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文化中的“凡俗化”鲁迅解读
——评《百家讲坛 孔庆东“正说鲁迅”》

2014-04-09 12:05牟文烨
山东行政学院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百家讲坛武侠金庸

牟文烨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 青岛 266100)

视觉文化中的“凡俗化”鲁迅解读
——评《百家讲坛 孔庆东“正说鲁迅”》

牟文烨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 青岛 266100)

孔庆东的“正说鲁迅”借助《百家讲坛》这一传播学术性知识的电视节目对鲁迅进行了“凡俗化”解读,将属于学术范畴的鲁迅研究与电视节目这一视觉化媒介相结合,让观众在直观的视觉感受中触及到真实的、凡俗化的鲁迅。并且,孔庆东以自己独特的“正说”视角,结合金庸武侠思维重构了大众化的鲁迅形象。但在解读过程中也出现大量史料不实、原文引用等错误,凸显出《百家讲坛》这一电视节目中专业研究与大众普及之间的断裂。

《百家讲坛》;“正说鲁迅”;视觉文化;金庸武侠;大众普及

《百家讲坛》作为央视的一档知识性节目,力求以学术为依托,在专家、学者和百姓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一座让专家通向百姓的桥梁”, 让“百家”走向“百姓”,从而达到普及优秀中国传统文化的目的。《百家讲坛》中的解读题材多以古代历史、人物、作品等为主,鲁迅是唯一一位现代作家,提起鲁迅,人们往往会将其与反封建、启蒙、革命等20 世纪中国的宏大叙事联系在一起,“‘鲁迅’已经演化为承载中国意识形态的一个特殊的载体,而一个真实的鲁迅往往被遮蔽了。”[1]尽管经过了世纪之交的以《收获》为核心的解构鲁迅风波,在传统文学作品的大众普及中,鲁迅的作品依然往往被认为是艰深难懂的,孔庆东的“正说鲁迅”则通过电视节目这样一种视觉文化媒介,把鲁迅从“精英化”转为“平民化”,以独特的“正说”方式,讲述一个有着寻常人间生活的鲁迅,一个鲜活的鲁迅。

一、视觉文化中对鲁迅的新兴传播

当今社会是一个多种媒体共同竞争发展的时代,而以视觉文化主导的“电子媒介时代”正在对以阐释性为特质的“文字媒介时代”进行着改写。人们选择不同的媒介,是根据传播媒介及其传播的讯息进行的。传播学研究者威尔伯·施拉姆曾提出过一个受众选择某种传播渠道的或然率公式:报偿的保证/费力的程度=选择的或然率。[2]它揭示了人们在选择获取信息方式上的准则,即期望以最少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回报。学术知识是很系统、理性的,甚到有些抽象化、概念化,而电视却是一种较为感性、具体、视觉化很强的传播方式。将学术讲解通过电视栏目进行传播,则是用视觉的、感性的方式去传播理性的学术内容,让艰深的学术不再晦涩。《百家讲坛》就是这样一档运用视觉感受来传播学术知识的电视栏目,它实现了学术与电视媒介的结合,无疑符合了施拉姆的公式,使受众通过易于接受的电视媒介获得丰富而具深度的学术性知识。

以印刷媒介为主要传播方式的语言文字通常具有抽象性和隐含性的特点,读者对文字的接受要结合对一定语词的理解、组织、选择而进行,即先由概念的领悟再转而联想到具体的情景意味。而视觉文化避免了高度抽象的语言文字代码,代之以生动、逼真、直观的影像画面,使得作为能指的画面符号与作为所指的对象情景获得了直观上的对应,因此其内容的表达具有直观、浅白的特点。[3]电视通过影像、画面、声音、字幕以及特技等多种元素和符号传递信息,能带给观众强烈的现场感和视觉冲击力。

