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洵美翻译活动述评

2014-04-07 18:33曹文刚
关键词:邵洵美狮吼诗歌

曹文刚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邵洵美(1906-1968),祖籍浙江余姚,生长于上海,现代诗人、翻译家、出版家。邵洵美家世显赫,祖父是清末一品大员邵有濂,外祖父是洋务运动的中坚人物、著名实业家盛宣怀,雄厚的家财为他从事翻译出版活动提供了有利条件。邵洵美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蜚声国内外文坛,活跃于出版界,在中国现代文学史、翻译史、出版史中有一定贡献和影响。《洵美文存》的编者陈子善在《我的爸爸邵洵美》的序言中说:“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邵洵美的名字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他是一位具有独特风格的诗人、作家、评论家、翻译家、编辑家和出版家,也是一位对三十年代中外文学交流做出了可贵努力的文学活动家。”[1]他被认为是中国最后一位唯美主义者,20世纪20、30年代活跃于上海文化界的文坛盟主。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邵洵美长期被埋没,这是历史的失误。“文学史家的这种冷漠、这种忽视,是令人遗憾的,甚至是可怕的。对邵洵美个人来说,当然不公平,而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无疑也是严重的缺失。”[1]著名美籍学者李欧梵指出,“在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里,邵洵美比大部分作家都不为人知,因为他最不符合有社会良知的‘五四’作家之典型,”[2]邵洵美的翻译活动是他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他的翻译活动无疑对还原历史真相、纠正历史的失误、重新书写中国现代文学史、翻译史具有重要意义。

一、对莎茀的译介

莎茀(Sappho,约前612-?)是与荷马齐名的古希腊女诗人,被柏拉图称为“第十个缪斯”,是古希腊抒情诗中最著名的诗人,她的诗语言朴素自然,感情真挚,富有音乐性,对事物的感受很独特很细微,常常能道人所未道,大多描写爱情、友情、亲情。作为古希腊文学代表之一,莎茀的诗是西方文学源泉之一,是欧美文学传统构成中不可忽视的一环,对整个欧美文学有很大影响。

邵洵美十分喜爱莎茀,是现代中国文坛上较早的莎茀译介者之一。1925年,邵洵美在欧洲留学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对莎茀“一见钟情”,以后出于文学兴趣对她的诗表现出极大的热忱。邵洵美从莎茀诗英译本发现她的诗格与中国旧体诗有相似处,还借用她的诗格写了不少诗,从英译本转译了莎茀的几十首诗歌。邵洵美从莎茀发现了史文朋,从史文朋认识了先拉斐尔的一群,又从他们那儿接触到波德莱尔和魏尔仑,莎茀就这样把邵洵美领入了西方文学的世界,是邵洵美开始新诗创作的真正源头。

回国后,邵洵美在《狮吼》期刊发表文章《莎茀》,具体介绍莎茀其人其诗,在《真善美》杂志一周年纪念号外“女作家号”上发表《希腊女诗圣莎茀》,梳理了莎茀对于欧洲文学的影响。邵洵美自己喜爱莎茀,也希望更多的人了解这位古希腊女诗人,因此在这篇文章的末尾特别强调此文的初衷是因为在我国虽然周作人先生提起过莎茀,却总引不起一般人对她的注意,因此“再来写一些,希望我国不久也有美国的蒂爱丝黛儿(Sara Teasdale)般的‘近代莎茀’出现”。[3]183邵洵美翻译的莎茀诗歌《爱神颂》《女神歌》《残诗(一)》《残诗(二)》等,收入他的译诗集《一朵朵玫瑰》,由邵洵美自己创办的金屋书店1928年出版。莎茀对邵洵美的新诗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邵洵美在诗歌创作上大力模仿莎茀的诗,颇得她的神韵,他在诗中直接抒发了对莎茀的崇仰之情,他创作的诗歌在风格上与莎茀诗多有相通之处,还借用了莎茀诗的一些常用的意象,莎茀深深影响了邵洵美以后的文学创作。

二、对西方唯美主义的译介

西方唯美主义是19世纪兴起于欧洲的颇有影响的文艺运动,主张“为艺术而艺术”,“美高于一切,艺术至上”,“艺术本身即目的”,倡导艺术独立于政治、伦理道德之外,艺术的基本要素是美,拒斥艺术的异化,反对艺术的实用性。邵洵美对于西方唯美主义文学思潮的借鉴吸收和中介转换作用,以及他对于这一文学思潮作家作品、文学理论的译介,对于唯美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邵洵美为此而进行的诗歌探索,推动了中国诗歌的现代转换和现代派诗歌在中国的兴起,对“五四”浪漫主义诗歌向象征主义诗歌的转变起到了促进作用。

