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渊
以“情”为本——吕进诗学观的一种阐释
向天渊
(西南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 400715)
吕进诗学体系建基于对“什么是诗?”的追问与回答。其早年围绕“诗是歌唱生活的最高语言艺术,它通常是诗人感情的直写”这一定义展开的系列论说,反复强调“诗的内容本质在于抒情”,随后从“诗的审美视点”进行突破与修正,虽然将早年的“情感体验(情感化)与表达”换成更加完备的“审美体验(心灵化)与表达”,但并未动摇“以‘情’为本”的核心基点。此外,在新诗文体的研究中,吕进也特别强调各种诗体的共同特征——“抒情性”。吕进秉承中国古代丰厚的“抒情传统”,建构出“以情为本”的新诗诗学体系,实属理所当然与势所必然。
吕进;诗学体系;歌唱生活;审美视点;情本体;抒情传统
经过数十年的辛勤探索,吕进已经建立起独具个性的新诗诗学体系。透过新近出版的四大卷《吕进文存》及其精编本《吕进诗学隽语》①,我们可以约略发现这个体系大致涵括了有关新诗的“本质”、“诗体”、“技巧”、“鉴赏”、“发展”、“批评”、“传播”等全方位的论说。但是,仅仅论及这些方面似乎还不足以称得上是具有某种体系。所谓体系,必须是围绕某个基点展开的系统言论。在我看来,吕进诗学体系的基点是关于“什么是诗?”的追问与回答。在《新诗的创作与鉴赏》(1982)中,吕进首次给出了他的答案:“诗是歌唱生活的最高语言艺术,它通常是诗人感情的直写。”尽管这个定义引起了一些争议与误解,吕进自己在《中国现代诗学》(1991)中也从“审美视点”、“语言方式”等方面给予了进一步的甚至是“突破性”的阐释,但这个定义在整体上还是得到了一以贯之的坚持与维护。时至今日,有关吕进诗学体系的评论已经不少,但究竟该怎样理解这个基点与核心,似乎还留有继续讨论的空间。有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打算借鉴李泽厚提出的一个哲学范畴“情本体”,来谈谈自己的看法。
“情本体”是李泽厚继“实用理性”、“乐感文化”之后提出的又一个阐释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范畴。与前两者颇为不同的是,“情本体”还寄予了李泽厚对未来文化建设的某种理想。其主要内涵为:“情本体是乐感文化的核心。所谓‘本体’不是Kant所说与现象界相区别的noumenon,而只是‘本根’、‘根本’、‘最后实在’的意思。所谓‘情本体’,是以‘情’为人生的最终实在、根本。”[1]203
李泽厚认为,情感虽然被休谟、克尔凯郭尔、海德格尔等不少人讨论过,但始终未能成为西方哲学的主题,而“在中国,先秦孔孟和郭店竹简等原典儒学则对情有理论话语和哲学关切。‘逝者如斯乎’‘汝安乎’(孔)、‘道由情出’(郭店)、‘恻隐之心’(孟),都将‘情’作为某种根本或出发点。”[1]203不过,自此之后“情”在中国哲学中也被排挤与打压,没有什么崇高地位。于是李氏自己建构出“人类学历史本体论”,“从根本上不赞同承续宋明理学的现代新儒家,不赞同以‘心性之学’来作为中国文化的‘神髓’……也不苟同于自然人性论,而主张回复到‘道生于情’的原典传统,重新阐释以情本体为核心的中国乐感文化。”[1]212李泽厚还认为“情本体”有“伦理—宗教”和“伦理—政治”两个取向,而且他相信“这两个方向在组建中国现代性中将具有重大意义。因为以情本体为中心,可以逐渐构建某种新的内圣外王之道,形成多元繁复的现代或后现代的人性—社会结构。”[1]237即他所谓的“现代性的‘中国生活方式’”问题。
我们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征引李氏的话语,是因为这种以“情”为最终实在的本根之论,恰好可以拿来与吕进诗学的核心基点相比照。虽然从外在形式上看,两者在学术论域与学术旨趣上并无明显的交集,但就深层学理而言,两者不仅都承续了中国文化浓郁的抒情传统,而且在各自建立的学术系统中,都将“情感”放在最根本的核心地位。吕进在《守住梦想:我的学术道路》一文中,系统地回顾了自己的诗学历程,在谈到自己的成名作时,有这样两句话值得注意。一句是“《新诗的创作与鉴赏》最为人注意的是那个诗歌定义:‘诗是歌唱生活的最高语言艺术,它通常是诗人感情的直写。’”另一句是“如果说,诗歌定义是《新诗的创作与鉴赏》的核心,那么,‘歌唱’就是这个定义的核心。”②
