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鹤动物小说“犬”情结探析

2014-03-30 02:59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犬类罗杰牧羊犬

韦 宏

(大庆师范学院 文学院,黑龙江 大庆163712)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身高1.90 米的蒙古族汉子,被誉为全国文坛里杀出的一匹黑马。黑鹤的长篇动物小说《黑焰》和《狼獾河》,分别获得第七届和第八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老班兄弟》获台湾地区“好书大家读”年度最佳少儿读物奖,《黑焰》还获得了第十五届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大奖,并入围鲁迅文学奖,作品版权先后输出至法国、加拿大等地。中国海洋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朱自强教授说:“只不过三年时间,黑鹤像小说中的藏獒一样成长迅速,已经成为我阅读过的中国动物小说作家中最具实力的人物。”[1]

黑鹤由于从小体弱多病,医生建议他到空气好的地方生活。在他四岁的时候,被母亲送到了天苍苍、野茫茫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生活。在那里,他接触了众多的动物生命,如犬、狼、狐、獾、犴、鹰等。黑鹤接触的动物虽然种类繁多,但他情有独钟的是“犬”,他以犬为伴,与犬为友,他的每一篇动物小说中差不多都有“犬”的形象出现。

“犬”作为主角出现在黑鹤的动物小说中,描写得种类多也最为生动。藏獒、德国牧羊犬、高加索牧羊犬、中亚牧羊犬、威斯拉猎犬、雪纳瑞犬、猎犬等大型猛犬,他笔下的犬类总是“那么血肉丰满,那么令人肃然起敬,那么让人心灵震撼”[2]。《罗杰阿雅我的狗》是黑鹤为两头维斯拉猎犬作的真实成长笔录,也是我国第一部由一位作家给犬写的传记——一部专为名为罗杰和阿雅的两条犬生平所写的传记。黑鹤对“犬”情有独钟,这和他与犬的情结密不可分。

一、童年的经历——精神依恋情结

犬,是目前与人类最亲近的动物,常常被称为“人类最好的朋友”。黑鹤在童年接触最多的动物就是犬类,尤其是草原牧羊犬。黑鹤从四岁开始离开父母来到草原,到学龄才离开草原。在草原,能够陪伴他的除了与他相依为伴的祖母外,就是两头乳白色的牧羊犬,它们与黑鹤形影不离,伴随黑鹤度过了童年的快乐时光。牧羊犬不仅成为黑鹤的朋友,也成为黑鹤的精神依恋。

黑鹤到了学龄,他的两头爱犬因犬型高大而没能同他一起回城。半年后,听来访的亲戚说,这两头牧羊犬在他离开之后,曾一次次地去车站寻找他,这两头牧羊犬以为黑鹤从那里离开,也一定会从那里回来。所以,它们一直在火车站久久地等待黑鹤归来。然而不久,其中一头叫查干(蒙语,白色)的牧羊犬在去往车站的路上被车撞伤,回到家中苦挨几日之后便安静地死去;另一头叫阿尔斯楞(蒙语,雄狮)的牧羊犬开始独自去车站等待黑鹤,然而没到三个月,阿尔斯楞也郁郁而终。当得知两头牧羊犬死去的消息,黑鹤说:“我知道我生命中的某些东西永远地消失了。我想,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那个时候结束了。我失去了童年的草原、短暂的游牧生活,和我已经远离的最后的古代。”

虽然两头牧羊犬相继离去,但是,童年与犬为伴的记忆将伴随他的一生。心理学家研究表明,童年,是奠定人生基础最重要的时期,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人的一生。这与中国人常说的“三岁看大,六岁知老”,弗洛伊德说的“六岁定一生”,道理是相同的。黑鹤与犬为伴的童年经历,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大脑皮层中,并永远挥之不去。

童年的养犬经历,使黑鹤与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犬成为黑鹤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成为黑鹤的精神依恋,后来,这些犬便都从他的动物小说中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出来。黑鹤说:“我的写作源于对童年生活的回忆。我的草地,更多的就是我的记忆、内心中最温暖的一部分。”[3]对于黑鹤来说,写作就是一个不断重复记忆的过程。黑鹤虽然永远地失去了童年的草地,但是他却在后来的文字中又重新创造了童年的草地。

