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图文关系的新趋向:图文缝合关系——兼论影视艺术与文学艺术的相互影响

2014-04-07 01:18李烨鑫
关键词:文学性图文符号

李烨鑫

(湖北民族学院艺术学院,湖北 恩施445000)

语言符号和图像符号都是符号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地位应该是平等的,但是长期以来,语言符号在信息交流过程中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而图像居于次要地位。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语言符号和图像符号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逐渐消弭,展现出鲜明的缝合趋势,即互相渗透、取长补短的态势。本文主要论述图文缝合关系的原因、主要表现及影响。

一、图文缝合的原因

追溯图文关系的发展历史,其缝合趋势一直存在。对于图文关系的历史演变,赵宪章认为分为“一体”、“分体”和“合体”三个阶段。“一体”阶段处于文字符号发明之前的“口语时代”,此时,原始人用图像表达感情,采用“以图言说”的形式传递信息。“分体”阶段指的“文本时代”,文字发明后,语言成为语言记忆和非口语言说的基本形式,从而实现了语言和图像的分体。“合体”阶段指的是语言和图像彼此需要,相互吸吮,合为一体。[1]从他的论述可以看出,即使在“分体”的阶段,图像也作为语言的“副本”而存在。而且,正因为有前两个阶段的发展基础,才促使“合体”阶段的出现,而“合体”就是本文所说的“图文缝合”,这个阶段不是对“一体”阶段的简单重复,而是超越了简单的互补,实现了有机缝合。这是图文缝合的历史基础。

除了外在原因,符号的内在特性也是图文缝合的重要原因。语言的显著特征是抽象性、间接性,而图像的显著特征是具象性、直接性,两者相互吸吮,以此来增强各自的艺术表现力。绘画作品中的图像性和文字性同时存在,只是图像因素占据主导地位。当两者关系发生变化时,文字和图像有可能发生性质的改变。在语言符号和图像符号中,“图像性”和“文字性”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显示了文字与图像共融一体的紧密关系:在文字中具有图像性的因素,同样,在图像中也有文字性的因素。这是图文缝合的重要前提和基础。

图文缝合还需要技术支撑。在现代社会,摄影技术、计算机技术与图像技术的发展都对图文缝合关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图像符号和语言符号之间的转换,特别是从语言符号转换成图像符号,科学技术的进步起到非同小可的作用。没有摄影技术、计算机技术以及图像技术的支撑,就不可能产生图文缝合的盛况。

二、图文缝合的主要表现

语言符号和图像符号属于不同的符号类型,具有各自的符号场域。在这个场域之内,两者具有自身的本质属性,这是符号的质的规定性。如语言符号的抽象性、图像符号的具象性。这些看似迥异的特征也出现了缝合的趋势,如抽象的语言符号向具象性靠拢。在文艺领域,图文缝合主要表现在两个相互联系的方面:语言的图像性延展和图像的文学性延展。

(一)语言的图像性延展

图像性是图像符号独特的、本质性的特征,是图像之所以成为图像的根本因素。所以,图像性大多只能在图像符号本身才能见到。但是,在图像转向下的图像化时代,图像性逐渐和语言符号结合在一起,使得语言符号的图像性特征越来越明显。

语言的图像性延展具有历史依据。从汉字来说,象形字是重要类型之一。象形字的重要特征是形似性,可辨识度高。象形字蕴涵着文字的内在图像性特征,适应原始人的思维发展水平。随着语言符号的发展,其象形性逐渐减弱,从而使语言符号和它所表达的物象之间的任意性原则起到了主要作用。索绪尔认为,任意性原则是语言符号的基本原则之一,但是任意性原则所带来的抽象性并没有驱逐语言的图像性,而是使图像性从外在形式走向内隐。所以,“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有属于自己的‘心象’,而不是直观的图像”,由此可见,“‘内视’形象是文学创作的特点之一。作家创作出来的形象,在创作前、创作中、创作后,都是“内视”心象,而不是如电影或电视剧创作那样始于内视形象而最终落实到具体的、外在的图像”[2]。“内视图像”的说法正好说明了语言符号的图像性从外向内逐步发展的过程。所以,从文字的起源和发展,语言的图像性一直存在,并向纵深延展。

语言的图像性延展还具有现实的原因。身处图像化时代的文字,与图像的具象、生动性相比,其抽象性、间接性特征受到诸多接受者的排斥。所以,图像逐渐增长的趋势使得图像的某些优势突现出来,从而吸引了新的接受者,但是,与此同时,这也对语言发展提出了新的发展要求:语言符号在外在现实的压力之下产生了适当向图像性延展的趋势。语言符号通过一些策略来增强自身的图像性特征,增强语言符号文本的具象性和生动性,不管是从外围还是内部实现语言的图像性延展,从而实现图文缝合。

