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军”和“女人”的证明
——评田村泰次郎的战地小说《蝗》

2014-03-30 12:45于长敏
东北亚外语研究 2014年1期
关键词:田村原田次郎

于长敏

(吉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蝗军”和“女人”的证明
——评田村泰次郎的战地小说《蝗》

于长敏

(吉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蝗》是日本现代作家田村泰次郎根据自己在侵华战争中的亲身经历撰写的一部“战地纪实”小说,真实记录了五名朝鲜慰安妇屡遭日军集体蹂躏、摧残,或伤或死,不知所终的悲惨命运。小说以河南蝗灾中的蝗虫喻“皇军”,而“皇军”比蝗虫更无人性,“皇军”的暴行远远超过蝗虫。本文从“以文证史”的视角,深入解读《蝗》及田村氏相关作品,表明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期间罪恶的“慰安妇制度”乃是不争的事实,进而批驳某些日本右翼政客和别有用心者歪曲历史,否定历史,甚至叫嚣“慰安妇必要论”的无耻言论,提醒世人以史为鉴。

侵华战争;慰安妇;战地小说;历史认识[1]

2013年5月13日,日本右翼团体日本维新会负责人、大阪市市长桥下彻面对媒体发表了在“战争时代”,“慰安妇制度”是“有必要的”等一系列谬论(转自刘军国等,2013)。此言一出,引起了世界各国尤其是东南亚国家和地区的极大反响,中国、韩国、菲律宾等国均提出了强烈抗议。韩国的两名幸存的“慰安妇”不顾八十几岁的高龄要前往日本与桥下当面对质,要求桥下道歉。在这一背景下,笔者再次阅读了日本现代作家田村泰次郎(1911-1983)的《蝗》(1964)、《春妇传》(1947)等一系列描写“慰安妇”的战地纪实小说。其中,中篇小说《蝗》以作者亲身经历为素材,真实地记录了日本军队如蝗虫危害大地一样践踏中国的暴行,并重点描述了在中国华北战场上五名朝鲜籍日军“慰安妇”的悲惨遭遇,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五名朝鲜女性遭受无数日军的野兽般的蹂躏,其场面惨不忍睹,令人发指,最后在孤独无助中结束了年轻生命的内容。本文将对田村的《蝗》等小说进行全面解读,再现历史原貌,认识历史真相,以此纪念那些在所谓的战争“必要”下牺牲的年轻女性的生命与青春。

一、战争本相:“皇军”猛于蝗虫

《蝗》这部小说名字指称的首先是蝗虫。1943年河南一带继大旱之后又闹起了蝗灾。蝗虫扑天盖地,肆意毁坏庄稼和植物,令农民叫苦不迭。而这时日本侵略军对山东、山西、河北、河南一带进行“大扫荡”,“皇军”到处烧、杀、掠、抢,所带来的灾难远非蝗灾所比。作者以“蝗”比“皇”,两种灾难同时描写,而主线是“皇军”而不是蝗虫。这里“皇军”胜于蝗虫的描写属于“苛政猛于虎”式的手法。田村泰次郎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又长期在中国作战,应略通中文,因此巧妙地利用了两个同音字。田村泰次郎(1965a:58)在另一部作品《春妇传》中曾写过,进城的八路军便衣吹口哨相互联络,吹的是《黄河大合唱》中的“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这段曲子。这说明田村熟悉汉语,小说的题名是有意为之。

当然,《蝗》的主体内容并不是日军与中国军队的正面作战,而是写日军军营里的“慰安妇”。小说一开始写一个叫原田的下级军官带着两名士兵护送五名朝鲜“慰安妇”和堆积如山的白木骨灰盒去前线。作品虽然没有正面描写战场,但从前线急需大量骨灰盒这一情况来看,足以想到战事如何惨烈。死亡前要发泄兽欲——为了所谓“鼓舞士气”,日军作战本部决定把本来在后方的“慰安妇”送往前线。如果说日本侵略军整体是匹野兽的话,作者描写的不是野兽怎样凶残,长着怎样的獠牙,如何去害人,而是着眼于展示这批野兽身体内部毒焰般邪恶的欲望,揭示这匹野兽必将灭亡的命运。

