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你为谁存在?——论《洛丽塔》的审美价值

2014-04-07 01:18王秀银
关键词:亨伯纳博科洛丽塔

谭 萍,王秀银

(1.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宜昌443002;2.湖北三峡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宜昌443002;3.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宜昌443002)

纳博科夫,俄裔美籍作家和文艺批评家。1899年4月23日出生于俄国圣彼得堡一贵族家庭,曾流亡德国、法国和英国,于剑桥大学接受教育。又于1945成为美国公民,并继续他的执教及文学创作生涯。由于纳博科夫酷爱蝴蝶收集,在鳞翅目昆虫研究学者中也颇有名气,人们往往会由他漂移的一生联想到迁徙飘飞的蝴蝶,甚至他的作品也有着蝴蝶般绚丽的光辉和迷人的神采。

如果说纳博科夫的一生是一只“流浪的蝴蝶”(《20世纪西方文论》,P255),那么《洛丽塔》则是一只充满了诱惑又美丽、悲情又诗意的亦真亦幻的蝴蝶艺术之标本。小说以倒叙的方式讲述了主人公亨伯特的回忆录:主人公回忆了自己是如何痴狂地爱上了一个年仅12岁的名叫洛丽塔的少女,并与之发生了父女恋情。亨伯特的性偏好为世人所不容,甚至被认为是变态的“恋童癖”,然而他对洛丽塔的感情却无比真挚,直至亲手杀死诱拐和利用洛丽塔的剧作家奎尔蒂,甘愿用生命为洛丽塔的“毁灭”而复仇。在纳博科夫的笔下,这段特殊的恋情变得如此的优美而又荒诞,悲情而又滑稽,带给读者非同寻常的审美享受和深入人意的精神愉悦,由此《洛丽塔》的审美价值得以充分凸显。下面我将结合具体文本对《洛丽塔》的审美价值作较详实的分析。

一、审美价值的含义及类型

“人的需要的多种多样,决定了价值的多样性。满足人的生理需要的对象对人产生的是实用价值,满足人的伦理标准的思想、行为有着社会伦理价值。……我们所要确定的美学上的美是一种价值,但又是有着特定意义的价值,即与人的审美需要相对应的价值。所以,这种价值可以称为审美价值。”(《美学原理》,王旭晓,2000,P55)显然,我们所说的审美价值与人类在社会历史实践中形成的其他功利价值如实用价值、认识价值、道德价值、政治价值、宗教价值等是完全不同的(虽然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学(艺术)审美,正是要引领人不断超越日常生活,领略本真生存的光华,创造一个充满无限神性的世界。就此而言,文学审美是所有追寻诗意本真生存读者的永恒渴求。”(文学审美:读者永恒的心灵渴求,冯惠玲,湖北民族学院学报,2012)就文学作品来说,它是作品带给读者的一种毫无功利的,自由的审美体验。

学者王晓旭在《美学原理》中对审美价值的分类作了这样的阐述:“对审美价值分类的依据是价值载体和主体感受的特点,以及这种特点产生的基础——审美主客体在审美活动中形成的不同的历史性关系。根据这种分类原则,历史上的价值类型基本上可分为优美、壮美、崇高、悲剧、悲情、滑稽、喜剧……”(《美学原理》,王旭晓,2000,P57)审美价值类型是对在审美活动中历史地形成的各种不同特征的价值事实的分类。审美领域是一个绚丽多姿、五彩缤纷的世界,在我们面前所出现的众多审美对象中,不论其在物态上,还是在格调上、风姿少、意蕴上,都是很不一样的,有的气势恢宏,有的炯娜多姿;有的光怪陆离,有的婉约轻盈、有的粗矿,有的细腻等等。审美对象的不同范畴,也会相应地对欣赏者引起不同的心理反应,或使人心胸开阔,或使人心情舒畅,或催人泪下,或让人蔑视,或让人轻松,或让人惊愕等等。因此,美的不同范畴或者说审美价值类型,也就成了美学家们关注的问题。下面作者将结合具体文本展开对《洛丽塔》的所蕴含的审美价值的分析。

