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峰
(长安大学 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4)
历史记忆的日常生活书写
——评叶兆言长篇近作《很久以来》
关 峰
(长安大学 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4)
《很久以来》的重大历史人物与事件在亲切、细腻的日常生活细节中获得解读,重心是在竺欣慰和冷春兰的两个人物上,是最日常生活的写法,也是最文化姿态的立场。它既是对于“父辈”的致敬,同时也是对于现今的祈盼。小说的意义在于打破了以前歌颂与批判的窠臼和正义与革命的旧套,同时也不一味谩骂,而是理性地解读人与环境的对立统一关系,以存在主义的精神探究人性与生命的形式。欣慰之死的最大价值就是对于“真实”的回归和忠实。欣慰之死既是民族和历史的悲剧,更是自我和生命的悲剧。
叶兆言;《很久以来》;日常生活;存在主义
《很久以来》是历史与记忆的再度书写,系叶兆言的沉淀之作。与史诗性的“大”历史小说不同,《很久以来》颇有些“口述历史”或民间历史的风貌。作家以“我”的面目出现在小说中,与小说中的人物建立关系。同时,重大历史人物与事件也在亲切、细腻的日常生活细节中获得解读,以维护和保证历史与生活之间的平衡。
《很久以来》的重心是在竺欣慰和冷春兰的两个人物上面,其中最为重要的要算文化大革命中间竺欣慰之死的部分。表面上看,竺欣慰之死与张志新事件似乎在性质上有些相像,但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讲述的李香芝的故事那样,远远消解了不少神圣和革命的成分,特别是李香芝所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化装成特工人员,千里迢迢跑来南京跟她睡觉”的一节,几乎完全祛除了她因现行反革命而被枪毙的荒谬所应该得到的同情。竺欣慰的情况当然不能照搬,但在小说当中的表现却也已经偏离了崇高,至少在作者的态度上先就找到了可以平静审视的原因。当丈夫闾逵探监,规劝“老老实实改造”时,已经深陷同是农林局系统造反派小头目的李军的“类似反动的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小集团”的竺欣慰却还在辩解,声称“我总不能因此承认那些不是错误的错误吧”,如此盲目和偏执不仅让并不怎么贴心的丈夫难以理解,就是从小到大的挚友春兰也埋怨她“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了,怎么到了现在,都已经成了犯人,说起话来还是会像电影上的革命者”,正如鲁迅所说:“历史结账,不能像数学一般精密,写下许多小数,却只能学粗人算账的四舍五入法门,记一笔整数。”[1]竺欣慰之死看上去是“文化大革命”的悲剧,当然,作家确实也没吝惜自己的同情和判断,而且这同情和判断本身也是积极和真切的。不过,作家也没有满足于此,而是进入历史,回到生活的现场,充分调动日常世界自身的游戏法则。毫无疑问,这是最日常生活的写法,也是最文化姿态的立场。
