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波 闫大卫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当代中国正处于经济社会的双重历史转型时期。这个时期,国民经济发展要实现由重量向重质的转变,社会发展也要实现由低到高的转变,而社会发展的 “高”包括了大众文化的繁荣,也包含大众音乐文化的发展和繁荣。在新时期社会转型背景下,认真分析我国古代历史大众音乐文化的演进及其发展规律,探究大众音乐文化的发展及发展趋势,对促进我国文化发展繁荣具有重要的意义。
大众音乐文化是面向大众,最广泛地传播于大众之间的音乐文化,是音乐文化历史的社会产物。因此,了解我国古代各个时期的大众音乐文化,即雅俗音乐文化的发展状况,有助于探究大众音乐文化的兴衰历程。
“雅乐”与 “俗乐”含义随着历史发展在不断演变。所谓 “雅乐”,指的是我国古代祭祀天地、神灵、祖先等典礼和仪式中所演奏的音乐,包括了用于郊社、宗庙、宫廷仪礼、乡射和军事大典等各方面的音乐①。 “雅乐”从内容上看,都是颂天地神灵及各代帝王的音乐,一般用来祭祀、典礼及一些宴享活动;从表现形式上看,是统治者为了表现自己的威严与高贵,为了显示各种典礼的隆重性,一般以钟鼓为主要演奏乐器。所谓 “俗乐”,则是指那些反映人类真实情感和社会生活的民间通俗音乐,由于不为统治阶级所用而被称为俗乐。在我国古代音乐文化发展史上,当 “雅乐”产生时,“俗乐”作为其对立面也诞生了。
雅俗音乐观在发展中转变。最初的雅俗分化是周王朝由于 “礼”的出现, “雅乐”用于祭祀典礼和贵族宴请, “雅”和 “礼”紧紧捆绑在一起,而此时的 “俗乐”则是流传在民间寻常百姓生活中的音乐②。而到了汉代,音乐出现了一个重要的分化,即雅俗乐的概念开始出现。这里的雅俗乐并非有高雅低俗之分,仅仅是庙宇与民间的差别而已。
春秋战国是雅乐衰微与俗乐兴起的时期。雅乐源于西周,是周王朝为维护政局稳定,在宫廷建立了完备的礼乐制度,雅乐日益走向成熟。到春秋时期,由于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发生了一系列变革与动荡,必然伴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和自然科学的发展,使迷信思想不仅在劳动人民心中发生动摇,在统治阶级内部也会引起思想交锋。雅乐作为政治的附庸,从产生之日起就是为统治者利用以加强其统治服务的,所以当人民开始觉悟,雅乐则首当其冲地被劳动人民所反对。随着雅乐的逐步衰微,赞美自然、爱情等表现人民自己生活与思想感情的俗乐因此而兴起。
汉代是雅俗音乐文化融合与鼎盛发展时期。在经过自春秋战国至秦以来几百年的落后与进步、分裂与兼并的洗礼,到了汉代终于建立了我国第一个真正的封建大一统专制王朝,据此确立了封建地主制的生产关系,生产力水平获得了极大提高,形成了汉代经济发展的高潮。与此同时,受春秋战国以来社会历史剧烈的大动荡、大变革,尤其是思想领域的百花齐放及百家争鸣的影响,音乐文化方面也得到了全面的发展③。首先是重视雅乐的创新与发展④。一是汉代从根本上打破了西周 “雅乐”的一统局面,使音乐艺术逐渐由封闭的以祭祀、王礼及供宫廷贵族等专为统治者享乐的范围,扩大到普通大众同时享用。二是确立了新雅乐观与新雅乐体系。从汉初命叔孙通制作礼乐,到汉高祖本人以楚风楚韵为基础所创作的 《大风歌》,开创了雅乐创新的先河。在汉王朝的允许下,朝廷艺术家们在乐府的统一组织下,广采民间音乐艺术精品,博采众长,创制新乐。如汉武帝时乐府 “采诗夜诵”,由李延年、司马相如等乐府创编人员共同努力,使得新创编的音乐作品,既体现汉人对先秦音乐文化理念精神的综合吸收和包容,又充分展示出汉代音乐艺术的新思维、新方法、新形态和全新的风格体系⑤。其次是确立民间俗乐地位与促进俗乐的发展。汉代在音乐管理上设置了专门的机构,如西汉设立了太乐与乐府;东汉设立了太予乐署与黄门鼓吹署,对音乐进行管理。 《汉书·艺文志》记载: “太乐令承所职,雅乐也;乐府所职,俗乐也。”以此说明汉初国家就对 “雅乐”和 “俗乐”的发展地位进行了确认。为了促进 “俗乐”发展,宫廷中举行宴会时,除要表演统治阶级制定的典礼乐 “雅乐”外,也同时表演 “俗乐”,所用的俗乐一般有著名琴曲《广陵散》、 《梅花三弄》、 《高山》、 《流水》等,琵琶曲 《霓裳曲》、 《阳春古曲》、 《平沙落雁》等,丝竹曲 《老八板》、 《春江花月夜》等,以及大量的地方特色乐曲,这些 “俗乐”很多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珍宝,如乐舞百戏是汉代最具典型意义的综合表演艺术,是汉代俗乐的代表。正是它们的出现,形成了雅俗并存、共同发展的新气象。