二、《洛丽塔》的审美价值分析

(一)优美与荒诞的融合

从价值载体来看,凡能使人感到优美的对象一般具有小巧、轻缓、柔和的特点。(《美学原理》,王旭晓,2000,P58,)作为文学作品,不同于雕塑或建筑等空间艺术,其审美价值可以一眼必知;文学作品是由文字构成的时间艺术,语言构成了审美价值的直接载体,而且读者对其所产生的审美体验只有在阅读过程的字里行间随机捕捉,直至读完整部作品,才能对其蕴含的审美价值有所判断。

语言的色彩是由作者使用的语句和语词的类别来决定的,纳博科夫擅长在叙述中大量使用描写句式、色彩斑斓的形容词和形象鲜活的比喻,使得整部小说折射出抒情诗一般的光芒,浓烈而耀眼,其叙述如一只只美丽的蝴蝶扑朔迷离,异彩纷呈,带给读者心旷神怡,优美如歌的审美享受。

比如在描写意大利诗人薄伽丘对劳伦的爱恋时,纳博科夫这样写道:

“他对劳伦一往情深,而这位劳伦当时还只是一个浅色头发尚未成年的12岁姑娘。她在风中奔跑,披着花粉和灰尘,满身花朵,一路散发着芳香,从沃克兹美丽的平原向我们跑来了。”(P11《洛丽塔》李红兰译)

又比如当享伯特第一次带着洛丽塔驾车穿越一大片48个州的领地急速行驶时,仍不会忘记用诗一般的语言描写沿途所看到的北美平原的乡村美景:

“在耕耘过的原野上,小小农舍的屋顶上,能看到毫无用处的景色缓缓扩散,斜阳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之中发出,像剥了皮的桃子一般的暖融融的光芒,给灰色的云镶上花边,与远处含情默默的薄雾融成一片。”(《洛丽塔》李红兰译,P147)

“万籁无声的炎热中午,四周是一片长满三叶草的荒原,克劳德·洛雷因笔下的云层遥远渺茫,化进雾蒙蒙的蓝色天空,只有大块积云在灰不灰白不白的背景上衬托得十分醒目。要不,就像艾尔·格雷科笔下严酷无情的地平线……四周全是不断变化的白色雨柱,以及粗狂豪放的玉米地,整个画面像把扇子似的展开,这是卡萨斯的某个地方。”(《洛丽塔》李红兰译,P148)

“夜晚,体积庞大的卡车点缀着五光十色的灯,像一棵棵巨大的圣诞树,赫然出现在漆黑的夜幕之中……”(《洛丽塔》李红兰译,P149)

这些色彩鲜明的风景、动感鲜活的人物,广袤的原野,迷人的夜色都在纳博科夫诗意的笔下熠熠生辉,以其句试的流畅,词语的鲜活、震撼的比喻无不孕育着令人神往的力量。

总之,《洛丽塔》的语言有着抒情诗一样的精巧、轻缓和柔和。让读者感觉似乎不是在读一本蕴含了所谓不道德因素的小说,而更像是在读一首抒情长诗,细腻、轻缓、柔和的审美体验油然而生,使得读者几乎是以一种欣喜的柔情来感知主人公的情感流动的。

然而,当在读者还沉浸在作者用优美如诗的语言构筑的迷宫时,又分明感受到内心隐隐的孤独与绝望,这种孤独与绝望来自于男女主人公人生前景的暗淡与虚无。这就是《洛丽塔》带给读者的荒诞体验,即该小说所蕴含的荒诞审美价值。“荒诞作为一种审美价值类型,是西方现代社会与现代文化的产物。荒诞的本义是不合情理与不和谐,它的形式是怪诞、变形,它的内容是荒谬不真。”(《美学原理》,王旭晓,2000,P85)荒诞的产生有其社会根源,两次世界大战的发生粉碎了西方理性主义的说教,自由、平等、博爱的人类社会蓝图成了虚无的幻影;高度发展的现代科技加着人在社会、文化、心理方面的全面异化。荒诞感就是人对自己与世界分离的感受。