原田一行人一路南下,先乘火车后改坐卡车,当接近前线时,又改为步行,而且是白天隐藏夜里行进。小说每写到日军暴行时总是先写蝗虫。炎热的夏日午后,撞死的蝗虫沾满卡车前挡风玻璃,车轮下碾死的蝗虫无数粘粘地沾在轮胎上令人作呕——这似乎也暗示了“皇军”的命运。当“慰安妇”下了火车改乘卡车时,当地日本驻军向五名“慰安妇”轮流施暴。当离开卡车步行经过另一驻地时再一次遭到蹂躏。原田拼命阻止也无计于事。当地驻军的军官以官压人,恬不知耻地训斥原田说:“前线需要这些‘朝鲜娘们儿’,难道我们就不需要?”(田村泰次郎,1965b:15)小说写到:“当意识到这也许是在人世上最后的性交时,他们(日军)像一个又一个没长触角的蝗虫,扑到躺在沙地上叉开两条大腿的女人身上,又像蝗虫一样爬向两腿中间”。(田村泰次郎,1965b:15)在这里,蝗虫就是“皇军”,“皇军”也是蝗虫。在这部小说中,骨灰盒代表着死亡——战争中的杀戮和死亡;日军在投入战场前和战斗之后野兽般疯狂地摧残“慰安妇”的身体,很明显,他们在战争中也同样疯狂地蹂躏中国的大地和人民,我们不用借用精神分析理论也明白,某种意义上,慰安妇的身体也象征着中国的土地和人民。蹂躏“慰安妇”的身体和祸害中国的土地是一种性质的战争行为,是同样的战争犯罪;不管是在战场之上还是在战场之外,侵略军都在制造死亡和罪行。

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是作者的独特构思,有意的比喻。田村泰次郎在另一篇描写“慰安妇”的作品《春妇传》里,把两个妓馆分别起名为“日出馆”和“君之屋”,日语分别是「日の出館」、「君のや」,看上去很容易联想到日本国旗的“日之丸”和国歌“君之代”。“君之代”中的“君”指的是天皇。而小说中流露出的正是对天皇制的不满。把“慰安妇”集中在一起的场所叫“慰安所”。若不是在前线,去“慰安所”发泄兽欲是要付一定费用的。而一个整天把天皇挂在嘴边的叫成田的副官经常独占一个叫春美的“慰安妇”却不付钱。田村在他的《青鬼》这篇作品中,把一个叫八木岗的杀人不眨眼的军官比作“青鬼”,即清面獠牙的鬼。由此可见,运用比喻和象征手法是田村文学的一个特色,并且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可见田村氏是一位富有正义感的作家。当然,田村氏有自己的文学立场,一般来讲,他采取的是一种人类的、人道主义的姿态,例如他将战争中死去的“伙伴”同样视为战争受害者;同“慰安妇”一样的受害者,还有,不论是“战友的血”还是“敌人的血”都是“脏污的”等等。他的文学创作的目的首先是为纪念他那些死难的“伙伴”,而不是“慰安妇”和受害国人民。然而,正是这样一种“客观的态度”,田村的小说才显得格外真实,才为这场侵略战争的罪恶本质提供了直接证据。

