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释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关系*

2014-04-08 23:10汪光晔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历史进程制约规律

汪光晔

(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1120)

重释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关系*

汪光晔

(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1120)

“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是唯物史观中的一个根本性问题。从传统思路看,直接基于现实世界这一层面上平面式逻辑考察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关系,存在不可克服的矛盾。历史规律对历史进程的制约有现实性,但这种现实性不是直接的,这恰恰缘于历史规律制约方式的二重性。历史规律在社会实践贯彻过程中表现为一种抽象的逻辑必然性,它通过纠正历史运动的曲折性以确保自身贯彻下去来宣布历史规律“神圣不可侵犯”。而人们通过具体实践活动如何把它贯彻下来,取决于人们对实践必然性的把握和主观能动性的发挥。这为我们解决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进路。

人的能动作用;实践活动;思路;历史规律制约方式

“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是唯物史观中的一个根本性问题,是“具有基础性、根本性和前沿性的问题”[1],“是哲学中最为根本而又最为困难的问题之一”[2]。陈先达、王南湜、杨耕等知名学者都曾谈到其基础性、重要性和复杂性,但是,“对于这一如此重大之问题,迄今为止的理论上的解决又是极难令人满意的。”[2]想通过一篇文章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是非常困难的,本文主要从研究思路出发,希望为最终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一个研究路径,或者仅仅是一个切入点,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问题的难点所在

在以往的历史哲学中,一般把历史必然性直接归因于“逻各斯”、“神”、“努斯”、“理性”等人之外的神秘力量,所以,历史必然性与人的自由性、选择性关系,可以按着二元并列范式来解释。马克思主义第一次从人的实践活动中阐释历史规律,拂去了笼罩在历史必然性之上的逻各斯、努斯、上帝、天神意旨、理性等神秘面纱,使之直接从人的能动性实践活动中得到解释,“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也随之显现出来。在唯物史观看来,一方面历史发展存在客观规律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另一方面人是历史的剧作者,“全部历史本来是由个人活动构成,而社会科学的任务在于解释这些活动”[3](P360),历史必然性不是人之外的神秘力量,而是人的实践活动的产物,问题是,人的有意识的活动如何产生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历史规律?

一般认为,既然历史规律产生于人的实践活动过程之中,自然存在于人的实践活动过程之内并直接而实质性地制约人的实践活动,每一个历史事件,每一个历史现象都是在历史规律直接支配下发生和演进的。按着这一思路解释“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从实践上、逻辑上和理论上都面临难以克服的困境。

从历史经验上看,如果历史发展直接处在历史规律的理性光辉照耀之下,为什么还会发生袁世凯窃取辛亥革命胜利成果的历史事件呢?为什么德国人民会允许希特勒登上政治舞台呢?

从逻辑上看,因为人自身的行为选择是主观的、能动的,而历史规律则是客观的、必然的,二者在同一论证视界中具有直接对立性。如果主张历史规律直接制约人们社会实践活动,人的能动作用、创造精神就被限定了,不管提出什么范式为人的能动作用“预留空间”,恰似牢笼中的神仙,都不能摆脱宿命论之嫌。

从理论上看,如果认为历史规律直接而实质性制约历史事件、历史现象,意味着创造历史的前提是两个——历史规律和人的能动性实践活动。“可能性空间”说就是认为历史规律通过外在逻辑必然性的方式为一个民族的文明发展进程担当保护网,从而赋予了历史规律具有超越于人的实践活动之外的强制力、控制力。唯物史观认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人是历史的剧作者,人有目的的实践活动是历史绽放的理由,“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历史’并不是把人当作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4](P248)历史规律及其内在属性——历史必然性不是来自于人的实践活动之外,相反,而是在人的实践活动过程中生成并作用于人的实践活动的,是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因此,历史规律不具有主体格,不具有与人的实践活动同列并序的地位。

不管是“可能性空间”解释范式,还是混沌理论解释范式,以及统计规律说解释范式,都想试图直接基于现实世界这一层面上平面式逻辑考察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关系,便不可避免地面临上述困境,给出的解释理由是缺乏说服力的。其实,波普尔批判历史决定论,基本理由就是强调人的目的、意志的作用给历史发展带来大量的偶然因素和随机性,人类社会的进化是一个独特的、不可重复的历史过程,不可能存在规律性。而他设定的两道藩篱:“五点论纲”和“俄狄浦斯效应”,也是源于这一理论根据。

正是基于这一研究思路面临不可克服的困境,王南湜教授认为,人的能动作用问题属于实践世界、生活世界,而历史规律问题属于理论世界,二者原本属于两个世界,因此,“无论在何种意义上,我们都不能合理地谈论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关系问题”[2](P56)。但是,如果承认历史运动存在客观规律性,或者承认历史规律具有客观自在形态,而人的实践活动是历史运动的根据,那就意味着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就是一个真命题,只不过二者未必属于平面式的逻辑关系。

二、新的研究思路:历史规律制约方式二重性

既然直接基于现实世界这一层面上平面式逻辑考察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关系,面临不可克服的困境,就需要我们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历史规律制约方式,历史规律到底如何制约历史进程?