要理解吕进对“什么是诗?”的追问与回答,首先必须弄清他所谓“歌唱”的真正内涵。在《新诗的创作与鉴赏》中,吕进有这样一些关于诗歌本质的表述:“诗虽然直接来源于生活,但它一般并不直接反映生活,而是直接表现人的情感;诗不长于细致地叙述客观现实,而是长于细致地叙述感情浪花。换句话说,诗的内容本质在于抒情,它是生活的感情化。它通过表现人的情感去反映生活;它通过细致地叙述感情浪花去叙述客观现实。”“它不是叙述生活,而是歌唱生活。”“诗的主要兴趣不在叙事,而在对所叙之事的情感反应的吐露。”“它的主要注意力在于抒情,在于对所叙之事的歌唱。我们说诗是歌唱生活的艺术,强调的是抒情美。”③
吕进反复强调的是“诗的内容本质在于抒情”!这也可以说是“以‘情’为本”了。套用李泽厚的说法就是“以‘情’为诗歌的最终实在、根本”。
不过,将近十年之后,吕进在更加成熟的《中国现代诗学》一书的“导言”中,概括该著理论体系的几个重要部分时,首先指出的就是“突破了习见的‘抒情’说,在诗和现实的审美关系上,提出诗的内容本质在于它的审美视点(即观照方式)的新说。”[2]2这里虽然用了“习见”一词,但在《守住梦想:我的学术道路》中,吕进先生却换成了这样的表述:“《新诗的创作与鉴赏》的关键词是‘歌唱’。包括两个侧面:抒情美和音乐美。但是这两个侧面对诗的概括力有限,尤其是对一些新的诗歌现象,难以解读。《中国现代诗学》回避为诗下定义,它从两个视角对诗的美学本质进行了重新考察,力求推出诗学新思维。首先,这本书突破了《新诗的创作与鉴赏》的‘抒情’说。因为,抒情并不是诗歌的专属,而且有的诗歌并不抒情。在诗和现实的审美关系上,我提出了诗的内容本质在于它的审美视点(即观照方式)的不同。”[3]
这段话,至少包含了这样两层意思。第一是再次表明《新诗的创作与鉴赏》的核心“歌唱”的涵义就在于“抒情”;第二是《中国现代诗学》提出的“审美视点(观照方式)”问题主要是对自己早年这种“抒情”说的修正与突破。我们进一步了解吕进有关“审美视点”的相关论述:“所谓审美视点,就是诗人和现实的美学关系,更进一步,就是诗人和现实的反映关系,或者说,诗人审美地感受现实的心理方式。”[2]20“从审美视点观察,文学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外视点文学,即非诗文学(尤其是戏剧);一类是内视点文学,即诗和其他抒情文体(尤其是抒情诗)。外视点文学叙述世界,内视点文学体验世界。外视点文学具有较强的历史反省功能,内视点文学以它对世界的情感反应来证明自己的优势。”[2]21“内视点就是心灵视点,精神视点。我国古代‘言志说’和‘缘情说’两个抒情诗理论实际上都是对内视点的发现,二者的区别无非是一个强调情的规范化,一个强调情的未经规范的自然本质而已。”[2]22“审美视点是内形式,言说方式是外形式,即诗的存在方式。从内形式到外形式,或曰从寻思到寻言,这就是一首诗的生成过程。”[4]357
吕进将早年的“情感体验(情感化)与表达”换成了“审美体验(心灵化)与表达”。对此,《守住梦想——我的学术道路》中讲得更加明确:“诗遵从的是心灵化的体验方式,心灵化的审美选择与艺术思维。诗尽量去掉叙述性,增加可感性。诗人的体验不是淹没在叙述里,而是升华起来,净化起来,把外界世界吸收到融化到内心的世界里来,审美体验就是诗的直接内容。这里就不止于抒情了。审美体验是一个丰富的领域。”[3]
“心灵化的体验方式”或者说“审美体验”包含着比“情感化的体验方式”更加丰富的领域。的确,诗不止于抒情,它还可以叙事,可以描写,当然也可以玄思。但正如吕进反复强调的那样,诗的叙述、状物、抽象必须是心灵化、主观化、意象化的:“内视点将人带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带到诗的世界。在这里,外在世界在心灵化过程中被进行分解和重新组合,物理时间和物理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在这里,诗人获得了第六感觉。”[2]22“主观性和意象性正是诗与其他文体相比在审美视点上的突出特征。”[2]35“抽象的情思只有转化为具象的意象才能具有诗的艺术有效性。直接的情思宣泄决不构成艺术,也不构成诗。诗人的最大艺术失措就是直接说出情思的名称。”[2]41所谓的心灵化、主观性、意象性,的确比早年的情感化、抒情性更加具体与完备,但仍然没有动摇“以‘情’为本”这一诗歌的核心基点。这或许也是《中国现代诗学》主要围绕“抒情诗”这一文体展开的根本原因。