宋王朝的统治阶级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在制度上促进资本主义的萌芽,形成了民间手工业、作坊与商业、贸易为主的城市经济共同发展的局面;在音乐文化上形成宫廷音乐活动的民间化,民间音乐活动的商业化的雅俗共赏趋势。这一时期的音乐文化发展显现出两个明显的特点:第一,统治阶级为宫廷 “雅乐”走进民间普及开 “绿灯”与接受“俗乐”进入宫廷并举。这个过程中,唐代以前主要在宫廷和寺庙里为统治阶级所专享的音乐,从此走出了宫廷和寺庙,不但在市民阶层得到了普及,而且有了精彩纷呈的发展。一是士大夫、文人的作品向民间流行成为大众音乐。如原来士大夫、文人的作品是专享作品,主要描写上层社会生活,也开始向描写平民生活转变,使许多适合于歌唱表演的慢词、鼓子词逐步在民间流行。二是民间 “俗乐”成为宫廷不可缺少的音乐。如宋初每到春秋圣节三大宴,皇帝与群臣们都要观看多样化的音乐舞蹈艺术,据说仅音乐表演的种类就不下百种,包括了吹、拉、弹、唱、舞蹈、杂技、独奏、合奏等。此外,民间艺术家的精彩表演,不但深受老百姓的喜爱,而且也常常得到权贵们的垂青,皇宫里每逢庆典之时,总要请有名的民间艺术家去表演助兴。第二,民间俗乐形态成为社会音乐文化的主流形态。伴随宋代经济的发展,市民阶层的壮大,丰富多彩的市民音乐开始不断发展,并登上了历史舞台。宋代市民音乐的繁荣发展,促使艺人们的行会组织出现,如出现了专为说话人、戏剧演员编写话本和脚本的行会组织 “书会”, 其成员大部分是有一定才学和社会知识的文士、低级官吏、医生、商人等,由于文人的加入,对民间艺术的创作及流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宋代音乐文化的发展与繁荣,既有城市经济发展的因素,也有文化发展宽松环境支持的结果。
明清音乐文化是走向曲艺化的发展时期。明清与宋代比较,其社会已经处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萌芽状态。由于农民开始进入城市,市民阶层更加壮大,一方面促进了城市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也丰富了城市生活内容,从而形成了明清经济社会背景下的音乐文化发展的特点。第一,明清的民间小曲内容丰富,流传影响甚广。随着农民进入城市,他们的乡村生活也被艺术化再现在城市艺术表演舞台上,并得到了城市各阶层的欣赏认可。这个过程中,尽管广泛流传的民间小曲、戏文、琴曲等音乐文化显得有点良莠不齐,但已经达到 “不问男女”、 “人人习之”的程度。而之所以能够形成如此局面,一是有一批朝廷官员、文人和民间艺人大量收集民间民歌小曲,并通过私人刊刻、装订成民歌小曲或唱本、戏文、琴曲,丰富了民间曲艺,当时问世流传的主要有北方的鼓词,南方的弹词,以及牌子曲、琴书,其中道情类的说唱曲种更为流传;二是有一批秀才、文人编辑戏文、琴曲,如冯梦龙编辑有 《山歌》,朱权编辑了最早的琴曲 《神奇秘谱》等。第二,明清歌舞音乐有较大的发展。如当时影响比较大的是汉族的各种秧歌,藏族的囊玛,维吾尔族的木卡姆,傣族的孔雀舞,壮族的铜鼓舞,彝族的跳月,苗族的芦笙舞等。第三,明清音乐戏曲出现了新的发展高峰。人们所熟悉的明初四大声腔中的海盐、余姚、弋阳、昆山诸腔在演唱中改革创新得到弘扬。其中由江苏太仓魏良甫等人改革的昆山腔,以曲调细腻流畅,发音讲究字头、字腹、字尾而赢得人们的喜爱。此后,昆山腔又经过南北曲的汇流,形成了一时为戏曲之冠的昆剧。如明梁辰鱼的 《浣纱记》、明汤显祖的 《牡丹亭》、清洪升的 《长生殿》等。第四,明末清初以陕西西秦腔为代表的梆子腔得到很快的发展。这一时期,以高亢、豪爽的梆子腔为特色的河北梆子、河南梆子、山西蒲州梆子、陕西同州梆子在北方各地传播,经久不衰。而晚清时期由西皮和二黄两种基本曲调构成的皮黄腔,在北京初步形成,由于北京是清代帝王之都,并给予推广,因而产生了影响遍及全国与世界的京剧。