第一个问题,历史规律对历史进程的制约有没有现实性呢?毋容置疑,如果否定这一点,也就是否定了马克思主义所强调的“人类社会发展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论断。第二个问题,历史规律对历史进程的制约有没有直接现实性呢?我们一般把历史规律定义为“贯穿历史进程各个环节、各个过程稳定的、必然的、本质的联系”,想当然地认为,历史规律对历史进程的制约的现实性是直接的,这恰恰是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关系问题陷入困境的关键所在。如果认为历史规律直接而实质地制约历史进程,要彻底驳倒波普尔设定的两道藩篱:“五点论纲”和“俄狄浦斯效应”,就必须要求历史规律“能够把一切‘特例’和‘变异形态’纳入自己的解释范围之内”[5](P46)。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悉尼·胡克主张,人的能动性不单纯是历史必然性的执行者,英雄有时会对历史起决定作用,而英雄的历史作用在历史交叉点上(十字路口)会最大地表现出来,因为此时历史发展的前景呈现出多种可能性,而历史偶然性在这一时刻也有更大的意义。显然,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与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不符。

因此,历史规律对历史进程的制约虽然有现实性,但这种现实性不是直接的,这恰恰缘于历史规律制约方式的二重性。

历史规律不是直接寓于现实社会这一层面上,而是在其深一层次中发挥制约作用。就是说,它虽然贯穿在实践活动过程之“中”,但不直接地、现实地寄寓于实践活动过程这一层面之上,而是在其背后,当社会历史像龙卷风一样螺旋式上升运动的时候,它在那个虚空的正中部空间内抽象存在,所以不会直接地、实质性地制约人们的实践活动。正如黑格尔指出:“热情的特殊利益和普遍原则的展开,是不可分离的。普遍事物是特殊事物的否定所产生的结果。特殊事物间的斗争,造成彼此的损失。普遍的观念并不卷入这危险的对立与斗争当中。它驱使热情为自己工作,热情从这种推动中发展了自己的存在,热情受到损失、遭到祸患,这可称为‘理性的狡计’:‘观念’自己不受生灭无常的惩罚,而由个人的热情来承受这种后果。”[6](P15)

当然,不是说它不对现实社会发展产生制约作用,只不过这种制约作用是一种坚定不移贯彻下去的逻辑必然性,它是通过内在逻辑必然性的方式为一个民族的文明发展进程提供安全绳——将偏离出某种正常发展的空间范围的历史运动轨迹“纠正回来”,使历史恢复到正常发展状态之中。所以,历史运动出现曲折性不是例外,恰恰是历史规律制约作用表现出来的时候。“一种社会活动,一系列社会过程……愈是显得受纯粹的偶然性的摆布,它所固有的内在规律就愈是以自然的必然性在这种偶然性中为自己开辟道路。”[4](P171)而现实地、实质地制约我们实践活动的社会规律来源于实践必然性,与历史规律贯穿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始末不同,它们植根于具体社会实践中,直接受到人的能动作用影响而使历史进程在贯彻历史规律逻辑必然性的同时,具有这样那样的可能性、曲折性。就是说,历史规律对历史进程的制约具有二重必然性,由历史规律自身那种纯粹逻辑意义上的因果关系反映出来的必然性,即逻辑必然性坚定不移要贯彻下去,但现实社会具体如何贯彻,取决于人们对实践必然性的把握和主观能动性的发挥。例如,“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理论就是从当时中国基本国情出发,追求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的革命道路规律,但它本身不过是一种抽象的逻辑线路,需要通过具体的、现实的革命斗争形式才能贯彻下来。在党的革命史中,我们曾经多次犯过“左”倾、右倾错误,导致革命实践多次遭遇挫折,如果最终我们党未能找到这条革命道路规律,不能自觉地把它贯彻下来,新民主主义革命就会面临失败的结果。

按着这一思路考察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或许是一个很好的进路。

三、重释“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

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问题,实际上是要解决这样一个二重逻辑难题——一方面人们创造历史的实践活动过程中会存在某种客观必然性,另一方面虽然受到这种客观必然性制约,人的实践活动却不会因之而丧失能动性、创造性,依然使历史进程打上人的主观性、创造性烙印。换言之,既然人是历史剧作者,为什么又是历史的剧中人?

