,德江傩堂戏语言中的飞白,本体一般是比较典雅、正式的的书面语词,白体一般是生活化的口语词,比如:“神、谁——蛇”“引兵土地——死不出气”“鲁班——虎斑”等。 其中,如果白体是名词,这些名词代表的一般是与当地村民生活息息相关的人或事物,因而具有通俗易懂的特点,它们无疑也是人们日常交际中使用得最多的词语;如果白体是表示动作行为的词语,这些词语代表的动作行为也是农民熟悉的。白体运用的词语往往是傩戏观众最熟悉的人、事物、动作行为及性质状态的载体。
总之,飞白辞格的巧妙运用无疑使德江傩堂戏语言除了诙谐、幽默以外,还呈现出贴近群众、大众化、生活化的特点,从而更加符合观众的审美需求,使观众的心灵产生强烈的共鸣。
(三)与傩堂戏的功能有关
德江傩堂戏表演的根本目的除了酬神以外,还在于娱人。
由于德江县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历史上交通不够发达,文化娱乐方式不丰富,因此,傩堂戏的表演给人们带来了喜庆、欢乐,成了人们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前的农村山寨,傩戏是人们可以欣赏的唯一歌舞戏剧表演形式。村寨里某家冲傩还愿,都要邀客办酒,亲朋好友也自愿前来吃酒祝贺,全寨人停下农活来帮忙,为的是能够看到这几天几夜热闹的锣鼓、歌舞场面,同时也为人们提供了相逢聚会的良机。”[5]329
傩堂戏演出时,演员在堂屋中间表演,四周是观众,观众能与演员近距离接触,偶尔还可以接话,气氛十分融洽。观众的笑声是对演员最高的褒奖,也是对傩堂戏演出水平的最好说明。德江傩堂戏的演员,脱下戏服,摘下面具,就是当地地地道道的农民,最了解当地的民风民俗、观众的审美情趣和欣赏水平。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博得人们更多的欢声笑语,他们巧妙地运用飞白辞格,使人物话语更加幽默、风趣。
另外,德江傩堂戏语言中飞白辞格的使用,大都有一个由本体到白体,再由白体到本体的过程:本体→白体→本体。这是一个创设误会和解除误会的过程,甲有意制造一个个的失误,乙则担当纠错的角色。观众通过乙的解释,解除误会,恍然大悟,会心一笑。
总之,飞白辞格的精妙运用,使人物话语更加幽默、风趣。这些幽默、滑稽、逗趣的语言,再加上诙谐的表演,逗趣打诨,使德江傩堂戏深得广大群众的喜爱,真正达到了愉悦身心的目的。
傩戏傩文化是民间文化的瑰宝。傩戏是中国戏剧的活化石,以其古朴、神秘吸引了众多中外研究者的眼球。德江傩堂戏语言把中国传统文学中的文言成分与现代汉语有机结合,特别是各种辞格的使用,如锦上添花,使傩堂戏更具神韵。飞白辞格与其他有关辞格一起,使德江傩堂戏语言更加诙谐、风趣、幽默,魅力十足,同时,飞白辞格的使用还能加深观众对本体的印象和凸显人物的鲜明个性,从而收到意想不到的修辞效果。
[1] 宁殿弼.贵州德江傩戏剧目透析[ J ] . 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学报,2005(3).
[2] 贵州省德江县民族宗教事务局编.傩韵[M] .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3.
[3] 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
[4] 杨月蓉.实用汉语语法与修辞[M] .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5] 王智勇.德江傩戏的社会功能初探[A] .傩苑——中国梵净山傩文化研讨会论文集[C] .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 杨军昌)
Rhetorical arts of the language in Nuotang Operain Dejiang of Guizhou Province——On malapropism use as rhetorical device
WANG Wen-yi
(College of Literature, Guizhou Minzu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25)
The rhetorical device of malapropism is commonly used in the language of Dejiang Nuotang Opera in Guizhou, making the language more humorous and witty. The reasons for the commonly use of malapropism ar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and Chinese characters, the audience’s aesthetic standards an the function of Nuotang Opera.
Nuotang opera in Dejiang; rhetorical device; malapropism
2014-01-08
贵州省优秀科技教育人才省长专项资金项目“贵州傩戏历史文化研究与文本的整理”(黔省专合字[2009]139号);贵州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基地项目“黔东北、黔北傩戏文本的调研与整理”(黔财教[2009]152号)。
王文艺,女,布依族,贵州省长顺县人,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汉语及布依语研究。
J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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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7615(2014)01-011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