除了抒情诗之外,吕进还论及了叙事诗、讽刺诗、小诗、无题诗、散文诗、剧诗、歌诗、军旅诗、校园诗、女性诗歌等等。即便如此,他在揭示每种诗体的个性特征的同时,仍然没有忘记强调它们的普适性特征——“抒情性”。我们姑且拿与抒情诗反差较大的叙事诗、散文诗、剧诗等几种诗体为例,看看吕进的相关论述:“叙事诗是‘诗’,自然是内视点文学;但它又得‘叙事’,所以又是外视点文学。从‘诗’而言,它要表现内宇宙;从‘叙事’而言,它又要再现外宇宙。双重性的审美视点是叙事诗最本质的诗美特征。”[5]62“叙事诗同样是歌唱生活的最高语言艺术。它的内容本质是抒情性。”[5]64“叙事诗与其说是在讲故事,毋宁说是在唱故事,是在对一个简单的(甚或众所周知的)故事进行抒情。叙事诗的灵魂是抒情。离开抒情,干巴巴地叙事,叙事诗就难免要‘丧魂落魄’了。”[5]65“散文诗对世界的审美把握既相同于抒情诗,又不同于抒情诗;既不同于散文,又相同于散文。可以说,散文诗是诗的主体性与散文的客体性、诗的表现性与散文的再现性在诗的熔炉中的统一。”[5]75“剧诗是剧形式的诗,与诗剧有质的区别。……诗剧与诗有紧密关系,但是,它仍旧是剧的一个品种或变种。剧诗,就不是剧的分支了,它属于诗的家族,由诗的本质支配……”[5]77
不难看出,在吕进诗学思想的开创与成熟期中,有关诗的本质的认识,始终没有离开“情感”这一首要原则。即使到了2005年,吕进在他的重要论文《三大重建:新诗,二次革命与再次复兴》中还坚持认为:“诗是一种心灵性、情感性很强的非常特殊的文学品种。如果说,散文是世界的反映,诗则是世界的反应。‘反映’更具客观性和逻辑性,‘反应’更具主观性和随意性。和散文相比,诗最缺乏宏大叙事的本领。散文叙述世界,诗吟唱世界。散文的第一原则是情节,诗的第一原则是情感。”[6]
有了这个原则,无论是谈诗体、论技巧,还是勾勒新诗发展历程,亦或是探究诗歌语言的弹性、精神的重建、生命意识与使命意识、诗与读者的关系,等等,都能够做到收放自如、形散而神不散,充分显示出吕进诗学话语既深刻全面,又生动清新,有时还颇具幽默风趣的特色。比如:“在诗里,形象、诗律、语言都是围绕着情感转的,都是感情的凝固。感情,是诗歌形象的雕塑师。‘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感情,是诗歌乐章的指挥者。‘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感情,是诗歌语言的母亲。‘情见乎辞’,‘言为心声’。”[7]338理性与感性、古典与现代就这样以令人轻松、愉悦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又比如:“诗总是这样:给你一颗露珠,让你想像黎明的清新;给你一个贝壳,让你想像大海的浩渺;给你一弯明月,让你想像夜空的静寂。”[8]300“对于诗,更重要的不是对象的外貌,而是诗人的主观体验。外在世界的一切经诗人的主观体验而获得诗的生命,如同睡美人经王子的一吻而复活。同样的太阳,现实主义诗人在唱红色太阳,浪漫主义诗人在唱绿色太阳,现代主义诗人在唱黑色太阳——诗人们与其说在写太阳,毋宁说在展示太阳引起的主观体验。”[9]28“诗,总是两种对立倾向的和谐:一与万,简与丰,有限与无限;诗人,总是两种相反品格的统一:内心倾吐的慷慨与语言表达的吝啬。”[9]51
这样的文字,运用比喻、拟人、排比等修辞手法将抽象的诗学道理生动形象地表达了出来,其感染力与穿透力远非理论文章可比,完全能够将之当作散文甚至散文诗来阅读。之所以能够锤炼出如此举重若轻的学术风格,应该是与吕进少年时期开始而且至今仍笔耕不辍的诗文创作经历有关。吕进的诗学论著可谓是内在思想与外在形式达到了高度的统一,洋溢着浓郁的情感与情趣。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视作是“情本体”的另一种体现方式吧!