小说《洛丽塔》中的男主人公亨伯特有着明显的荒诞心理和行为。因其少年时初恋女友阿娜贝尔的病逝,在亨伯特年幼的心灵上留下了痛苦与绝望的烙印,致使他在成人后也无法在心中抹去阿娜贝尔的影子,他甚至一直以十来岁的早慧少女为自己的爱恋对象,一次偶遇,年仅十二岁的洛丽塔使得他再也无法抑制对“小仙女”的狂热追求。为了实现自己的追求,他做出了种种荒诞的选择。首先,虽然他本不打算租住黑滋太太(洛丽塔的母亲)的房子,但因为在楼下的花园一眼看见了洛丽塔,便即刻决定住下来;其次,在朝夕相处之后,身为寡妇的黑滋太太以情书的形式向亨伯特表白想要嫁给他的心愿并表示如果他拒绝就要被驱逐出门,亨伯特再一次做出了荒诞的选择,决定与他讨厌的黑滋太太结婚,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可以天天接触到他心爱的洛丽塔;再次,他全然不顾已成为洛丽塔继父的身份,一心想着怎样除掉追求洛丽塔的绊脚石——黑滋太太。“洛丽塔!父亲和女儿融入这片树林吧!自然的解决办法就是除掉亨伯特太太。”(《洛丽塔》,于晓丹译,P82)甚至想到了谋杀黑滋的种种荒诞的细节。后来,黑滋太太在识破亨伯特与其结婚的真相后冲出房间突遇车祸,当场身亡,与其说是天意,到不如说这正是荒诞的一幕,荒诞传达出一种更深沉的不可言语的悲,透视出面对荒诞的人的无助与绝望。接着,亨伯特又荒诞地选择带着洛丽塔过着寄宿无数汽车旅馆的流浪生活,然而,无论亨伯特怎样小心翼翼,他心爱的洛丽塔还是被奎尔蒂骗走了,亨伯特做出了最后一个更为荒诞的选择,就是亲手杀死奎尔蒂为洛丽塔报仇雪恨,并随即采取了行动,最终死于狱中。

亨伯特种种荒诞的表现与感受,反映着人们对社会、对人生、对世界的不满、焦虑、迷茫甚至绝望,同时又凭借荒诞的形式透视出了人类对自身的完整性,自身的自由和身心的解放的潜在追求。非理性的荒诞的心理活动与同样荒诞的行为,使人感到的是愕然,是不可思议总让人陷入一种哭笑不得的尴尬困窘的境地,同时又给予在荒诞中生存的人以反抗的勇气和力量。可以说作者用极为优美的语言讲述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故事,让读者在享受语言盛宴的同时体会到人类生存的困窘与无奈,荒诞与反抗。

(二)悲剧与喜剧的叠加

鲁迅先生说过:“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P297)在文学作品中,作为审美价值的悲剧则是指主体的悲剧感受,即主体把从悲剧作品中所获得的痛感上升为对人生意义与人生价值的领悟,是一种超越悲痛后的审美愉悦。《洛丽塔》是一部悲剧作品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按照鲁迅先生的说法,在《洛丽塔》中,作者究竟把人生中何等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了呢?

首先,读者会不自觉地想到女主人公,12岁的洛丽塔,本应天真无邪、快乐纯洁地度过她的少女时代,可是举不胜数的诸如广告、电影、流行音乐等越来越追求感官享受的快餐化的“现代文明”却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她稚嫩的身体与灵魂。其次,读者就会想到男主人公,亨伯特,一位具有绅士风度、博学的中年教授对理想中的爱的唯美追寻本没有错,可是他却偏执地迷恋上12岁的少女,为了逃避世俗道德的谴责和对唯美爱情的维护,他选择了流浪,孰知这现实的世界是多么大的一张网,处处有诱惑、陷阱和障碍。可以说他逃得越远离死亡越近。即便他能逃脱世俗的阻碍却无法逃脱内心的魔障和命运的安排,最终还是用自己手中的枪把敌人和自己一起送上了断头台。可以说,从亨伯特对唯美爱恋的苦苦追寻中,从他不断地、深深地忏悔中,从他杀死罪不可赦的奎尔蒂的枪声中,我们听到了人性中美好的声音,可还没等它完全闪现,已被撕得粉碎。随着人类和社会的发展,每个人都会陷入不同的生存迷雾而无法自拔和无所适从,甚至走向自我毁灭,这不得不引起读者对人生真谛和生命意义的深刻反思。