古代雅俗音乐文化在民间的繁荣得益于经济社会发展的强大的推动作用,而音乐文化的繁荣与勃兴,也对经济发展产生巨大的推动力,音乐文化作为人民群众创造的精神文化产品,一旦回归并掌握在人民手中,便会焕发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社会经济制度的转型影响着大众音乐文化,带动着大众音乐文化步入新的轨道。而新时期的大众音乐文化的转型必然是适应改革与创新、和谐与健康的雅俗融合的发展趋势。
大众音乐文化是一种特殊而宽泛的文化范畴,是雅俗兼备的文化。在新时期, 我国的大众音乐文化的发展必定是以 “俗”音乐的强盛为主流趋势。俗音乐贴近生活, 迎合了大众音乐审美愿意,因喜爱而盛传。所谓 “俗”音乐是相对于 “雅”音乐而产生的。到了当代,俗乐泛指通俗的音乐,贴近大众的音乐。也正是俗音乐主要突出了它的娱乐、流行特征,才使俗音乐走过了40多年强盛的发展历程。首先是 “抒情歌曲” 贴近生活。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李谷一、郑绪岚、成方圆等为代表的 “歌星”,演唱形成了抒情歌曲、通俗民歌或艺术性通俗歌曲唱法的新风格;而由中央电视台主办的第二届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首次单设了通俗唱法,正式确立了通俗唱法和通俗歌曲在音乐领域的地位,使通俗歌曲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其次是域外各种乐 “风”迅速流传。改革开放使域外各种乐“风”刮进了中国大陆音乐生活的广阔领域,如台湾校园歌曲,海外乡村歌曲,港澳台流行歌曲,新潮音乐,摇滚音乐等等相继流行。随后,国内流行歌曲的风格也变化较快,一会是 “东北风”,一会是 “西北风”,还有 “民谣风”等,纷纷登台亮相,各领风骚⑤,数十年流行而不衰。
俗音乐时尚、超前,符合社会转型对文化的需求,唤起大众广泛参与的热情。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至世纪末,俗音乐的潮动主要以 “抒情歌曲”、民歌为主流趋势,那么进入21世纪随着社会转型的深化,近几年来通俗音乐样式和消费口味多样化趋势越来越明显。其一,俗音乐的时尚和超前化。所谓时尚,就是人们对社会某项事物一时的崇尚。俗音乐的时尚和超前应该是流行与领先,反映在实际生活中就是人们接受各类域外通俗音乐,主要表现是淡化旋律和强化节奏,如近年来在互联网上流行的网络通俗歌曲;在休闲场所群众自发聚集在一起任意演唱包括各种戏曲、曲艺、民谣、原生态音乐等在内的大众音乐,这些演唱形式活泼、方便、随意,因而成为人们追求时尚、追求和谐的一种表现形式。其二,俗音乐极大地唤起了大众广泛参与的热情。俗音乐的 “通俗”除了是指易解易懂外,最重要的是它能够广为流传与广泛参与。而21世纪我国的大众音乐的流传一方面是由于社会变革与社会转型而出现的新经济因素、新经济模式及政治意识与政治体制的刷新以及人们生活方式的新的变化,往往会促进多样而丰富生动的俗音乐文化的发展。另一方面,大众音乐文化的健康发展及进步,是得到了大众广泛参与的,而且这种参与的特点是团体性。如2002年初青岛市由于立泉组建的 《小草合唱团》由来自各方面的歌唱爱好者数十人组成,但往往有二三百名市民共同引吭高歌。辽宁铁岭是大众音乐文化民间文艺团体最活跃的地区之一,城市乡村中自发地搭成 “草台班子”的表演深受大众喜爱。毫无疑问,这些民间自发组织的合唱团体最能体现出的就是人民群众对音乐质朴的热爱,彰显了人们对俗乐需求的渴望。而近几年来兴起的 “广场”通俗音乐歌曲 (舞),更是遍及全国的所有城市,触及到乡村的村、组和自然村的每个角落,与此同时,随着 “广场”通俗音乐歌曲(舞)参与的人数越来越多,通俗音乐发展成主流音乐文化的潮动,已经形成了如火如荼的态势。
