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福宝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湖南长沙10006)
“经”《说文解字》解释:乃川在地下之象,后来与系结合,才有表示织物的纵线,并引申出“规范、标准”等义。“典”原是册在架上的意思,指五帝之书,即所谓的“三坟五典”,后来经过漫长的演变,经与典相结合,凡一切具有权威、能流传久远并包含真知灼见的典范之作都被人称为经典[1]。经典是人类发展史中,不断被人们解读、吸纳、沉淀,不断迫使人们去深化与发展的文本。简易的理解就是在人类发展脉络当中,被人流传最多、最广、最久、最远,且内含着承接的集体智慧与思想。
教育经典是教育学人集体的阅读经验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积淀变成了集体的无意识的知识范本。它是教育源起与历史发展过程中,教育学人、教育工作者反复阅读、理解、评论、传颂的著作;也是教育家、教育学家对教育问题与教育现象阐发的教育忧思,最终凝结成的教育智慧的文本字符。它历经漫长的过程而反复被人们所阅读、引用、解读、诠释、探讨与研究,形成了具有规范价值与通用功能的书籍或文本。它不仅是教育思想的集合,而且是一条教育思想的纽带;它不是简单、静止的文本与既定的字符,而是一个开放的未完全的典范与文本,并且以一种“未完全”和“非确定”的状态时刻保持运动与扩张,促进教育的蓬勃向前。
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哲学各派理论风起云涌,特别“解构论”的呼声异常高涨,另外,当前“信息爆炸时代”人们热衷于网络快餐式、图像、声讯的信息,对传统与本质、经典产生了攻讦。在这如火如荼的解构声中以及流行网络阅读的背景下,“经典”的概念也遭到了严重的质疑,甚至遭到抛弃。他们认为:教育经典与传统其静态的存在形式无法生动地反映现实存在;且并不能涵盖未来,更不能反映未来的复杂性、动态性、流变性、非确定性等;教育经典仅仅是前人局限性的时代思考,已经过时,没有任何现实与未来的意义。于是,主张立足于单一现实的教育实践与教育事实、现象之上,形成教育理论与教学经验。
马克思曾说:人们是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也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这种基于单一事实所凝结的教育理论与教学经验,凸现出教师的思想贫乏、素养低劣,教科研治学之路困顿,教学倦怠等等诸多不良风气滋长。众所周知,教学是教育的轴心,教育思想的肤表化,情感的情绪化,人性、人格的干瘪化,直接导致教学的荒漠化。缺失了教育经典的阅读与吸收,就直接致使教育思想与素养的内在底蕴与涵养的缺失。缺失教育经典的教化,就缺少了教育内在的厚度与深度,对教育的历史、现在、未来感到模糊与迷惘;缺失教育经典的指引,就缺少饱满教师“人”的情愫与感情;缺少教育的远景筹划,缺失了教育的知识与智慧。
要做个有思想者的教育实践者就应该像一个伟大、杰出、优秀的思想者、实践者那样思考与实践,不断地学习、模仿、内化、融通,进而成为一个真正的教育者,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人师”。于是,对于教育经典内在本质的认识,深度地挖掘教育经典内在资源,规劝当前教育,探知未来教育有着重大的借鉴意义。
恩格斯曾经指出:“每一时代的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在不同的时代具有非常不同的形式,并具有非常不同的内容。”[2]108文化的保存、延续、创新等功能的演变必须依附教育功能而成为现实的可能。教育经典不仅是文化字符的历史汇集,而且内含着浓厚的现实价值。梳理中外的教育历史不难发现,教育经典对当下教育的作用与影响无不闪现出现实的光辉。孔子“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启发原则对当前教育界竭力主张的“启发式”教育有莫大的渊源;《兑命》篇的“学学半”(里面的第一个“学”念xiao,第四声,动词;第二个“学”是名词)与当前教育界建立和谐、融洽的师生关系,倡导教育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存在天然的联系;《学记》“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的12字箴言成为当前教育教学的典范;苏格拉底的“产婆术”开启学生心智的“助产士”的形象一直成为现代教师效仿与学习的榜样;裴斯泰洛奇“教学心理学化”与赫尔巴特“教育学的心理学化”的思想与主张是目前广大教育工作者实践与行为的活指南针。教育经典不仅飘散着历史久远的智慧气息,而且展现出鲜活、跃雀的生命脉搏。
纵观历史发展基线,“古猿教育”即人类教育的前时期,经历发展与演变到近代教育和现代教育,其内在本根没有变化。教育是人的社会实践活动,也是为人的美善活动。教育使人成为人的可能,不管是从一个自然的人成为一个社会认可的文化人,还是促进个体全面的发展,教育经典所集合的内容与教育目标的本质相关。恩格斯在谈到学习希腊哲学的意义时,认为:“在希腊哲学的多种多样的形式中,差不多可以找到以后各种观点的胚胎、萌芽。因此,如果理论自然科学想要追溯自己今天的一般原理发生和发展的历史,它也不得不回到希腊人那里去。”[2]201教育经典绽放出新的胚芽与美丽,不管是秦时的教育,还是当前的现代教育,所散发的芬芳一样沁人心脾。教育理论与思想的诸多发展,我们依然可以回溯到历史中找到其内在发展的缩影。如果没有本根的存在,其他的形式都是枉然。卢梭(Rousseau)、裴斯泰洛奇(Pestalozzi)和福禄培尔(Froebel)集中反映了18世纪和19世纪教育改革的精华。但是,他们的思想多少是在前人的劳动与思想上的拓张与继续发展呢?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先驱之一,作家、教育家莫斯·费奈隆在《论女子教育中》写道:“我们自己要按自然办事。”比卢梭《爱弥儿》中的“自然教育观”早一百多年[3]105。