《洛丽塔》被当作悲剧来读是无可厚非的,然而它又何从谈得上是喜剧呢?鲁迅先生还说过:“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也就是撕开蒙蔽事物本质的虚假面具,暴露其渺小空虚、卑鄙可耻、毫无价值的本来面目,让人在讥讽的笑声中明视人性中的弱点和社会肮脏的一面。

在《洛丽塔》中,作家有意设置了罪恶的奎尔蒂这一角色,他以有才华的又英俊的剧作家的身份闪亮登场,却以充满淫秽和暴力的丑恶姿势收场,并毫无忏悔之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金钱崇拜和人性的泯灭,死到临头还以为金钱可以换来死里逃生。殊不知正是他不择手段想得到的金钱把他带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他的所作所为的真正目的无不与他的假象相悖,一个卑鄙无耻、充满私欲、贪得无厌而又妄自尊大、自作聪明的美国上流社会的伪君子的丑恶嘴脸跃然纸上,他的罪有应得、咎由自取的下场让读者拍案叫好,他的种种丑态引起人们阵阵嘲笑,但人们的笑声并不轻松,而是一种沉重的笑,它使人们看到了“现代文明”掩盖下的罪恶,和埋葬这种罪恶的道路的艰难曲折。作者也正是在对其进行无情的嘲弄与讥讽之中使读者得到了肯定自我又超越自我的畅快淋漓的审美感受。

(三)崇高与滑稽互现

在欧洲,最早提到“崇高”概念的是古罗马时代修辞学家朗吉诺斯的《论崇高》,作者认为艺术应具有崇高的风格,并指出“崇高的风格是一颗伟大心灵的回声”(《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第87页)。可见,崇高的思想来源于崇高的心灵,崇高是人超越自身的一种境界,崇高是人的自然本性的流露。英国著名美学家博克在《论崇高与美两种观念的根源》中认为凡是能引起人的恐惧的东西,如晦暗与朦胧、空虚与孤独、黑夜与沉寂等,都是构成崇高的要素,当人从心里生发出这危险与痛苦不能加害于自己的感觉时,就是崇高感。总之,崇高不在于对象,而在于人类自身的精神,是人对自身力量胜利的愉悦,对自我使命的崇敬。就审美经验而言,它使主体受到震撼,带有庄严感或敬畏感,甚至伴有某种程度的恐惧或痛苦,使人在审美观照时产生强烈而持续的激动不已的感觉,体会到一种惊心动魂的审美感受,并伴有惊心动魄的情感跌宕。

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是作者思想的流露,伟大的作品更是作者“一颗伟大心灵的回声”。对《洛丽塔》的崇高审美价值的解读必然要从其所传递的思想内核说起,这部小说续虽然是个悲剧,同时又包含了与世俗道德背道而驰的内容,但真是这样的悲剧和冲破世俗道德的勇气才让人从心里感到真实和崇高。谁的心里都会有一个潘多拉盒子,一但打开,就无法收场。作者勇敢地打开了了人们内心里一直深藏的人性的潘多拉盒子,并酣畅伶俐地描述了打开后人性自由与魔鬼禁锢的挣扎!面对奇特内容的《洛丽塔》,犹如面对人性的潘多拉盒子,仅仅纠结于其表层道德主题的范畴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盒子闪现的是人性的光芒和作者追求人性自由与审美极致的崇高,以及在读者心里激起的对自身力量胜利的愉悦之情和对人的自然本性的崇敬之感。小说中的男主角亨伯特虽然生活在现实社会中,但似乎对事业、名利、政治等现实问题很漠然,他更在乎的是自己内心世界的感受与渴望。更确切点说,他应该是个脱离了日常生活,从一切世俗平常事务中获得释放的自由的生命个体。他满腹诗书,才气横溢,却过着远离世俗、与世无争,逍遥自在的流浪生活。年少时与阿娜贝尔的一段爱情悲剧给亨伯特的内心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创伤。虽然年龄在增长,爱情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的记忆,直到遇到洛丽塔,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团生命的原始烈焰再也无法克制。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也是人类得以延续的原始动力,它本应属于人性的自由王国,不应该受到世俗的种种约束。然而现代机器的轰鸣声已然打搅了它的清静,随着现代工业的快速发展,从现代人被赶出赖以生存的土地又被驱进程序精确化的各种工厂开始,人性就开始异化,对金钱的崇拜、对权利的追捧、对名利的角逐等等几乎成了大多数现代都市人的人生目标,有谁又哪有时间去追寻自己内心的渴望和反思生命的真谛。纳博科夫笔下的亨伯特做到了,他一生颠沛流离,尝尽心酸,不为别的,只为追寻人性的自由;他甚至有冲破世俗道德的勇气和决心,为此他宁可一个人承受着孤独与痛苦、黑暗与沉寂甚至死亡,也要坚守心中的那一份唯美的爱恋。读者亦随着主人公惊心动魄的情感跌宕,体会到一种慷慨激昂的审美感受,有对人类自身精神的震撼、有对世俗道德的痛楚、有对世间黑暗的恐惧、也有有对自我使命的崇敬、更有人对自身力量胜利的愉悦,这就是《洛丽塔》带给读者的崇高的审美体验。