邵洵美步入出版界是从狮吼社开始的,他以狮吼社为起点开始文学活动。狮吼社创办、出版的刊物有《狮吼》半月刊、《新纪元》《屠苏》等。1926年8月,邵洵美在《屠苏》发表了四篇诗歌著译《To Swinburne怀史文朋》《恐怖》《莎茀》《匹偶》,之后,邵洵美加入狮吼社,成为核心人物,办了《狮吼》月刊、《狮吼》半月刊复活号,狮吼社为邵洵美早期从事翻译出版活动提供了一个平台。《狮吼》月刊刊登各类文学作品及翻译文学作品,邵洵美的译诗、外国文学评论就登载在这一文学期刊上。《狮吼》月刊第一期刊登了三首邵洵美译自魏尔伦的诗:《烦恼》《青春》《情话》。

狮吼社除了办刊还计划出版图书,准备推出“狮吼社丛书”,其中有些是外国文学作品、文学理论的译作。狮吼社对外国文学的钟情,由此可见一斑,这当然与邵洵美热衷于外国文艺的翻译出版是分不开的。

1928年3月,邵洵美的第一个出版机构金屋书店开张。他在金屋书店开张后,先是于1928年7月创办了《狮吼》半月刊复活号,当年年底停刊,后来又于1929年1月创办了《金屋月刊》,1930年9月终刊。金屋书店出版了《狮吼》月刊第二期、《狮吼》半月刊复活号和《金屋月刊》。邵洵美很重视金屋书店出版的翻译图书的装帧设计和印刷质量,金屋书店出版的翻译图书开本、版式多样、装帧设计别致、精美、用纸考究、印刷上乘,堪称图书中的精品,这反映了邵洵美不为经济利益所驱动的出版理念,值得今天的出版人学习、借鉴。

邵洵美创办的金屋书店主要出版文学类图书和期刊,很注重对外国文学的翻译,翻译作品占了金屋书店出版图书的很大比例,唯美主义作品又占了译著的很大比例,这与邵洵美的个人兴趣是分不开的。他所办的《狮吼》半月刊复活号、《金屋月刊》译介了唯美主义的大部分作家和作品,有的由金屋书店出版译作的单行本。邵洵美在《狮吼》半月刊复活号上开展文学翻译,扩大了自己在文坛上的影响,确立了其在文坛上的地位。第二期刊登了邵洵美译自威廉·布莱克的《自由吟》、罗赛蒂的《歌》、朱维基译自罗赛蒂的《手与灵魂》;第九期载有朱维基译自佩特的小说《家之子》;第十期登载朱维基译自道生的《勃丽旦尼的苹果花》;邵洵美以笔名浩文译自瑟亚词侣的诗《理发师》和译自T.E.Flekcer的诗《一只红雀》分别刊登在第十一、十二期。

邵洵美还在《狮吼》半月刊复活号上开展文学批评和翻译批评。他注重对外国文学原著的推介,而不仅仅对译作和译者进行批评。他在“介绍批评和讨论”栏目亲自撰写翻译文学书评:《评斐勒丁著、伍光建译的〈约瑟安特路传〉》《评毕尔邦著、梁实秋译〈幸福的伪善者〉》《评朱维基、芳信合译的〈水仙〉》。翻译批评加强了邵洵美与读者的互动、与其他文人、文学社团的交流。

与《狮吼》半月刊复活号相比,《金屋月刊》对外国文学的翻译体裁更加丰富多样,作者的国别覆盖面更广,原作的流派更加纷繁,译者队伍有所扩大,在作品选择上更注重同时代的作家作品以及新人新作,青年作家的作品尤其受到邵洵美的关注,这反映了他一贯的提携、奖掖新人、繁荣文学翻译的出版理念。

《金屋月刊》第四期刊载浩文(邵洵美)译自美国Thornton Wilder的戏剧《诗人的诞生》;第八期刊载汉奇(邵洵美)译自印度泰戈尔的散文《东方的夜晚与西方的早晨》;第十一期刊载浩文(邵洵美)译自美国S.Gantillon的戏剧《水手与妓女》;第十二期刊登浩文(邵洵美)译自英国Beverley Nichols的散文《梅司绯儿》。