历史规律自身是一种需要通过实践贯彻下去的逻辑必然性,在现实性上,历史规律并非直接制约人们实践活动,一方面它一定要贯彻下去,由此产生的制约作用不是外在保护网,而是内在的安全阀,不是保障历史进程不会出现曲折性,而是通过纠正历史曲折性避免历史进程迷失方向,因此不管历史进程如何曲折,都不是例外;另一方面人们通过具体实践活动如何把它贯彻下来,如何勾勒历史面貌,具有主动性、创造性。因此,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实践活动)不在同一个逻辑层面上,尽管历史规律基于人的实践活动,需要通过人的能动性实践活动才具有现实意义。正如康德所说:“当每一个人都根据自己的心意并且往往是彼此互相冲突地在追求着自己的目标时,他们却不知不觉地是朝着他们自己所不认识的自然目标作为一个引导而前进着,是为了推进它而在努力着;而且这个自然的目标即使是为他们所认识,也对他们会是无足轻重的。”[7](P2)

如此说来,所谓的“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关系”,实际上可以解读为这样一种逻辑关系:历史规律对创造历史的实践活动的制约作用只是逻辑性的,不具有直接性、实质性,所以,人是历史的剧作者,人们的实践活动是历史绽放的理由,人的实践活动不会因为历史规律制约而丧失能动性、创造性。同样是因为历史规律对社会发展的制约作用只是逻辑性的(其现实的、实质性的制约作用要归因于实践必然性,而实践必然性植根于现实条件之中,受到人的能动作用直接影响,只具有相对的必然性),没有具体的时空规定,所以不会受到社会发展的具体情形,包括一切“特例”和“变异形态”的直接影响(影响是间接的),没有哪一个历史事件是纯粹的例外,人是历史的剧中人。

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的逻辑关系,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说明一下。

从清朝末年到新中国成立这个历史发展阶段,正是中华民族的历史运动轨迹偏离出历史规律可允许范围后被历史规律逻辑必然性“纠正”折回到可允许范围的过程。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奋斗精神决定了中国肯定会恢复到正常发展状态,这是历史规律逻辑必然性所决定的,必然贯彻到底,但完成这一历史转折的具体过程如何,取决于人们实践活动对实践必然性的把握和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太平天国运动、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等进步的历史事件,从历史意义上讲,都有可能实现这一历史转折,它们的失败是实践使然,不是历史必然。既然日本明治维新能够成功,中国戊戌变法怎么会注定失败呢?茅海建曾指出“张之洞是中国近代的‘转型’人物……如非历史的偶然,戊戌维新很可能在他的主持或指导下展开。在这一假设的前提下,我当然无法臆测中国历史的走向,但我已感到,由于他的机敏,很可能会避免戊戌政变的这一结局,那毕竟是中国历史的倒退。”[8](P218)毛泽东曾指出:“中国封建社会内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已经孕育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如果没有外国资本主义的影响,中国也将缓慢地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9](P626)正是由于以往革命的失败,中国共产党便有了掀起新革命的历史形势。不过这一次革命若失败,历史还会通过其他可能性来继续贯彻。邓小平曾指出:“如果我们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没有对马克思主义的充分信仰,或者不是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自己的实际相结合,走自己的道路,中国革命就搞不成功,中国现在还会是四分五裂,没有独立,也没有统一。”[10](P63)党和人民高举社会主义旗帜把反帝反封革命任务胜利贯彻下来,最终走上社会主义道路。

[1]杨耕.历史决定论:历史的考察和现状的分析[J].求是学刊,2002(6).

[2]王南湜.我们可以在何种意义上谈论历史规律与人的能动作用[J].学术月刊,2006(5).

[3]列宁.列宁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庞卓恒.唯物史观与历史科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6][德]黑格尔.历史哲学[M].张作成,车仁维编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8.

[7][德]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M].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8]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M].北京:三联书店,2005.

[9]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0]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eavy Release Activity of Historical Law and Human Dynamic Role

WANG Guang-ye
(School of Marxism,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Chonqing 401120,China)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historical law and human dynamic role is a fundamental issue in historical materialism.From the traditional thinking,there exists an unconquerable contradiction in directly basing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level of the real world dynamic role on planar logical investigation of historical law and human dynamic role.The historical law restricting the historical advance is realistic,but such reality is indirect,which just results from the duality of historical law restricting methods.Historical law is a kind of abstract logical inevitability in social practice in the process of its implementation,to ensure its implementation through the twists and turns of correct historical movement, and to announce the historical law“inviolability”.And how the people carry out it down through the practice depends on people's practical necessity to grasp and display the subjective initiative.This provides a new approach for us to handle the dynamic rol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law of history and human dynamic role.

human dynamic role;practice;thinking;historical law restricting method

B036

:A

:1009-1734(2014)05-0057-04

[责任编辑杨 敏]

2014-04-10

汪光晔,在读硕士研究生,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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