同样是在“后记”中,叶兆言坦率地讲到:“‘文革’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走资派必定一直倒霉,知识分子必定被轻视,文化名人都会被别人看不起”,由此,他称文化大革命“是条不断流动的河流”,并指出:“在‘文革’中,即使下台干部,即使手上完全没有权,也依然会掌握着不一般的人脉关系,办点什么事比一般老百姓要容易得多。”小说在谈到“我”所见过的“文革”中被枪毙的两个死难者之一的李香芝时,同样写下了相似意思的一句:“有人以为老干部在‘文革’中一直都是靠边站的,这纯属想当然,回头看看中国的历史,当官的人什么时候真吃过亏。”很明显,作家的告白并非要替“文革”平反,而是打破教条式的想当然地以为“文革”无异于一团漆黑,没有任何余地的迷梦。事实上,“文革”也有日常生活,也有人情物理在,正如作者借了祖父、父亲、方之和王若望诸先生的做法所揣摩出的道理那样,“‘文革’中很多事千万不能太认真,多一事永远不如少一事”,一句话,“‘文革’的最大特点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2]竺欣慰却正相反,第二章中“我”的熟人吕武概括为:“一位有钱人家的千金,一生追求进步,紧跟着时代的步伐,跟党走,听毛主席的话,最后在‘文革’中莫名其妙地被枪毙”,大而化之,上面的说法似乎并没有什么过错,然而实际上又不尽然,至少有两处表明,欣慰想法的确还不够成熟:一是在领导与她谈话,希望她能与“右派”丈夫卞明德划清界限一事上“不准备离婚”的做法,再就是李军事件上的自以为是,尤其是后者,彻底葬送了外向然而执著,重情义却又少心计的阀阅千金。是政治迫害,还是个性使然?答案似乎已不再重要,小说中最为感人的一个细节说明了这一点,第八章第一部分第二段写到了欣慰和春兰的“最后一眼”:
(春兰)有点不忍心面对,连忙低下头回避,刚低下头又抬起来,发现欣慰正对着自己看,她们默默地这样对看了一眼,欣慰嘴角流露一丝苦笑,春兰再次低下头去,眼泪立刻出来了。
“一丝苦笑”里包含着太多的无奈、凄凉和伤别。面对死亡,谁也无法责备欣慰本人,然而,不正常的社会生活又怎能保证生命的尊严。说到底,作者的用意仍在欣慰的“做法”上。在危险时刻,她还在为往妙行法师嘴里塞猪肉的事情表示不满,公然与革命群众对抗,岂不是固执、糊涂?!借用春兰的话说就是:“不考虑后果。明明自己是个鸡蛋,却非要去碰石头。”
显然,叶兆言的写法已远非旧时模式。作为反革命分子被枪毙的欣慰虽然平了反,但似乎已很难和伟大、英勇的烈士形象挂起钩来,单单是对于李军的感情就有不洁的嫌疑,但恐怕也正是如此,竺欣慰才能够赢得肉身,小说也才矗立起日常生活的塔围。不只欣慰、春兰,以至她们各自的父母亲也是如此,就是汪精卫、周佛海、荆有麟这些历史上的名人也都脱去了神秘的面纱,被还原到日常生活中的个人,如小说同时写到周佛海和荆有麟各自的情人名伶筱玲红和年轻漂亮的小岳,而汪精卫的演讲甚至与厕所这一空间联系了起来。提到“厕所”,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作家常常进行食色上的修辞化,以此烘托和隐喻日常生活的状态。除了上述开头的将汪氏演讲与厕所里司机老王和便衣之间的扭结相楔入的例子外,结尾的沪宁高速堵车时的小芋母女和“我”太太的“内急”也是细腻传神的一笔,其他像第一章末尾女孩子的青春期,第九章第二部分欣慰遗书中“监狱的伙食太差了”的小字,及同一部分中江苏省委书记、省革委会第一副主任许家屯“逮捕”错成“被捕”,“立即”别字成“力级”的批示,等等,都不啻是历史和政治的缝隙,而抵达日常生活的中心。
小说中没有英雄和惊奇,没有牺牲和殉道,有的只是娓娓道来的日常生活空间和叙事。汪伪政权固然可憎,但却不碍世事沧桑之下欣慰、春兰的姐妹友谊,及至“反右”、“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则又先后发生了卞明德、竺欣慰之死,以及欣慰的第二任丈夫闾逵对于春兰的施暴。诚然,大政治、大历史遮蔽了一切在其中挣扎着的个人,但真正个人的生命和生存又岂是前者所能真正覆盖的?所以欣慰父亲竺德霖的假死表面上是个传奇,实际上又何尝不是自我保护的生命真相,而看似不能理解的小芋的冷漠和痛恨,谁又能保证不是日常生活中最为实在的情形,而非历来的破坏了的母女关系的想当然的修复?