《百家讲坛》非常注重用画面叙事,图像(字幕、图片、影像资料)是构成节目的重要组成部分。观众对画面的接受不必经由对文字符号的解析,而是径直通过视觉感受来完成。字幕、图片、影像资料的直观、具体、可感,使人们的理性思考变得灵活、有趣,同时又使节目的节奏富于流动变化,活跃了讲座气氛,丰富了信息量,增强了可视性。[4]

在“正说鲁迅”中,大量的引用资料通过图片与影像展现出来,给予观众视觉与听觉上的双重感染,相对于传统书籍的书面呈现或单调严肃的学术讲座,无疑使学术知识的传播更加明白易懂,有着更深刻的感染力。例如在《革命与金钱》一期中,孔庆东讲到鲁迅通过变换笔名来进行斗争,认为一个战斗者不值得以真名招致无聊的麻烦,就呈现出国民党黑暗统治时期的影像资料,大学生游行的场面,贫苦人卖儿鬻女的画面,黑白的、晃动的录像给观众强烈的代入感,再配以感染力的画外音,让鲁迅作品中的“吃人”主题有着更加真实、强烈的震撼力,让观众在历史的进程中,感受时代的更迭,阅尽人间的沧桑。除了影像资料,“正说鲁迅”还大量采用了图说的方式,大量的鲁迅及其作品的照片配合着主讲人的解说呈现在观众面前,随着镜头的推拉,在近景与全景之间的不断变化中给予观众强烈的感染力。此外,以切入图片的方式呈现一些较为枯燥的引用资料,也能有效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百家讲坛》利用人们对于图像真实、直观的兴趣,借助图像的形式给观看者带来视觉的真实体验,在一定程度上调和了学术与大众化的关系,在深入浅出中雅俗共赏,融学术性、知识性和画面的直观性为一炉。在《百家讲坛》这一视觉化的电视媒介传播下,孔庆东的“正说鲁迅”让鲁迅的形象以更加真实,更有感染力的方式与大众相遇,让鲁迅走出学院派的藩篱,也让大众在视觉观赏中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鲁迅的魅力。

二、“正说”之下的大众化鲁迅形象

在《百家讲坛》中,讲解者实际上同时担当着双重角色,一方面是读者、接受者,另一方面又是作者、创造者。讲解者在解读历史作品、评论人物时需要发挥自己主动性、创造性,为他们的受众提供新的接受文本,从而开始新一轮的解读与接受。而接受美学的一条重要原则就是视野融合,即只有读者的期待视野与文学文本相融合,才能谈得上接受和理解。[5]因此,讲解者在为受众做出解读时如同作家在创作文学作品时一样,要考虑到当今时代受众的期待视野,考虑到他们的审美趣味和接受水平。

作为通过视觉化媒介传播学术性知识内容的电视节目《百家讲坛》,所面对的大众是具有“初中文化水平”的观众群,当然这里的“初中文化水平”有其特殊含义,指的是对某一特定领域(如文学、历史)了解较浅显的观众群体。这一群体就构成了该栏目的“隐含读者”。面对这样的受众群体,通俗性无疑是解读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则,而《百家讲坛》非常注重讲解语言的俗白易懂,并且解读的过程充满悬疑与故事性。在传统的鲁迅解读中,鲁迅通常是被严肃化与神圣化的,而在孔庆东的“正说鲁迅”中,鲁迅却和普通人一样,喜欢欣赏年轻美女,喜欢逗弄顽皮小孩,爱钱,常常是“跑着去领工资”。孔庆东讲鲁迅的“贪嘴”:鲁迅很馋,喜欢吃点儿小吃,有人送他一点好吃的东西,他说唉呀,先吃两口吧,再留下来给别人吃吧。过了一会,说再吃两个吧,再过一会又说干脆都吃了吧,反正剩下也不多了。[6]完全消解了传统鲁迅解读中鲁迅的严肃面孔。