二、兽性昭昭:“慰安妇”的证明

“慰安妇”全称是“从军慰安妇”。日本较权威的词典《广辞苑》(新村出編,2008:1318)解释说:“日中战争及太平洋战争期间,作为日本军队将士的性对象而强行征集的,多为强行抓来的朝鲜女性。”《广辞苑》在日本是十分普及并广为使用的一部大型工具书,在这样一部工具书中已明确写明是强行征集的,可见这是一种主流认识。田村在《蝗》、《春妇传》等作品中并没有直接使用“慰安妇”这个词,而是用“女人”、“女人们”、“她”、“她们”、“肉块”等词汇指称日本军中的那些性奴隶,“她们”的真实身份就是“慰安妇”。《蝗》中五名朝鲜籍“慰安妇”被运往前线,一开始便被押送她们的日军视为性欲的对象,“原田军曹”已经“不下十次”地“盯视她的下腹部的暗处”了,而在军曹和一等兵眼中的这些“胖胖的肉块”、“流汗的滑腻的大腿”注定了要成为饿狼口中的吃食。果然,她们不断受到沿途日军的凌辱和摧残,全无尊严可言,根本不被当作人对待,终至性命不保。其中一人因踩上了地雷而炸掉了一条腿,护送他们的原田建议卫生班把她送到患者收容所去,却遭到了卫生班士官的拒绝。“废品就是要扔掉,带着这种人能战斗吗?要轻装,轻装!”(田村泰次郎,1965b:45)结果,这名断了腿的朝鲜女性被惨无人道地扔在了河南大地上,生死虽未交代,但结局可想而知。

另有两名“慰安妇”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中弹而死,场面极其凄惨。“美登利从左耳到太阳穴像被什么锐器挖掉一块一样,骨头被打碎,白色的脑浆像内脏一样流出来......麻知子正在麦田里被一等兵平井压在身下,一颗子弹把两人同时打穿。”(田村泰次郎,1965b:57)两名朝鲜妇女死后,尸体均被抛在野外。日军运了三卡车的骨灰盒,而这两名朝鲜女性连一张裹尸的草席也没有得到,变成了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所说的美登利、麻知子只是她们的花名(日语叫源氏名,即妓女的化名),而真实姓名无人知晓,这便是侵略战争中慰安妇的真实命运。

原田一行每经过一个日军驻地,几名慰安妇都要遭到一轮日军的集体强暴。本来是秘密护送的,但风声还是被泄露了出去。原田拒绝向驻军提供这五名朝鲜妇女,申明要把她们送往前线时,那些日军便说:“看来,我们只好强奸这里的老百姓了,这可不能怪我们啊。”(田村泰次郎,1965b:53)小说没有直接描写日军怎样对待中国的民众,但字里行间还是透漏出了日军的野蛮行径。小说中的“慰安妇”和“老百姓”是一回事,都是日军施暴的对象,都是不义战争的受害者,这层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原田一路艰辛“保护”这五名慰安妇,既不是出于同情,也不是什么人道主义,而是作为军人执行上级命令,他的任务是把这五个人安全送到最前线的军营里,是给豺狼喂食的。

到了前线战场后,五名慰安妇只剩下二人。为此,原田还被上级军官大骂一顿。“什么?这里有一万多士兵,就两个女人,你是干什么的!”(田村泰次郎,1965b:37)当原田汇报说有一名“慰安妇”腿炸掉后被扔在途中时,那个军官更是怒不可遏:“混蛋!为什么不当场杀死,万一落入敌人手中泄露我军情找谁负责!”(田村泰次郎,1965b:58)在这里女人已不再是人,而是泄欲的工具,使用完了以后还必须销毁。当挨了骂的原田看见院子里士兵为发泄兽欲而排起长长的两条队时,觉得自己最应该发泄一下,于是也排进队里。当原田排到了进去后,眼前的场景令他惊呆了。一块白布盖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揭开白布后,只见阴部已撕裂,大腿上还有一只蝗虫在爬。也许是已经神经麻痹感觉不到有蝗虫在腿上,也许是即便感觉到了却再也无力气去把蝗虫拿开,她像一个还有一丝气息的活尸或物品软绵绵、松垮垮地躺在那里。小说到此结束,这两名“慰安妇”的命运如何可想而知。或许这两个“幸存者”的结局远不如中途死掉的那两个,因为毕竟她们离开人世前没有遭受如此地狱般的身心惨祸。在这里,女性因遭受残酷虐待而非人化的同时,施暴者自身也便兽性化了。因此田村的小说是一种双重的证明:它证明着慰安妇制度的昭昭黑暗历史,也证明着侵略军不可抹杀的昭昭罪行。