大众音乐文化是雅俗兼备的文化。在社会的转型时期,大众音乐文化的发展虽然是以 “俗”音乐的强盛为主流,但雅音乐也同样在潮动,雅音乐也能够转变为俗音乐,展示它独特的魅力而不断发展。雅音乐因教育与审美需求而增长,推动俗人雅化的潮动与发展。雅文化是指精致而规范乃至具有典范性的文化⑥。在古代所谓 “雅”乐是指天子用的乐调。当代的 “雅乐”大多被人们认为是那些高雅的交响乐、艺术歌曲等。随着改革开放导致经济社会的转型,雅音乐文化也与俗音乐一样在潮动和发展,在迎合大众的各种需求,并形成了雅乐俗化的发展趋势。第一,雅音乐普及的潮动形成了雅乐俗化热潮。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以来,在我国出现了历史上从未出现的雅乐俗化现象,即 “钢琴热”俗化热潮。据有关统计,目前我国的钢琴学童近三千万,其比率超过了同时期的美国和欧洲,与日本大体相当。更可喜的是从 “钢琴热”俗化热潮中出现了郎朗、李云迪等一批青年钢琴家,并已经成为世界级的钢琴大师。第二,音乐专业教育规模迅速扩大为俗人雅化奠定了基础。30多年来,我国参加各种艺术院校音乐专业学习的人数急剧增加,在校学习过 “西洋”音乐的学生不下2000万,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俗人雅化人群将会长期保持快速增长状态,所以,因社会转型而引起大众的音乐文化需求,是雅乐教育和大众精神上的需要,是完成社会文化转型——俗人雅化过程的趋势。
雅音乐因经济发展与俗化促进需求,推动了雅乐俗化的潮动与发展。从历史上雅俗音乐变化趋势的分析可以看到,雅俗音乐的潮动与发展都要有良好的发展环境和条件,而改革开放条件下,我国的经济社会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为雅音乐俗化的发展创造了条件。首先,国家财力的增长促进了文化事业的大发展,极大地拓展了雅音乐俗化的发展空间。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国家经济的迅速发展,各级政府重视并加大对大众文化基础设施的投入与建设,使一大批城市拥有了音乐厅和歌剧院,不少中小城市也建立了露天音乐广场,这就为雅音乐俗化发展奠定了基础。其次,大众物质生活与文化素质提高,引发了参与欣赏高雅音乐艺术的群体越来越大。在中国大众音乐文化的发展道路上,“雅化”之乐以其不俗而 “曲高和寡”,正因为如此,我国早期的雅乐热爱者大多是 “不俗”的年轻人和知识分子等。而伴随着人们文化素质的不断提高, “雅化”之乐以其逐步俗化而使受众人群不断增加。雅乐俗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雅乐欣赏出现俗化。一方面由于人们收入不断增加,大众逐步能够在剧场欣赏交响乐和音乐剧,另一方面承办者为了吸引观众,不仅在观赏票价上大打 “平价牌”,有些音乐厅和歌剧院每逢音乐节期间,都会推出低价格的 “一票制”或 “联票制”,甚至在淡季适当推出免费音乐会以吸引更多市民走进音乐厅,一睹高雅音乐文化的真容。二是通俗音乐雅化创新,引发大众参与热情。社会转型必然带动文化转型,促进大众音乐文化的创新。新时期大众音乐文化的创新不仅表现在俗人雅化上,同时也反映在俗音乐雅化上,如作曲家刘文金创作的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交响乐,成为我国交响乐创作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作品;武汉爱乐乐团将湖北民歌 《回娘家》改编为交响乐并在2014年迎春音乐会上演奏,获得观众的热烈掌声;而由广州交响乐团改编并演奏的 《康定情歌》、 《红梅赞》、 《人说山西好风光》等由俗音乐雅化的这些作品,不仅为专业音乐学院的学生和演奏家们所演奏,同时也得到大众的接受并深受喜爱。
注释:
①② 卞娴: 《雅、俗音乐的分化与融合对当代民族音乐发展的启示——以二胡音乐发展为例》, 《大众文艺》2013年第19期。
③④ 胡水欣: 《论雅俗并存的汉代音乐文化》,《科教文汇》2007年第5期。
⑤ 朱静、梁夫: 《论我国传统音乐雅俗交融的发展趋势》, 《茂名学院学报》 (人文社科版)2004年第2期。
⑥ 参见曹廷华: 《论雅文化的俗化与俗文化的雅化——群众文化发展的一种现象性思考》, 《社会科学战线》199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