为了更加贴近大众,《百家讲坛》的各位坛主往往采用自己独特的风格来进行解读评说,像易中天讲《三国》时喜欢用现代词语描述古代事物,大量运用具有时代特色的词汇,如“首席执行官”“绩优股”“帅哥”“营销路线”“铁杆粉丝”等。于丹则结合现代人所遭遇的心灵困顿,以心灵鸡汤的方式讲《论语》,从中国人的宇宙观、心灵观、处世之道、交友之道、人格修养之道、理想和人生观等七个和人的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方面解读《论语》。而融入金庸武侠式思维解读鲁迅则是孔庆东的解读标志。

孔庆东对金庸为代表的武侠小说极为推崇,在谈到原因时,他说:“我的专业研究主要是从为国为民的角度出发的。简单一句话,不弘扬武侠文化,中国必亡。这如同不继承鲁迅精神,中国必亡,是一个道理。”[7]话虽夸张,却毫不掩饰地显示出孔庆东对武侠文化与鲁迅的双重重视。孔庆东在《百家讲坛》最火爆的是他的金庸武侠小说解读,而武侠无疑是更能贴近大众,引起受众兴趣的元素,在《正说鲁迅》中加入金庸武侠思维,是孔庆东独特的讲解方式。这种金庸武侠思维一方面体现在整体的章节题目设置上,如《爱恨情仇》、《重出江湖》、《深陷重围》等,另一方面则体现在细节上的讲解中。

如讲到鲁迅从“由小康之家坠入困顿”的少年时代时,就受到别人的冤枉和欺负,一生生活在流言蜚语的打击中,孔庆东就以《神雕侠侣》中的大侠杨过的成长之路来解读鲁迅,“用金庸笔下的杨过的话说:‘我一生受人冤枉还少吗’?大侠是怎么成长的,像杨过这种大侠,小时候就受人冤枉,很难有几天扬眉吐气的日子。”在解读鲁迅后期生活时,孔庆东讲到,“鲁迅到了后期,到了炉火纯青的阶段,这像我讲的那个独孤求败的境界一样,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而“独孤求败”与“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同样出自金庸小说《神雕侠侣》。这种武侠元素在“正说鲁迅”中随处可见,这样的解读虽然有媚俗嫌疑,但这种武侠语言转述方式无形中拉近了他和观众的距离,让人们觉得鲁迅的人生原来也可以讲得这样跌宕起伏,鲁迅的形象可以这样鲜活,充满侠义气概。

三、专业研究与大众普及的断裂

电视媒体的产业化性质,决定着市场对其发展的重要影响力,以传播传统文化为主的《百家讲坛》要想获得良好的生存状态,取得较高的收视率,在其学术性知识的传播过程中,加入娱乐化元素来取悦大众也是不可避免的手段。但这种通俗化、大众化手段在运用的过程中,却往往损伤到学术知识传播最基本的严谨性、准确性、真实性等。

“正说鲁迅”中,为了让解读更为通俗易懂,更加生动,孔庆东有时不顾及历史真实,即兴发挥信口开河,以不负责任的臆想来虚构一些故事情节。如讲到鲁迅与朱安的婚事,说鲁迅的母亲借自己病危来欺骗在日本留学的鲁迅,让鲁迅回家,接着便成了婚。甚至说成亲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鲁迅的眼睛是浮肿的,脸色是青的,枕巾是湿的,他哭了一夜。”这种讲述固然有着戏剧化、故事化的表现力与吸引力,但却是毫无根据的想象与编造。与此相对,在鲁迅传记《一个人的呐喊》中,朱正对鲁迅与朱安的婚事同样做了详细的讲述,书中引入鲁迅的叔叔周冠五的《我的杂忆》一文,从中得知,鲁迅母亲在给鲁迅定亲时,是通知了在外求学的鲁迅本人的,鲁迅也没有作过不同意的表示。[8]而据在当年鲁迅家的老工友王鹤照的回忆中只有“印花被的靛青把鲁迅先生的脸也染青了,他很不高兴”一句。[9]对比“正说鲁迅”与《一个人的呐喊》,“正说鲁迅”表现出了史料的匮乏与严谨性的缺失。尽管从“正说鲁迅”中,我们看到了孔庆东式的解读对于大众来说是足够通俗易懂的,电视图书《正说鲁迅》也是难得的一本好读易懂的鲁迅传记,但大量的史料不实,甚至至少三十多处鲁迅原文引用错误的出现,实在让人无法以“通俗”“普及”为理由原谅。

