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娟
(中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植物是大自然中最具灵性的精华。花草树木以其绚丽的色彩、浓郁的香韵、绰约的风姿,把大千世界打扮得分外妖娆。植物在为人类带来视觉、嗅觉等生理盛宴的同时,还为不少雅致之士带来了可贵的精神食粮。世界各地大量原生植物被植物学家广泛引种栽培,外来物种的名称通过政治、经济、贸易和文化交流输入本土词汇系统,成为译语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本文拟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出发,探讨植物名称翻译中以译语读者为中心的翻译策略。
植物种类繁多,世界上已知的植物大约有38万种。为了避免植物名称混乱,植物学家统一采用国际通用的林奈双名法为植物命名,即每种植物有且只有一个拉丁学名。然而,植物的引种栽培直接导致许多植物被冠以新的名称,语言的多样性决定了植物译名的多样性。笔者收集了一千六百多种植物的中名、英名及拉丁学名,通过建立小型双语平行语料库,对植物译名进行了分类研究。
从语料库分析得知,植物译名可大致分为以下四类:第一,许多植物品种为英汉所共有,这类植物名称其实应归属于“顺古故不翻”,严格说来不是翻译,如“月季”对应“modern rose”,“耧斗菜”对应“columbine”,“蛇嘴兰”对应“adder’s-mouth”等。这类植物名称在译语文化中是固有的一种存在,几乎不涉及译语读者的接受问题;第二,完全对等的植物译名较为少见,如“rubber tree”译为“橡皮树”“sword bean”译为“刀豆”、“butterfly pea”译为“蝴蝶豆”等,这类植物译名与原文字字对应,具有一定知识水平的译语读者对此类译名接受程度普遍较高;第三,大部分植物名称的翻译都是采取略译、创译等翻译技巧,不是严格对等的翻译。谭宏姣认为,“在对植物进行命名时,汉语与英语存在着类比性、具象性与单一性的共同特点”。[1]仔细对比发现,汉英两种语言的植物命名在类比性、具象性、单一性方面各有倾向。这类译名虽然符合语法规则,比较迎合人们的审美心理,但却不能归入完全对等的名称翻译,有些从语言的转换角度来说并不对等,有些存在漏译现象,有些译名过于冗长,如“falling stars”译为“雄黄兰”、“four-o’clock”译为“紫茉莉”、“temple tree”译为“鸡蛋花”、 “lawn marsh penny wort”译为“天胡荽”等,此类译名观照了读者的审美情趣、文化心理等因素,译语读者的接受性较高;第四,植物译名存在不少混乱现象,“在翻检我国读者常用的一些英汉或汉英词典时,我们往往可以见到其中某些植物的英译名不符合客观实际,有一些在英美最为通用的叫法被词典漏收,也有一些译名系张冠李戴,成为误译,这些情况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2]其他学者也发文指出了植物译名存在的混乱现象,如管开云、[3]王青、[4]钟云芳、[5]胡世林、[6]潘延宾[7]等。由于译者对植物学这一领域涉足不深,在植物引种过程中,不少植物名称因翻译不妥、不切实际,以讹传讹而广泛流传开来,对我国花卉的国际交流造成不利影响,如“dogwood”译为“山茱萸”(宜译为“四照花”)、“larkspur”译为“翠雀”(宜译为“翠雀花”)、“oak”译为“橡树”(宜译为“栎树”)等,此类植物译名是由于译者的水平有限等原因导致的“误译”。总而言之,与其它自然学科译名不同的是,植物译名的受众范围较广,需具有较强的可接受性,遵循以人为本的原则,为人们喜闻乐见。接受美学强调了读者的中心地位,因此对植物名称的翻译具有较大的启示。
接受美学(Aesthetics of Reception)又称“接受理论”,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它以现象学美学和阐释学为理论基础,其代表人物是德国康斯坦茨学派汉斯·罗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和沃尔夫冈·伊泽尔(Wolfgang Iser)。接受美学的一个重大突破是确立了“读者中心论”。根据接受美学的观点,读者的阅读活动及其接受程度,对作品的意义、价值及历史作用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译语读者的阅读过程不是被动消极的,而是积极主动的。接受美学最核心的概念之一是“期待视野”。姚斯认为,任何一个读者,在其阅读任何一部具体的作品之前,都已处在具备一种先在理解结构和先在知识框架的状态,这种先在理解就是文学的“期待视野”(horizon of expectation)。