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霞
(河南教育学院 公共外语教研部,河南 郑州 450014)
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呼啸山庄》是一部历久弥新的作品。近年来这部文学作品备受批评界和读者的推崇,其中作品所呈现的神秘色彩是其魅力不减的主要原因之一。《呼啸山庄》这部作品的巨大成功和艾米莉所处的社会环境及其自身经历的局限性形成了鲜明对比。作者艾米莉·勃朗特(1818-1848)出生于贫苦的牧师之家,后来随其父亲迁到豪渥斯地区,一个偏僻的旷野之地安了家,并在那里度过其短暂的一生。严寒的气候使得这个地区的生活条件相当恶劣,加上家庭收入很少,一家人的生活相当拮据。后来为了补贴家用,艾米莉和她姐姐夏洛蒂准备自办学校,她们去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学习了近一年的语言,但是却失败了。这次外出也是艾米莉为数不多的几次外出经历中较长的一段,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深居简出。艾米莉性格比较内向,沉默寡言,但是她的性格却是独立而坚强,她的内心有火一般的激情,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所以在她的小说创作中,艾米莉不受传统思想的约束,用创造性的手法完成了她唯一的一部天才小说作品。这部作品的成功源于艾米莉丰富的想象力及在叙事中留白艺术的运用,使得她的作品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从而产生了“一千个读者一千个汉姆雷特”的艺术效果。
留白是中国绘画的一种表达手法,一般是指整个画中不要填满景物,有意留下相应的空白,给观者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作为观者在欣赏的过程中,将自己的心情、感受、体验揉入画卷,使心灵得以自由翱翔,也使作品得到升华。留白被广泛应用于研究中国绘画、陶瓷、建筑等领域中,在文学作品中留白也得到了很好的运用。《呼啸山庄》在叙事上留白手法的运用非常突出,作品在叙事的跳跃,叙事方式的选择,叙事详略等方面都有意给读者留下一种空白,从而达到一种 “无声胜有声” 的境界。
在叙事上,《呼啸山庄》中存在很多叙事跳跃的运用,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凯瑟琳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对寄人篱下的希斯克利夫给予深刻的理解与同情。从作品的描述当中,凯瑟琳的性格呈现出的更多的是自由奔放、倔强叛逆、桀骜不驯。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一起对抗辛德雷和约瑟夫的各种压迫和惩罚,并在这种反抗中产生了一种深沉而强烈的爱情。根据管家奈丽的叙述,对于凯瑟琳来讲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把她和希斯克利夫分开,为了希斯克利夫她受的责备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多。而在一次偶然中凯瑟琳的脚负伤在画眉山庄呆了五周后,凯瑟琳对待希斯克利夫的态度完全转变,第一次嫌弃希斯克利夫的外表,担心因为与希斯克利夫握手而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为何会有如此令人费解的彻底转变呢?希斯克利夫当初因为凯瑟琳的背叛而负气出走,而三年后希斯克利夫满载声誉及财富回到呼啸山庄,开始报复曾经伤害和虐待他的人。如果复仇还能理解,那一夜暴富的传奇却给读者留下了种种疑问。希斯克利夫究竟做了什么能在当时的社会获得巨额的财富?还有作为贵族小姐的伊莎贝尔,性格温顺、善良,在被希斯克利夫诱骗后产下一子。在当时的社会中,作为一位懦弱没有主见的女性,是如何能在异地独立抚养自己的孩子,在这段时空空白里又发生了哪些事件,作者并没有交待,这一切都是未知或者说作者故意留下了空白。这部分情节中,作者有意识地弱化了前因或后果,或有意地弱化具体过程的描绘,画面出现跳跃,中间留下大段空白。
另一方面,作者在描述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的爱情情节上是淋漓尽致的。在希斯克利夫三年后归来时,作者通过奈丽重点描述了希斯克利夫的巨大转变。奈丽看到的希斯克里夫不仅在外貌上有了很大的变化,长得高高壮壮,身材很好;在仪表上,希斯克利夫“十分笔挺的仪表使人想到他一定进过军队,他的面容在表情上和神色上都比林惇先生老成果断多了:那副面容看来很有才智,并没有留下从前低贱的痕迹。一种半开化的野性还潜伏在那凹下的眉毛和那充满了黑黑的火焰的眼睛里,但是已经被克制住了。他的举止简直是庄重,不带一点粗野,然而严峻有余,文雅不足”。[1]这种详尽的描写使读者对希斯克利夫的三年之前和三年之后的巨大转变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当凯瑟琳第一次与希斯克利夫重逢时,凯瑟琳“飞奔上楼,上气不接下气,心慌意乱,兴奋得不知该怎么表现她的欢喜了:的确,只消看她的脸,你反而要猜疑将有什么大难临头似的”。[1]从上述的描述中,读者可以体会到凯瑟琳的狂喜之情,从侧面也折射出了凯瑟琳对希斯克利夫的深厚的爱情。在这部分作者直接切入她想要传达的主题,比如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的爱情,希斯克利夫的残忍等,凡是与作品所要创造的意境无关的情节一律略去,留下极为广阔的想象空间。这种叙述的详写和叙事的跳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读者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激发了读者的想象空间。