如果说《很久以来》把历史写进了日常生活深处,那么完全可以期待它能够讲好一个故事,小说中的欣慰和春兰之间的“闺蜜”至交就是这样的故事。无论外界如何变换,她们都做到了始终如一,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也都能够彼此挂怀,尽量减轻对方无法避免的伤害。欣慰不必说了,外向泼辣的秉性使她总能在第一时间作出维护好友的决定。闾逵施暴的事情发生后,义无反顾地带着春兰去派出所报案就是最为典型的一例。反观春兰,却由于性格上的原因,难免不在摇摆的事情前踌躇不决,第五章“肉联厂的冬天”里写到的春兰的后悔就是如此。卞明德本来是作为对象给春兰介绍的,但反倒是率性的欣慰最先与他确立了关系。春兰的后悔就在于没能及时告诉欣慰,让她知道明德的真实面目,结果造成婚后欣慰的生活并不如意,主要原因即是不安分的明德与包括苏大姐在内的几个女人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与春兰不同,欣慰做事果敢,不计后果,后者的根据是在所谓李军事件上的痴迷和癫狂。欣慰不仅痴迷于李军,还散布来自于李军的反动言论,如“说毛主席年纪大了,可能有点糊涂”。前者同样表现在这一事件上。批斗完李军后,欣慰自知不保,特地给春兰做了交代,叮嘱她“不要紧张,有什么你就说什么,用不着隐瞒什么”,客观上确是为后来春兰的检举打消了一部分顾虑。两人性格上的反差,正如第一部分中所说,春兰“喜欢安静,冷若冰霜”,欣慰则“性情活泼性格开朗”,她们的人生态度也截然不同,“一个仿佛冬天,一个好像夏天”,与此同时却也彼此互补,长保友谊的道理或在于此。
《很久以来》绝不止是单纯的友谊之歌,它还有更深厚的况味在,仿佛诉说了一曲古典的忧伤,有一种恒久的魅力。篇名来源于顾城的诗作,和后者的理想与信念的礼赞不同的是,小说停留在了时间的回味,及悠长岁月里的真情和寂寞上,就像吕武所说的世道人心一样。本应是再好不过的小说题材,却经历了同样是“很久以来”的蜕变过程,以至于最终选择了两个同龄小姑娘的友谊的“入口”。从1941年3月30日欣慰12岁生日这天开始,直到1973年欣慰被枪毙为止,三十多年来两人彼此属望,共同面对坎坷风雨,营造了净土世界,女性的温暖和善良装饰了历史和生活的重压。也许作家无意于讴歌女性的伟大,甚至友谊本身也不无张大之嫌,某种程度上并非作家的重心所在,但正是她们使得原本灰色、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娇艳和生动。无论是小时候汪伪政权下的同学昆曲及春兰的初潮,还是“文革”中间欣慰下狱后春兰的“代尽妻子义务”,都意味着表面历史之下的惊心动魄。二人的友谊是对于有距离感的历史的温情填充,是历史锻造了她们,还是她们建构了历史?不容否认的是《很久以来》的叹息与怀旧情调,友情正是其中的关键。
小说不只写了友谊,还写了仇恨。如果说欣慰和春兰是靠了友谊来诠释“很久以来”的话,那么欣慰和小芋的母女之间的敌视则是另外一种的“很久以来”。伤痕文学命名缘起的名作《伤痕》就是母女生离死别的控诉之作,但在《很久以来》那里,却没有像是大团圆结局的“和解”。小芋批斗母亲时的表现固然可以谅解,但在“文革”后却依然故我,丝毫没有悔恨哪怕是原宥的表示。即使是车站送别,春兰阿姨愤怒之后,小芋仍然没有改变冷漠、仇视的态度。也许送去弟弟泰秋家是欣慰在女儿问题上的最大失败,如果是跟了好友春兰,事情的发展可能会有相反的方向。事实是虽然小芋如愿以偿地生活在了春兰身边,虽然春兰歇斯底里地责斥,辩解“我不是你妈,欣慰才是你妈”,结果都没什么不一样。小芋的仇恨一方面是她的母辈友谊的映衬,另一方面也是对于“文革”伤痕的真正展示。按照“我”的意思,最“真实”的结局肯定不是“和解”,“和解”只能是一厢情愿。相反,“隔膜看来不仅会继续存在,而且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消逝”,小芋的理由则更加切实,以为竺欣慰“平反昭雪了,成了你们心目中的英雄,我仍然还在继续受着伤害。换句话说,无论是好是坏,我始终都活在她的阴影下”。竺小芋的自立使她不可能接受“和解”的观念,所以当“我”以妈妈长信的方式构思“和解”的合理性的时候,小芋最终提出了真实性的难题。真实性的背后实际上是“文革”伤痕的沉重,在它面前,友谊正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的扭曲和痛苦。