[8]不同文化背景的接受者具有不同的“期待视野”。“期待视野”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而发展,不同时代的读者可能具有不同的“期待视野”,因此根据发展的观点,不同时代的译者要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和方法。接受理论认为,只有读者的“期待视野”与译语文本形成了视野融合,才能对译语文本产生理解与接受。在姚斯[9]看来,“读者本身就是一种历史的能动构成。文学作品历史生命如果没有接受者的积极参与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阅读过程,作品才能进入一种连续变化的经验视野之中。
马萧[10]认为,接受美学拓展了翻译研究,是一场深刻的思想革命,为翻译研究注入了新的方法和视角。植物译名受众范围较广,承载着较高的文化价值,其接受性直接影响到花卉产业的发展,因此,从接受美学的角度研究植物名称中以读者为中心的翻译策略,一方面可以提高植物名称的翻译质量,在前人以接受美学为视角研究文学文本的基础上稍拓宽该理论视角,另一方面还能更好地促进国际花卉产业的交流、发展。
接受理论认为,只有读者的“期待视野”与译语文本形成了视野融合,才能对译语文本产生理解与接受。因此翻译研究的一大转变是,译者更多地开始以读者为中心,关注读者的期待视野。笔者研究发现,部分植物译名为了与读者形成“视野融合”,表现出了对译语读者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观照的特征。
意识形态,源于英语里的Ideology,被界定为一种“观念的哲学”。意识形态是经济、政治上观念、观点、概念的总和。卡尔·马克思所理解的意识形态是一幢为了欺骗和使权力关系具有合法性的建筑,马克思也称其为上层建筑。译者作为翻译的主体,为了使译文迎合读者的“视野期待”,常常对读者的意识形态或读者所处的政治环境进行关照,“翻译工作是一个政治任务,而且从来的翻译工作都是一个政治任务”。[11]意识形态除了对译者造成政治、文学体裁翻译的操纵外,也对植物译名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Japanese maple,主产于日本,中文译名不是日本枫,而是“鸡爪槭”(又名“鸡爪枫”)。鸡爪枫属槭树科、槭树属落叶乔木,树冠伞形,姿态雅丽,叶掌状七到九裂。“鸡爪枫”与“鸡爪风”(亦作“鸡爪疯”)谐音,“鸡爪风”是一种因风湿性关节炎形成的手足拘挛、无法伸展的疾病。元代乔吉在《两世姻缘》一书中第一折写到:“狗沁歌嚎了几声,鸡爪风扭了半边”,以及当代作家克非也在其长篇小说《春潮急》也有这一动作描写:“读着读着,文如仁那皮肤白净的手,发起鸡爪疯来”。显然,“鸡爪风”常含贬义。奇怪的是,我国本土物种“元宝枫”和“五角枫”也均属于槭树科、槭树属落叶乔木,叶掌状五裂,名字动听,喻意深刻。从叶子的裂数来看,元宝枫与五角枫与鸡爪相似性更大(鸡爪为四裂),但Japanese maple却“蒙冤”被译为了“鸡爪枫”,这很有可能是当时特定的政治、社会、历史、文化环境等因素集合体的产物,体现出译者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出发在一定程度上观照了当时的政治意识形态。
一些外来物种在译入我国时,译者一方面为了便于区别于我国本土物种,一方面为了满足当时国人的崇洋媚外心理,形成“视野融合”,使译名带有“胡”“番”“西”“洋”等字眼,如胡萝卜、番茄、西红柿、洋葱等,体现了植物名称翻译中对政治意识形态的观照。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迅速增强,这种“洋化现象”逐渐淡化,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翻译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
“期待视野”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发生变化,不同时代的读者往往具有不同的期待视野。从上述例证分析可知,一味地沿袭某一时代的“期待视野”不能适应时代发展变化的要求,因此译者只有适应发展的读者,才是积极意义上的读者观照。
植物与宗教的关系十分密切,承载着特定的信仰和寓意。譬如,佛经规定凡在释迦牟尼供奉的地方,都必须种植与佛教相关的一些植物,称为“五树六花”。释迦牟尼和观音的佛座也是取材于莲花,称为“莲花座”。世界上很多植物都隐含着一定的宗教意义,因此植物名称翻译也体现出了对宗教信仰的观照。此外,宗教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对译语读者宗教信仰的观照也有利于提高译名的接受性。