关于“慰安妇”,日本学者竹内荣美子(2008:133)早已一针见血地指出:“对军队来说,‘慰安妇’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好听的词汇,说穿了就是被迫充当的性奴隶”。因为是强征来的性奴,他们的基本人权被践踏,肉体被蹂躏,甚至连起码的生存权都得不到保障。

整个二战期间,日本军队从朝鲜、中国等国(包括日本自身)征集的慰安妇数以十万计。《蝗》所描写的实为冰山之一角,但日军令人作呕的野蛮行径已暴漏无遗。制定“慰安妇制度”的人必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台上,那么,为“慰安妇制度”辩解的人又当如何对待呢?这是包括日本人民在内的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都应该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

日本三重大学的尾西康充教授把包括《蝗》在内的描写日军在中国战场上的小说定为“战争小说”。尾西康允(2008:350)在他的学术专著《田村泰次郎的战争文学——来自中国山西省的的从军体验》的后记中,一边引用田村的原著一边写到:“泰次郎根据当兵的体验而敲起了警钟,他说‘我们今天的和平,是经过战争这一惨痛的现实而得到的。如果忘记了这一点,只是一味地追求不负责任的自由,就将和战前一样,日本民族将重演以往的悲剧。’” 唯有在这样的背景下,才可看到《蝗》、《春妇传》等小说的真正价值,这些作品给日本的侵华战争史和慰安妇制度提供了一份凿凿证词。田村写的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作为文学作品虽然可能有一定的虚构,但主要事实是可以相信的,书中使用的地名是真实的,部队番号和行动路线据日本学者考证也是真实的。而在今天桥下彻等右翼政客仍发出“慰安妇必要论”,也有“慰安妇并不是强征”的荒谬怪论,明目张胆地歪曲事实,这不仅是对中、韩、日各国女性的诬蔑,也是对人类基本道德观、价值观的亵渎。所以,桥下彻的“5·13”讲话受到世界各国正义人民的谴责,也遭到了日本妇女的抗议。据《环球时报》5月23日报道,在驻日美军集中的冲绳,235个女性团体于5月15日召开记者会,指出桥下发言“不仅伤害了女性,而且伤害了全人类的尊严。”(王欢,2013)

三、《蝗》:作为历史证言的小说

田村泰次郎(1965b:238)在小说集《蝗》的《后记》中写道;“战后二十年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忘却在记忆的大幕后面,渐渐离我们远去。但是,我们曾经生活过长达五年零四个月的战场,却不可思议地从不曾消失在记忆的幕后。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我时而感到充实,时而又感到无限的空虚。”他还说:“战场是我一生的创作题材。因为我不仅是战场上的目击者,还是亲身经历者……虽然不敢说什么战争的见证人这样的大话,但我的创作能成为某种时代的某个场所的证言,作为作家将别无所求”(田村泰次郎,1965b:239)。田村期待自己的文学作品成为那场战争的“证言”,他真的做到了。日本三重大学尾西康充(2007)教授通过到中国山西省等地的实地考察、研究,已经证实了村田泰次郎《蝗》、《肉体的恶魔》等小说对那场战争描述的真实性。中国学术研究中早有“以诗证史”、“以文证史”的说法,田村氏在日本当代文学界虽称不上一流文学家,但他的作品的真实性无可怀疑,他的秉持文学家良心的书写恰恰成为最为真实可靠的历史证言。