黑鹤的动物小说《狼谷的孩子》,写的是一个蒙古族的男孩那日苏和他的爷爷,还有一只叫巴努盖的牧羊犬在草原上相依为命的故事。巴努盖为了保护羊群,在被狼挖去双眼的情况下,仍然与狼进行殊死的搏斗,坚守牧羊犬的使命。通过黑鹤的描写,我们了解了犬的英勇、犬对于人类的忠诚。巴努盖在与狼搏斗的过程中,也获得了作为一头牧羊犬的尊严,巴努盖活出了犬的精彩与极致。

黑鹤的另一篇动物小说《琴姆且》,写的是另一只牧羊犬琴姆且和一只熊搏斗的故事,场面令人惊心动魄。琴姆且与熊惊险搏斗,不仅救了它的女主人柳霞,而且最终战胜了熊,书写了一个镌刻在草原上的永恒传奇。

黑鹤笔下的巴努盖和琴姆且,与其说它们是牧羊犬,不如说它们是英勇的斗士,它们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不顾一切地保护羊群,守护着主人。黑鹤对于犬类的描写,虽然没有让它们开口说话,但是黑鹤已经把它们作为独立的个体,来探寻它们生命的意义了。黑鹤像对待朋友一样与它们进行着生命与生命之间的交流,诉说着犬类的真挚感情,以及它们对于人类的感激与报答。黑鹤描摹的犬类,都在努力表现着动物生命“各适其天,各全其性”的自然形态,也完成了动物小说要显现的热爱生命、赞美生命的艺术创造。

二、犬类的忠诚——情感诉求情结

人是群居动物,也是情感动物。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需要交流、沟通和宣泄,来满足最基本的情感诉求。工作的压力、精神的疲惫、亲情的疏离,给现代人带来了普遍的烦躁、失望甚至绝望,于是心理孤独的现代人便把目光投向了动物,尤其是犬类。当人类感动于犬类的忠诚、友善并得到心灵安慰的时候,犬会帮助人类排遣孤独和无助,给人带来情感的慰藉。当人有些话无从诉说的时候,可以向犬类来尽情倾诉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声音,因为犬类很忠诚,并且犬绝不可能向人类去散布或者传播。虽然犬类并不一定能够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但却可以成为人类最好情感诉求的对象。黑鹤在接受《南方日报》的记者采访的时候就说:“我每天会用一两个小时陪我的狗,帮它们梳毛,陪它们说话。可以说,我跟狗说的话要比跟人说的都多,跟狗在一起交流甚至比跟人交往轻松。”[4]

《罗杰、阿雅我的狗》是黑鹤专门为两条狗写的传记。黑鹤之所以为狗写传记,是因为罗杰和阿雅陪“我”走过了生命中一段温情而美好的岁月,有了它们的陪伴,才使“我”的生命充实而快乐。作家用温暖的文字记录了两条狗成长的经历,记录了一个人与两条狗因为共同生活而建立起来的深厚情感。一个人,两条狗,在城市奔跑的背影深深印刻在了读者的脑际。黑鹤细心地记录着罗杰与阿雅的成长历程:罗杰和阿雅在家里吃饭的场景、罗杰凝望窗外的眼神、罗杰在路上追逐的速度、罗杰对我洪水呼啸般热情的迎接……黑鹤用一个个细节描述着罗杰和阿雅对人的热情与依恋,展示和人类一起共同栖居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生命体验。与其说是罗杰和阿雅对人充满依恋,还不如说是人与犬之间的相互依恋。人有的时候其实更享受的是犬带给人的温暖与真情。犬类驯化史表明:人类驯化了犬类,人类就成为犬类的精神支柱,犬类把对母亲的依恋转移到主人身上,于是喂养它的人成为它精神上的母亲,犬非常忠诚于养育它的主人。犬类这种忠诚的品格既是人类追求的,又是人类自身缺失的。

犬类除了可以帮助现代人解除内心深处的孤独、困惑和焦虑外,还可以“使得饲主的人格更加完整,使他无法在别处获得肯定的某些性格面可以发挥出来”[5]。亦如王泉根教授所说,人类“借助于这些动物形象呼唤善良、正义、忠贞、公正、责任、理解、宽容、尊重、信任,彼此关爱,同舟共济等人类社会十分珍贵的品格和高尚情感,进行道德、人性的探索,把人引向自我更新”[6]。