滑稽是具有“喜”的意味的审美价值类型。王晓旭在《美学原理》中有这样的阐述:“这种‘喜’也伴随着笑,但又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喜悦、快乐。它是在直观某种有外在伪装而实质上是被历史实践否定的东西时,所产生的对对象的嘲弄,并在此中肯定着自己的信心也理想。”(王晓旭《美学原理》,2000,P75)可以说滑稽之“喜”产生在“悲”之后,即滑稽的对象被人欣赏,对人具有审美价值,是在人类已经掌握和理解人与物的正常尺度,并有了对自身本质的理解和驾驭的力量之后。滑稽感的笑有时是善意的戏谑,有时又是对丑陋与错误的自我炫耀进行的直接讽刺与贬斥。

《洛丽塔》的四个主要人物都各自不同程度地透露出了滑稽的一面,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洛丽塔的单身母亲黑滋太太,小说中黑滋太太是亨伯特与洛丽塔“爱情”路上的绊脚石,亨伯特称她为:“老母牛、令人憎恶的妈妈”等等,滑稽的是她本人也视自己的亲生女儿为情敌,她不厌其烦的像亨伯特抱怨洛丽塔的反叛行为,如在填《子女发展指南》调查表中用了10个不好的形容词描述自己的女儿:好斗、爆烈、爱吹毛求疵、不可信、没耐心、易怒、好管闲事、无条理、消极反抗以及固执难管,而对30个用于表扬的形容词却置之不用,她嫉妒女儿的年轻美貌、唯恐女儿抢走自己的心上人,为了单独和自己心仪的“温文有礼的欧洲绅士”——潇洒迷人的亨伯特独处,也担心这位温文尔雅的学者型的爱人会被洛丽塔的粗俗吓走,他故意把女儿送到野营地却只是为了消灭情敌,同女儿争宠,最后等来的却是英俊迷人的爱人爱上自己亲生女儿的消息,气急攻心突遇车祸一命呜呼。虽然她悲剧式的命运令人同情,但她浮华虚荣,一心只想进入上流社会的种种媚俗之态却不时引起读者阵阵好笑,如为了显示出自己“高雅”的艺术品味,房间里摆满了各式欧洲艺术复制品;为了证明自己“有学问”,与亨伯特谈话是总是“精心挑选字眼”“听起来像一位‘语言学’教授的语调”(《洛丽塔》李红兰译,P33);为了炫耀自己正进入上流社会,总是拉近与剧作家奎尔蒂的距离,殊不知奎尔蒂其实是一个人面兽心,且早对自己女儿垂涎三尺的恶魔。如此种种,在读者感叹其悲惨遭遇时又忍不住为她娇柔做作、本末倒置的言行感到滑稽可笑。其次是主人公亨伯特,高大英俊,有着欧洲男子的成熟风度,同时又是一个精通历史、文学和音乐的博学学者,他表面上沉着冷静,温文尔雅,有极强的控制欲,内心里则敏感脆弱、欲火难灭,反而受控于年仅12岁的洛丽塔,任其谩骂、捉弄和摆布,总显得笨手笨脚,在情感上也最终不能自拔。再次则要数反面人物奎尔蒂,打着著名剧作家的名号,处处行骗,做着卑鄙肮脏的地下交易,却处处显摆他“绅士”而又“艺术”的伪面孔,最滑稽的是他临死的那一幕,当亨伯特来找他复仇,他佯装醉酒,任凭摆布,如他按照亨伯特要求“诗一般正义”地宣读自己的死刑判决书,每读一段都要想评论家一样评论一两句,宣读完毕时还要补上一句“不错,先生,是首好诗。不过,依我看这大概是阁下最好的诗了吧?”(《洛丽塔》李红兰译,P306)如此滑稽可笑的言行举动着实让读者感到啼笑皆非。最后要数小说中年龄最小的主角,洛丽塔,年仅十二岁的她,在亨伯特的眼中是一个天使般的“性感少女”,“在洛丽塔的身上,温柔如梦的孩子气和古怪的粗俗兼备。”(《洛丽塔》李红兰译,P39)十二岁对于一个普通女孩来讲是充满童真的年龄,然而在洛丽塔的身上,从性感的穿着到粗俗的语言无不散发出几分成熟女孩的气色,更让人觉得滑稽的是她有意无意之中对亨伯特的捉弄与逗趣,全然不像一个十三岁少女的模样,似乎让读者全然混淆到底是亨伯特诱惑了洛丽塔,还是洛丽塔捉弄了亨伯特呢?作者用如此滑稽的笔调引起读者在似笑非笑之余,不由得开始对情感、欲望乃至生命进行哲思。