邵洵美的《火与肉》由金屋书店于1928年出版,介绍了唯美主义代表作家、作品。邵洵美很崇拜英国唯美主义作家史文朋,他翻译了史文朋的四首诗:《歌》《日落之前》《供奉》《匹偶》,收入译诗集《一朵朵玫瑰》,他还写了《史文朋》一文,发表在《狮吼》月刊第一卷第一期。他对魏尔伦诗歌的翻译注重保持诗的音乐性,译文比较自由。邵洵美翻译的戈蒂耶的诗《粉画》反映了戈蒂耶的艺术主张。这些英法唯美主义诗人对艺术的理解以及他们的艺术特点都对邵洵美的早期诗歌创作产生了深刻、直接的影响,他的翻译直接影响了他的创作,其翻译与创作是同步的。

邵洵美翻译了西蒙斯的《高谛蔼》一文,在《狮吼》半月刊对Savoy杂志作介绍。Savoy杂志是英国文艺期刊,是唯美主义的阵地,邵洵美以笔名浩文翻译了《Savoy杂志的编辑者言》。1929年,邵洵美把朱维基翻译的佩特的小说《父与子》出版单行本,《金屋月刊》第一期刊登了朱维基译自佩特的《文体论》,此外,邵洵美还写信给中华书局,推荐芳信翻译的佩特的作品《文艺复兴:艺术与诗的研究》,显示了他对佩特的喜爱。

邵洵美十分喜爱英国唯美主义文人摩尔,他翻译的摩尔的小说《信》,刊登于《狮吼》半月刊复活号第九期,选译的摩尔的《我的死了的生活的回忆》,登载于《金屋月刊》第一期,后来,又在金屋书店出版了全书的中译本,他还翻译了摩尔的小说《和尚情史》,载于《金屋月刊》第二期。

邵洵美对西方唯美主义的译介对他的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他刻意模仿唯美主义文学创作浓艳、袒露和雕琢的风格。邵洵美的诗歌创作以官能刺激为特色,以情欲的眼光看待一切,歌颂色欲与肉感,在罪恶中寻求快乐,视丑恶为美丽。

三、《论语》和《自由谭》的翻译

“九·一八事变”后,邵洵美的注意力转向政治、社会、文化批判,投身社会文化建设。《论语》和《自由谭》是邵洵美主编的政论性质的期刊。1937年,《论语》分五期刊登了邵洵美翻译英国女作家戴莱菲的《苏俄小游记》。当时国内报刊大多美化、神化苏俄,《苏俄小游记》揭露了苏俄的专制。邵洵美对《苏俄小游记》的翻译打破了关于苏俄的神话,揭示了苏俄的真实情况,表明了他对苏俄政治持保留、质疑态度,反映了他作为一个自由知识分子的独立品格。

“八·一三事变”后,邵洵美通过创作、翻译、出版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中。1938年,邵洵美创办了抗战刊物《自由谭》,成为文艺抗战的发起人和组织者。《自由谭》第一期刊登钟国仁(邵洵美)译自赫勃脱·吕德的诗歌《轰炸惨案——西班牙》、林微音译自克劳斯的纪实文学《二十世纪的一个奇女圣迹》;第四期刊登明耀五译自胡德兰的纪实文学《南战场巡礼》、邵年(邵洵美)译自奥登的诗《中国兵》;第五期刊登明耀五译自萨姆生的纪实文学《汉口失陷的前后》。

于此同时,邵洵美还积极参与对外译介。为了向国际社会宣传中国的抗战,他请美国女作家项美丽另行创办《直言评论》(Candid Comment)作为《自由谭》的姊妹刊,为了掩人耳目,由项美丽担任杂志的发行人和编辑人,实际都由邵洵美承担具体工作。中国作者的稿子先由邵洵美翻译成英语后,再交给项美丽选择。这份杂志内容丰富,形式多样,雅俗共赏,让外国人了解中国,同情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了解中国人对自由的渴望。

邵洵美同项美丽合作翻译了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在她写《宋氏三姊妹》时,邵洵美帮她翻译了宋庆龄提供给她的资料。他在《直言评论》上发表用英文创作的抗日诗歌《游击歌》,并翻译成中文,刊登于《自由谭》。1938年5月,毛泽东发表了《论持久战》,中共女地下党员杨刚接受了把该著作翻译成英文的任务,“在翻译过程中,杨刚常请邵洵美一起斟酌译文字句。”[4]邵洵美在《直言评论》上分期刊发了这部伟大著作的英译本,还冒着危险将《论持久战》英译本秘密印刷、散发出去。