在叙事结构上,《呼啸山庄》采用了镶嵌式的套式结构。整部小说的前三章和最后两章是叙述的最外层,是由房客洛克伍德以第一人称采用顺序的方式讲述的。第四章至三十章是叙述的第二层,采用倒叙手法,是由管家奈丽回忆过去讲述给房客洛克伍德。第三层是一些小说中其他人物的信件、日记、个人表述,其中涉及作为听者和读者角色的洛克伍德和奈丽。从整部小说的叙事出发,作为转述部分的第二、三层占据了小说叙事的核心地位。
一般来讲,转述是是再现别人话语的意思,转述的标准是转述语的准确、明白、完整。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自身或外界因素的影响,转述者陈述的话语与原来的话语有差别,这就造成了转述中原有意义的流失。作为小说中的叙述者洛克伍德在叙述文本中记录下来的奈丽所说的话,由于整个叙述应当被视为由奈丽记录下来的叙述者所说的话,任何转述语是转述的转述,在整个叙述中话语行为的主体就复杂化了,因为叙述者洛克伍德和人物的主体都介入了转述语的控制之中,这样叙述的主体分化现象在转述语中表现得十分明显。
在整个叙述过程中,转述者的语言能力和客观性是转述可信度的最重要的因素。作为叙述者洛克伍德的语言能力值得商榷,根据他的自述,在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时,竟然用逃避的方法,并从没有在语言上有任何的表示,最终女孩离开,这也印证了其母亲所说的“永远不会有一个舒适的家”。[1]作为一个厌世者,洛克伍德叙述的客观性也值得怀疑,至少在叙述中打上了其自身性格的烙印。在第一次对希斯克利夫拜访时,洛克伍德在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的情况下,用“一个顶呱呱的汉子”[1]来形容希斯克利夫,只因为洛克伍德看到美丽的乡下景色,“在整个英国,我相信我不会找到一个像这样完全远离社会的地方”[1]然后,他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和希斯克利夫都是厌世者,这不得不让人对他的客观性产生怀疑。
奈丽作为叙述中的一个重要主体,她自身在小说中的多重角色决定了其言语的可信度的高低。里蒙·凯南认为:故事中人物的叙述的可靠性要低于故事外人物的叙述的可靠性。[2]在整部小说的叙述中,作为故事的主要叙述者和参与者,奈丽在故事的发展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她首先把发生在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横跨几十年的事件讲述给洛克伍德,通过他再转述给读者,这样洛克伍德先生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她的观点控制,从而进一步控制了读者的思维。关键在于,奈丽是回忆过去的经历,在回忆过去时,“我们不可避免地会把我们的感情、信仰甚至后来的经历全加进去。换句话说,我们在记忆中掺杂了感情因素,有时甚至加上后来事件中所获得的知识。”[3]在叙述过程中时,她自身所带有的局限性也随之而来,特别是对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偏见。在希斯克利夫刚来呼啸山庄时,她用“it”指代希斯克利夫,她故意把他放在门口希望他自行消失;她联合辛德雷无耻地迫害希斯克利夫;她无法理解希斯克利夫和凯瑟林之间的爱情,在希斯克利夫三年后回来与凯瑟琳相见的那晚,她充当了告密者的角色。奈丽因为是故事的参与者,她本身也干预了故事的发展,她有自己的信念和价值观,她会按照自己的观念去判断事物和人物,从价值体系来看“她也是可疑的,她在不同时候表现出对不同人的忠诚和顺从,使人感觉到她难以信任。”[4]在奈丽的整个叙述过程中,奈丽对希斯克利夫的描述运用了很多负面的词汇,并且在不同的时期她对不同的人表示出了忠诚,她的这种价值体系难于让人接受。
同为转述者的洛克伍德和奈丽,在小说的叙事中无形中留下了很多的空白给读者。这是因为“转述者首先是一个受讯者,对被述话语的解码结果可能与被述者的编码意图不一致。”[3]洛克伍德和奈丽的这种潜在的不可靠性,使得整部作品的不可靠性有了叠加的效果,从而给读者留下了很多的想象的空间,使读者的主体得以深化,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使得《呼啸山庄》有更多的解读。
在叙事上,艾米莉突破了传统的叙事模式,采用了叙事跳跃和多层转述刻意留白的手法,这些手段的运用使《呼啸山庄》的叙事在小说叙事中成为了一枝独秀。作者在叙述中有意给读者留下时空空白,这也给读者对其中的事件和人物的阐释留下余地。在作品中,作者打破传统的单一的叙述模式,而采用了镶嵌式的叙事模式,这样使得作品的叙述有了一种立体的效果,不但使作品中人物的性格更多样化,能够折射出各类人物复杂的意识,而且可以使读者能够多角度的进行阐释,增添了作品意义的多重性,也就打开了通往“斯芬克斯之谜”的大门。
美国著名文学家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大致是说,作品有如冰山,露在水上的只有八分之一,其余的八分之七隐藏在水下。《呼啸山庄》在叙事上的留白艺术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叙事跳跃及叙事中多层转述的运用,使整个作品呈现出跌宕起伏的效果,也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从而造就了《呼啸山庄》成为了一部“最奇特的小说”。
[1]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41-95.
[2]Rimmon-Kenan, S. Narrative Fiction [M]. London: Metheun, 1983:103.
[3]黄友.转述话语研究[D].复旦大学,2009:103,107.
[4]石爱民.《呼啸山庄》中的叙述者耐莉·丁恩的几点置疑[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3):7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