语言的图像性延展并没有损及语言符号的固有特征,更没有将语言符号挤向边缘地带。相反,它扩张了语言的表现领域、增强了语言的表现能力。将语言的抽象性和图像的具象性的完美融合是图文缝合所追求的终极目标。语言的图像性延伸不乏成功的案例,如钱钟书的小说《围城》在出版之初并未产生很大影响,但是经它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围城》热播后,才大大扩大了原小说的影响。

(二)图像的文学性延展

在图像化时代,文学性的讨论十分热烈。有人强调文学性是文学和非文学的本质区别,所以,在非文学中是不存在文学性的。如20世纪初期的俄国形式主义者和20世纪末期的解构主义者都认为,文学性是最主要的区别要素。在此基础上,他们认为文学性是文学的研究对象。如罗曼·雅各布森卡勒在探讨“什么是文学性”这个问题时指出:“文学科学的研究对象并非文学,而是‘文学性’,即使一部既定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特性。”[3]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在图像化时代,文学性已经溢出了文学的范围而深入了其他学科领域,使得众多其他学科都具有了文学性的色彩。

文字性是语言的本质性特征,是文字之所以成为文字的根本因素。文字性和文学性既有相通之处,也有相异之处。文字性是文学性的基础,而文学性是文字性的延展。但是文字毕竟不同于文学,双方最大的差异在于在文字性特质上又添加了文学艺术的特质。对此,张玉能认为,文学性是使语言文字结构称为美的艺术形态的内在的质的规定性,它主要体现为外观形象性、情感感染性和超越功利性[4]。所以,在讨论文字性的时候,我们首先谈论相关的文学性研究成果,因为本文所研究的语言符号主要是具体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

图像是具象生动的符号,它向文字性延伸就得加强自身表达抽象思想的能力。因为有抽象性的溶入,图像的具象化特质变得别有一番特色。图像的文字性延展的重要表现是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文学作品的联姻。影视艺术作品吸取了文学作品的叙事性,通过流动的时间影像流实现对空间性艺术形式的超越。影视作品在影像的蒙太奇组合中,撞击出理性思想的火花。图像在具象化的影像深层增添了抽象思维的特质,增强了图像的叙事性,从而实现了图像的时间性延展和抽象思想性延展。

文学经典的改编是文学转换为图像的经典案例。成功的改编不仅使影视作品依然存在文学性,而且还会给图文双方带来有利的影响。这种改编既会使影视作品获得票房或收视率,又能扩大文学经典的影响,甚至引起人们重读经典的兴趣。

总之,文字的图像性延展和图像的文字性延展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过程,使文字性、图像性在文字符号和图像符号之间之间相互贯通、相互交融。文字性和图像性都有自身独特的场域从而形成艺术符号各自的场域的质的规定性,但是,文字性和图像性又是比较开放的特征,具有包容和渗透的特质。但是,正因为各自场域的存在,特性的互渗并不能起到改变质的作用,而是进一步丰富了质的特性,使得对方成为充满张力的、多维的复合体。

对此,乔钠森·卡勒充分肯定了这种延展过程,他认为文学性的延展并不意味着文学的消亡,而是随着文学性的蔓延而扩大了文学的统治疆域,所以文学的前景是一片大好。国内的学者余虹也认为,文学性深入到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并替代文学成为文学研究的中心和主体。虽然他们的观点也引起一片质疑之声,但是同时说明了一个问题:这种相互渗透带来的积极作用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图文在缝合过程中既坚守了自身特性,又借鉴了对方的某些优势以适应图像化时代的发展要求,从而在相互渗透中实现在对自身某些传统特性的超越,扩大了自身的表现领域。

三、图文缝合的影响

(一)积极影响

语言性和图像性分别溢出语言和图像的领域,蔓延对方领域。图文缝合对图文双方都产生了重大影响,语言的抽象性、时间性等特征与图像的具象性、空间性特征等实现了双方的优势互补,同时将语言和图像的接受群体集合,实现了各自接受者的合流,这既扩大了各自的表现力,也实现了与市场的接轨,并获得消费社会背景下商业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双赢。

总之,图像和语言各自发挥自身的优势,又尽量借鉴对方的优点弥补自身不足,增强自身艺术表现力,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所以,图文缝合的积极影响是主要的。