除了“正说鲁迅”被指硬伤连篇,《百家讲坛》其他解读者也面临同样问题,于丹讲的《论语》被批评为在历史背景知识及对孔子言论的理解上都有大量的错误。对此于丹做了这样的解释:“一些学者站在纯学理的角度,认为我这样解读不通,我完全能理解。 ……我觉得,那些严谨治学的学者不一定是教传媒的, 他们的角度是一种研究的角度, 而我的角度是一种普及的角度。”[10]易中天也同样曾以“普及”为借口为讲解中的错误开脱。他们的言论似乎表达了这样一种观点:他们的解读虽然从研究的角度看是错误的,但从普及的角度看却是正确的,以纯学理的标准衡量是错误的,但以传播学的标准衡量却是正确的。“普及的意思是把专业知识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或方法传播给普通民众。普及与专业研究只是使用不同的传播方式,并不改变判断是非的标准,不应该使正确的专业知识变成错误的,一般也不会使错误的专业知识变成正确的。”[11]

当今时代大众的知识获取习惯往往表现为兴趣广泛而又浅尝辄止,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他们不是专业学者,没有必要去深入研究作家作品、历史知识等,但当今时代物质生活的丰富让大众有了享受精神文化生活的需要,这是个人学养的需要,也是文化传承的需要,《百家讲坛》让他们借助现代传播媒介,以一种轻松自如的方式,达到了解精英文化,获取较为专业的知识的目的。当代鲁迅形象的重构,也随着多种媒介的发展而有了更加丰富的形式,媒介即讯息,视觉化媒介让普通大众有了亲切触及鲁迅的方式,但这其中的得与失却不得不引起人们的权衡,如何在“凡俗化”的解读中抛却误解,在不损伤真实性的同时保持解读的通俗性与趣味性,是孔庆东应反思的,也是《百家讲坛》为走上长远之路应解决的问题。

[1]王德领.走近人间的鲁迅——从《一个人的呐喊》看鲁迅传记的写作[J].博览群书,2010(11).

[2]胡正荣.传播学总论[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1:251.

[3]许婕.百家讲坛于丹《论语》心得现象解读和文化研究[D].暨南大学,2008.

[4]周洁.《百家讲坛》栏目的传播学解读[D].河南大学,2008.

[5]H.R.姚斯,R.C.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M].周宁,金元浦,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8.

[6]孔庆东.正说鲁迅[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59.

[7]吴波.易中天也救不了百家讲坛[N].广州日报,2008-09-20(24).

[8]朱正.一个人的呐喊[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7:58.

[9]景迅.孔庆东《正说鲁迅》的硬伤[N].中华读书报,2007-06-06(12 ).

[10]于丹.于丹《论语》感悟[M].北京:中华书局,2008:157.

[11]袁征.孔子应该受到尊重——评于丹对《论语》的解读[J].井冈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32(2).

(编辑:董 蕾)

2014-05-10

I210.96

A

2095-7238(2014)07-0084-04

10.3969/J.ISSN.2095-7238.2014.07.019

猜你喜欢
百家讲坛武侠金庸
武侠风
嘿!这才是武侠
武侠影后郑佩佩
为金庸因一错字查证道歉叫好
谁是金庸小说第一情圣
武侠教室
金庸的财富江湖
语文也可以这样学——学生“百家讲坛”方案介绍
百家讲坛主讲蒙曼签售新书
第二届“百家讲坛杯”全国历史文化大赛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