田村泰次郎1911年出生于日本的三重县,1931年入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法文科学习。1934年毕业。1940年5月,29岁时应征入伍,在日本接受几个月的训练后于同年11月被派遣到中国的山西省辽县,开始了长达五年之久的军旅生涯。在中国先后转战山西、河南、河北各地,身边许多人都死去,他却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奇迹。当他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和翻译家秋天滋、诗人大岛博光等人创刊了同人杂志《东京派》,并在创刊号上发表了处女作《挑战》。到参军入伍为止,他已经发表了多篇作品,入伍的前一年还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少女》。但是令他成名并且受到关注的还是在战后。1945年日本投降,田村和他所在部队在河北省保定市被国民政府解除武装,并被送到北京丰台的日军俘虏营,1946年1月被遣返回国。他1月回国后,9月份便发表了以他在山西省作战经历为题材的小说《肉体恶魔》,小说写到了日军用中国俘虏做新兵刺杀训练的暴行,每次新兵训练都有上百中国人被残杀;1947年发表第一篇描写“慰安妇”的作品《春妇传》,“春妇”即小说中的随军慰安妇春美,该作品已经写到了“慰安妇”的悲惨遭遇,但中心内容并不在这里,而是写春美和一个日军传令兵相爱不成,传令兵被关进牢房,春美去探视时两人用一颗手榴弹一起殉情自杀的故事。《春妇传》这部小说有其历史局限性,如作家对那场战争的性质并无明确的认识,反而从描写所谓“灵与肉的冲突”入手,花了相当篇幅写本能对人的行为的支配等等,因此,这部小说在日本被定位为“肉体文学”。的确,田村创作了许多表现“肉欲”主题的作品,像《肉体之门》(1956)描写的是战后街头野妓的故事。但是,当涉及到侵华战争和战场上的日军时,他的小说客观上还是超出了这个范畴,直接描写了日军的野蛮和兽性,起到了揭露“慰安妇”的内幕,控诉日军的罪恶的作用。

《蝗》是田村以侵华战争为背景的“战地纪实”小说的代表作,最初发表在1964年《文艺》第九期上,第二年作为单行本由新潮社出版。小说集的书名为《蝗》,里面除了《蝗》之外,还收入了《地雷原》、《山上阵地》、《有裸女的队列》、《年轻人》等七篇小说,并附有《后记》。1964年是个特殊的年份,首先, 1964年日本成功地举办了东京奥运会,口号是“科技奥运”,向世界展示了日本的综合国力,日本已经成为发达国家,日本已成为继美国之后的世界第二经济大国;其次,此时距离“二战”结束已近20年,一代新人已经成长起来。正如前文所引述的那样,正是为了让人们不要忘记那场噩梦——当然首先是日本人自身在那场战争中的惨痛经历,作为“亲身经历者”和见证者的田村才又一次以小说来再现历史的那一页,那一段。在这种大环境下,《蝗》的发表是具有时代意义的,它提醒世人不要因为繁荣和安逸而忘记那场战争,不要忘记日本曾是战争的发动者和加害者,而同时日本人民也是侵略战争的受害者。作为作家的田村也有他的认识局限性,在他的作品群中,日本作为受害者的印象大于加害者,他的这类小说也往往从所谓人性、人类性角度表现战争中人的本能的一面,往往以人性、本能之类遮蔽了那场战争的本质,这也是日本所有战争文学作家的历史局限性。然而,就《蝗》这篇作品而言,对慰安妇的悲惨命运的表现是真实的,对战争本身的揭露还是非常深刻的,《蝗》、《春妇传》等作品已经成为确凿可信的历史证言。

田村(1965b:239)在《蝗》的《后记》最后一句话写道;“将此书献给已不在人世的我曾经的同伴们。”1965年,小说《春妇传》被拍成电影。但是《蝗》这篇作品一直没有引起足够的社会反响。1983年11月田村在东京去世。岁月如梭,往事如烟,又是二十年过去了。不仅田村的作品,就连田村泰次郎这位作家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和记忆。取而代之的是日本国内少数人歪曲历史的鼓噪和修改《宪法》第九条的叫嚣。在《蝗》的《后记》中田村还写到“想想死在战场的那些人,他们那短暂的一生,他们的突然死亡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呢?”(1965b:239)如果今天的人们忘掉这一切,甚至故意掩盖历史真相,梦想回到历史的旧路上去,不仅战争中死去的“慰安妇”阴魂不安,在那场战争中殒命的几千万中国人及亚洲各国同胞以及所有热爱和平的人不能答应的。牢记历史,正确把握今天,开拓光明的未来,才是人间之正道,才是正确的历史观。