教育经典是集体的阅读经验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积淀变成了集体的无意识的知识范本。文本知识是其外在表征,智慧是其内在的核心。教育经典不仅提供了文本认知的材料,也提供了事物本质的智慧,然而,学习教育经典并不是为了学习而学习,而是秉持一种批判的态度,为了教育发展与发展教育;教育经典不是为了经典而经典,而是为“古为今用”,以史为镜,以经典为镜,照射一个更灿烂、美好的教育世界与前景。习得教育的文本知识,获得教育智慧,研读教育经典,仅仅是为创造教育经典与经典教育。学习教育经典并不是去复制,套搬昨日、经典的教育形式,而是习得教育本根发展性质,并以一种反思与批判的态度立足于当前教育,不断求得未来教育存在与发展的雏形。
文本字符不像语言以一种静态的书本传承下去,在传播过程失真、遗落,文本为教育的发展、革新提供一种批判的蓝本。一代代的教育学人不断研习教育经典,批判,从而促进教育的长足发展。孟子的教育思想中包含着“良能”与“良知”,《大学》中的“大学之道,在于明明德……”时隔久远却成为了明代心学大师王守仁“致良知”最好的蓝本。赫尔巴特的传统教育学的“旧三中心论”不仅刻烙了时代印痕,更体现对教育历史的继承;杜威的现代教育“新三中心论”不仅反映了现实性与继承性,而且批判了“旧三中心论”的滞后与不足。
教育经典是教育实践者呕心沥血之作,凝结教育家们的思想与精魂。大多以文本字符为载体而外显,而经典著作内在的精魂,大多内隐着教育家、教育学家、教育实践者的“人格、人性”。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书写了对教育“爱”的情愫,以文字为载体不断地传递着教育者内在“人格、人性”的精神与质美。教育经典的“人格、人性”主要指教育家、教育学家高尚“人性”的情怀,“人性”的忧思,仅仅只是教育家的本身“人格、人性”的魅力与张力。教育经典不仅展现了文本的内在理性,而且蕴藏着教育家的“人格、人性”的温度。
教育家“人格、人性”的魅力对教育的情爱与忧思的一种高度提炼,也是教育学人学习与模仿的标的。正如夸美纽斯“把一切事物交给一切人”的博爱、宽广的人性理想与情怀;赫尔巴特“不要教育学成为别的领地,为教育学的独立性”而不断勤苦,思考教育学人的使命;蔡元培“为完满人格”的教育家伟大的情怀,陶行知“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人性的关怀。诸多教育家与教育学家把自己“人性”的情怀传递给一代代教育学人,不断地思考教育、关心教育、忧思教育、热爱教育、完善教育、促进教育……这不仅反映了教育家们“人性”的传递与象征性的“存活”,也是教育学人高尚人格的一种修炼与提升。做一名教育学人,应秉持学习有字的经典文本,更而学习教育家的无字的人格、人性。教育实践者应以教育家“人格、人性”为内在标的,不断提升教育的情感,续延与实践教育家“人性”的美,揣怀着“人”的信念与美好,促进教育的发展。
教育经典的存在、发生、发展都有内在逻辑结构的穿引,并且以其有外在结构的架构完美呈现。教育经典的发展都是以其发生、发展内在的逻辑,外在形式开放性的向前。教育经典的内在逻辑,不是呆板地认为从教育名家或大家的教育思想出发,也不是使昨日名家的教育思想与主张在新的世纪中复活,更不是一种返古,而是一种以教育内在结构运动变化为基点,去畅想教育的发展之路。教育经典的逻辑须把经典教育形态作为一个运动、开放的对象,而不是一个静止、封闭、孤立、固定的教育模式。它的发生与发展的运动轨迹并不是一个终结、停辍的某个截面或一个固定的点;而是人们不断的习得、沉淀、积累、内化,并保持开放的张力,不断以新的活力持续运转,形成一股推陈出新、吞故呈新的繁荣景象,为教育事业的发展指明方向与图景。
当代数学家哥德尔(Godel)证明:在一个系统中的构成要素存在着自我相关性,都不能证明自身的无矛盾性,只有跳出原有的系统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上,才能解决原有层次的问题[4]8。教育经典走向未来的教育正类似哥德尔的定理,教育经典只有跳出原有的狭小空间或体系,矗立在一个更高的知识结构之中,视野才会更加明晰与宽博,才能真正有所体悟与进步,才能探明未来发展之路。
教育经典走向未来以教育的经典形式为运动的启发点指导当下教育,描绘未来教育图景的一种构想。教育经典走向未来就是一只脚仍然站在昨天经典的教育之上,另一脚却向前迈上坚实的一步。教育经典走向未来以教育内在本根的元素为支点,探寻教育事业的发展,勾勒出一个崭新的教育世界。
[1]刘象愚.经典、经典性与关于“经典”的论争[J].中国比较文学,2006(2):44-58.
[2]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3](英)伊丽莎白·劳伦斯.现代教育的起源和发展[M].纪晓林,译.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
[4]肖 川.教育与文化[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