结论

纳博科夫自己在《论一本叫做<洛丽塔>的书》一文中说:“对本人来说,小说作为作品存在,仅仅因为它能给人带来我鲁莽地称作审美快感的东西。这是一种与其它感觉相联系的状态,在这里唯有艺术才是衡量标准。”的确,作为创作主体,纳博科夫把对《洛丽塔》创作意图和评价标准归结为某种纯粹的“审美快感”,并用饱含诗意的语言,充满迷幻的描述向读者传递一种至上的审美愉悦。作为阅读主体,读者从最初的好奇到最终折服于作者精妙的艺术手法,并不由自主地陶醉于这片唯美的艺术领地,甚至开始质疑执拗的道德评判,获得了关于人生真谛、生存困境、生命意义的深刻反思和感悟。在这优美与荒诞融合,悲剧与喜剧叠加,崇高与滑稽互现等审美愉悦之中,读者获得了畅快淋漓的审美享受,而《洛丽塔》则凸显了独特的审美价值并实现了艺术的永恒。

[1] 王旭晓.美学原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2] 洛丽塔[M].李红兰,译.海拉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1.

[3] 聂珍钊,陈智平.20世纪的西方文学[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4] 胡龙青,姜红.悲情而唯美的《洛丽塔》[J].飞天,2010(10).

[5] 高继海.论《洛丽塔》的唯美主义[J].世界文学评论,2006(2).

[6] 李燕楠.欲望的诱因和悲剧的命运:基于伯克的美与崇高理论的《洛丽塔》研究[D].硕士论文,2013.

[7] 朱立元.美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8] 何岳球.《洛丽塔》:纳博科夫的“变态”蝴蝶[J].外国文学研究(5),2008.

[9] 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M].缪灵珠,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

[10] 冯惠玲.文学审美:读者永恒的心灵渴求[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1).

猜你喜欢
亨伯纳博科洛丽塔
洛丽塔裙
《洛丽塔》与纳博科夫的“文学性”
纳博科夫:归去来兮松菊犹在
《纳博科夫短篇小说全集》国内首次结集出版
迷失的美国丽人
——《洛丽塔》的成长小说解读
《洛丽塔》中亨伯特的形象解读
在选择中亲历死亡
——论《洛丽塔》中亨伯特的自由选择
《洛丽塔》:爱情的想象与纠错
《洛丽塔》:薇拉必须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