强征慰安妇是日本军国主义二战期间犯下的严重罪行,也是事关当事者个人尊严的重大人权问题,日本有关政治人物发表公然挑战人类良知和历史正义的言论,全世界正义的人们都应对此表示强烈谴责和愤慨。事实胜于雄辩,历史不容篡改。实际上,桥下彻等人的言论代表着某些极右政治势力向新法西斯主义的转化,同时也是流行于日本的“相对主义历史观”和“受害者心理”的极端化表达。所谓相对主义历史观即以“对历史各有各的认识各有各的表达”或“历史无定论”为由否定历史认识的人类正义、公理原则,这是为否定侵略战争和战争罪责找借口;某些日本人强调受害者身份和受害者心理,其真实目的正是为了以此掩盖、遮蔽战争发动者、加害者的身份,对此必须严加辨析:战争发动者、加害者主要是当年的军国主义者,当年的日本帝国政府、政治集团、经济利益集团,也包括受蛊惑、蒙蔽的日本军人和普通日本人,而受害者只有日本普通百姓和日本军人中的一部分人,绝不是全体日本人——即日本国家和民族,日本国家和民族应当学习德国人,勇敢地、无条件地承认战争罪行,承担战争责任。这一点在《蝗》、《春妇传》、《肉体的恶魔》等作品中表现得十分清楚:日本军官兵在枪林弹雨中的确遭受了“苦难”,他们端着刺刀刺向中国人(士兵、百姓、俘虏、女人)时的确经受了巨大的“身心折磨”,然而包括他们在内的全部侵略军首先是执行“三光政策”的屠杀者、灾难制造者,他们首先是涂炭生灵的恶魔和扑向慰安妇身体的野兽,在犯罪行动中消耗尽了体力精力后他们才感受到了“痛苦”,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受害者”——这在田村的小说中表达得很清楚。今天,重温作为目击者、见证人、参与者的日本人自己写的关于侵华战争和“慰安妇”的作品,不仅有强大的说服力和震撼力,对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是一堂历史教育课。

[1] 尾西康充.2007.田村泰次郎研究(二):山西省戦犯の手記から[J].三重大学日本語学文学,(18):75-85.

[2] 尾西康充.2008.田村泰次郎の戦争文学――中国山西省での従軍体験から[M]. 東京:笠間書院.

[3] 新村出編.2008.広辞苑(第五版)[Z]. 東京:岩波書店.

[4] 竹内栄美子.2008.植民地支配とジェンダー支配[J].人権と教育,(5):133-141.

[5] 田村泰次郎.1965a.春婦伝[M].東京:東方社.

[6] 田村泰次郎.1965b.蝗[M].東京:新潮社.

[7] 刘军国 王刚 胡锦洋.2013.青木 桥下彻妄言被批“藐视人类”[N].环球时报,2013-5-15.

[8] 王欢.2013.日数百女性团体要求桥下彻辞职 收回慰安妇言论[N].环球时报,2013-5-23.

Testification of “Locust Army” and “Women”: On Tamurataijiro’s battlefield Novel Locust

The novel Locust is written by the Japanese writer Tamurataijiro according to his own experience during Japanese invasion of China. in the novel, “the comfort women” are trampled by the Japanese invaders. The novel records faithfully the miserable eхperiences of five trampled North Korean women, who are tortured, hurt or even dead. in the year of 1943, there was a locust plague in He Nan, and this novel compares “Locust” to “the imperial army”, but the imperial army is more inhumane than locusts. Nowadays, right-wing politicians and ulterior persons try to distort history and argue in favour about the necessity of “comfort women system”. Therefore, the rereading and re-researching of this documentary writing help to launch a vehement criticism on impudent speeches.

war of invasion; comfort women; battlefield novels; historical cognition

i106

A

2095-4948(2014)01-0059-04

于长敏,男,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吉林建筑大学城建学院外语系副主任,教授。研究方向为日本文学文化和中日文学文化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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