一种以圣经故事命名的植物Joseph’s coat,其实就是我们常吃的红苋菜。到了深秋,红苋菜的基部叶转为深紫色,而顶叶则变得猩红如染,鲜艳异常。由于叶片变色正值“大雁南飞”之时,人们便给它取个美丽的名字——雁来红。无论译为“雁来红”还是“红苋菜”,都丧失了Joseph’s coat(约瑟的彩衣)扎根于西方英语世界读者心中的圣经文化内涵。
译者也不能为了观照而观照,一味地迁就读者的宗教信仰而故意“歪曲的重构”,这往往会画蛇添足导致下文将具体阐述的“文化误读”。
董洪川[12]认为,每种文化总是按照自身的传统和需求对另一种文化进行选择和取舍,每位接受者总是按自身文化的思维模式和习俗去观照另一种文化,即,自己原有的“视阈”在某种意义上规定或限制了人们对异文化的认知和阐释。从方法论看,接受美学是一种阐释学。译者首先是读者,翻译过程中对原语进行接受、解构和重构。为了使译文与读者形成“视野融合”,译者必须考虑译语读者的接受能力、意识形态、宗教信仰等因素。译者常常为此不得不改变翻译策略,直至对原文进行“歪曲的重构”,造成偏离原作的“误读”,即错误的阐释。
臭椿材质疏松,树叶散发臭味,我国大多数人将之定性为“恶木”,用来烧柴。中国文学也常借臭椿来比喻惯坏了的孩子,难成大器。臭椿可在恶劣的环境中向着天空,努力生长,生长速度惊人,可以在25年内达到15米的高度,因此西方人想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Tree of Heaven。美国贝蒂·史密斯(Betty Smith)创作的个人畅销小说A Tree Grows in Brooklyn(《布鲁克林有棵树》),以臭椿为主题,象征着顽强乐观的精神。在中西文化中,臭椿的地位截然相反,这是植物名称翻译中积极的“文化误读”。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学和艺术的价值在于距离,也在于部分不可知性,对植物名称同样具有启示意义。任何译者和读者不可避免会根据自己的意愿猜测和理解原语名称。因此,在不造成较大负面影响的情况下,我们应允许和适当鼓励植物名称在传播当中积极的文化误读。
通过建立双语平行语料库,笔者对植物译名进行了简要分类,由于语言和文化的差异,严格精确的植物名称对译较为少见。从翻译的角度来看,大部分植物名称存在省译、增译、创译现象,也有少数植物名称存在错译现象,应当引起译者和植物学家的高度重视,为植物“正名”。读者是能动的接受主体,译者为了使植物译名与读者形成“视野融合”,在翻译过程中表现出了对读者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的观照,其中积极的读者观照有利于提高植物译名的接受性,同时促进花卉产业的发展。
[1]谭宏姣. 汉英植物命名比较初探[J]. 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5): 59.
[2]刘凯芳. 猕猴桃不是yangtao──谈一些词典中植物译名存在的问题[J]. 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7(6):37-39.
[3]管开云. 云南茶花品种名称英译探讨[J]. 中国科技翻译, 1989(1): 44-45.
[4]王青, 李艳. 植物译名应当规范——浅评《外研社建宏英汉多功能词典》[J]. 英语知识,1999(11): 85-87.
[5]钟云芳. 异物同名 异名同物——我国花卉命名有点乱[J]. 中国花卉园艺, 2003(14):28-29.
[6]胡世林. 郁金香现代化之误[J]. 世界科学技术-中医药现代化,2008(3):8-11.
[7]潘延宾, 姚崇怀. 关于新引入园林植物名称规范化的探讨[J].中国园林,2012(10):75-77.
[8]洪明. 论接受美学与旅游外宣广告翻译中的读者关照[J]. 外语与外语教学,2006(8):56.
[9]Jauss, Hans Robert.Toward an Aesthetic of Reception[M].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esoda Press,1989:43.
[10]马萧.文学翻译的接受美学观[J].中国翻译,2000(2):47-51.
[11]辛红娟.意识形态与翻译选择[J].求索,2004(4):213.
[12]董洪川.接受理论与文学翻译中的文化误读[J].山东外语教学,200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