归拢说来,文学是要表现情理、表达内我的。《很久以来》的友谊就是这样煞费苦心的结果。作家本来拟定的几个角度,诸如母亲的长信,闾逵等等,都先后遭遇挫折,难以为继。不过,在人性和生命的框架下,竺欣慰和冷春兰的友谊的脉络却把所有的细节连缀了起来,既穿越了历史,又照彻了现实,连结尾的“我”、“我”太太和小芋赶往世博会的经历也具有了某种映射的意义,就像小说中所引崔健歌词中的语句,“过去的光阴流逝我记不清年代”、“这世界变化快”,象征了某种空间和时间关系的原型。春兰阿姨乘坐高铁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却表明了态度和观念的隔膜,春兰的时代甚至连同友谊都已不复存在,就像小说里小芋的两个混血儿所弄不清楚的外婆(婆婆)和奶奶的不同的表达那样。“我”太太和小芋的好朋友的关系也似乎无法类比从12岁就开始建立的欣慰和春兰之间的那份友情。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很久以来 》既是对于“父辈”的致敬,同时也是对于现今的祈盼。
包括欣慰和春兰的知己之交在内,《很久以来》只有一个重心,那就是欣慰之死。这个以第七章标题出现的女性悲剧凝聚了作家长期深思的结果。
叶兆言实际上提出了一种生存观,就像他在“后记”的最后一段提到的因林昭的《十四万言书》《祭灵耦文》中的诸如“灵魂而今如何两情缱绻以胶投漆”的写给柯庆施的文字而感到的“天昏地暗”和“说不出的悲凉”一样,女主人公欣慰的因李军而失去理性,以至于引火烧身的举动同样带给人“说不出的悲凉”之感,虽然还不至于“天昏地暗”。之所以选择从1941年3月30日南京汪伪政权写起,不仅是因为对于欣慰来说,这天认识春兰在她以后生活中的重要性,而且也暗示很多时候的历史都是我们弱小的个人所无法抗拒的,就像为尊严而自戕的人的白死一样,有时,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胜利。为此,作家还特意引用了元朝张养浩《潼关怀古》中的诗句,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以表明“平民百姓才是真正的永无出头之日”。也许是父母亲和家庭生活的关系,欣慰从小就没有接受什么苦难教育,社会生活的复杂和严峻远没有春兰的体验那么深刻,因而,在身处动辄获咎的境遇时也就没有春兰那么能应付裕如。一句话,欣慰的悲剧并不能抛开她个人的因素而置偶然于不顾。
叶兆言的生命观似有苟全性命之嫌,但在正和反的事实面前,却也有它不能无视的深刻,正像欣慰父亲竺德霖金蝉脱壳以诈死来全身,母亲蔡秀英冒险偷渡而躲过浩劫一样,欣慰也现身说法地给了不应如此的教训。泼辣、任性、大胆、坦诚固然能够让她得到像春兰这样的知己和至交,但与此同时,过于外露的性格也容易给她带来莫测的政治气候下不期而至的噩运,就像蔡秀英临行前交代给春兰,不能丢下可能遇到困难的欣慰而不管所昭示的那样。和春兰相比,欣慰既不能干,也不懂事,母亲所担心和忧虑之处恰好正是她问题的症结。性格决定命运,写悲剧其实是写人性、写文化。小说的意义就在于打破了以前歌颂与批判的窠臼,不拿张志新作比,突破正义和革命的旧套,同时也不一味谩骂,而是理性地解读人与环境的对立统一关系,以存在主义的精神探究人性与生命的形式。如果说春兰的存在是为了伴随欣慰,不论是和闾逵结婚,还是照顾小芋,都仿佛是欣慰生命的延续的话,那么欣慰之死的意义和价值也才最终得以实现,而不是后来的平反。欣慰成于性格,同时也毁于性格。
对于欣慰之死的反思还可以在几种态度上来对照和引申。作为至亲,父母亲竺德霖和蔡秀英的难以接受不言自明,无论是前者的突发心脏病一命呜呼,还是后者的最后的痴呆,都不能算过火,而是常情常理。同样,作为至交的春兰的“替友管家”的行动也是传奇。同父异母的弟弟泰秋夫妇的形同陌路不必说了,奇怪的还是女儿小芋和希求借以创作的“我”。小芋的冷落和出国是对于欣慰之死的逆向回应,暗示了伤害之深。除了大环境的原因之外,托付给弟弟一家是欣慰在女儿问题上的最大失误。虽在情理上无可指责,但也从另外一个方面反衬了欣慰与春兰友谊的深厚和可贵。与小芋的真实感受相连,“我”的创作过程也是一个痛苦和深化的过程。一开始觉得“时髦,过于主流,过于报告文学”,认为“真正的文学恰恰是应该远离这些东西”,其后又“想得太多,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表达”,结果反而不顺利,最后连自以为很感动人的母亲写给女儿长信的构思也遭遇了来自小芋的真实性质疑的挑战。问题的症结恰恰就在这里。不论先前的伤痕文学如何赢得社会的轰动,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心灵的伤害的深重,是否可以在政治的转向后平复?在和一位德国作家的文化交流会上,“我”被读者追问“为什么要躲在书斋,回避残酷的社会现实”的尴尬,同样是真实的归结,而触动“我”写下去的北京和东欧诗人的对话也仍然是“真实”。当中国诗人同声膜拜的捷克总统哈威尔被来自这个国家的诗人不客气地指责为“不是一个好的作家”,反倒是一个“政治的动物”时,“真实”实际上代表了这一对话的最高成就,而不仅仅只是捷克人对于中国人的误解,或“我”所讲的诗人与工作的错位。在这一意义上,欣慰之死的最大价值就是对于“真实”的回归和忠实。