新诗产生于古今中外文化的大碰撞中,之所以冠之以“新”的称谓,是因为它被认定与传统格律诗歌大相径庭,具有西方自由诗的鲜明特征。这种判断并没有错,新诗因采用白话这一语言媒介,的确与文言古诗形成了巨大反差。但我们却不能以外在形式的不同,去遮蔽新诗与古典诗歌、古代文化之间仍然血脉相连的事实。众多研究成果已经揭示出新诗与古典诗歌之间繁复多样、或显或隐的内在关联。这就给我们提供了如下推论的依据,那就是建立在“新诗”这一文类基础之上的现代诗学,应该与依据古诗形成的古代诗学具有一脉相承或者说秘响旁通之处。那么中国古代诗学的基本特征究竟是什么呢?还是让我们先请出几位学界重量级人物,看看他们持有怎样的看法。
陈世骧(1912—1971)1950年代在《中国的抒情传统》一文中提出:“中国文学和西方文学传统(我以史诗和戏剧表示它)并列,中国的抒情传统马上显露出来。这一点,不管就文学创作或批评理论,我们都可以找到证明。”[10]1“所以当希腊人一讨论文学创作时,他们的重点就锐不可当的压在故事的布局、结构、剧情和角色的塑造上。两相对照,中国的作法很不同。中国古代对文学创作的批评和对美学的关注完全拿抒情诗作为主要对象。他们注意的是诗的音质,情感的流露,以及私下或公共场合中的自我倾吐。的确,听仲尼论诗,谈诗的可兴、可怨、可观、可群,我们通常不敢断定他讲的是诗的意旨或诗的音乐。对于仲尼而言,诗的目的在于‘言志’,在于倾吐心中的渴望、意念或抱负。所以仲尼着重的是情的流露。情的流露便是诗的‘品质说明’。由此观之,我们知道西欧的批评和中国文学批评在出发点上很不相同。随着一个一个世纪的向前推进,文学批评固然更进一步错综复杂的演化下去,然而批评基本的倾向永远脉络可寻。”[10]4
之所以做这样长的引用,首先是想表明陈世骧所谓的中国——实际上是中国文学与文学批评——的抒情传统,正是后来捷克的普实克,中国台湾的蔡英俊、吕正惠、柯庆明、张淑香、龚鹏程,新加坡的萧驰,美国的高友工、厄尔•迈纳、王德威甚至包括中国大陆的李泽厚、陈平原等有关中国诗歌、文学、艺术以及文化史中的抒情传统、“情感—表现诗学”以及“情本体”等言论的先声。
吕进先生撰写《新诗的创作与鉴赏》之时,有关抒情传统的论述远未引起普遍关注,但这些言论的学术资源,诸如源远流长的诗词歌赋以及众多书法、绘画、小说等“抒情美典”,还有势力强大的兴观群怨、言志缘情、兴发感动、意象境界等文艺理论,以及西方近代以来兴起的浪漫主义文艺思潮、表现主义美学思想,同样为吕进所熟知。这就不难理解,陈世骧有关中国古典文学批评之“情感流露便是诗的‘品质说明’”这一基本倾向的把握,在吕进中国现代诗学的论述中得到了明显的呼应与回响。这表明新诗尽管吸取了西方诗歌与文化的某些因素,其与中国古代诗歌与文化之间则更具有某种类似李泽厚所谓的“亲子血缘”关系。李氏从儒家所重视的“亲子血缘”关系本身推演出自己的“情本体”学说④,而吕进则有意无意之间依据旧诗与新诗之间所具有的象征性“亲子血缘”关系,建立起与中国古代诗学一脉相承的“情本体”现代诗学体系,其中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学、诗学乃至文化承传上的历史必然性。为了进一步彰显吕进这种“以情为本”的新诗诗学观念的合理性,我们有必要请出美国著名学者、曾任国际比较文学学会会长的厄尔•迈纳。
在1990年出版的Comparative Poetics: A Intercultural Essay on Theories of Literature(《比较诗学:文学理论的跨文化研究札记》)一书中,厄尔•迈纳在跨文化视野下以比较诗学方法论证“当文学是在一种特殊的文学‘种类’或‘类型’的实践的基础上加以界定时,一种独特的诗学便可以出现。当亚里士多德从戏剧方面定义文学时,他建立了西方诗学……他将文学视为一种摹仿的学科……其他一切具有明晰发展的文学观的著名文化群落都把诗学奠基在抒情诗实践之上……其结果是产生了一种把情感原则与表现原则结合起来的诗学。这种‘情感—表现’的诗学以或此或彼的形式,成为西方之外所有诗学体系的特征。这是一件奇特的事。不过也许更为奇特的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文化在叙事文学的基础上设想出一种诗学来。”⑤很明显,这种对西方“摹仿诗学”与非西方(主要指中国、日本、印度等东方国家)“情感—表现诗学”所作的区分与前引陈世骧的短文《中国的抒情传统》中的看法几乎是如出一辙,只是厄尔•迈纳用一本专著加以系统的论证。《中国的抒情传统》是以英文首发的,厄尔•迈纳是否从中获得直接启示,不是本文的关切所在,而且我们更愿意相信如此相似的看法是“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中外学者都对中国诗学强大的“抒情”或者说“情感—表现”传统,持有大体相同的认识,身处并浸润在这一传统中的吕进,构建起“以情为本”这种“情本体”新诗诗学体系,实在是理所当然和势所必然的事情。这也正如厄尔•迈纳所说:“当文学被看作是一种自主性知识,当一个或几个天才人物从他们所处时代的最受尊敬的文学实践来定义文学的时候,尤其会产生一种系统性诗学。”[11]313
①由曾心、钟小族主编的《吕进诗学隽语》,2012年先后由西南大学出版社、泰国留中大学出版社、中国台湾秀威科技股份资讯有限公司推出三个版本。
②参见吕进《守住梦想:我的学术道路》,《东方论坛》2008年第6期。该文后来被放在《吕进文存》王小佳“序”的后面,相当于作者自序。
③参见《吕进文存》第一卷,西南师范大学,2009年8月,第49-54页。