四、建国后的英美文学翻译

建国后邵洵美被人民文学出版社聘任为社外翻译。该社约请他翻译了英国诗人雪莱的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1957年出版,并由上海译文出版社于1987年重排出版。上海出版公司约请邵洵美翻译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汤姆莎耶侦探案》,1954年出版,后来再版。他与佘贵堂合译的英国作家盖斯凯尔夫人的小说《玛丽·巴顿》于1955年出版,并于1978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再版。从1963到1965年,邵洵美翻译了雪莱的长诗《麦布女王》和英国诗人拜伦的长诗《青铜时代》,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分别于1981年和1983年出版。

邵洵美乐于扶持、帮助年轻人从事文学翻译,帮他们校订译著,同他们讨论翻译问题,培养了年轻的翻译人才。他校订了邵祖丞翻译的《彼得一世》、王科一翻译的英国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贾步武翻译的《渴望》。王科一和方平成为他的得意门生,后来成为著名翻译家。

邵洵美对翻译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对原著的理解和领悟要求很严格,他的译文质量很高。著名学者赵毅衡对他翻译的雪莱的几部长诗有这样的评价:“雪莱的几部长诗,如《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麦布女王》等,难读,更难译,邵的语言天赋、剑桥学养,这才‘穷而后工’,译笔华美而熨贴,才气纵横,与当时在天津落魄而专事翻译的诗人查良铮并世无二,‘南邵北查’。笔者少年时最喜欢这二人的译文,后来读原文,反而没有感到那种美的战栗。”[5]方平也说:“翻译《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是非常难的,其中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一般人不可能翻译的。邵洵美的翻译功力我是很佩服的,他的翻译的确很好,很有才气!”[6]

《麦布女王》是首长篇叙事哲理诗,是雪莱早期诗歌的代表性作品,充分体现了雪莱浪漫主义诗歌的特点,即想象丰富,意象纷繁,深刻飘逸,富有哲理性和音乐性,全诗意象丰富,充满幻想,饱含激情,富于反叛精神,具有经久不衰的美感和魅力。邵洵美对这首诗的翻译体现了他对哲理诗的理性思考和诗歌艺术美的追求,照顾到了叙事诗的特点。邵洵美凭借着对英语语言的深刻理解,对西方的浪漫主义文学和现代派诗歌的浓厚兴趣,作为诗人的文字功底以及文化翻译、语篇翻译意识使得译诗衔接自然、行文流畅。

这首诗是自由诗的诗体,自由诗比素体诗更加自由,它没有尾韵,不用考虑诗行的整齐和节奏的一致,但通常以反复、排比等手段产生独特而鲜明的节奏,其特有的韵律以头韵及其它行内韵形式构成。邵洵美作为新月派代表诗人注重诗歌的本体,追求纯诗的艺术美,重视诗歌的韵律和节奏。他在翻译中对原诗诗韵律、节奏的准确的把握,把这首哲理叙事诗叙述节奏的舒缓和音乐感充分表达出来,原诗的韵律美和节奏感在译诗中也得以自然流露,再现了这首诗的形式艺术美。

《麦布女王》通过主要人物麦布女王的叙述展开诗歌。叙事诗本身的特点对叙事诗翻译中的衔接和连贯要求较高,邵洵美在翻译中考虑了叙事诗的这一特点,通过复沓、细节调整等多种手法保持并增强译诗的语篇连贯,使译诗自然流畅、意义明晰、叙述完整,表现了邵洵美的语篇意识。邵洵美很重视诗歌的意象美,《麦布女王》意象丰富,邵洵美注意诗歌翻译意象的移植,在译诗中进行意象再造,注意各意象之间的贯通,再现了原诗的意象之美。

五、独树一帜的翻译理念

在长期的翻译活动中,邵洵美形成了独树一帜的翻译理念。他认为,翻译必须对两国的文字都要精通,缺一不可,理解了原作,又能用另一种文字表达出来,便不必在意“意译”“直译”“硬译”的问题了,翻译是原作的重生,文学翻译是文学创作的一种形式,译者必须是作家,译诗者必须是诗人。邵洵美归纳了三种翻译技巧:一是林琴南的翻译,他让原作迁就中文的表达习惯;二是徐志摩和苏曼殊的翻译,他们认为中文完全能够表现原作;三是朱维基的翻译,他觉得原有的中文比较贫乏,要输入新的句式结构、新的表现法来表达原作的思想。这其实是翻译策略问题,用今天的翻译理论术语来表述,即是归化与异化,显而易见,第一种和第二种是归化,第三种是异化。邵洵美对翻译进行了深入思考,在当时就达到了这样的理论高度,是难能可贵的。