三、写作的需要——回归自然情结

巴金曾说过:“创作要上去,作家要下去。”黑鹤的动物小说真的“上去了”,他有一大批长期喜欢他、关注他、支持他的读者群,两次获得中国儿童文学奖和入围鲁迅文学奖的经历可以作为明证;黑鹤作为一名动物小说作家也真的“下去了”,黑鹤每年都会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游历于北方广袤的草原和森林,和他的爱犬们耳鬓厮磨,与那里的鄂温克朋友朝夕相处。黑鹤在他的作品《黑焰》自序《草地尽头》中说:“在离开草地之后,我一次次回去……我的狗等待着我。”童年的经历,创作的需要,使黑鹤对于童年生活的草原和童年的玩伴“犬”有了难以割舍的情结,于是有了一年一度的回归。正是因为有这样回归自然的经历,才能够做到如朱自强教授所说,黑鹤在长篇小说《黑焰》中,敢于“相当自信地向读者‘炫耀’着他与犬类心思相通的本领”[7]。

“城市化造成人与自然生态的疏离感,让人产生了回归自然的冲动。”[4]黑鹤这种回归自然的经历,一方面使他有机会倾听和捕捉大自然深处最美的声音,另一方面也为他塑造出本真的动物形象提供了可能,使读者能够从他的动物小说中体味出特殊的文学质感和厚重的人生分量。正是黑鹤的这种回归,我们才有可能看到黑鹤塑造出的更真实、更自然的“犬”形象的物性品格,才能看到动物小说给读者带来的情感激荡和对生命的认真思考。如张贵勇所说:“黑鹤所有的动物小说几乎都能让人感受到自然的深邃与自在之美、一种自然与人浑然一体的和谐之美。这种美让人不由自主地走进北方广袤的山林、无际的草地,一窥游弋于其中的生灵,以及它们所固有的生命旅程。”[8]这种不可复制的生活经历和对于犬类的深刻了解,成为黑鹤动物小说的独特之处。黑鹤与他爱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主人和宠物之间的关系,他们是朋友,是伙伴,犬成为黑鹤的家庭成员,成为黑鹤生活与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当有人问他对狗与太太更了解谁的时候,他会开玩笑地说:“太太又不是我从小养大的。我对我的狗的确很了解,看到它们的神情,我就知道它是哪里不舒服或是生了什么病。我跟我的狗一起跑步,配合默契,它会一直在我的左前方四五米远,只要我拍一拍左腿,它就会立即回到我身边。”

黑鹤回归自然的生活历程影响了他对世界的判断,决定了他未来的创作方向。“呼伦贝尔草原有我童年的回忆,一个作家最重要的灵感就来自他的童年。可以说,我的写作就是在通过回忆本身,使回忆更加完美。每一次回到呼伦贝尔,都是在修正我曾经的记忆,使它越来越完整。对我而言,写作有回忆就够了。”[4]

探析黑鹤动物小说人与犬的情结,能够更好地了解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了解动物的生命价值。同时,“少儿读者可以从它关注的动物的成长中找到自我成长的密码。当然这样的动物小说,也可能促进整个人类的心灵成长,因为这样的文字可以实现人类的自我精神救赎”[9]。当黑鹤的动物小说完成了这种使命的时候,黑鹤的愿望“孩童阅吾拙作,瞬息神游荒蛮草地,濡山林浩荡长风,解久为都市所困之苦,心生鹰隼试长翼,鸿鹄搏九霄之志,他日必如喷薄之日,未可限量”[3]也就实现了。

[1]朱自强.《儿童文学》金牌作家黑鹤经典动物小说在京发布[EB/OL].http://www.ccppg.com.cn/kuaibao/haowai/2010-06-19/110826.html.

[2]谭旭东.感受动物世界——评黑鹤动物小说《黑焰》[J].绥化学院学报,2010(3):2.

[3]陈洁.黑鹤:草原之子[N].中华读书报,2011-03-23(12).

[4]陈小庚,王莉莎.访谈:黑鹤和他的狗——来自大兴安岭的创作灵感[N].南方日报,2009-08-30(11).

[5]约翰·伯格.看[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3.

[6]王泉根.儿童文学教程[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26.

[7]朱自强.《老班兄弟》序——像笔下的动物一样诚实[M].台北:台湾民生报出版社,2003:3.

[8]张贵勇.重回草原最后的古代——格日勒其木格·黑鹤和他的动物小说[N].中国教育报,2011-07-12(12).

[9]徐鲁.把生命交给旷野,把心带回家——评黑鹤动物小说[J].绥化学院学报,20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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