(二)消极影响

J·希利斯·米勒是持“文学终结论”这一观点的代表人物。他在《论文学》一书中开篇就宣称:“文学就要结束了。文学的末日就要到了。”[5]他看到了文化潮流中的新变化,但是也未免显得耸人听闻。对于这一观点,有人反对,有人支持。反对者以童庆炳为代表,他说:“……文学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改变,但文学不会消失,因为文学的存在不决定于媒体的改变,而决定于人类的情感生活是否消失。如果我们相信人类和人类情感不会消失的话,那么作为人类情感的表现形式也是不会消失的。”[6]他认为文学是人类表达自身情感的一种方式,所以决定文学存在的因素是人类情感。只要人类存在,就存在情感,文学就不会消亡。这种观点集中表达了人们对于图像的一种恐惧之情,一种对语言符号的主导地位遭到威胁的恐惧之情。支持者以周宪等为代表,他从图像符号传播的优越性特征出发,认为:“视觉凌越听觉,图像统治文字,因而电子媒介的图像实时(现场时间)传播具有不可比拟的优越性,由于速度的提高,图像传输优于文字阅读,这便导致了视觉图像占据主因的文化转变。”[7]

与“文学终结论”相比,“文学边缘说”稍显乐观,它并不认为文学会在图像的挤压之下死亡,而是从文化的中心地位日趋边缘化。为此,余虹具体论述了“文学边缘说”的基本内涵:“概言之,后现代条件下的文学边缘化有两大内涵:1.在艺术分类学眼界中的文学终结指的是文学失去了它在艺术大家族中的主导地位,它已由艺术的中心沦落到边缘,其主导地位由影视艺术所取代。2.在文化分类学眼界中的文学终结指的是文学不再处于文学化的中心,科学上升为后现代的文化霸主后文学已无足轻重。”[8]余虹指出了影视艺术取代了文学的主导地位,致使文学在后现代文化中处于无足轻重的地位。

在图像化时代之前,与文字相比,图像一直处于边缘地位,扮演辅助叙述的角色,文字或者文学甚至是接受者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所以,一旦图像的增长速度迅猛,挤占了文字或者文学的生存空间,就导致了所谓的“文学边缘化”的假象。在图像化的过程中,文字和图像只是各就其位,而并不存在谁挤占谁的问题。而且长期以来文学处于主导而图像处于辅助地位本来就是不正常的现象,二者应该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无论是认为文学即将消亡,还是继续昌盛,都过于片面。要正确看待这一问题,还必须回到该观点生成的文化语境和社会背景。其实,米勒的观点只是与特定的时代、特定的文学类型联系在一起的,对文学整体并没有适用性,不具有普遍意义。后来,米勒也修正了这一观点,没有再谈“文学终结”的问题。但是,他所提出的观点也反映了一些问题,如在图像化时代文字符号如何应对图像激增的问题等等。这种言论和黑格尔的“艺术终结论”一样,也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

四、小结

正如摄影术发明之时,有人宣称“油画之死”一样,但是在接下来的岁月中,油画不仅没有“死”,还发展得很好,出现了印象主义、超现实主义以及立体主义等等流派。所以,对于这种“某某之死”的论调,实际上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层面去理解:只是纪录外部世界和内心情感的方式发生了改变,手段和途径增多了。

图像化时代的图文之间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对文学活动产生了全面影响,包括从文学创作、文学传播和文学接受乃至文学批评等个方面。我们可以肯定:文学不会灭亡!文学作为文字符号的重要载体艺术,具备悠久的历史,具备比较完备的创作、传播、接受和再创作的机制,具有固定的创作群体和接受群体。而且更关键的是,语言符号具备自己独特的场域,这是其他符号不能代替的。所以,语言不能代替图像,图像也不能代替语言,两者在图像化时代是缝合关系。这种新趋向必将引导图文关系朝着良性方向发展。

[1] 赵宪章.文学和图像关系研究中的若干问题[J].江海学刊,2010(1):183 -191.

[2] 孙志璞.论电子图像时代文学的独特审美场域[J].文艺理论,2006(9):21.

[3] 乔纳森·卡勒.文学性[M]//马克·昂热诺,等.问题与观点:20世纪文学理论综论.史忠义,等,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27 -30.

[4] 张玉能.汉字的意向性和文学性的视像化[J].青岛科技大学学报,2005(9):72 -77.

[5] 希利斯·米勒.文学死了吗[M].秦立彦,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

[6] 童庆炳.全球化时代的文学和文学批评会消失吗?与米勒先生对话[J].社会科学辑刊,2002(1):132.

[7] 周宪.视觉文化的转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169.

[8] 余虹.文学的终结与文学性蔓延兼谈后现代文学研究的任务[J].文艺研究,2006(6):58.

[9] 周宪.视觉文化的转向[J].学术研究,2004(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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