作为一名翻译事业的赞助人,邵洵美对翻译赞助人的认识有独到之处,他以“文化班底”和“护法”来作比喻,生动形象地说明了赞助人的作用。他说:“所谓的‘文化班底’,便是一切文化工作撑场面的人,是一种基本的捧场者……外国人叫Pa-tron,和尚庙里称作‘护法’。”[3]158邵洵美认为“护法”是使无名的艺术家有机会展示自己,以后还要靠自身的努力,因此,“护法”既要捧场,又要监督。“文化班底”“护法”与当今西方翻译理论家勒菲弗尔的赞助人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并不完全相同。勒菲弗尔的赞助人是建立在福柯的权力话语的理论上的,是作为一种外在的权力对翻译活动的限制和制约,而邵洵美的“文化班底”“护法”是没有权力色彩的,不代表意识形态,不是什么权威,不以社会文化规范的代理人自居,而是与译者处于平等的地位,不凌驾于译者之上,不为经济利益所驱动,纯粹以翻译艺术追求为目标,这对于我们当前的翻译理论建设是不是提供了某种启迪呢?

六、邵洵美翻译活动的研究意义

邵洵美的翻译注重音乐性、富有感情,译文比较自由,创作色彩较浓,这可能与他的诗人气质有关,作为一名一贯的唯美主义诗人,邵洵美的翻译始终带有他对唯美的追求。邵洵美是对美一直执着追寻的理想主义者,他的翻译活动不为政治、金钱、社会潮流所左右,体现了他的唯美思想、诗性追求、个人趣味,因而使得他在现代翻译史上独树一帜、卓尔不群。他全身心投入翻译而不以盈利为目的,注重译作的审美价值,这在当时和当前都是难能可贵的。

邵洵美的翻译促进了中西文化交流,引领了大众,推动了文化建设,他的翻译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翻译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他的长期被边缘化,是历史的不公。著名作家、翻译家、学者贾植芳在《提篮桥难友邵洵美》一文中说:“邵洵美是一位在中国现代文学界和出版界有一定影响和贡献的诗人、翻译家和出版家。但多年来,在‘左’的文艺思潮和路线的统治下,他的名字和作品久已从文学史和出版物中消失了,被遗忘了。这个历史的失误,也到了应该纠正的时候了。”[7]

长期以来,翻译文学史的书写关注的总是所谓的主流,记载主流翻译文学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展的历程。但是,只有主流未免单调,翻译文学史的魅力在于其多样性。现在公认的大师级人物钱钟书和张爱玲,在相当长一段时期的文学史著述中不被提及,还是著名旅美学者夏志清“发现”了他们,这难道不令人深思吗?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西方的现代文学不提爱伦·坡、波德莱尔、王尔德,中国的现代文学不提郁达夫、李金发、穆时英、刘纳欧,那么我们的现代文学是不是要变得十分单薄、寒伧呢?

当我们走进那段真实的历史时,我们会发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正是政治对思想的控制相对薄弱的时期,各种文学思潮、文学流派、文学社团在不断思想论战和创作竞赛中,相互促进,共同构成了新文学欣欣向荣、繁花似锦的景象。邵洵美在这新文学宽松的氛围中,以他一贯的唯美主义的中国姿态和独特的价值和贡献,成为新文学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线。

研究邵洵美的翻译活动有利于还历史以本来面目,对当代的翻译界、文学界、出版界、学术界都有重要的启迪,对当代翻译工作者和整个文化产业追求诗性的理想具有重要意义。邵洵美翻译活动的“重新发掘”表明了学术研究正逐步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而走向多元化,对于译介学的重要意义值得进一步关注。后现代主义史学反对叙述的“宏大叙事”,而关注边缘化的、被主导话语遮蔽的历史。完整、客观地书写中国翻译史不能只聚焦主要翻译事件,关注翻译史上的“另类”,对认识翻译活动的多元价值,再现丰富多彩的翻译史具有积极意义,梳理并研究邵洵美的翻译活动是中国现代翻译史研究重要组成部分。

[1]邵绡红.我的爸爸邵洵美[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2.

[2]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M].毛尖,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255-256.

[3]邵洵美.洵美文存[M].陈子善,编.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6.

[4]林淇.海上才子——邵洵美传[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191.

[5]赵毅衡.对岸的诱惑:中西文化交流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80.

[6]方平.回忆岳父邵洵美[J].Literature,2010(9).

[7]贾植芳.提篮桥难友邵洵美[J].上海滩,19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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