④李泽厚说过:“孟子和后儒都着重说明,与墨子讲的‘博爱’的‘情’相区别,儒家的‘情’是以有生理血缘关系的亲子情为基础的。它以‘亲子’为中心,由近及远、由亲至疏地辐射开来,一直到‘民吾同胞,物吾与焉’的‘仁民爱物’,即亲子情可以扩展成为对芸芸众生以及宇宙万物的广大博爱。”参见《人类学历史本体论》一书中“关于情本体”的第二小节“什么样的情”。
⑤参见厄尔·迈纳《比较诗学——文学理论的跨文化研究札记》“中文版前言”,王宇根、宋伟杰等译,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1月,第2-3页。
[1]李泽厚.人类学历史本体论[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
[2]吕进.中国现代诗学[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
[3]吕进.守住梦想:我的学术道路[J].东方论坛,2008(6).
[4]吕进.对话与重建——中国现代诗学札记[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5]曾心,钟小族.吕进诗学隽语[M].泰国留中大学出版社,2012.
[6]吕进.三大重建:新诗,二次革命与再次复兴[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
[7]吕进.给新诗爱好者[M]//吕进文存:第1卷.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8]吕进.新诗的创作与鉴赏[M]//吕进文存:第1卷.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9]吕进.新诗文体学[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0.
[10]陈世骧.中国的抒情传统[M]//陈世骧文存.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11][美]厄尔·迈纳.比较诗学——文学理论的跨文化研究札记[M].王宇根,宋伟杰,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郑宗荣)
The Ontology of Emotion: an Explanation of Lv Jin’s Poetics System
XIANG Tianyuan
Lv Jin’s poetics system is based on questioning and answering the question “what is poetry”. He repeatedly emphasized that the nature of poetry lies in lyric expression after carrying out a series of argumentations around the definition of poetry, the supreme language art singing for life and usually the straight venting of poet’s emotion. Later, he revised this view into “poetry lies in its aesthetics”. But its essence of emotion-oriented view hasn’t been kept intact. Besides, in his research on the style of modern poetry, Lv Jin has placed special emphasis on the common feature of various poem styles, namely lyric Expression. Lv Jin’s establishment of a poetic system of emotion-oriented modern poetry in adherence to China’s ancient rich emotional tradition is an outcome based on human nature.
Lv Jin; poetic system; singing life; aesthetic point of view; emotion-oriented; lyric tradition
2013-12-17
向天渊(1966-),男,重庆巫山人,西南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中国新诗研究所副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重庆市人文社科重点基地重大项目“汉语和合诗学研究”(1110006)(项目负责人:向天渊)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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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8135(2014)01-0101-05