《很久以来》是民族和生命的反思之作,欣慰之死则是耐人寻味的结果。从1941年的汪政府写起在构思上也不只是故事的需要和方便,而是与其后的“文革”和世博会共同完成了意义的生成。如果说竺德霖的诈死是民族和大义背叛的不得已而为之的脱身之计的话,那么欣慰之死则是狂热的集体和群众的批判之笔。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枪毙的具体描述并没有出现在本应在“欣慰之死”一章的内容里,反倒是批斗大会上的检举揭发和整齐而有节奏的“杀——杀——杀”的声音占据了高潮的位置。结尾的世博会看似可有可无的闲笔,实际上却是国家和社会热点的另一种形式的表达。堵车和浩浩荡荡的人群再次注释了个体的遮蔽和自我的消弥,而“沙漠”和“大船”的譬喻则无疑与此相应。从竺德霖到竺欣慰再到竺小芋,祖孙三代都不能逃脱这一宿命,因而,欣慰之死既是民族和历史的悲剧,更是自我和生命的悲剧。也许作家的初衷并不在争辩和哀叹,而是寓示,是重新认识。一味推给历史,一味抱怨政治固然并不一定是负责任的,但反过来怪罪个人也并非明智,至少不是那么简单。小芋的寂寞和不惜一切代价的出国就是最直接和最集中的结果。面对欣慰之死,作家的文学态度也许不再重要,震撼本身已经足矣。
[1] 鲁迅. 随感录五十九 “圣武”[M]∥鲁迅全集:第一卷.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355.
[2] 叶兆言. 很久以来·后记[J].收获,2014(1):186.
(责任编辑:毕光明)
OnYeZhaoyan’sRecentNovelLongSince
GUAN Feng
(SchoolofLiteraryArtsandCommunication,Chang’anUniversity,Xi’an710064,China)
In the novelLongSince, major historical figures and events are interpreted through genial and exquisite details of daily life, with the focus on two characters—Zhu Xinwei and Leng Chunlan, which is most reflective of daily life and of the cultural stance. As a salute to “forefathers” and a wish for the present time, the novel has its significance in breaking through the previous stereotype of compliment and criticism as well as the fixed pattern of justice and revolution. What is more, instead of some blind abuse, the novel tends to rationally analyze the unity of opposites between man and the environment and to explore humanity and the form of life in the spirit of existentialism. The maximal value of Xinwei’s death lies in the return and fidelity of “the truth”; his death is not only the tragedy of nation and history but also that of the self and life.
Ye Zhaoyan;LongSince; daily life; existentialism
2014-05-26
关峰(1971-),男,河南夏邑人,长安大学文学艺术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后,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7.4
A
1674-5310(2014)-08-005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